第25章
何冬這天晚上出奇得憤怒,而他也琢磨不出緣由。這就是陸重淮平日裏牽腸挂肚的兒女情長嗎?
他那麽珍視想捧在手心裏呵護的姑娘卻能在別人那裏輕易說放棄,太過諷刺了。
他開着車在路上忽快忽慢、漫無目的地開在幾乎沒有車輛的大馬路上。從前他讨厭盧伊人就因為她沒有任何歉意的抛棄了他最要好的哥們,而如今他同樣要好的哥們卻放棄了那麽無辜又無縛雞之力的姑娘。
不知不覺的他就開到了太陽住的地方,窗戶裏面一片漆黑。暖氣開起來,寒冬裏玻璃上布滿了濕蒙蒙的霧氣,門外的枯枝已經遮擋不住視線,馬上就是萬家歡騰的新年,他都想象不到小姑娘知曉真相後會怎麽樣。
寧靜又安谧的夜晚仿佛因為糟糕的事情變得神秘又莫測,他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卻又什麽也不能做。
睡在溫馨粉紅公主房裏涉世未深的女孩側卧在軟綿的席夢思上,裹緊了被子好夢正酣,文森特閉着眼睛窩在她床邊,一人一狗和諧得如置畫中。
***
陸重淮失眠症又犯了,躺在床上睡不着。以往他只是擇床,習慣了本不該再犯,可是今天格外特殊,伸出手沒人空虛又難受,腦海裏翻江倒海都是最近發生的事。不過一兩個月而已,大浪已經卷過一陣又一陣了。
阿龍說得那些話是戳進他心窩了。
從沒給過承諾……難道沒有承諾就不是感情了嗎?
他幾乎不能想象,如果盧伊人因為沒有承諾就遠走他鄉,再也不回來,他會不會發瘋?她只是走了兩年就叫他恨之入骨,那麽太陽……怎麽說太陽也是他代為照料了一年多的女孩,未來怎麽辦?
他在一片漆黑中開了燈,盤踞在床上仔細思索,可是想來想去總能有一搭沒一搭的攀上盧伊人。
魔怔了,怎麽都揮之不去。
陸重淮跳下床,解了睡衣帶子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到衣架邊摘下了挂在頂上的風衣,換裝完畢又出門了。
即使他再大牌也很少用到司機,過了風風火火闖九州的年紀熱血已不是理由,他只是很癡迷神州任他游的自在感。他雖然這樣身體力行,但他的手下都很怕他,兄弟也很少吆五喝六麻煩他,所以要不是遭遇這檔事能幫到人他會真的開心,只是眼下情況特殊,他沒辦法享受這種自由。
自從陸重淮拿到了盧伊人家的鑰匙就越來越不拿自己當外人了,攜着一身冰冷的寒氣神經病一樣鑽進了盧伊人的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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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伊人睡得好好的,被他演的一出大變活人猛然驚醒,卻被捂着嘴,緊接着他的唇就貼到她臉上了。
明明是怕打擾她休息才決定回的家,結果幾番輾轉還是情不自禁來到了這裏。陸重淮默默抱着她不說話,像個嬰兒一樣,還閉上了眼睛。
盧伊人都不知道他是怎麽燈都沒開就蛇一樣溜過來的,要不是依偎她的姿勢太過熟練,她幾乎以為是門沒關好遇上打劫的了。她想轉身面向她都沒辦法,“人找到了嗎?”
“嗯。”他阖着眼哼了一聲算作回答,隔着被子衣服都沒脫地趟在她床上,很累的樣子。
一句“那就好”卡在喉嚨裏,有點澀,她猜到了,結果必然不太好。
緘默中,誰也不肯開口,就在盧伊人以為他睡着想把被子分給他的時候聽到他慵懶又沙啞地念了句“不要動”。
這樣的溫馨安寧,盧伊人在大洋彼岸的時候想都不敢想,也閉上眼睛很輕地說:“你再不說話我要睡着了。”
“你睡吧,我就抱抱你。”不只是她,他竟然也會害怕清晨她就不見了。世界上相愛的兩人本來就沒有義務一生都守着對方,阿龍說的沒有錯。
盧伊人是瞌睡算是徹底被他攪了,以前他也會整晚黏着她,兩個人感情好,相信相愛的都是情趣,現在他悶悶不樂說着話又不叫她看他的表情,是人都能察覺出古怪吧?
年少的陸重淮其實是個特別耀眼的男孩,趴在課桌上睡覺都能喧賓奪主惹得漂亮女孩流口水,他不開心一定會有一群女生争前恐後拿零食搶着哄。陸重淮是不讨厭零食的,但是每次都把一個女生送的零食超傲嬌的偷偷轉給其他女生,然後自己繼續郁悶,醞釀到盧伊人出現才用最臭的臉表示“小爺我不爽,求安慰”,非得她說兩句話才有點神采,明明什麽苦衷都沒對她傾吐卻總能打起精神。他這充電方式還真特殊……
盧伊人拿胳膊肘捅了捅他,戳到他結實的胸肌,陸重淮睜開眼,很平靜地說:“你不是要睡嗎?”
這怎麽睡的着。盧伊人太陽穴抽了抽,輕描淡寫道,“你還是講講晚上發生了什麽吧。”
純蓋棉被聊天大概就是這樣了。她的床大,他輕松打了個滾就避開她換了個邊,百分百認真的問:“你當初怎麽就想着去美國了?”
盧伊人萬萬沒想到他原本不追究的、不計較的事會突然殺個回馬槍,簡直就是神來一筆,一時間着實怔了怔,旋即坦然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只能看見亮晶晶的眼睛閃爍着光芒,眨一眨眼看得特別清楚。盧伊人肯定有一瞬她的呼吸是停止的,她緩緩摸了摸他的臉,“因為你沒有挽留我啊。”
如果他沒有那麽冷漠、沒有那麽絕望,她會覺得他們還有希望,那麽她一定會不顧一切留下來,粉骨碎身也不怕。
她盧伊人的世界是沒有配不配的,更不會作死得拿這種事情試探。合則聚、不合則散,愛情是宇宙裏最不穩定的事,少不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她在機場就是這麽唉聲嘆氣地想的。
作為女孩就該有一個女孩的尊嚴,不然她也不會寧死不屈地掙紮兩年。
當情懷還在、心境還在,有一個人始終放在心裏默默做着自己的信仰是多開心的事啊。你給我短暫的人生圈定了目标,即使未果也不曾荒蕪。又是你敦促着我前進,不局限于口頭上的加油。
重逢之時,恨一點點被淡化,連陸重淮都漸漸覺得是自己太混蛋了。
霸道又強勢的陸小爺後悔了。他再多那麽一點幼稚地執拗說不定就不會這場別離。男人的尊嚴和女人的驕傲都太頑固,而他缺少了一種勇氣——叫做視死如歸,死而無憾。
此刻陸重淮是真真發不出一個音,要是太陽不自己争取的話他也不打算再費心了。陸重淮嘆了長長一口氣,清靜安寧的子夜裏,昔日莽撞而棱角分明的少年情真意切地致歉,“是我不好,讓他們以為都是你的錯。”
要不是他太頹廢,何冬就不會對她産生那麽大誤會。所以今日種種,無論成敗,承擔者都該是他這個成熟了的男人。
在她這裏他好像總是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更深露重,盧伊人也沒仔細問他深夜造訪的緣由,他自己的事他自己處理幹淨就好。見他松了勁,她把被子騰出一半覆在他身上,不計前嫌地說:“睡了。”
一室的白月光,他們雙雙閉上眼,入夢安眠。焦躁了一晚的陸重淮呼吸終于變得清淺規律,毫無防備。
……
第二天盧伊人醒的時候陸重淮都沒醒來,像只枕戈待旦好不容易睡着炸毛獅子,安靜得不得了。陸重淮對睡眠條件都是極其苛刻的,可昨天連外衣都沒脫就睡過去了。
盧伊人心情大好,坐起來披了件外套摸了摸他的頭。陸重淮最讨厭別人破壞他發型,頭皮特別敏感,一碰就醒,可是睡得太晚睜不開眼,模糊地嗯了一聲,用貓來比喻恰如其分。
盧伊人則堅持不懈挑釁,睡得迷迷糊糊的陸重淮惱火的把她拖下來緊緊抱住了,“你好吵。”
恐怕沒有誰會像他這樣肆無忌憚地得罪心愛的女孩了。可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變得真實而自主。抱怨口氣的抗議逗得盧伊人一樂,細算下來他不過也就睡了四五個小時。她打算不理賴床的某人去廚房大顯身手,推了推他,“早上了。我現在生活很規律了,八點吃早餐。我去做,你再睡會。”
陸重淮一聽她要動廚房就清醒了,翻了個身挺了會屍就一鼓作氣坐了起來。沒睡醒他整個人都是恍惚的,發着脾氣朝她索了個早安吻,使過勁整個人就振奮了,怎麽進來怎麽出去的去了廚房。
冰箱裏什麽都有,陸重淮合計着她什麽都吃膩了,拌了一盤水果沙拉,烙出兩個黃燦燦的雞蛋卷。
盧伊人倒了杯水清腸,看着他熟練的動作問,“你平時都自己做飯?”
“閑下來會做着玩。”陸重淮說得雲淡風輕,卻十分沒好氣的回頭看了她一眼。
和她比起來他真是閑到蛋疼。
盧伊人剛好喝完水,放下杯子踮着腳從背後摟住他,微笑道:“以後帶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