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不該申請去非洲的。”語調還是平穩的。

“啪。”

“不該明明知道是騙局還去投資的。”稍稍有些顫抖的語調。

“啪。”這回的聲音比前兩次都響亮,孔澤瞿對于玉玦用了“投資”兩個字而多使了些力。從許玉玦十四歲之後,孔澤瞿就已經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幹自己想幹的事情,這筆錢他從來不過問,不管是虛無的造光還是用于任何地方他都不打算管。許玉玦接觸金錢的世界比她想象的還早,她身邊的所有人每天都活在那個世界裏,孔澤瞿從剛一開始就刻意讓她知道某些東西,不管是金錢還是怎樣支配別人,而且清晰的告訴她以後是要幹什麽的人。

孩子是聰明的,點到的地方時間久了總是能學會些的,只是玉玦最終将錢敗完的方式卻是過于讓孔澤瞿上火了,他總是很惱火任何事情感情用事,尤其在孩子成長階段,在自己沒有施舍別人的資格之前她竟然有了施舍的行為,這是孔澤瞿不允許的。

已經打了三下了,泛紅的手掌已經腫了起來,可玉玦的手還是舉在胸前,少女還是穿着那藍邊兒白T,露出來的兩支胳膊細嫩修長,就那麽平舉在半空中,先前小的時候打完之後總會哭的,後來就成了抽抽噎噎忍着挨完打,再後來就成了現在這樣,即使眼眶鼻尖都紅了,眼淚也是不會出來的,也不會有點點抽噎類似的聲響的。

孔澤瞿打玉玦,向來是不怎麽管孩子哭鬧與否的,興許是今晚他頭一回看已經有了少女心思的孩子,這會兒聽見玉玦的語調稍稍有些顫抖,然後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玉玦的臉蛋。眼眶,鼻尖,嘴唇都紅着,上唇有點翹翹的泛紅,像個小雞仔被喂食時候張了點縫兒那樣翹着,可是臉蛋上是沒有眼淚的,只兩只眼睛還如先前一樣霧蒙蒙,這會那眼睛看着地下,鴉墨的眼睫根部泛了濕。

忽然之間,也不知怎麽向來在這個環節不說話的人說話了“疼?”

玉玦渾身一顫,這種類似關懷的或者她不知道什麽意思的話險些叫她噙不住眼淚,她那麽那麽怕疼,一丁點疼都忍不住,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沒有出聲,這會叫她怎麽回答

她還是低着頭,看着地下孔澤瞿沒穿襪子的腳,悄悄吸了口氣才說“不疼。”

☆、堯唐唐

既然說了不疼,孔澤瞿最後一下重重的打了下去,比之前打的所有的都重,“不該纏着梁丘。”以“不該”這兩個字開頭的話說完,他也就将黑檀條木放到了桌上,然後背對了玉玦。

玉玦知道自己是要出去了的,可真的很疼,于是轉身的時候沒忍住吸了口氣,怕自己吸氣的時候被人家聽見,然後快走了兩步打開門出去了。

等門關上的時候孔澤瞿轉身過來,空氣裏多了些原本沒有的味道,他原來一直不知道或者沒注意,只是方才他離那孩子那麽近,于是也就知道這空氣裏沒有的味道是那孩子的,幽幽的,很淡,清雅的味道。

孔澤瞿站着,能聽見樓梯上的腳步聲的,等腳步聲聽不見的時候,他方回過神,才知道他竟然是聽着那腳步聲直到聽不見為止,孔澤瞿啞然。

玉玦一下樓,這屋裏剩下的三個人一齊迎上去了,孔南生連同孔伯孔媽等聽見樓梯上的腳步時一同起身,待看見下樓的姑娘背手下來的時候就知道今晚又挨了一頓。對于孔澤瞿的這種教育方法旁人是一句話都說不上的,孔澤瞿年幼時所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不論什麽,錯了就是會挨懲罰,當然他所受的懲罰遠不是一頓板子就了了的,又加之他是個那樣的人,旁人哪裏敢說你不能把你自己的那一套用在一個小姑娘的身上,于是玉玦就一路挨檀木條子直到現在,興許直到往後,直到玉玦回到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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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下樓玉玦的眼睫就全濕了,只要遠離那個人,所有的懼怕和戒備都會減輕很多,尤在看見撲上來的三個人,眼淚就怎麽也止不住了。她知道輕易掉眼淚若是看見又會挨板子的,可這會兒真的很疼。

“趕緊吸兩口。”孔南生也顧不得玉玦的眼淚了,拿着手裏的瓶子就湊到了玉玦鼻唇前面,這樣的時刻玉玦總會發病。

無言接過南生叔手裏的東西使勁兒吸了兩口,玉玦這才放下瓶子,方才她已經将全身的力氣都用來對抗那間屋子了,這時候她也必須要吸點兒了。

“真是越長大越沒用了,這次打的輕多了呢。”胸間的憋悶感稍稍好轉了之後玉玦笑着這麽說了一句,她怕看見兩個老人擔憂的眼神。

老人不知道說什麽,只是心疼,也說不上誰對誰錯,于是就只是心疼,孔家媽媽拉着玉玦去上藥,等收拾好了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該是睡覺的點兒了。許玉玦的作息時間和孔澤瞿的一樣,子時必須上床,于是手包紮好,她也就進了一樓自己的房間睡覺了。

半夜時候,在床上睜着眼睛躺了很長時間之後,終是睡不着,于是玉玦下床開門到了客廳。屋裏燈早就關了,只玄關處的牆上還有個小壁燈亮着,月亮很亮,客廳也不那麽黑,玉玦坐了半天,莫名就想起先前在書房看見孔澤瞿的腳了。

那人的腳和他的人一樣,也是很漂亮,指甲修的整整齊齊,很幹淨,玉白玉白,仿佛能生出蓮香。

腦裏來來回回就是這個影兒,玉玦苦笑,魔怔了她。

于是索性起身,順着月影就出門了。

這屋本來就是在山上,出門後便是由一排排樹隔開的大小路,大門的正前面是車道,左右各有小路。玉玦挑了個左手邊兒上的小路鑽進去了,她知道這屋子周圍連條狗都不會有的,更不要說什麽其他人了。

石板路很幹淨,月光也銀白銀白的很幹淨,從來沒有一個人在半夜這麽走過,夏天的夜晚也還能聽見不少蟲子的聲音,風不很冷,一切都剛剛好的舒服。心頭猛地就輕松了,那些個權術,那些個馭人術一下子都沒有了,很好,玉玦忍不住就有些雀躍,小女孩兒發現自己的秘密寶地一樣忍不住的就想撒歡兒。

往前走了幾步,猛地就止步了,這小路是個彎路,前面幾步就是個轉彎的地方,本來所有的屋子都是依山而建的,故而這路也是循着山勢上上下下。讓玉玦止步的不是別的,她好像在前面轉彎的地方看見了個人。

再往前挨了兩步,玉玦确定那路的轉彎處真的蜷縮着一個人,身材很是修長,那人的頭臉正好在暗處,玉玦看不清,但是本能讓她要往回走,能在這個地方多個人這件事本身就讓人很不安。

誰成想剛轉身,身後就傳來了聲音。

“嗨。”

玉玦轉身,依舊看不清那人的頭臉,只是聲音意外的好聽,暫時沒動彈,站遠了看着那裏蜷着的黑影。

玉玦在打量着那人,那人也在打量着她。玉玦這會是穿着睡衣的,兩截式的睡衣,露着胳膊腿兒,頭發也是披着的,露出的臉蛋在月光下精巧極了,兩只眼睛黑亮黑亮帶着水一樣,有戒備但是不躁動,加上周圍郁郁蔥蔥的樹木,像是晨曦間的幼鹿。

那人忍不住開口,“嗨,別怕。”

不着痕跡的看了看周圍,見這麽長時間過去也沒有人來将蜷在這裏的人帶走,心裏知道這肯定是範圍允許之內可以靠近的人,玉玦一點點往前挪了挪,等近了才看清這人渾身都是血跡。

“你還好嗎?”因為這人的血跡,也因為那聲”嗨“。玉玦主動問了聲兒。

“我挺好的,你咧?”那人看了看玉玦包得厚厚的手帶了笑問,一嘴的北腔。

“我也挺好的。”離得近了,許玉玦才看清躺在地上的人,真的是個漂亮的人,即便孔澤瞿的臉已經很漂亮了,可躺着的這個男人真的很漂亮,漂亮而且年輕,臉上是豔麗的讓女人自行慚愧的漂亮。

“那就挺好啊。”這個男人回答。

渾身帶了血跡的漂亮的年輕的修長的男人,就這麽毫不設防的躺在石板路上,這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神秘的不可思議的合該帶來驚吓的事情,玉玦也是很意外能在這個她剛剛覺得是自己的秘密寶地一樣的地方看見這樣一個男人。只是她和別人不一樣的是她好在沒有尖叫或者落荒而逃,這感謝孔澤瞿這麽些年對她的教育。

玉玦也沒有問這男人身上的血跡是怎麽來的,也沒問為什麽這人這麽大半夜的躺在這裏,人家也沒問她的手是怎麽回事兒。于是玉玦只是就那麽挨近了站在這路的轉彎處,離蜷縮的人不遠不近,剛好兩步,安全的距離,能瞬間反應,前進和後退都很安全。

“我叫堯唐唐來着,你啥名兒?”躺着的人明顯是動彈不了的,可總也那麽痞痞的笑呵呵說話,因了這個,玉玦小聲說了自己的名字“許玉玦。”

她知道他說了假名兒,能以這個樣子進得這裏而沒被帶出去的人裏,沒有堯姓。

“小玉啊,坐下來呗,脖子疼。”這人咧嘴笑,叫玉玦靠近。

頭一回這麽被叫,玉玦不很習慣,可沒覺得反感,看這人身子底下的石板都沾了些血,于是抿着嘴往前走了兩步,蹲在了堯唐唐身邊。

“哎呀,小玉啊,我很累的,你看着別讓草鞋底鑽我耳朵裏,讓我睡會兒啊。”

“嗯。”玉玦看着很快眯上眼睛的男人,垂了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慢慢兒坐在地上。

月亮移的很快,也不知坐了多長時間,月光終于找到了睡着的人的臉上了,漂亮的不像是真的,跟畫出來的臉一樣,玉玦看了半天,覺得有些事情也還是需要試試。

等玉玦覺得自己胸悶的時候,月亮已經到了西天,東邊的天都開始泛黃。在石板路上坐了半夜,寒氣和濕氣重了些,她的病又開始要發作了。

可這會兒卻是沒有藥的,她穿了睡衣出來,向來藥不離身的她這會兒身邊沒有藥。本是要回去拿藥的,可睡着的人鼻息均勻,心想再等等。

結果這一等,東邊的天真的亮了起來。

孔澤瞿向來起得早,外面還不很亮,可這個點兒他已經起來了,拉開窗簾,這人還穿着睡衣半伸了個懶腰,然後猛地眯了眼,不遠處的路上坐着的是誰?窗簾猛地被甩了一下,孔澤瞿轉身往出走,他的眼睛很好,不遠處坐在路邊兒上的人還穿着睡衣,旁邊躺着的人是他決計不想許玉玦去沾染的。

這一切到底是什麽鬼?這麽一大早一個還穿着睡衣,一個躺在地上是在幹什麽?

“醒醒。”玉玦忍不住了,她越來越喘不上氣,不得已,她叫醒了熟睡的人。

這會兒玉玦的臉色青白,剛睜開眼的人猛看見這樣吓了一大跳,直覺伸手摸了玉玦頸動脈,然後發覺血管收縮厲害,不明所以。

“我有哮喘,要回去吃藥了。”

玉玦說完要起身的,可眼前頭泛黑,呼吸也越來越急沒挺住一時發軟癱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跨擦 唐二妞出來了 我一定不會告訴你們誰誰的初戀是誰誰的 哼!!!

☆、少爺

玉玦這一下癱軟下去,吓住的可不止一個人,孔澤瞿隔着老遠的距離眼睜睜看着玉玦癱軟下去,臉瞬間凝住了,大步大步往前走。

這人向來是慢慢兒的,溫溫的,絕少有大動作,看見玉玦癱軟下去,也只是大步大步往前,還不到跑的地步,可至少衣袂帶了風。

原本躺地上的人先是被玉玦吓了一跳,可緊接着就看見了穿着睡衣正往這邊走的人,他絕對不會相信那人是在晨練,目标那麽明确的晨練他可是沒見過的。

“嗨,放松,嘗試自己呼吸,好咧,放松。“年輕男人眉眼漂亮,将女孩兒攬在懷裏一邊按摩着胸膛一邊試圖誘哄女孩兒放松,兩個人挨得真是很近,頭臉相對,從遠處看來,真是将孔澤瞿氣了個好歹.倘你家養了個漂亮閨女,叫個混小子這樣抱着,你能舒服了(liao)

耳裏聽見遠處的腳步聲近了,直到那兩條腿站在眼前年輕男人才擡眼。

“你家的?”那抱人的那個問。

孔澤瞿居高臨下看着地上的一團,見玉玦滿臉青白張大嘴躺在渾身烏七八糟的小子懷裏,眼波微動,然只是稍稍抿着嘴,然後客氣而疏離的打招呼“早哇。”伸手就要将玉玦抱起來。

躺着的小子動彈都動彈不了,可抱着人的手不動彈,看也不看快伸到他眼前的手,嘴裏還應着“遛彎兒呢您吶。”

孔澤瞿是個半彎腰抱人的姿勢,結果正抱着人的小子真是,不放人,這下這人神色真是冷了,就着那麽個姿勢擡眼看了那遛嘴皮的人一眼,這一眼真是極厲害的,還打算耍渾的人悄悄咽了聲音。

“過來。”孔澤瞿開口。

這話是對着從頭至尾都沒看他的人說的,孔澤瞿與其說在氣惱別人,不如說他生玉玦的氣更大些,就那麽躺在個陌生小子懷裏,看見他來了也不動彈是個什麽鬼?

得病多年,玉玦稍稍知道自己犯病了怎麽自己調節,遂這次也不至于立馬昏過去,孔澤瞿來了她是知道的,兩人說的話她也是聽見的,只是她就是沒動彈而已,即便她需要立馬吃藥,即便胸口漲疼的快要炸掉,可那也是一會兒的,倘能掙脫掉長久讓她那麽絕望的疼,這點點兒時間她還是能忍住的。

孔澤瞿說了那兩個字,玉玦只是稍微将自己的手動了動,人還是沒動。真是生氣了,也不管什麽旁的了,伸手将玉玦攬進懷裏然後抱起人就走了。

許玉玦觸不及防就撞進了另個世界裏,這個世界她熟悉又陌生,本能的要多吸幾口這個世界的空氣的,誰知過于急了些,終于還是讓自己昏了過去。

孔澤瞿一路黑着臉抱人往回走,身後的人是再沒看一眼,懷裏抱着的孩子也是氣極了不看一眼,就那麽直挺挺的往前,及至走了好幾步的時候稍稍擔心看了看玉玦臉色,莫名就想起曾經什麽時候他也抱過這小小孩兒,這人心想,那時候他真是該換成個男孩兒的。

玉玦被抱走的時候那自稱堯唐唐的年輕人沒吱聲兒,他覺得自己多少還是見了些世面的,被看了一眼竟然後脊背有些發涼,正是年輕氣盛的年齡,多少有些不甘,只是,他不認識這男人。等眯着眼看那人走的方向的時候,再看看那二層樓,腦裏突然一動,年輕人瞬間神色一整,大聲喊了句“少爺,四少爺…………”

在這個時代還少爺少爺的,确定是可以這麽叫麽?

孔澤瞿聽見身後的聲音,沒吱聲兒也沒任何示意,他知道那混小子是誰家的,自己被認出來也不稀奇,只是看那小子的年齡興許将将二十挂零,他都是叔父輩兒的了,竟然早上被這麽氣了頓!

哮喘發作,沒能及時緩解叫昏過去也是危症,孔澤瞿緊了步子抱了玉玦進屋,将人放進玉玦房裏的時候觸及那床單,根本就是一夜沒睡過的樣子,孔澤瞿嘴巴抿的緊緊的,找了玉玦的藥和氧氣瓶給一樣樣兒用上,然後險些發作,真是想要叫醒玉玦再給挨上一頓。

本來是要甩袖子要離開的,可這家裏旁的人也還都沒有起來,玉玦總是需要個人照顧的,于是沒奈何也就留在這屋裏了。孔澤瞿知道這孩子很快就會醒來的,只是看着那青白的臉蛋和過于瘦弱的胳膊,再次後悔當初應該找個男孩兒的。

玉玦包得厚厚的手放在床邊兒上,孔澤瞿百無聊賴,于是拆開看了一下,看後覺得也還好,并沒有很嚴重,于是就連那包着的一層紗布子也給去掉了,這人覺得那麽一點點紅腫帶了點破皮,真是連這層包紮都是不用的。

從外表看去,這個男人并不是過于嚴肅的,也不是過于溫和的,反正總有股說不上來的讓人親近不起來的悠然的溫和,這會兒這人正坐在靠窗的床邊兒上,也還穿着睡衣,就只是側了頭看窗外,可那股讓人親近不起來的疏離感還是讓人清楚的能感覺到。這個男人将那種東西帶到了骨子裏,不去親近別人,也不允許別人親近自己,玉玦心說。

玉玦睜開眼睛已經有點時間了,從手上的紗布被揭開的時候就醒了,全身沒動彈,只是睜開了眼睛。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孔澤瞿就是個側臉的姿勢,也不知道那人在想什麽,那張側臉在微亮的晨光下有種難描難畫的流暢,已經是快要四十歲的男人了,在他身上找不出任何時間的跡象,女孩兒靜靜看了很長時間,然後稍微呻、吟了一聲。

因為這一點點聲響,孔澤瞿回頭,見玉玦已經醒過來,這人也就站起來準備要出去了,臨出去的時候扔了句“以後半夜不許出去。”就走了。

這人的背影和他的語氣一樣,很幹脆,轉眼就從這屋裏消失了。

玉玦帶着氧氣罩看那人三兩步就出去了,連吸鼻子的動作都不能過大,半天了,嗆得眼圈泛了紅。

老人覺少,聽着樓上有腳步聲就起來了,只是畢竟年齡都大了,耳朵腿腳都不很靈了,起來是起來了,還不知道玉玦屋裏有這麽一出,等孔澤瞿出去的時候家裏兩老人還奇怪怎麽從玉玦屋裏出來。

孔家媽媽不明所以,等進屋見玉玦紅着眼眶躺着吸氧氣,真是心疼又生氣,老人還以為孔澤瞿大早上又教訓了孩子一頓惹得哮喘又發了,着急就想上去罵孔澤瞿一通,玉玦拉住了老人,喉嚨裏塞得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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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孔澤瞿向來是不去上班的,經過了早上那麽一出,這人腦裏不知為什麽總能想起早上看見的年輕男女頭臉相對的樣子,于是書房裏也呆不下去了,轉而到客廳裏。所以這時候就罕見的看見這人在客廳的那頭曬着太陽,玉玦在客廳這頭安靜看書。

穆梁丘進來的時候客廳就是這個樣子,這人這頭看看那頭瞧瞧,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孔澤瞿無所事事的曬太陽真是前所未有,許玉玦能和孔澤瞿在一起安靜看書也還是前所未有。

“怎麽來了?”孔澤瞿見穆梁丘進來,很快掃了客廳那頭一眼,見原本看書的孩子已經起身去迎接進門的男人,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樣子。

穆梁丘沒先回孔澤瞿的話,只是嘴裏應了孔澤瞿的話,卻是伸手摸了摸玉玦的腦袋,動作自然極了。

“你這麽忙怎麽上山來了?”玉玦真的是迫不及待的走到了穆梁丘身邊,方才她和孔澤瞿隔着大半個客廳,可她險些要捱不住。

“上來看看你個小丫頭呀。”穆梁丘的話裏很是帶了些輕松和笑意。如果說孔澤瞿像是往前幾百年的舊人,那穆梁丘就是父輩那一類的人,總是嚴肅板正話少謹慎,孔澤瞿認識穆梁丘幾十年,可頭一回看到穆梁丘這麽說話。

孔澤瞿一點兒都沒動彈看着那兩個人這樣一來一回的說話,終于又說了聲兒“梁丘。”

穆梁丘回頭,驚見孔澤瞿神色微冷,不知其故,只是依舊攬着玉玦往客廳沙發上走。

“哥,我來跟你說個事兒的。”

孔澤瞿慢慢走過來也坐在沙發上,垂首倒了杯水道“什麽事兒。”掃了玉玦一眼示意玉玦進屋去,玉玦垂着腦袋沒動彈。

“我要結婚了。”

孔澤瞿震驚,眼睛直直看着玉玦,半天了才說“我不同意。”語氣顯見着過分強烈了些。

穆梁丘呆住,為什麽孔澤瞿不同意他結婚?于是讷讷“為什麽?”

玉玦還被穆梁丘攬着肩膀,知道孔澤瞿為什麽這樣,抿着嘴沒說什麽,只是往穆梁丘那裏又湊了湊,她其實還不是很坦然的能夠将穆梁丘交給另個女人,畢竟從小到大,只有穆梁丘還當她是個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我 絕逼再有一章就有感情線。。。。。

☆、知道了

穆梁丘問了為什麽,孔澤瞿簡直就要拍桌子震怒,若不是顧忌着他的身份,他真想啐穆梁丘一口,也不看多少歲了,還這麽理直氣壯的想要将個還未成年的孩子拐走,真是臉都不要。再者說了,以穆梁丘的身份,就算兩人年齡相仿,他兩成事兒也是不可能的,孔澤瞿頭一回覺得梁丘真是不懂事兒極了。

孔澤瞿看着眼前兩個人的姿勢還有以往許玉玦老在穆梁丘那裏晃悠加之今天穆梁丘好像特意來跟自己通報一樣,這人想當然的以為穆梁丘是來跟他說他和許玉玦的事情的。

見自己表完态之後穆梁丘竟然理直氣壯的疑惑樣子,孔澤瞿喝了一口水後就打算起身去書房了,這意思就是他不同意,再說什麽都是沒用的。

“哥……”穆梁丘是真心疑惑,這人決計沒有想到玉玦這茬兒上。

“這事兒不用提了,不可能,你也不看這才多大的孩子。”扔下這句,孔澤瞿真的就徑自上樓了。

穆梁丘沉默,二十多歲了,真的很小麽,那他要找個三十多比他還大的?可在孔澤瞿跟前他向來是不怎麽頂嘴的弟弟,那人如父如兄,即便他這樣老成的人,在人家面前總覺得自己歷練是不夠的。

玉玦見穆梁丘因為孔澤瞿而有些洩氣,抿了抿嘴沒說話。

穆梁丘就那麽坐了半天,終于坐不住了,跟着上了二樓。

“哥,你為什麽不同意我結婚。”穆梁丘一進書房就這麽問,沒成想話剛說完迎面竟是一本書扔過來,差點砸到他的臉。

“也才十六七的孩子,你明知道她往後倘若嫁人,也不能嫁你我這樣的人,你還真是敢跟我說這樣的事!”孔澤瞿胸膛起伏,顯是氣了好一陣子。

這話說完,穆梁丘總算覺出味兒了,怎麽他兩說的好像不是一碼子事兒,于是小心翼翼的開口“她二十多了。”

“誰?!”

“寧馨,我媳婦兒,我打算結婚的那個女人,二十多了,是個小打雜的,應該可以嫁人。”穆梁丘本來也是個板正近乎刻板的人,這會兒窺着孔澤瞿的臉色一口氣把該說的都說完了。

“哦。”孔澤瞿沉默了好幾秒,幹巴巴的應了一聲,就坐下打算幹自己的事兒了。

“你說的不會是翹翹吧?”之前打死穆梁丘也把孔澤瞿口中的人跟玉玦連一塊兒,這會兒總算知道了。

翹翹是玉玦的小名兒,當初玉玦剛生下的時候,父親這邊給的名字是玉玦,母親那邊給的名字是楚翹,後來翹翹就當了玉玦的小名兒,這還是孔澤瞿養了玉玦好幾年後才知道的,知道倒是知道,他從來沒叫過,穆梁丘倒是叫的順口。

孔澤瞿低頭沒說話,看自己的資料。

過了好一會兒,書房裏很是安靜,孔澤瞿擡頭,就見穆梁丘坐在靠窗戶的那地毯上,正看不出表情的盯着自己。

穆梁丘是個榮長臉,也是濃眉大眼,如今也二十□□三十歲了,又早早當了主事的人,身上總還是有些氣勢的,這會兒就那麽坐着不說話,于是書房的空氣立馬就嚴肅的不得了了。

孔澤瞿睨了穆梁丘一眼就又低頭看自己的東西了,看穆梁丘的樣子,像是個有話說的樣子。

“哥,我想跟你說個事兒。”這件事兒穆梁丘其實想了很長時間到底要不要跟孔澤瞿說,今天正好到了這個話頭兒,應該是個合适的時間,只是話出口了,穆梁丘自己也不知道他說了這事兒到底是對是錯。

“說。”

“玉玦好像一直不怎麽開心。”

孔澤瞿皺眉,看穆梁丘一眼,等着聽穆梁丘真正想跟他說的事兒。

“玉玦好像一直喜歡着誰。”這句話從穆梁丘這種大男人嘴裏出來,莫名其妙就多了些滑稽的意思,于是孔澤瞿真是沒了耐心。

“沒事兒就趕緊走,我還有事兒呢。”

穆梁丘表情是嚴肅的,可連他自己都覺得他說出來的話跟不着邊際的小兒女說出來的一樣,見孔澤瞿沒聽進去,想了想覺得既然說了頭,今天還是說清楚吧,那樣無望的等待他有過,所以就格外心疼玉玦,況且玉玦也才十六歲,這個年齡的愛戀單純而熱烈,他看着小孩子長成大姑娘,也知道孔澤瞿像個毒藥一樣,叫小孩子中毒多年。這事兒若真要解決了,玉玦是解決不了的,時間興許可能,可女孩兒得多傷心。

“玉玦愛你,男女之間的愛。”類似情愛這樣的話,穆梁丘平日裏是絕對說不出來的,剛剛說出來的時候自己險些将自己的嘴給絆住。

孔澤瞿簡直暴跳如雷,穆梁丘前前後後說的這兩三句話,在他看來簡直像是給了他屈辱一樣,于是這人瞠大眼睛,也顧不了其他,竟然就那麽直接從桌上橫跨過去,伸腳就将穆梁丘給踢翻。

“說的這是什麽混話!嗯?說的這是什麽混話!!”孔澤瞿在外面是個沉默的神秘的存在,可在家人跟前也還是個尋常人的樣子,兩人私交近二十年,孔澤瞿陪着穆梁丘走過少年時代,這麽長的歲月裏,這人從來沒試圖用拳腳和穆梁丘說過話,年少氣盛的時候也不曾,今天竟然跳着跳着踢打穆梁丘。

穆梁丘話說完,知道孔澤瞿會生氣,可不知道這麽生氣,于是就只抱着頭邊挨打邊往書房門口滾,待被一腳蹬出書房的時候險些從樓梯掉下去,赫的底下的人心肝俱是一跳。

穆梁丘可能稍稍比孔澤瞿矮一兩公分,可他比孔澤瞿看着精壯多了,被這麽連踢帶打的轟出書房,玉玦真是吓了一大跳,連忙跑上樓梯想看看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可等她三步兩步跑上去,将将跑上二樓,就被那摔的震天響的門板驚呆了,到底是怎麽了,兩個人在書房裏說了什麽,孔澤瞿可是從來都沒有這樣過的。

“你跟他說了什麽?”

穆梁丘已經坐在沙發上了,孔澤瞿也就踢打幾下,還不至于真的要把他打出個好歹來,只是他在想孔澤瞿怎麽就生這麽大的氣,聽玉玦這麽問,這人擡頭看了女孩兒一眼,搖搖頭。

穆梁丘不說,玉玦知道問不出什麽,于是就無言送走了穆梁丘。穆梁丘臨下山的時候看玉玦一直扯着他的衣服下擺,真的是個完完全全的孩子樣兒,于是溫聲說“咱別喜歡他了呗。”

玉玦搖搖頭,輕聲說“沒辦法的。”

于是穆梁丘也就不說話了,捋了捋女孩兒的頭發就下山了,玉玦一個人在路口站了好長時間,等太陽移了一點距離的時候才往回走,往回走的時候習慣性看看二樓,太陽光照着,也看不出什麽,于是就低頭往回走。

将門板摔上之後,屋裏徹底安靜下來孔澤瞿才稍稍有點回神,腦子裏來來回回就是這麽一句“玉玦愛你,男女之間的愛。”就這麽一句話,簡直跟咒語一樣一點點緊的孔澤瞿頭皮發麻。

他不算虛歲三十六了,快四十了,玉玦才十六。二十歲!兩人相差二十歲!中間都能再生一個玉玦!他跟着兄長天南地北四處走的時候,玉玦才将将生下。十六歲的小孩子,知道什麽是男女之間的愛?這種荒唐的事情怎麽可能會有?!

一遍遍的說這件事情是荒唐的,一遍遍否認玉玦連心性都沒定知道個什麽,可潛意識裏孔澤瞿心脈都要攣縮起來,他知道穆梁丘的為人,那人是連個笑話都講不出的人。

赤腳站在窗前,孔澤瞿找了許久不抽的煙點着,也沒抽,這會兒就想這屋裏多點煙熏味兒。

就那麽站了好長時間,煙一根接一根的點着,等過了老半天的時候,孔澤瞿決定今兒發生的事情他就當做不知道。

晚飯的時候,家裏還是跟以往一樣,孔澤瞿和玉玦斜對斜坐着,兩人都沉默吃飯,只是玉玦總是在每次伸筷夾菜的時候發現倘若她夾菜,孔澤瞿是決計不夾的,甚至有回這人都把筷子伸出來了,看見她夾菜竟然半路撤回去。

起先只是納悶,可猛的想起穆梁丘下午挨打的事兒,也就隐約知道穆梁丘今天下午說了些什麽,于是也裝沒看見啥,只大口大口吃自己的飯,菜也一筷子一筷子猛夾到自己碗裏,哪怕碗裏堆得山一樣高她也還是夾。

飯後照舊要收拾東西下山,玉玦按照以往的習慣往書房走,每次她下山之前孔澤瞿總是要訓話的,下周要看哪些書,要跟着誰誰幹什麽事兒都是要安排給她的,只是今晚她往上走了兩個樓梯就被叫住了。

“別上去了,下周自己安排時間。”

玉玦回頭,看見那人坐在沙發上,看也沒看她,背對着樓梯就說了這句話。

于是低低應了,回房收拾自己東西,也沒什麽東西,可玉玦磨蹭了好長時間出來。

玉玦是以周來劃分自己時間的,一到五是學校時間,周六是山上時間。周一到周五的時間裏,她和這個年齡段所有的高中生一樣,每天上學放學寫作業,只是她與尋常孩子不同的是她從來都不上晚自習,也從來不參加學校的補習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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