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暴雪

林聲陪着鄭念初還站在窗戶邊上,看着老太太叫罵着要上樓來,被自己女兒拉住,女婿默默清掃着花盆的碎陶片,将幹燥的土粒兒和悲催的落葉植物掃到一邊的小菜地裏,等林聲家來人領回去。

“這些事你知道嗎?”鄭念初問,聲音沒有起伏,平淡卻不像水,像一陣悄然的北風。

“隐約感覺到一點,但是從來沒問過。”林聲坦然,她看向鄭,聲音很讓人信服,“我想這與我們無關,不是嗎?”

鄭念初就想,林聲說得沒錯,這些前塵往事與她無關,之前不幹擾她的生活,以後也不會。

然而,真的無關嗎?她是憑借了什麽才與這家人住在一起呢?是因為毫無幹系的她自己嗎?鄭念初不想質問自己,但是這根本經不起推敲。沒有人可以因為毫無關系住進另一個家庭裏,也沒有一系列的事可以沒有前因就得出後果,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林征望的親切,也不會有虞嘉月莫名其妙的讨厭。

身後夫妻倆把正在氣頭上的虞嘉月說了一通,沒人來這裏打攪。好像這裏成了真空,鄭念初和林聲隐匿了身形,此處實際上空空如也,沒有一個人。

“你就算說她也好,我高興,但你不能說他兒子啊。他兒子也沒罵過你不是,那這樣你和她有什麽區別。”傅淮寧勸道。

虞嘉月不服:“要什麽區別,我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你和她那種人不就一樣了嗎,多不至于啊。”

虞嘉月聽不慣這種是法:“有什麽不至于,她自己不顧着臉面,憑什麽我要給她臉。我本來就刻薄,就是那種人!我也不是老師,我愛怎麽講怎麽講,心裏想什麽我就講什麽。我還就咒她活不過今年了。”

“哎哎,”傅淮寧止住她的口無遮攔,“怎麽越說越嚴重了,好歹是老人家。”

“我不尊老,她愛幼嗎?”

夫妻倆看起來同心,實際上傅淮寧勸得可敷衍了。她就樂見那老太太有朝一日被人收拾,虞堂也好,虞嘉月也好,都是牙尖嘴利不顧形象的主。專朝人痛點上捅,不捅得人滿臉血就堵得慌,不能解心裏的氣。罵老太太自己她倒不至于怎麽樣,要敢說她兒子沒出息,她能站起來往你臉上戳指頭。

虞嘉月這一通惡意的詛咒潑下樓,老太太兜了滿頭滿臉,沒能上樓來繼續讨教這父女倆的厲害,現在正氣得罵攔她的女兒,說是吃裏扒外弟弟被人咒死也不出聲,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也是氣昏頭了,方說出這些混賬話來,只是沒說兩句,也就噤聲了,樓下從吵鬧到無聲,沉默得很是突兀。不知道又有什麽新的劇情。然而沒有人去管那家人的家事。

聽到敲門聲,鄭念初握住窗框的手一緊,塑料冬季的冰冷漫上她溫熱的指尖,馬上她就感覺到手指的涼意,阻斷了身體其他部分的熱氣傳導,又由室外的風一吹,陽光布上陰冷味道籠在身上,林聲肉眼可見地瑟縮。

鄭念初關上窗戶,隔絕了老太太和她女兒女婿的冷戰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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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敲門聲比平時要穩,很能說明虞堂現在的心情。把人罵回去了就是很能讓他舒坦,他跟他家嘉月都這麽個性格,誰吃虧他們家人都不能吃虧。本來是很氣的,現在倒也能和和氣氣地,輕輕松松地問話了。

“你在學校沒談戀愛吧。”

虞嘉月不知是還氣着又或是父親猜得太對惱羞成怒,仗着對方現在的好脾氣撐起氣勢:“你怎麽聽風就是雨!”

虞三月敏感地感知到妹妹的過激,眼皮子一斂,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鄭念初繞開談話中心,默默地進了屋,林聲跟在後面掩上了門,關門前傳來虞堂對孩子的叮囑,語氣半點也不嚴肅,說是沒談戀愛就好,早戀不好雲雲。

“林聲,你知道多少?”鄭念初突然發問,在相對安靜的氛圍裏嚴肅地像一場當庭審判。

林聲把她按到椅子上,自己也随着面對面坐下來。“不多,少到我沒法給你解釋到底是怎麽回事。”

鄭念初看着她的眼睛,再往深了看去,那裏面清澈見底,毫不躲閃。任由你一直探到心裏去,她也能堂堂正正地把心敞開給你瞧。

她早就有所察覺,虞嘉月知道,虞三月也知道,兩年多來,為什麽她不問,為了這一刻事發時她可以有面對自己的坦然嗎?

不行,鄭念初,你不能這麽想,那太陰暗了。這種想法安在林聲身上,太陰暗了。

鄭念初陷入對自己的自責中,她無法放棄這種想法,對林聲蓋上黑暗印戳的想法,這是一種直覺,卻又無理取鬧,荒唐至極。

林聲就這樣看着她掙紮,看着她一個念頭被另一個念頭鎮壓。敏感揭發出了她的意圖,情感卻又竭力為她辯解,把她身上的污點洗白,最終無罪釋放。她一雙剔透的眼睛看着,不說話,不表态,面上不露一點情緒。

這場辯解,她不配。她是故意的,故意沒去問。

她就是為了這一刻發生時,她能夠坦然地面對鄭念初,不欺騙,不隐瞞。

但她不會說。至少現在不能說。

“如果你想知道,我們可以問三月。”

雙胞胎适時地推開門走進來,躲進這個封閉的環境裏。虞嘉月噘着嘴說:“聖誕那天我不去了。”

虞三月苦惱地睜大眼睛,自行思慮了兩秒:“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就是,兩個單身狗去什麽去,沒意思。”

虞嘉月說完看到這場争吵的半個罪魁禍首又要習慣性地皺眉,可廚房裏對方幫她煮的赤豆糊很快提醒她轉變了态度,一時尴尬地不知道說什麽好。所幸她也不用說什麽。

進來時阿姨還專門說了,一定不能惹鄭念初不高興,她爸也說要把語氣放軟。後來又說有什麽話讓三月說就行,她只要閉嘴就好。

問題很快迎面而來,鄭念初沒問,是林聲問的,她代替鄭念初,也代替自己,向知情者詢問。

虞三月向來能夠平和地說一些事,即使這些事會使她不悅。可是這和鄭念初是沒有關系的,她分得清清楚楚,也從來不把情緒帶進和鄭念初的相處裏。她平靜地說當年的一場沒有法定關系的收養,說三個人一起長大,鄭風與自己媽媽的情愫,當時家長們的欣慰與默許。

再往後自不必說,鄭風離開淮海市後,一切都很明顯,無需解釋。

心裏想是一回事,聽到別人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虞嘉月聽到這裏已是壓制不住心頭怒氣,又不得不自行按捺,強壓着說了句:“你可別跟你爹一樣,養了也白養。居然說外公偏心,對他不好……”

鄭念初聽到前半句,頭腦中轟的一聲,刮起滔天的暴雪,狂風呼嘯着,便什麽也聽不到了。

她和她父親一樣。

操場上鐘子希的話再一次在她耳邊響起,那些關于女孩之間的,關于林聲的,關于隐秘的、一點就破卻無人伸手的心理……

虞嘉月說的對,她和她父親是一樣的。她對着一起成長的林聲,的的确确地産生了那樣的心思。

如師生戀一樣不需辯解只要存在就會被人诟病的戀愛,比早戀更恐怖,更如洪水猛獸不見天日。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還有大概五萬字。

下一篇想寫一個一半現實一半怪誕的故事,還是百合,仍然沒有攻受,會比這篇甜至少兩個度,問一下大家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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