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陣

陰雨綿綿。

N市的天氣從來都說不準。前一天的晴空萬裏後一天陰轉多雲。纏|綿的雨絲将天地織在一起,空氣潮濕得讓江敏哲的膝關節隐隐作痛。

常年對着電腦不怎麽運動,江敏哲的膝蓋、腰肌和頸椎都有不同程度的勞損,他最煩這種陰雨天氣。

兩人約定的見面地點在離N師大不遠的一家咖啡廳。這家咖啡廳的歷史可追溯到08年,那時店面還是一小塊地方,後來越做招牌越響,老板盤下了周圍幾家店,打通成長長的一溜,名字就叫咖啡長廊。這裏也是N師大情侶約會聖地之一。

江敏哲不太明白程澈選擇一個人員這麽密集的地方,不過他對在哪裏見面都沒有什麽異議,他提前了20分鐘到了咖啡長廊,選了個僻靜的角落默默等待。

不知是不是雨天的緣故,咖啡廳的顧客不多,江敏哲觀察着來往的學生,做他最喜歡的猜測游戲。

距離約定時間還有5分鐘的時候,程澈到了。

和周圍穿着時尚明快的學生們格格不入,程澈一身黑色。今天他沒帶帽子和圍巾,黑色的夾克衫拉鏈拉到最高,遮住半張臉,整個人包裹在一團漆黑中顯得他的膚色更白了,他進來後準确地向江敏哲的方向一看,徑直走來。

江敏哲站起身,将手從兜裏拿出來,他對着程澈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江敏哲。”

“程澈。”

和秀氣外表截然不同的聲音,難以想象來自這樣的年輕人。程澈的嗓音嘶啞難聽,好像一把鋸子在鋸什麽東西似的。

兩人落座,“你喝點什麽?我請客。”

“水。”程澈搖頭,“我嗓子不好。”

江敏哲點點頭,咖啡長廊有平均最低消費,他選擇了杯貴一點的卡布奇諾。

“你對研究計劃知道多少?”程澈先開口了。

“呃,你說話方便嗎,不方便的話我們可以用打字的。”江敏哲有點擔心的看着他。

“沒事,只是聽着吓人,我早就不難受了。”程澈對他笑笑。

“好。15年的事情我只知道心理學系和計算機系的,剩下的16年的還算了解但是也僅限于數學系。其他年份……”江敏哲聳肩,“查不到。”

“不錯了。”程澈點頭。“那你為什麽還幫學校說話呢?”

江敏哲嘆氣,“我還是覺得有蹊跷,這個計劃其實問題不是很大,有問題的是後續的研究……所以……”他又搖搖頭,否定自己剛說的話,“應該是愧疚吧。”

程澈突然笑了。

“我真沒想到你心思竟然這麽單純。”他搖着頭,“我本以為你說‘我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不過是掩人耳目,沒想到你真的這樣想。15年的事情你其實是最冤枉的那個,學校需要一個人來背鍋,你正好在查,他們就扣到你身上了。”

江敏哲睜圓了眼睛,“這不可能!”

“所以說你還是太嫩啊,”程澈靠近他看着他的眼睛,語氣戲谑,“小朋友。”

江敏哲難以置信地看他,“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我比誰的執念都深啊。”程澈說道,“你不會懂的。”

“我想知道你比我多懂的那一部分。”江敏哲賭氣似的看他。

程澈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巧的U盤,拍在桌子上。

“都在這裏了。”他推到江敏哲面前,“你拿走吧。”

江敏哲疑惑的看他,剛碰到U盤就被一只冰涼的手按住。

“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裏面的內容。絕對不能向外界洩露哪怕一個标點符號。絕對不能讓這個東西落到別人手中。”

“能做到嗎?”程澈看着他。

“能。”江敏哲點頭。程澈把手撤回來。捧着面前的水杯。

“這些都是你這些年的心血吧,為什麽願意告訴我?”江敏哲問道。

程澈托腮,眼神很認真,一瞬間江敏哲以為自己看到了這人多年前的樣子,“我覺得你是這些人中,最有擔當的一個,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你就看現在還活着的這些人,薛彬我就不說了,現在還在精神病院呆着呢。我那時選擇以死逃避,王子軒只是接觸到了冰山一角就放棄了,至于顧斬……他正直過頭了,告訴他反手就得報案去。這可不行,第一槍得由我先開。”

江敏哲點點頭,“顧斬也不能說嗎?”

“我說了任何人。”程澈喝了口水,“和我見面的事情你可以說,U盤裏的東西敢往外洩你就死定了。”說着他忽然露出一個陰恻恻的笑。

江敏哲不寒而栗。

“你的傷……”江敏哲欲言又止。

程澈滿不在乎地往下拉了拉衣領,“你說這個?”

嫩粉色的傷疤可怖的蜿蜒在程澈白皙的脖頸上,微微凸起,隐隐可見手術縫合線的痕跡。傷口很長,幾乎從脖子一端到另一端,也是虧了這麽長的傷口,下刀的時候用力不均勻,不然根本救不回來。

“剛搶救回來的時候挺難受的,覺得自己下手輕了,後來我又給扯開一次。”程澈淡然的說着,好像說別人的故事,“那次差一點點就不行了,就差一點,”他用手比了一下,“然後我就覺得既然閻王爺不願收我,我一定是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借那次我假死成功換了身份,住在思源小區,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這話一點也不錯。”

“我需要一個合法的身份,托我爸的關系我有了新的身份證,但是我不放心。畢竟那些人的背景……”程澈意味深長的停頓了下,“我找到了陳汀蘭,讓他幫我租下房子,需要經由網絡的東西全部都由他來辦。這孩子我看着長大的,用着放心。”程澈輕描淡寫的提到陳汀蘭,語氣好像只是提到了一樣工具。

江敏哲暗自心驚,程澈的心機之深讓他害怕,這到底是怎樣的執念……

“後來嘛我就開始搜集資料了。”程澈歪歪頭,回想着,“前兩年吧……進展幾乎沒有,他們做賊心虛也怕被查出東西來。但是從15年開始,”程澈看着江敏哲似笑非笑,“15年起他們就沒那麽謹慎了,多虧了你啊,我的調查突飛猛進。”

“……”

“現在我手中的籌碼已經足夠扳倒他們了,不,應該說17年我其實就可以動手了。”程澈繼續說着,語氣冰冷,“但是那時我還沒有一個足夠充分的緣由去開這個頭。我不怕等,我就怕不能一舉成功。可是今年不一樣了,他們惹了不該惹的人。”

“成玲玲?”

“成賀東是成玲玲的父親,有軍|方背景。”程澈勾唇,“你看,時候到了連老天都在幫我。”

江敏哲震驚地看着他,程澈的冷血甚至讓他憤怒,“你不在乎新的受害者的死活嗎?”

“無所謂了,你要是知道他們害了多少人就明白了。”程澈閉上眼,似有不忍,“我可以保證成玲玲是最後一個。”

“這是一條命啊……連這個你都可以利用……”江敏哲不可思議的緩緩搖頭,“你太可怕了。”

程澈猛地睜眼看他,目光灼灼,瞳孔亮得吓人,“那是因為我的對手比我還要可怕幾百倍,能夠扳倒他們,犧牲什麽都在所不辭。”

“這樣換來的成功真的有意義嗎?”

“有的。”程澈垂眸,“我說了,你不懂的。”

江敏哲真的不懂。他也不想懂,他甚至有把U盤再還給程澈的沖動,但是該死的好奇心壓倒了一切。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江敏哲攪拌着已經涼了的咖啡,程澈眼神放空,目無焦距,像是在緬懷着什麽。

“時候不早了,”程澈打破沉默,“先走了。”

他将一張紙條留在桌面上,“這個是我的電話,有什麽不清楚的你可以問。”

江敏哲點點頭,“路上小心。”

程澈背對着他揮揮手。

江敏哲捏緊了手裏的U盤,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力感。

他很想挽回些什麽。如果自己能夠發揮作用,他希望可以成為程澈的助力,但是那個人,太讓人害怕了。

或許因為他已經沒有退路了,所以苦心鑽研,步步為營。他把所有的籌碼都壓上,來進行最後的這場豪賭。

任何人都是他利用的工具,包括他自己。

江敏哲想起那天晚上看見的那雙暮氣沉沉的眼睛,心裏沒來由的一酸。

歲月悠悠,人生無常。

作者有話要說:

我興奮。

程澈扭曲變态的性格大家還可以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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