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了兩位得力外援，一人三個賬號，對于他們這種職業工作室，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一趟副本那下得真是順利無比……才怪好嗎，葉修覺得自己都快累慘了——是的，他不用一個人操作九個賬號了，但是他現在多了一項任務，工作量非常龐大的任務，那就是在私聊裏打字。

【君莫笑】：你快點給我把小九的DPS壓下來！

【君莫笑】：小九是菜鳥你怎麽一摸劍客就興奮了？！

【君莫笑】：黃少天你要是想報招式名你對着麥報！別打字！反正我掐了你的麥了！

【君莫笑】：老魏你是個浩然正氣的奶爸你別那麽猥瑣！

【君莫笑】：老魏你別出聲我一直開着麥會被聽到的！

也幸虧周澤楷在游戲上時間不多，後面幾個BOSS也都是第一次打，操作好自己角色之外沒太多餘力注意其他人，否則就是讓他失憶十次都不夠葉修穿幫的。

不過這次下本就沒上次帶周澤楷那麽幸運了，沒出什麽一槍穿雲能用得上的東西，材料只掉了基礎的。但“大家夥兒”還是很開心，由于拿了無傷通關的成就，并不存在的群衆紛紛表示一定是一槍穿雲思想成熟、戰法犀利、走位風騷，彌補了隊伍的短板的緣故，葉修就順水推舟地給周澤楷提升了一點權限，以茲鼓勵。

等葉修關了麥，隔壁電腦前坐着的魏琛高深狀嘆息：“此情此景，我不禁想為你點一首歌。”

葉修随口接道：“愛的供養？”

“靠！十二屬相裏什麽時候多了蛔蟲的？”

“得了吧，都認識多少年了，你就是抽根煙我都知道煙圈是什麽形狀。”葉修把耳麥摘下來，別說戴久了耳朵都壓得有點疼。他揉了兩下，就把黃少天踹下號，重新拿回這些小號的掌控權，忽略黃少天一直彈跳的QQ頭像，在公會頻道裏忙活了起來。

【君莫笑】：下周三就年三十了，新年活動多少人參加？

新年活動從除夕中午十二點到初七晚上二十四點結束，跨度很長，是按照完成指定任務刷分，然後按照積分排行榜發放獎勵的那種。玩家與玩家之間沒有沖突，想一個人單幹也沒問題，不過一般都會選擇組隊共同完成任務，畢竟這樣更有效率，不過系統規定最多五人一組。

【名字好難想】：QWQ過年爸媽都在家，肯定玩不了了……

【悟道君】：要走親戚，不知道能不能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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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威士忌】：我來我來！

【我禿了但我沒有變強】：回農村老家，不帶電腦。

【雲朵】：這事情怎麽能少了我呢？

【一槍穿雲】：來。

就這樣叽叽喳喳地讨論了一通，最後約好組隊的便是君莫笑、一槍穿雲、我愛威士忌和雲朵。魏琛看着葉修打字，毫不客氣地從葉修的煙盒裏抽了根煙出來點上，道：“然後那兩個號就都不來了？”

“那當然。”

“心太髒了你。唉，人家一大好小夥子怎麽就被你盯上了？別說，我現在還真有點好奇他長什麽樣。”

葉修笑：“晚了。你要是早幾天來還能看見，現在他不來網吧了。”

不過葉修這話才兩天就被打臉了，魏琛還真見到了周澤楷。只是不是在網吧裏，而是在大街上。

那是星期二，除夕的前一天，興欣網吧開始關門停業。興欣網吧生意紅火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地理位置不錯，就在西湖附近，旁邊還有好幾所學校，保障了平日的客流。不過一到假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影響，更別提春節大量外出務工者返鄉。葉修和陳果作為深受員工愛戴的老板那自然是相當體恤，不會沒啥生意還故意拖着，提早放假發了一圈紅包年貨，陳果甚至還開車把人送去了高鐵站，這才一起關的店門。

葉修的老家不在杭州，但是和以往幾年一樣，他和陳果、蘇沐橙她們一起留在網吧，并不會回去。不過今年網吧裏還多了個魏琛，有他在網吧裏明顯熱鬧了不少，畢竟他和葉修湊一起，說起話來那可比春晚的相聲好聽多了。這店門一關，葉修随手挂了幾個小號在線，就和其他三人一起舉吧出門，去買過年用的東西。

滿大街都是“恭喜恭喜恭喜你”和“禮多人不怪”，洗腦效果顯著，葉修覺得自己都開始情不自禁地在心裏跟着唱了起來。吃的喝的東西他們從來都不用操心，畢竟開網吧，這些都不缺，他們主要是出來買對聯、窗花、燈籠這些裝飾性的東西。在這方面，葉修一向是沒有發言權的，陳果原來總埋汰他直男審美，不過就算葉修不是直男了，這方面也還真挑不出什麽花來，畢竟他是實用主義者，每次都是蘇沐橙和陳果腦袋湊一塊研究對聯寫得對不對，寓意好不好，他就在旁邊拎着袋子對她們點頭“嗯嗯都聽你們的”。今年多了個魏琛，也就是兩人一起點頭“嗯嗯我們都沒意見”。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葉修聽到身後傳來了不太肯定的一聲——

“葉老板？”

葉修一個激靈回頭，就看到三步外站着周澤楷。自周澤楷不來網吧之後，葉修還真沒指望過能直接見到他，此刻也是難免一怔，才換上笑臉：“小周？你也出來買對聯？”

周澤楷點頭，臉上也是笑意——能碰見葉修他挺開心的。他在杭州朋友不多，最親密的就是江波濤，江波濤一回老家此刻他都可以稱得上是舉目無親，算下來也就剩下葉修關系還不錯。事實上他方才還刻意繞路去了趟興欣網吧，想找葉修打個招呼，看到關門了還有些遺憾，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裏撞到。

魏琛瞅瞅這個再瞅瞅那個，秒懂，卻還是非常刻意地清清嗓子，問道：“老葉，不介紹一下？”

“哦，小周，這是老魏，我老朋友，最近過來幫忙。老魏，這是小周，原來經常來我們網吧。”

“幸會幸會。”魏琛說着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葉修在周澤楷給出反應前趕緊給摁了回去：“他不抽。”

于是周澤楷又回了一個友好的笑容。

葉修不由得感慨出聲：“小周還是這麽不愛說話啊。”

“葉修，你看看這副怎麽樣？”這時一聲詢問插入了他們的對話，是蘇沐橙。由于店鋪面積小，為了最大限度利用空間，店鋪中間都擺了桌子，擺滿生肖飾品，就連天花板上都垂了挂畫下來，過道真是窄得不行。于是她為了給葉修看對聯，不得不一手搭在葉修肩上穩住身形，探了半個身子出去，将東西舉到他面前。等這一探，她才看見了被擋得嚴嚴實實的周澤楷。而亦看到人，蘇沐橙瞬間明白了過來，不免愣了一秒。

一秒的時間很短，卻已足夠讓人接收信息，分析信息，并作出判斷了。

周澤楷只看了一眼她和葉修略顯親昵的動作，便說出了繼“葉老板”之後的第二句話，也是三個字，亦同樣是問句——

“女朋友？”

這話一出，魏琛簡直是用了自己畢生的定力才沒有瞬間爆笑出聲。不過就算是憋住了，面部表情也在瞬間扭曲了一下，還好他及時扭頭，沒被周澤楷看見。而蘇沐橙的反應就大多了，連忙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都縮到葉修身後看不見了，只冒出了連續的幾聲否認“我不是我不是”，差點沒被店主音響放得震天響的“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裏”給壓下去。

見女孩子尴尬成這樣，周澤楷連忙道歉，手都放到脖子後面去了，哪怕蘇沐橙看不見也低頭微微彎了腰。

“這是我妹，外地讀書，剛放假回來。”對比起來葉修就淡定多了，沒有過多的解釋，不動聲色地接着道，“你也要買吧？進去看看？沐橙，往後面讓讓。”

兩手空空的周澤楷搖頭：“不用。前邊的店，買紙。”他是路過這家店的時候，眼角餘光掃到了店門口站着的身影眼熟，才上前打招呼确認的，并不是要到這裏買東西。

聽周澤楷這麽一說，葉修一下就反應過來了：“你是買對聯紙自己寫？”

周澤楷把手放了下來：“不嫌棄的話……幫你們寫？”

蘇沐橙的腦袋立刻就從葉修背後冒出來了：“真的嗎？好呀好呀！”

葉修手放在身後給蘇沐橙比了個大拇指。

于是他們就抛棄這家店，跟着周澤楷轉移陣地了。不可避免的，路上或多或少都要聊幾句，哪怕周澤楷話少，可架不住葉修隊伍裏兩個姑娘問題多啊。一下子就套出來周澤楷從小就跟着父母學書法，父母在外地工作沒法團聚的事。

一聽這話，拿人家對聯又心知葉修情況的陳老板立刻心思活絡了起來：“要麽和我們一起過年吧？加一雙筷子也熱鬧點！”

“謝謝，不必。”意料之中地得到了周澤楷的拒絕，不過他還多說了兩個字，“有約。”

葉修一聽這話，知道周澤楷應該是惦記着春節活動，不免心虛。也幸虧到了地方，陳果的注意力立刻被各式各樣的對聯紙給吸引了過去，沒繼續問下去，而是邊看邊感慨：“我還以為就只有那種紅紙呢，原來還有這麽多花樣了啊現在。”

“淘寶上還有更多呢。”葉修指了指另一邊挂着的，“這邊都是小對聯，我們店門口得貼大的。”

“哦哦，對。”

周澤楷很快就挑好了，紅底灑金的。陳老板畢竟生意人，這對聯貼店門口要充門面，瞅了半天選了有金邊還每個字對應位置一大團金色龍鳳紋的，一眼望過去金光燦燦，寫福字的紙也是這個風格。她完全不容周澤楷拒絕地把他那份也付賬了，接着手機百度一扒拉，将屏幕湊周澤楷眼前。

“就寫這個吧！”

魏琛也湊過來，差點沒把周澤楷擠開：“我看看我看看……新春大吉迎大利，接福添喜又添財——財源廣進？噗！”

“笑什麽笑？嫌俗啊？”陳果胳膊立刻往胸前一抱，“咱們做生意的，不寫這個你倒說說寫啥？”

蘇沐橙立刻附議：“果果說得對。”

魏琛連忙搖頭：“沒意見沒意見，陳大老板這內容選得好，主題明确，簡潔明了，來年一定生意興隆，財源滾滾。”開玩笑，明天晚上年夜飯都是陳果訂的呢，他要敢有意見，就只能一個人吃泡面了。

周澤楷點頭表示記下來：“傍晚送過來。”

蘇沐橙連忙擺手：“這也太麻煩你了，你應該也就住這附近吧？我過去拿就好。”

陳果也道：“對啊，都麻煩你幫我們寫字了，還讓你送上門，多不好意思。”

可周澤楷也不可能讓人家女孩子跑腿是不是？下意識地，周澤楷就将視線轉到了葉修那裏，表情有些苦惱，看起來那簡直就是求助。

“我來拿吧。你住哪個小區？”葉修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留個電話？”

五分鐘後，目送周澤楷離去的背影，魏琛唉聲嘆氣：“唉……多好的小夥子啊！你們三個太壞了——尤其你，老葉，啧啧，讓兩姑娘給你套情報，要臉不？”

葉修一臉沉痛：“老魏啊，你誤解我也就罷了——可我沒想到她們在你心中竟然也是這種形象。這随便換個誰也不能讓他幫我們寫對聯還給我們送上門啊！原來在你眼裏她們就是這麽自私自利滿腹算計……”

“祖宗诶！別說了別說了，再說我明晚連泡面湯都沒得喝了。”魏琛趕忙捂住葉修的嘴，見兩個姑娘去看燈籠了沒聽到剛才的話才放下心來，問，“不過這麽久你居然連電話都沒要到，也太不行了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愛用手機。而且他那段時間幾乎天天來，我還追着他查戶口不成？”葉修看一眼手機屏幕，“他今天不上班，但說了傍晚寫好，那應該還是和平日一樣的上線時間了。”

“……所以？”

所以就是，他們一下午的時間都去裝點網吧了。衛生倒是關門前大家一起打掃完了，可偌大一個網吧，節日的氣氛總不得少。不說張燈結彩，燈籠、窗花總少不了。等周澤楷電話過來，葉修才發現都五點多了，這才急急忙忙将熱得脫掉的羽絨服穿回來，小跑着出了網吧。

周澤楷的小區離興欣網吧說遠不遠，但是說近也不算近，要走一刻鐘。葉修一直以為周澤楷住在五分鐘腳程範圍內，卻沒想到還是有一些距離的，也不知當初他是怎麽摸到這裏來，又為什麽決定一直來這個網吧上網。路過水果攤前，葉修頓了一秒，最後還是決定空手過去。他知道周澤楷會主動提出寫對聯，把他當朋友自然是沒錯的，但也因為平日裏受他照顧太多不好意思。朋友之間本來就要有來有往，這種時候他還拿東西上門，反而生分了，還會讓周澤楷有心理負擔。

還沒到小區門口，遠遠的葉修就看到了周澤楷，還穿着一開始見他時的寶藍色羽絨服，只是沒戴圍巾了，大概下來的時候太匆忙。同樣的，周澤楷也遠遠地看到了他，立刻笑着伸長拿着圓紙筒的手揮了揮。

“謝了小周。”葉修趕緊上前，看到他另一只手拎着的對聯，不禁點頭，“寫得真好。”他對書法并沒有太多見解，但是不帶任何個人情感色彩，也是覺得這字好看的。

周澤楷回了個笑，然後就用胳膊夾住紙筒，将對聯卷好，小心地塞了進去，這才遞給葉修：“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記得過來拜年啊，給你發紅包。”

周澤楷點頭，本以為只能一個人孤零零的春節突然有了一個去處，就算是習慣了安靜的他，不知為何也覺得心裏放了個有些重量的東西，定住了什麽似的。

“嗯。會來的。”

他笑着，想起了樓上等待開啓的電腦，在網絡另一頭也有人等着，突然就覺得更開心了，忍不住又說了一遍：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