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葉修不是個會後悔的人,可他現在,真的真的,有那麽一丢丢地後悔了。

——他當初究竟是怎麽想出這麽個主意的?他感覺自己都快被玩死了!

被不停地問問題也就罷了,被問着問着他也快習慣了,由于一直沒有其他事情發生,他甚至都開始想入非非——莫非小周是想多了解了解他?可從周澤楷突然報了一大串個人信息那晚開始,葉修就真的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從此,周澤楷在他心中的形象直接從自帶柔光的天使,變成了手持三叉戟頭有彎角還拖根細長尾巴的小惡魔。這位總是能通過三言兩語幾個眼神就能将一個人摸得門清的葉大師,遭遇了目前二十八年人生中最慘烈的滑鐵盧。

他是真猜不透周澤楷到底想做什麽啊!

說實話,在那天被周澤楷的個人信息糊了一眼的時候,他是狂喜的。雖然這些信息他幾乎都知道——在知道了周澤楷的職業後他的筆名要查出來也不難,他甚至還知道更多,比如周澤楷喜歡的奶茶口味、喜歡穿風衣、喜歡冰淇淋勝過冰棒等等,但是有誰會莫名其妙地抛出這麽多個人信息還讓人好好記住的?莫非、或許、難道……周澤楷是有些動心了?

那一瞬間葉修嘴巴裏的煙都差點掉下來好嗎?

有了這樣的念頭,葉修那自然是開始磨刀霍霍要驗證猜想了。根據李迅轉播的那麽多818帖子可以得知,如果雙方彼此有些意思,卻還沒有挑明,那就進入了暧昧期。這個階段那就是你撩我啊我撩你,等時候差不多了就可以告白了——所以看周澤楷對自己有沒有些那方面的想法,只需要撩上幾次,看對方反應,心裏就差不多有數了。

可問題是,他撩是撩了,周澤楷不接啊!

比如下線前,葉修說冷空氣來襲,氣溫又要降了,晚上注意多蓋點,否則他會擔心的——看,多麽暖男!結果周澤楷一本正經地回複說他家裝了地熱屋內恒溫26度,非常好用,建議葉修也裝一個;又比如周澤楷上線的時候,葉修感嘆了一聲周澤楷總算來了,白天一個人玩好無聊,這四舍五入就是一句“想你了”有沒有?結果周澤楷讓葉修注意眼睛,連續在線時間不宜過長;再比如星期天到了中午飯點的時候,葉修表示自己邊吃要邊給周澤楷刷烹饪材料,這麽專注為人怎麽也該收獲一些感動吧?結果周澤楷又說這樣不利于消化,要葉修和他一起下線吃飯最好再午睡一個。

除非是完全沒意思,否則哪裏會有這麽不解風情的人啊!

然而與此同時,周澤楷似乎、大概、好像也有在撩他?

比如周澤楷原來總是積攢了幾組再給的月光花,突然就變成了每天日常五朵五朵一給;比如以往幾乎一比一的喊會長和師父的比例,等葉修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變成了一比二;比如周澤楷坐騎養好之後,就非要葉修坐他的馬,哪怕速度比葉修的大白虎慢百分之二十也非要邀葉修同騎。

倘若只有後面這些,葉修肯定早就炸成了天邊的煙花,去采九百九十九朵月光花和買九十九個大煙花就等良辰吉日拉周澤楷去市政廳門口了。可結合前面的事情,葉修真心說不準周澤楷到底是怎麽想的。

這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态度簡直就是顆巨大的煙霧彈,熏得葉修完全摸不着頭腦。這猜心游戲實在是太折騰他這二十八歲的“高齡”,卻又擔心還沒到時候,不敢直接問,搞得葉修這幾天煙都多抽了一包,哪裏會猜得到周澤楷那些話其實都是在關心他?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患得患失,先別說戀愛是他的空白區域,現在他和周澤楷完全是一起在用直男思維搞基,那結果可想而知,堪比高速公路上十八輛車連環追尾——慘絕人寰。

而周澤楷心态調整了回來,工作進度自然也有了重大突破。倒不是說他立刻就寫了十首八首出來,但這第一步邁了出去,之後的腳步就算是再踉跄,卻也在往前走。雖然沒有寫《噓》時那樣的靈感大爆發,但也不至于在枯塘裏汲水。拿着現有的曲子填詞練習,将自己追求喜歡的人時的忐忑與心中所含的期待寫下,還嘗試了幾種不同風格,說是漸入佳境也不為過。

要是能夠傳達給對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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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最新寫下的歌詞,周澤楷心中不免生出了這麽個念頭。于是這天在和姑父通電話的時候,挂電話前周澤楷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提了要求:“姑父……”

“喂?澤楷,還有什麽事嗎?”

周澤楷莫名有些心虛:“想借錄音棚。”

“哎喲我去……紙巾!小李,給我紙巾!”

那頭兵荒馬亂了半分鐘,才重新恢複通訊。

“吓我一跳……可以是可以,你什麽時候要?我給你安排。”

“明天?”

“好好好。呃……需要我安排修音師嗎?再做個後期什麽的?”

周澤楷一臉黑線:“不用。”

對面的聲音明顯上揚:“真的不用?”

周澤楷斬釘截鐵:“不、用。”

于是第二天晚上葉修上游戲的時候,明明不是下副本的日期,卻在周澤楷的要求下上了YY。

“怎麽了?”

周澤楷給他發了兩個文件,一個是裝着歌詞的TXT文檔,一個是mp3格式的歌曲。葉修一下就反應了過來,邊點接收邊道:“歌詞寫出來了?恭喜恭喜!哎喲我去你這個歌二十多兆,是音質多好啊這麽大。”

周澤楷有點緊張:“不算。是練習。”

“練手的詞?那也一樣,我看看……”文檔一下就傳完了,葉修點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标題《給你的歌》,然後就是曲名——就葉修這種不太關注樂壇的人都聽過,是一首很出名的甜美可愛的歌,有段時間很多商場、餐廳都會播,一下子旋律就在他腦袋裏冒出來了。嗯,這樣很好,歌詞歌詞嘛,能夠唱出來總好過幹巴巴地讀。

然後,葉修就震驚了。

“……徒弟,這是你寫的?”

周澤楷不安地“嗯”了一聲,小心地問:“怎麽樣?”

“呃……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是挺厲害的。”

周澤楷一聽葉修的語氣,就蔫了:“寫得不好嗎……”

這委屈勁兒簡直要穿透耳麥,葉修連忙否認:“不不不,其實挺好的。就是,嗯,怎麽說……太,嗯,少女心了?完全聯想不到是你寫的,總覺得腦補無能啊!”說着還發了個笑哭的表情出去。

沒錯,雖然葉修不太懂歌詞,但也覺得這詞無論順口程度,還是和調子的契合度都很好,甚至讀上一遍就能輕易地記住其中幾句。可是,這詞太太太太少女情懷了,只要一想到是出自周澤楷的手筆,他就特別想笑。

“啊,”周澤楷明白了過來,連忙解釋道,“曲子風格,就這樣。嗯……詞作家,什麽風格,都要能寫。”

剛好這時音頻傳完,葉修點開它道:“哦哦,明白明白,是這麽個道理。你這也是不容易……我聽聽看啊!就找人錄好了?真不愧是專業的,真速……噗!**?!”

得到意料之中的反應,周澤楷一個人默默地捂住了臉——反正他師父看不見。

這真不是葉修不懂得給心上人捧場,實在是前奏一過,歌聲一出,周澤楷的聲音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首先,葉修是真沒料到周澤楷會親自上陣錄音,畢竟這是女歌手的歌,調子偏高,男性唱總歸是有一定難度的;然後,他也是萬萬沒想到,周澤楷身為一個詞作,居然這麽、這麽、這麽不會唱歌!

平心而論,周澤楷的聲音是很好聽的,這不是葉修情人眼裏出西施,周澤楷的聲音很清朗,聽起來特別舒服,話雖然少但是咬字一直很清晰,結合他的職業和家庭背景,葉修覺得估計專門練過。除此之外周澤楷唱的調子毫無疑問是準的,沒有任何走調跑音,節奏也沒有出任何問題,甚至聽到後面高音也上去了,聽起來也不覺得吃力,總之硬件特別好!

可問題是……葉修就沒聽過這樣的歌聲,一定要找個詞的話,大概就只能稱為棒唱了——真的是一點感情都沒有啊!

“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穿雲,我總算是明白你家裏人為啥沒讓你去當歌手了,明明聲音這麽好聽!這誰都拯救不了啊!”

周澤楷完全不想擡臉了——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

笑聲慢慢小了下去,然後是一片寂靜。就在周澤楷以為他家師父是在揉笑酸的臉的時候,一把電流都壓不下裏面溫柔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了出來。

“……可是穿雲,謝謝了,我很高興。”

周澤楷猛地擡起臉,看向屏幕,好像這樣就能看到對方的臉一樣——他當然有幻想過,但想不出太具體的,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葉修用手扶着耳麥,又播放了一遍,聽着聽着嘴角便不自覺地上揚。這初聽笑死人的歌聲現在他越聽越是歡喜,就連這肉麻的歌詞也覺得愈發可愛了起來:“這是專門錄給我的聽的吧?我仔細看了看詞,靈感應該是我從我這裏來的?看來上次我那一堆話沒白說啊!謝謝你的詞和歌,我很喜歡。”

周澤楷喉頭滾動了一下。

是了,就是這樣,君莫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總能看見最本質的東西。這樣的歌無論發給誰,誰都是會笑的,他比誰都知道,就連他自己聽了都想笑。可所有人都是笑過就完了,只有這個讓他心動的男人,可以想得更遠、挖得更深——

任何有自知之明的人,都是羞于将這樣拙劣的東西與旁人分享的。

是的,周澤楷當然知道自己唱不好,但是他盡了自己範圍內的最大能力,用心地将歌曲制作了出來,并且願意發出去,這是非常需要勇氣的,更是表達出了“我不怕在你面前出醜”的心意。

還有什麽會比自己的心意被對方好好察覺,并接住了更美好的事情呢?

周澤楷覺得自己的心在發燙。

——怎麽辦?總覺得好像更喜歡、更喜歡師父了。

可葉修還能給他更多的驚喜。

“唔……你等下我。”葉修搗鼓了一下網頁,等聽到下載完成的“叮”的一聲後,問道,“你試試看聽不聽得到?音量合适不?”

“嗯?”周澤楷等了一下,就聽到了前奏的聲音,應了聲“可以”後突然意識到将發生什麽,連忙點了錄音。

葉修唱了起來。

他其實也不算多會唱歌的人,但至少能唱出感情,更何況是給自己喜歡的人唱歌——還是心上人寫的、靈感來自于他的詞。雖然他以為是從他的情感小課堂來的靈感,與現實有些偏差,但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了,自然是超常發揮,居然連最後的高音都沒破。

“不安忐忑,彼此試探着,暧昧的距離是道難跨過的轍。”

看時、聽時不覺得,等真的唱出來,葉修才覺得這話真是寫進了心坎裏。

“可我總是,笨嘴又拙舌。只好把它寫成歌,唱在你耳側。”

周澤楷雙手蓋住耳麥,生怕漏掉一點聲音沒聽到,這無疑帶入了他自己的句子讓他的心不禁也跟着五線譜上的音符高低起伏了起來。

“不安忐忑,只小心猜測,就算是這樣可我還是偷着樂。”

是的,明明如此煩惱,他們卻在網線的兩端同時笑了起來,仿佛偷吃了十斤蜜糖。

“不知哪天,在哪個時刻,你能聽懂這首歌,與我輕聲和?”

——你什麽時候能明白我喜歡你呢?

歌聲在網線間滌蕩,仿佛形成了一條新的紐帶,将他們綁在了一起。這兩個腦電波總是對不上的人,終于在心裏冒出了這同一個念頭。

“與我——輕聲和——”

最後一句唱完,葉修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敲了敲耳麥,問:“怎麽樣徒弟?喜歡嗎,為師的回禮?”

“喜歡!好聽。”

“哈哈,喜歡就好!”

“對了師父……”

“嗯?”

“我還是……給你買個麥吧?”

“……”

好吧,只是巧合而已,高速公路上追尾的車又加了兩輛。而且估計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數目還會持續上升,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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