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話還未結束, 肉眼可見面前之人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黑,壓抑的神色既是痛楚又是不信,可憐得就像一只被馴服之後又被狠心抛棄的野獸。

李知之覺得自己再不做點什麽, 下一秒很可能發生一些連他也無法控制的危險事情——直覺如此。

他不再猶豫, 從被子裏抽出手來,輕輕地摸上阿望的前額, 将他一絲不茍梳向後的頭發撥得亂七八糟的。他的動作有些笨拙,卻因為太過溫吞而顯得十分溫柔, 阿望幾乎要沉浸在這種致死的溫柔中。

即使知道這是李知之讓他服軟的戰術, 阿望也無法抵抗, 悶悶地将頭塞進到他的肩窩裏,整個人如同大型犬一般隔着被子趴在他的身上。

李知之無奈道:“為什麽我老覺得你也有點發病的傾向,怕不是被我傳染了。”

“知之是嫌棄我嗎?”

嚯, 他反而還委屈上了。李知之想彈他腦門又沒處下手,只好扯扯他的耳朵以作懲戒。

“你都沒嫌棄我,我怎麽可能嫌棄你?”

“那為什麽要搬出去,只有兩個人不好嗎?還是說, 是我最近沒有照顧好你……”聲音越說越委屈,李知之簡直懷疑自己要是直接承認他怕不是立即要哭給自己看。

奇妙的是,他竟然也對這樣的阿望心生憐意, 即使知道放縱他對他而言不是件好事,卻也沒辦法做到果斷狠心。正如阿望容忍着他藏在嬉皮笑臉下的消極陰郁,他也無法對阿望偶爾露出的軟弱坐視不理。如果說阿望是全世界唯一一個能将他從鑽牛角尖的狀态下拉出來的人,那麽他也是唯一能讓阿望患得患失、觸之必怒的存在。

阿望可以治好他, 而他,卻也是這個人唯一的藥。這種關系無關情愛,卻比那來得更要深刻而讓人動容。

“你做得很好,只是我……”李知之語氣黯然,好不容易下好的決心,一下子就被瓦解了。“我搬走,對你來說才是最負責任的選擇。”

阿望的沉默在他意料之外,李知之還以為對方一定會言辭激烈地立即反駁自己。或許是他終于理解了自己的用心良苦,也同意讓他搬出去?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李知之松了口氣,忽略了心中的一絲難過,道:“那我明天……”

話未說完,嘴唇便被奪去了。這個吻來勢洶洶,帶着鋪天蓋地的炙熱情感向他襲來。不同于之前純情的一觸即分,也不同于在月光之下溫柔的摩挲舔吮,對方的唇舌極有侵略性,仿佛蟄伏了許久,終于難耐不住要将他整個吞下一般。

即使不需要呼吸,即使沒有痛覺,李知之卻仍舊被這個滾燙疼痛的吻給親得幾乎失去了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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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掙紮着将人推開,然而視線一黑,忽然就天旋地轉,原來是阿望摟着他翻了個身,變成了他趴在阿望身上,而對方臉紅而赤地處于下方,扶在他腰上、下颌上的手卻十分強勢,目光如認準了主人的犬只一般死心塌地。李知之只看他一眼就覺得一陣心悸,明明無法跳動的心髒,卻好像也正在激烈地運動。

“負責?我一點也不這麽認為。”阿望語氣平靜,然而眼神卻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知之總是這麽任性,總是什麽也不告訴我,總是自作主張地替我做出選擇。這叫做負責嗎?”

李知之還要跟他嘴硬:“所以我知道錯了!現在不就是知錯就改嗎?”他說到最後,在阿望的眼神下越來越心虛,又倔強地将頭轉到一邊,不想看他。

“我死了……這是沒辦法逆轉的事情。即使像現在這樣隐瞞身份扮成活人繼續生活,也一定會有迎來死亡的那天。我已經——沒有資格接受你對我的好了。”他說到最後鼻頭已經隐隐發酸,可是死人不會哭,李知之也不會掉任何一滴眼淚。

捏在他下颌上的手溫柔地往上,像是安慰似的用拇指撫.摸着他的臉頰。阿望的聲音變得很輕,卻清清楚楚地傳進他的耳朵裏。

“可是,每個人都會死。”阿望似乎嘆了一口氣,一如往常的無奈與寵溺。“你會死,我也會死。”

可是你應該……比我活得更久。李知之看向他,顫着嘴唇,卻說不出話來。阿望一看他的眼神便明白他藏在心裏的話,靜靜地說道:“是生是死,上天早已有定數,也許明天我就因為意外身亡,也許後天我也同知之一樣,因為承受不住痛苦而選擇離開這個世界。正因為每個人都會迎來死亡,活着的人更應該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人只有活着,愛才有所附麗。

“無論李知之是生是死,只要我活着,就永遠都不會放棄這份愛。”

手指已經摸上了他的眼角,李知之閉上雙眼,任由對方輕輕撫過自己的睫毛。他聽到阿望似是自嘲、又似是自得的一聲輕笑。

“更別提你現在還在我眼前,好好地‘活着’。我又怎麽可能輕言放棄?”

随着他扶在李知之腰上的手用力一勾,便将人整個摟進了懷中。阿望摟着懷中那具冰冷的身軀,在他耳邊不住地呢喃着那份深沉的愛:“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沒有這個人他連活下去的欲望都沒有。所以,請千萬不要走,不要離開他。

即使還是頗有些猶豫,但經過那個傍晚,李知之基本已經被說服了。他甚至自暴自棄地想着那不如就順其自然算了,趕不走又罵不跑,更氣的是還比自己有錢,而且自己現在好像也沒辦法打贏他。

這可真是太丢人了李知之!

李知之懊惱地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額頭,啪的一聲清脆得旁邊的民警小哥都忍不住朝他看過來,一臉疑惑。

“沒事沒事,我們繼續走。”李知之幹笑一聲,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擡頭挺胸地在前面帶路。

王明華是真的厲害,在昨天李知之給他發了消息之後,這還沒過24小時,就立即找了個民警過來,要和李知之一起去教授家問問情況。

這究竟合不合法規李知之作為法盲也不太懂,但跟着民警小哥一起上門取證明顯對他有利,當即就應了下來,早早地就出了門,走之前還以“你昨天已經透支了一個吻所以今天不許親”為由拒絕了阿望的親親。

那個哀怨的眼神他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有些頭皮發麻,搬走的想法再次死灰複燃。

“是不是在前面那裏?”民警小哥看他一路都有些恍惚神游,心中充滿了懷疑與不信任感,但表面上姑且還是對他十分客氣。

李知之回過神來,憑着記憶力點頭,“對對,待會轉個彎就到了。”實際上他也不知道教授今天在不在家,很大幾率是不在的,昨天回母校時還聽說最近教授又想要發論文,估計相當忙碌。

但他還是想來看看,之前是他自己粗心大意沒怎麽細看,錯漏的細節肯定很多,然而他又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上門拜訪。今天畢竟有警察上門,即使知道很有可能白跑一趟,李知之也還是裝作不知情,跟着民警小哥一起上門了。

随着兩人慢慢靠近,那一幢豪華的獨棟別墅從上至下地再次出現在眼中。這一次李知之不再神游,提起了萬分的精神,幾乎不敢眨眼地盯着別墅。

“就是這一棟。”李知之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那一扇鐵門。民警小哥點了點頭,正要上前,卻發現李知之忽然像是看到了什麽似的,直接越過他幾步跑了過去,在門前彎下腰撿起了什麽。

“哎哎,你幹嘛呢?”他急忙跟上去,卻發現李知之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天秘密似的,臉上的興奮幾乎洋溢出來。他對着民警興奮道:“又撿到了!”同時還揮了揮手裏那一個白色的信封。

民警小哥被他搞糊塗了,直道:“什麽什麽?”當他看到那個白色信封時,立即皺起眉來,“這是證據?你怎麽不帶手套,上面可能有指紋!”

在來之前他也稍微了解過這個失蹤案恐怕還藏着什麽秘密,因此看到信封時立即進入了工作狀态中,将李知之訓了一頓。

可能是撿到證據過于開心,被責怪的李知之也完全沒有生氣,乖乖地交出信封,在他的叮囑下一起戴上手套,這才湊在一起打開那封信。

信封上依舊是什麽都沒寫,如雪一般潔白,唯獨邊角上沾了些泥土。裏面的明信片與李知之記憶中的大小差不到哪裏去,上面的筆跡赤紅一片,映在白紙上十分刺眼。

像是被血染濕似的。

忽然間想到這個比喻,李知之便覺得更古怪了。他仔細辨認上面的字,卻發現這一回的信竟比上次的字數還少。

信上這麽寫着:

第二十五天,她已經完全對你失望了。你就是個禽.獸!畜生!你犯下的罪永遠無法埋藏!你等着吧!

比起上一次整潔娟秀的字跡,這一次的筆跡明顯潦草得多,仿佛書寫者已經完全無法壓抑心中的憤恨。尤其是幾個感嘆號,筆尖劃下的痕跡又長又利,簡直就像抓痕一般深深地刻進了紙張裏。

作者有話要說: 《捕捉兔子的方式》by阿望先生

第一步:示弱可以讓膽小的兔子放松警惕;

第二步:兔子很可能趁機逃跑,必須先發制人制住他斷他後路;

第三步:緊緊地抱住寂寞的兔子,示愛吧!

李兔子:???我他麽明天就把這本書吃了!

【人只有活着,愛才有所附麗】這句話出自魯迅《傷逝》。嗚嗚嗚我永遠愛迅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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