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在李知之從沙發前的茶幾上拿來了筆, 正打算給睡着的人畫兩撇小胡子時,手腕尚未擡起,就被抓個正着。

看着那雙一如既往安靜的眼眸, 李知之讪笑一聲, 決定無視自己手上确鑿的罪證,裝傻:“你剛剛怎麽突然睡着了怕不是被公司瘋狂壓榨睡在這裏對身體不好——”

說到最後, 他自己也編不下去了。又是一言不發,仿佛在看自己好戲似的。李知之沒有漏過他眼中閃過的一絲笑意, 因此有些惱羞成怒, 輕哼一聲:“看什麽看!這次算我輸了。”

今日之仇, 他來日再報。實在不行,他還不能偷偷找個時間溜進阿望房間裏去畫他嗎?

然而阿望卻默默地奪過了他手上的筆,旋開筆蓋, 冷靜地對着一臉迷惑的李知之道:“既然被我抓到,知之就要接受‘懲罰’。”

還真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不愧是房地産業出身的萬惡商人。李知之心中嘀咕幾句,瞅了眼那只筆, 只能在心中慶幸還好不是馬克筆,否則待會可要費神去洗掉了。他有心想耍賴,阿望卻挑眉看他, 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李知之只好咬咬牙将擡起半邊臉,大義凜然道:“你畫吧,這張帥臉今天任你處置。”

阿望輕輕一笑, 卻低下頭将他左手牽過來,豎起筆,在他的無名指上細細地描了一個圈。黑色的筆跡不歪不斜,真的像只黑色圓戒似的,套在他白皙的手指上。

“打上印記,人就是我的了。”

仿佛宣誓一般,阿望将唇湊到他的手指上,輕而珍重地落下了一枚吻。他的模樣半點不像是開玩笑,動作更是認真極了。在那一瞬間,李知之真的覺得自己的心髒為他跳動了一下。

怎麽可能?一定是、一定是因為自己太生氣了……像是為了掩蓋心中的波動,李知之慌亂地飛快将自己的手抽回,眼神左右飄動,就是不看阿望,甚至顧左右而言他:“好像到點睡覺了——”

他自亂陣腳,另一個人自然順勢進攻。每次都只會這招,看來對他太過縱容,反而只會讓陷阱中的兔子以為還有逃跑的機會,是時候該收割戰利品了。

阿望不由分說地将他身體掰正,兩人眼對眼面對面,李知之有些冷淡地抿着嘴,眼神中卻透露出了一絲不安。

“或許我應該再說一次。李知之,不論你是生是死,我喜歡你,我不會放棄,你呢?”阿望緊緊地盯着他。“除去掉這份生與死的界線,你的回答呢?”

罕見地連名帶姓叫他,甚至還狡猾地強調生死,添加前提條件避免自己再找借口,李知之都不知道該稱贊他的話術,還是該斥責他用的小技巧多到令他心慌。

他沉默,阿望也一起安靜下來等候他的回答。然而他卻不再壓抑掩飾自己的情意,幾乎将自己的滿腔歡喜全都傾注在了眼神上。

如果自己沒有選擇自殺……那麽想必他早就敗在阿望的軟磨硬泡下了,又何來今天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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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相識時間,這十五年來的時光歷歷在目;論相處模式,世界上還有人能比阿望更了解他的一舉一動嗎?論感情深淺,他感激他,依賴他,信任他,尊重他,也願意為他赴湯蹈火,兩肋插刀。

這或許無法稱為愛,卻無疑比普通的喜歡更深切,更複雜。

“我……我不知道。”李知之煩惱地以手撐頭。過去的經歷導致了他對人際交往的回避,即使後來學會了如何裝模作樣,卻也只是一種低劣的後天模仿。他尚且還沒能處理好淺社交關系,在這方面他更是如一張白紙。如果他的心髒能跳動,是否就能分辨出自己的真實心意?在這一刻,李知之忍不住埋怨起胸膛裏那顆不中用的器官。

他的煩惱,阿望只看一眼便了解了。他輕聲道:“知之不讨厭我親你?”

“不讨厭。”就是感覺有點奇怪,畢竟他感受不到溫度。

“那如果我去親別的人呢?”

他的發言讓李知之一愣,忽然間就心中升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仿佛最喜歡的玩具撒開腿自己跑到別的小朋友家裏去了。他抿起嘴,有些不高興道:“……你不是說喜歡我嗎?為什麽還去親別人?”全然忘了自己之前還在肆意想象阿望與別人結婚生子。

啵的一下,阿望親了親他不高興的嘴,誠懇道:“騙你的,只親你。”

“這就對——”被哄高興了的李知之條件反射地要誇他,話說到一般忽然反應過來,不對,這都哪兒跟哪兒,簡直是耍詐。“對個屁!好啊,看着濃眉大眼的是條好漢,你竟然給我下套!”

他活蹦亂跳的樣子比剛剛那副煩惱糾結的樣子可愛多了,要不是怕把人惹急了,阿望還真想再親他幾口。

“這是戰術。”他一本正經地解釋,“不這麽說的話,知之就沒辦法理解什麽是獨占欲。”

獨占欲,李知之第一反應想起了房間裏那只抱枕北極熊,那可是他連阿望都不想讓出去的寶貝。

“我喜歡知之,也對知之有獨占欲。我不希望你的視線分給別人,不希望你的注意力分散在別的地方,甚至不希望你認識新的朋友。只要你和別人對話,我會嫉妒,若你表現出對別人的好感,我甚至沒辦法保持冷靜。我幾乎時刻渴望着你只看着我,只與我說話,沒有什麽別的人,只有你和我。”

這不是他第一次向李知之剖析內心,卻是李知之聽得最驚訝的一次。他這麽遲鈍的嗎,如果不是阿望說出來,他幾乎沒感覺到。這一番話堪稱恐怖,李知之卻毫無知覺,默默地自我代入。

當然,或許是天生缺失,他并沒有阿望這麽深的執念,只是覺得如果阿望不将他放在第一位的話,他會有些不舒服。

“我知道知之對我的感情還談不上喜歡,可是我等不下去了。不将你綁在手裏,你就會搶先一步逃走。”而他,已經得到教訓了。

“我再問一次,李知之,你願意接受我嗎?你願意,讓我以戀人的身份,而不是別的什麽,陪伴在你的身邊嗎?”

從家人、摯友,轉換成戀人。這其中的差別對他們來說,除了肢體上的親昵,帶來的不同無非就是心境上的轉變。李知之扪心自問,除卻他的死亡之外,他對此并無半點抗拒,最多是有些困惑于對方從何而來的喜歡。

再不給出一個答複,那他也稱得上好一朵綠茶婊了。李知之深吸一口氣,回望着面前的人。

“首先,很抱歉我選擇自殺。現在的我也不知道還算不算‘活着’,或許某一天就會恢複成一具冰冷屍體,”他稍微搖了搖頭,打斷了想說些什麽的阿望,“這些已經是無法逆轉的事實,不論原因結果,我們都無法回避。”

到頭來,他還是要以這個原因拒絕自己嗎?阿望幾乎沒發現自己從剛剛到現在一直在屏息。

“如果你能接受這樣的我……那麽我的答案是我願意。”李知之露出一個有些自嘲的笑容,“就當我自私吧。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失去阿望這個人,希望他在我到死前都一直留在我身邊。”

複雜的感情他不懂,那麽就順從心底的想法給出答案吧。

一直以來圍繞在兩人之間的別扭暧.昧終于散開,李知之豁然開朗,他的思維已經跳躍到了別的地方去。

“我是不是可以拍個二刺螈凍鳗叫做《死人也要談戀愛》?還是應該跑到陽臺上大喊一句老子不想還沒脫團就狗帶,還是——”

他話音未落,就被擁進一個緊緊的懷抱裏。

那雙抱着自己的手幾乎一直在發顫,連帶這個擁抱都變得讓人戰栗起來。李知之不得不安慰般地撫.摸着他的背,好笑道:“有這麽激動嗎?剛剛還那麽強硬,這時候怎麽又軟了?”

不過他們倆的相處一直都如此,一方軟弱時便有一方強硬,無論是誰傷心失落露出柔.軟,另一方都能最準确體貼地給予安慰,或許這早就預示了他們是最适合彼此的那一個。

阿望終于又變回了那個沉默寡言的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摟着他,幾乎像是要将這個人永遠地嵌在懷裏,哪裏也去不了。

即使是被如此緊地抱着,李知之還是勉強地将一只手擠入兩人之間,隔着薄薄的衣物将手心貼在對方的胸膛前。

手底下的心跳頻率很快,撲通撲通,幾乎是李知之聽過的最快的心跳。如此鮮活,如此有生命力,若他能感知到溫度,想必也是炙熱而燙手的。

如果他也有心跳的話,應該也和阿望一樣,正飛快地跳動着吧。

不過沒關系,既然世界上還有一個人不嫌棄他是個死人,那麽為了這個人,他也會努力地,更積極一點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是的,本就該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熱烈慶祝李知之同志被拿下!啪啪啪鼓掌!

李知之:(扶額)我是真的怕了,沒想到世界還有人比我會撩

阿望:(喜上眉梢,情不自禁)

那麽問題來了,會不會有車呢

答:不會。

雙更放在明天了。盡量白天就放出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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