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男人相處的時間很短,出于某種不可解釋的怒氣,她始終都沒能好好地與他對話過。如今想來,雖不至于說是遺憾,偶爾也會有點不能忘懷。
她曾經見過男人的生平,見到了那個人的絕望。因為實在太過順理成章,所以令人格外氣得發抖。
男人并沒有錯。
想要拯救人、想要使人幸福。這樣司空見慣的一般論,即使是走出常理的魔術師也無法否定。
那麽,究竟是哪一方錯了呢。
少女是立足于這個世界的,對于這個世界,她說不上有多熱愛,也絕對算不上憎恨。
正因為如此,少女是真心信賴着世界的吧。
對它沒有過分的期待,也不曾産生偏見。
可是如果承認了男人沒有錯,那麽錯的就只能是她無比信賴的世界了——
少女這麽想着。
“聽起來真像中二病晚期患者的獨白。”
“不要打斷我!——還有中二病是怎麽回事中二病!阿賴耶連這種知識都教嗎它究竟是有多閑啊?”
直到很久以後,少女慢慢成長為更成熟的女人,然後回頭去思考的時候,才考慮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也許男人沒有錯,世界也并無自己想象的那般可惡。
或許只是誤解而已。
長大了的少女知道自己大概只是想要安慰自己,但也不能不為這個可能性而感到一陣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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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說,結果自己能做的只有殺人。
可是,分明有着被拯救的人呀。——她抗議着。
男人并不在意那一點,他的目光落在屍體之上,他對着死去的人喃喃說對不起。
在他身後,有人在責罵他、害怕他,視他為怪物,想要抹殺掉他。
可是少女想要肯定他。不,少女完全沒有否定他的理由。
而少女知道自己不會只是一個人。
一定有着和自己一樣的人。一定有着贊同自己的人。
即使男人不相信自己,也請相信這樣的人。
——你,沒有錯。
“我知道,這終究不過是我對自己的心理安慰罷了。”深沉夜色裏遠坂凜鎮靜開口,“用這種想法來影響別人很可笑。但可笑就可笑好了,只是因為可笑就不可以這樣想才是真正的無恥。确實我不了解別人的生活,沒體會過被夢想背叛的滋味,想要做的事情只要努力去做都能做到。凡人的苦惱,我大概是這輩子無緣得見。”
“……”
“那又如何?沒有錯的東西就是沒有錯。說什麽只能通過殺人來救人,說什麽自己只是個儈子手,如果真的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那必然會拼死反抗吧。守護者不是單純的傀儡,他們也保有自己的意志,如果不想殺人,那麽每一次都會為這個目标殚盡心力。任務完成後只會剩下記錄,當然只能看到自己殺了多少人——那麽救了多少人呢,有沒有記錄?你是怎樣用盡辦法保全更多的人,有沒有記錄?對死亡相對的,多少幸存下來的幸福,又有沒有記錄?結果你把那些人的幸福和感謝全部都忘記了呢,只用絕望把自己掩埋起來,真是自私!”
“……”
“櫻不會死,整個冬木也都能活下去。”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開口,“世界上就是能有這樣的奇跡——我會讓你看到,你做不到的事情,我就是能做到。你還差得遠,根本沒有時間沉浸在自怨自艾裏,有那功夫不如好好努力,奇跡什麽的,就是可以做到——”
“聽好了Archer。別把自己的瓶頸當成是世界的界限。不明白這一點,我就算揍也會把你揍醒!”
“…………你真的是那個遠坂凜嗎。”
頭痛和無奈對半開。
“——什麽叫做‘那個遠坂凜’?”
“文武全才、成績優秀、高嶺之花的那、個——”
“這都是哪個年代的事情了啊!”
她洩氣地喊道。
“啊——抱歉,我對你的印象就是那個。”
世界上沒有哪句話比這句更讓人想撞牆。她重新把臉埋進膝蓋裏,哭笑不得。
他看着她就那麽埋在角落的陰影裏,從激動的情緒裏慢慢平複下來,肩膀極其輕微地抖動着。黑發順着肩膀線條滑下去,沒紮馬尾顯得更成熟的樣子,可是內裏那個靈魂真的不是只有17歲?
“你其實還記得我對不對?”
而他無法回答。
他的時間已經堙沒不可考,漫長的線端一頭,連接着她紅色的寶石項鏈。
他記得她。
不是她踹開大門怒氣沖沖問你是誰的樣子;
不是她啜飲着紅茶滿臉幸福得像只貓咪的樣子;
不是她站在高樓頂無懼狂風的樣子;
不是她面對死者咬牙控制憤怒的樣子;
不是她在地下室驚駭僵硬伸不出手挽留的樣子;
不是她被綁在椅子上奮力朝他吶喊的樣子;
不是她拖着讨厭的人拼命逃開的樣子;
不是她說着“再和我契約吧”的樣子。
“我記得你,凜。”
那是他永遠伴在身旁的寶石項鏈,刻錄着他被拯救的生命。
● 尾聲
“不要指望我會陪你發瘋。”
“遮掩是沒有用的,教授,聲名遠揚的是您而不是我。”女子坐在沙發上,營業用的微笑一絲也無:對面前這個人用不到。
不省油的燈要和她分庭抗禮自然是小事:“我沒有理由為你的家人赴湯蹈火。”
“我也沒愚蠢到那個地步,會用這點對您來說無關緊要的小事來邀請您。各人自然有各人的籌碼,您的動機您自己當然能找到。至于告不告訴我,那是另一件事。”
埃爾梅羅二世點燃了雪茄,一大團煙霧噴出來,她皺皺眉頭。
“拆了冬木的大聖杯就為了徹底根治你妹妹那邊的問題?老天,你可真愛她。”
“獨生的老男人自然不能理解這種感情。”
“這是求人該有的态度嗎?”
“啊拉,求人一詞從哪裏說起?”現在她笑了,妩媚得驚心動魄,熟人都知道這是危險征兆,“我提出建議,您獨自斟酌,雙方你情我願。”
時鐘塔名聞遐迩的怪人教師抽着雪茄,問題突如其來:
“看起來已經不用再等人的樣子啊,你。”
她怔一怔,随後不置可否地微別了頭。
“手頭的課表排到了五月份,皇冠評定是六月初。在那之前都不要拿這種事來煩我。別忘了你研究室裏的報告,那兩個人的筆記再不交來就轉達他們直接走人。我的護照快要到期,換新的還要等上兩個月。現在可以先把機票看起來,訂票越早越優惠這種事你比我更清楚——現在你可以離開辦公室了,Miss Tohsaka,看來你今晚會很忙。9月份我們冬木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