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024bytes
剛下班,蔣似心便不請自來。甘恬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由着她去了。
“你們什麽時候上班?”甘恬邊打開電腦邊問。
蔣似心右手盤弄着貓窩,心不在焉地說:“不固定,有航班就飛。”又說,“你說顧君齊現在在幹嘛呢?”
打游戲,或者喂貓吧。甘恬邊刷着微博邊撺掇道:“真想知道,就親自去看看好了。”
“我也想,”蔣似心嘆着氣兒将臉埋進貓窩中,“他也得讓我進去啊。”
關注人之一轉發了一條“男神五十标準”的古早微博。甘恬點開掃了兩眼,轉身看她,食指敲了一下屏幕,問:“你到底喜歡顧君齊什麽?他幽默嗎,陽光嗎,有紳士風度嗎?”
“他帥啊。”
“說得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長得帥似的。”
蔣似心高深莫測地說:“你不懂。”
“我的确不懂,你是奔着結婚去的吧?婚姻根本就不神聖,莊嚴與責任的背後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如果僅靠臉的話,完全無法維持這段關系吧?誰也不能保證顧君齊永遠帥氣逼人,到時候你們為了‘誰去買菜’、‘誰做家務’、‘誰去接孩子’而争吵的時候,你還能因為他的臉退讓嗎?而且,就他那張面癱臉,搞不好他出軌了你都被蒙在鼓裏。”甘恬仿若打開了話匣的開關。
蔣似心滿面桃花雙手合十,自顧自地幻想:“天哪,去菜市場買菜的顧君齊!”
“……”腦電波不在同一頻率上。
見她不說話,蔣似心開腔道:“以顧君齊的品性及年薪來說,上述的問題不成立。你要真替我着想,不如幫我想想怎麽追到他。”
甘恬的語氣聽不出褒貶:“你對他還真是死心塌地。”
“哈哈,死心眼算是優點還是缺點呢。”蔣似心憨憨地笑,“也不是沒想過以職業的優勢釣個富商嫁了,畢竟空姐是吃青春飯,雖然公司也有很多年紀大的乘務員,但與我同期的同事基本都因為高空輻射不幹了。冷靜下來想,即使我賭氣嫁了,顧君齊也不會多看我一眼,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嫁給不喜歡的人。”
“總覺得喜歡他已經耗盡了我所有的感情,往後可能再也不會遇見像他一樣的、能令我孤注一擲的男人了。”
Advertisement
她一番肺腑之言使得卧室的氣氛有如大考前的早晨,慘淡且沉重。
甘恬恍然想起一位女作家的話,“她最大的罪過是愛得太兇”。
“你以前喜歡過別人嗎?”甘恬有些悵然地問。
蔣似心怔了一怔,答道:“有,也是求不得放不下忘不掉的漫長單戀。決定放棄時,恰好認識了顧君齊。也算是轉移了目标吧,好不容易從深不見底的死海中游出來,一轉身就撞上了萬年不化的冰山。”
她自嘲地笑了笑:“都怪我爸媽,取這麽個癡情的名字。”
甘恬心中一震,從轉椅上跳下來,蹲下身坐在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會有的,喜歡你而你也喜歡他的人。”
“承你吉言。”蔣似心說。
在屋內巡視了一圈,甘恬拎起PS3的游戲柄,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們來玩游戲吧。”
大學時有位學姐就是因為長期追求愛慕之人不成,終日抑郁,最後從高樓一躍為情斷送了命。
被詢問的人想是有同樣的意思,伸手接過手柄。
載入的游戲名為《失落的星球2》,蔣似心很少玩游戲,而甘恬并不喜歡這類射擊游戲,購入了游戲光盤只玩過一次便扔進了抽屜中。因此兩人的游戲技術一個比一個生疏,打了幾局都未進入狀态。
“技術真渣。”正當甘恬對着一建築物射子彈時,背後傳來一道譏諷的男聲。
她最讨厭玩游戲時有人在一旁指手畫腳發表觀點,甘恬龇牙咧嘴地轉過頭,原想将來人罵個狗血淋頭,又貿貿然轉口問:“你是怎麽進來的?”
“我好像忘記關門了。”蔣似心自聽到顧君齊的聲音起,便放下游戲手柄,理了理連衣裙上的皺褶,一張秀氣的面孔紅豔豔的。
甘恬不滿地輕嗤一聲,也扔掉了手柄。她盤着腿坐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地問:“你來我家做什麽?”
顧君齊雙手抱胸,一面打量着客廳一面回答:“喵喵好像生病了。”
雪白的牆上貼着幾張藍色便利貼,布滿密密麻麻的小字。顧君齊趿着拖鞋走近一看,無關緊要的日常備忘錄。距離他一丈遠的右後方鑿開了一扇窗,绛紫色的尼龍綢窗簾嚴嚴實實地掩住了日光。視線再往右,田園風格的布藝收納盒中裝着一張藍皮唱片和一本《老妓抄》。
顧君齊的目光移回全身癱軟在粉色懶人沙發的甘恬的身上,他沉聲問:“你的意思?”
“你身體不舒服時會怎麽做?”甘恬瞥了眼身旁雙眼冒桃心的蔣似心,問。
顧君齊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喝熱水。”
“……”令人惱火的回答,甘恬放棄同他交流,“去寵物醫院吧。”
蔣似心一聽連忙問:“我可以一起去嗎?”
“不行。”毫無疑問是顧君齊的話。
甘恬抿着唇端詳他們兩眼,提議道:“要不我不去,你們兩個人去吧。”
“你想被扣工資?”顧君齊惡聲惡氣地說。
撮合顧蔣二人的計劃還未成形就夭折。
在甘恬的再三要求下,蔣似心成功坐上副駕駛座,顧君齊寒着俊臉開車。
一路上,蔣似心充分發揮能言會道的本領,把甘恬逗得哈哈大笑。
臨近醫院時,顧君齊終于忍不住了,用幾近冷冽的語氣威脅道:“蔣似心,你再啰嗦一句我就把你扔下車。”
饒是長袖善舞如蔣似心,也不免面色讪讪:“機長,你……”
“你可以試試看。”顧君齊從後視鏡中掃了眼後座欲言又止的甘恬,“甘恬,你也一樣。”
使出渾身解數想逗他笑笑卻起了反作用,蔣似心雖習慣了他的冷情,一時也接受不了他如此不尊重人的态度。她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心底頭一次産生了放棄的念頭——卻又立刻被她否決了。
而另一廂,甘恬久久未能從他的稱呼中回神。好像是第一次聽他叫她的名字,甘恬心神恍惚地支起手臂撐住膝蓋,手肘壓住喵喵的尾巴也沒有發覺,被誤傷的喵喵病怏怏地叫了聲,甘恬忙不疊移開手。她瞟了眼右前方的蔣似心,竭力不去想那再平常不過的稱呼,扭臉看向窗外。
到了醫院,臉上重又挂上笑容的蔣似心觑了觑顧君齊的背影,小聲問:“喵喵是你的貓還是顧君齊的?”
甘恬簡略地告訴她收養喵喵的前因後果。
“也就是顧君齊的貓咯。”蔣似心若有所思。
流動在三人一貓之間的氣氛很奇異,喬言和的視線飛快地劃過顧君齊以及蔣似心,然後停在了甘恬的臉上,溫聲說:“把它給我吧。”
甘恬鄭重地将喵喵交給他,回頭便看到蔣似心一臉被驚豔到了的神情,她打趣道:“你不是說喜歡顧君齊嗎?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蔣似心理直氣壯地反駁:“喜歡他就不能欣賞其他人嗎?我還沒跟他在一起呢,就要守活寡對他至死不渝啊?這對我未免太不公平了。”
“……你其實壓根就不喜歡顧君齊吧?”
“當然喜歡。不過現在的醫生硬件質量都這麽高?”
“就不允許帥哥當醫生嗎?”
她們在一旁低聲嘀咕,另一邊的喬言和,幹脆利索地給喵喵打了一劑退燒針,喵喵探出粉色的舌頭舔舐着嘴角,有氣無力地叫喚兩聲。
喬醫生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顧君齊連謝謝也沒說,付了錢,抱起喵喵就走。
蔣似心揮揮手,說:“你們回去吧,這麽晚了我也該回家了。”
“叫顧君齊送你一程吧。”甘恬望了眼天色,不大放心地說。
蔣似心笑着擺手道:“不用了,我家在相反的方向,況且機長也不是樂于助人的雷鋒,就不自讨沒趣了。”
甘恬只得作罷,對喬醫生道了聲謝,快步走到顧君齊的卡宴前。
她邊上車邊說:“你這人不尊重追求自己的女性也就算了,連基本的社交禮儀也不會。”
顧君齊自然懂得她的意思,當下說:“我付了醫藥費。”
“所以認為‘顧客即上帝’連一句‘謝謝’也吝于給予別人?”
“有必要嗎?”他反問。
“……算了。”她是腦痙攣了才會和他理論。
之後的幾天,蔣似心都沒再來過甘恬家。
游戲卡在同一關卡久久未過,甘恬躊躇了一會兒,扔下手柄,披上呢子大衣出了門。
應該在家吧,她看了眼關閉的門,按下門鈴。
“有事?”顧君齊一襲黑衣,他握着門把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先讓我進去。”甘恬矮身從他手臂下的空隙鑽進了玄關。
顧君齊意外地說了句很長的話:“深更半夜著名情-色小說家——括號女,敲響了鄰居家的門——括號男,試問,會産生何種後果?”
“……你在瞎想些什麽?”
他面不改色地說:“我是怕被人誤會。”
甘恬直言道:“我只是想和你談談蔣小姐的事。”
顧君齊嗤笑一聲:“你以什麽身份跟我談?喵喵的暖床還是保姆?”
話音剛落,一道高亢響亮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女、女人?!”
趕在程安安尖叫前,顧君齊一把掐住少女撅成o形的嘴,看向甘恬說:“我剛才說什麽了。”
他的雙眼如幽幽無波的古井,黑且涼。
甘恬陰陽怪氣地奉承道:“是是,顧先生您有先見之明——你難道不會關門嗎?”
“關門好辦事?”
甘恬白了他一眼:“有小孩子在,為了祖國的花朵着想,請不要開黃腔。”
顧君齊淡淡道:“小說家不要以己度人。”
甘恬一點兒也不想在嘴皮子上認輸:“明明是你一本正經地說着引人深思的話。”
“你屬水仙是吧?”他問。
稀松平常的對話卻使得程安安鬧了個滿臉紅,她猛地掙脫顧君齊的手,捂住臉張口結舌道:“哥、哥哥,你要對那個女人做這樣那樣的事嗎?”
顧君齊在瓦灰色的沙發坐下,撓着喵喵的下巴,說:“怎麽會。”
程安安長舒一口氣,湊近幾步問甘恬:“這麽晚了,你為什麽會在哥哥家?你是那種職業?”
甘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小小年紀懂得還挺多的。”
“不知廉恥的女人!”程安安尖聲啐道,說完,又蹙着眉疑惑地詳視甘恬的臉,“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到底在哪兒呢……”少女在玄關處踱來踱去,抓耳撓腮絞盡腦汁地想,腦中靈光乍現,她雙眼一亮說,“我知道了!”
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在相冊中翻找片刻,她将手機舉到甘恬面前:“你就是她吧?”
屏幕上顯示的是穿着藍色學士服的甘恬,一頭長發微卷。
甘恬憑着身高優勢搶過手機,把照片删除後,蹙着眉問:“你怎麽有我的照片?”
“果然是你,”程安安撇撇嘴,像篩糠似的抖着手掌,“你微博上有,手機還我。”
“喏。”甘恬伸手遞給她。
接過手機的程安安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哥哥是我的!你休想拆散我們!”
“哦。”
正在喂貓的顧君齊手一頓,三步并作兩步拎小雞似的将表妹拎到門外。
“記得回家的路吧?再見。”說罷,顧君齊摔上了門。
甘恬像是握住了他的把柄般,笑得百轉千回:“真可惜,若是在唐朝你們就能在一起了。”
顧君齊從茶幾上的紙盒中抽出兩張紙巾,輕柔地擦拭着喵喵胡須邊的食物殘渣,他漫不經心地說:“是啊,在古代以我的年齡都能當她爹了。”
笑夠了,甘恬看看關閉的門,說:“你不送她回家嗎?她雖然有些胡鬧,但到底年紀小,這麽晚了要是出了什麽事該怎麽辦?”
“與我有關?年齡小不代表沒腦子,大晚上來我家不考慮各種隐患,有什麽後果也是她咎由自取。”
“六親不認冷血無情。”甘恬扔下對他的評價便奪門而出。
小區的路燈向來是從晝夜工作到清晨,越過花團錦簇綠樹成蔭的公園,遠遠便看到豆蔻年華的少女孤單的背影。
“喂,顧君齊的妹妹,等等!”甘恬胸口劇烈起伏,她深吸幾口氣,待急促的呼吸平穩後,她喊住程安安。
兩眼淚汪汪的程安安回頭看着她:“你是來笑話我的?”
“不是,我送你回家吧。”甘恬主動攬下本屬于顧君齊的擔子。
程安安淚眼朦胧地望她一望,猶豫了半晌,嗫嚅道:“不用你送……你借我打車的錢就行。”
甘恬地毯式搜索在駝色呢子大衣與牛仔褲的口袋中搜刮到幾張紙幣,放在程安安的手掌上。
她問:“今天是周二吧,你放學就來找顧先生?”
程安安接過錢,喃喃道:“謝謝你。”又嘟起嘴說,“哥哥明天好像又要飛去國外,我怕他被那些金發碧眼的大波洋妞迷得神魂颠倒樂不思蜀。”
甘恬忍俊不禁:“你還真是可愛。”
少女輕哼:“誇我我也不會把哥哥讓給你。”
“你就沒有真真正正喜歡的人嗎?”甘恬眨眨眼,“同齡人啊之類的。”
“他們都很幼稚。”程安安故作深沉地說,但一開口就暴露了本性,“哥哥不一樣,他仿佛是從小說中走出來的冰山王子。”
深受小說荼毒的典型案例。
然而在她眼中,顧君齊是愛開黃腔、以自我為中心的宅男。
甘恬無可奈何地嘆道:“這算哪門子的喜歡。”
“就是喜歡!”
甘恬緘口,不再同她争論。一大一小的兩人拐出小區,站在馬路邊等車。
等待的間隙裏,程安安就《瞳中的倒影》發表了大約五百字的讀後感。
甘恬打着瞌睡左耳進右耳出。
終于,在程安安一番聲情并茂的演講戛然而止之時,一輛出租車停在眼前。甘恬目送小姑娘上車,等出租車車身流利的線條沒入漆漆的黑夜中,方才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痛經的時候最讨厭聽到“喝點熱水”和“結婚了就好了”這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