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Z301

似乎一入秋,連歇腳喘氣的時間也不給,幾場連綿的陰雨過後,氣溫急轉直下,就步入了冬。

凜冽刺骨的陰風像鋒利的刀片般一寸寸淩遲着□□在外的皮膚,甘恬将風衣裹得愈發緊,口中抱怨:“這才十一月,就冷成這樣。”

走在她前方的周方予驟然停住腳步,回頭掃了她一眼,說:“真的時尚雜志編輯,敢于直面嚴寒的天氣。”

甘恬垂眼打量上司英勇無畏地接受寒風洗練的、白花花的大腿,默默地将風衣的扣子解開了一顆。

周方予吊着眼梢自下往上端視她,黑色眼線從眼角一路翹向眼尾,勾起殘月的弧:“如果我是男人,八成就會被你吸引吧?”

甘恬不解:“主編為什麽會這麽說?”

周方予旁若無人地打了個哈欠,褐色皮靴的鞋跟在光滑的地板上叩擊了一下,才說道:“小說不都是這麽寫的,男主角都愛與衆不同的女人——除了你,公司哪一個女同胞不是穿着夏裝?再不濟,裙子外面披一件流蘇披肩。專訪的公子哥一來,披肩就成了抹布,丢進垃圾桶都嫌麻煩。只有你穿得跟母熊似的。”

“……因為冷。”甘恬弱聲說。

周方予輕哼一聲,歪着頭打量鮮紅的指甲:“你月薪是多少?”

甘恬誠實地報出數字。

“你陪我去一趟悉尼,年終獎我給你四倍月薪的獎金。”

想到可觀的□□,甘恬咽了咽口水:“公事?”

周方予搖頭:“私事,理由暫且不能透露。不過放心,你基本只用過過場子,什麽也不用做,就當公費度個假。”

平心而論,甘恬實在不想與褪去上司光環的周大小姐單獨相處:“私事的話,我去不太好吧?”

“我說行就行,”周方予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還是你不願意?”

“不是……”千鈞一發之時,甘恬想到了喵喵,“我家裏養了一只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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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方予迅速打斷她:“那還不好辦,送到寵物店去。”

“……我知道了。”

從員工食堂走到公司大樓,一個窈窕婉約的女人踩着碎步迎面向她們走來,石榴紅的短裙被嗚嗚作響的秋風吹起一角,旖旎的風光半遮半掩。

甘恬認出是另一本娛樂雜志的主編,也是新上任不久。

她動了動嘴唇:“韓主編。”

韓子魚像是終于發現了她們,這才悠悠然沖周方予颔首:“周小姐,又見面了。”

“滾。”周方予冷冷吐出一個字,又對甘恬擡了擡下巴,“走啊,愣着幹嘛?”

甘恬偷瞄着韓子魚,後者仿佛完全沒聽到周方予的話,唇角微微挑起。甘恬邊走邊想,如此看來,女廁所中流傳的兩位主編不合的消息是真的。

到了十六樓,周方予“嘭”的一聲将辦公室的門摔得震耳欲聾。

她的這位新上司,年輕歸年輕,但辦起雜志來倒有一套,前不久甘恬在攝影棚偶遇原來的上司,英氣幹練的中年女人對周方予贊不絕口。只是,也許是家境及成長環境的影響,周方予的脾性陰晴不定反複無常。這令她這個直系下屬很是吃不消。

正想着,卻見五米開外的實木門開了一角。周方予秀氣的眉毛擰成一團,她咬着大拇指在沙發前踱了一會兒,像是終于下定決心般命令道:“甘恬,你現在回家把貓送到寵物店去,我們五點就走!”

甘恬遲疑道:“上班時間翹班會被開除的……”

“我擔保你的飯碗不會丢。”周方予不耐道,“我去訂機票,你馬上回家,我們在國際機場會合。”

“不許臨陣脫逃!”随心所欲的女上司又惡狠狠地補了句。

甘恬登時跑出公司,到了家,她抱着喵喵又朝寵物醫院奔去。

她喘着粗氣扶住手邊的桌子,仿佛氣若游絲般,字也咬得不大準:“喬醫生……您能收留喵喵幾天嗎?”

喬言和與身畔的女子一同轉過身。

“甘恬?”是蔣似心。

“你怎麽在這兒,不上班嗎?”甘恬瞧見她懷中的波斯貓,了然道,“你還真是喜歡顧君齊。”

蔣似心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沒說話。

“是這樣的,它的主人顧先生出差将貓寄養在我這兒。而我剛剛得知,我明天也要出差,所以只能請您暫時收養它一陣子。”甘恬絮絮叨叨地解釋其中的緣由。

喬言和徑直抱過喵喵:“可以。”

甘恬望了眼喬言和溫柔清隽的臉,便錯開眼睛。

“我會照顧好它。”喬言和用盡顯溫潤的琥珀色的眼珠看着甘恬。

想到上司有令,時間緊急,甘恬匆匆忙忙道謝後,便趕回了家。

路上,飒飒的涼風不停地往衣內灌,甘恬瑟縮着肩膀。因為奔跑臉部的血液逆流,但身體卻很冷。她素來怕冷又怕熱。

收拾好護照、身份證、衣物和化妝品趕到機場時,周方予耐心早已耗盡。

“慢死了,我還以為你臨時改變主意不來了。”

“我不敢不來。”甘恬四下張望,“周煥不在嗎?”

周方予面色得意:“我把他揍暈了,趁他一時半會找不到我,我們趕緊走。”

辦完登機手續,過了安檢後,兩人在候機廳等待。

周方予突然很有自知之明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瘋瘋癫癫不按常理出牌?”

甘恬正在刷微博,一聽這話吓得手一顫,是,但她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說。

見她沉默不語,周方予也沒再為難她。

不知等了多久,登機廣播才響起:“由本站前往悉尼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CZ301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帶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機牌,由3號登機口上11號飛機。祝您旅途愉快。”

周方予拎着行李箱,說:“要是飛機失事了,也算是命吧。”

她一笑:“您相信‘命’嗎?”

周方予說:“我信。”

兩人一同跟随着人群湧向登機口,她恍恍惚惚想起《傾城之戀》中的一段話,“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麽小,多麽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之于浩瀚無垠的宇宙,人類是多麽微不足道的渺小。愛怨憎嗔癡,不過是庸人自擾之。即便飛機失事,她死了,也只是化作塵世間的一抹灰。不會對這顆星球産生一分一毫的影響,它仍是晝夜不間斷地公轉自轉。心下戚戚,人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像她這樣胸無大志渾渾噩噩地混日子,美其名曰“活在當下”?

回過神,甘恬已坐上了飛機。她瞟了眼鄰座熟睡的周方予,自嘲地笑了笑,她真是舒坦日子過多了,閑來無事就無病□□。

戴上眼罩,頭一歪,甘恬也進入了夢鄉。

抵達悉尼時,時間臨近清晨。兩人睡了一程,毫無倦意,反倒都餓得慌。經濟艙的夥食難以下咽,在旅館附近的華人餐館大快朵頤一頓後,周方予舔舔嘴,擦完手,接受了一高鼻深目的白人搭讪,兩人不知去哪兒逍遙快活了。

甘恬自恃英語不錯,卻因實際運用的機會較少,再加上當地人口音的緣故,勉強維持交流。

地段不熟,甘恬宛如無頭蒼蠅般四處亂逛。悉尼的天氣較之岱城要溫和許多,暖呼呼的日光打在皮膚上,甘恬整個人幾乎都要融化了,她惬意地伸了個懶腰。

在腿酸腳軟之前,她鑽進了一家圖書館,翻到一本辛波絲卡的詩集《存活的理由》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一連幾天,兩人俱是分頭行動。互不幹涉互不過問,唯有在午夜時分,忘了戴鑰匙的周方予不顧擾民的可能,用中文大聲喊甘恬開門。

又一天晚上,被打攪了好夢的甘恬怒不敢言生着悶氣前去開門。

周方予一進來便說:“我們明天就回去吧。”

雖然是在征詢她的意見,但實際上她根本就沒有話語權吧。甘恬點點頭,一言不發地回了卧室。

“那我打電話訂機票了。”周方予注視着甘恬的背影說。

“嗯。”

于是,悉尼之旅的第六天,公費度假終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養了一只貓,可家裏沒有魚塘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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