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兩人無所事事地等在悉尼機場的登機口,周方予訂的是頭等艙,由于她看錯了機票時間,此時等在候機廳的人并不多。周方予嗑着瓜子端詳着三三兩兩戴着墨鏡的乘客,譏笑了聲,又轉頭打量甘恬。

她一把搶過甘恬的手機,挖苦道:“別人是‘煙瘾’、‘酒瘾’、‘毒瘾’,你倒好,獨辟蹊徑對微博上了瘾。”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甘恬揉了揉疲憊不堪的雙眼。

一提起這個,周方予便眉毛一皺,她用鮮紅的指甲在機票上刮了一刮,說:“我們幹脆去哪兒玩會兒吧。”

“時間來得及嗎?”

“這不是還有兩小時嗎,況且來不及又怎麽樣,他們敢不讓我上飛機?”

“那走吧。”

周方予雖習慣性地将話說得如此嚣張,但甘恬明白,她的上司不過是紙糊的老虎,一吹就倒,頂多只敢去免稅店打發時間。

迎面走來一群身着制服的機組人員,為首的男人戴着巨大的墨鏡,白衣黑褲,與普通襯衫的區別在于肩膀上用金色的線鑲着四道杠。目光從額角一路蜿蜒至下巴,男人側臉的線條猶如陡峭的山峰。

甘恬斜眼看着男人,心想,真眼熟。

恰逢此時,被她偷看的人像是聽見了她心中所言,止住腳步對後方肩上三道杠的板寸男耳語一句,腳下的步伐一彎,停在了她們面前。

“周方予?”顧君齊摘下墨鏡,他似笑非笑道,“你又背着周遠寧偷偷跑出來了?”

他鮮少露出這樣的神情,本就英俊正統到了極致的五官愈發熠熠生輝。

周方予屈起細長的手指指了指身旁的甘恬:“公事謝謝,誰會帶着不相幹的人出來玩?”

甘恬不确定他是否看了她一眼,在她的目光接觸到他的之前,他已戴上了墨鏡。

錯覺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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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請代我向Otto問好。”顧君齊正要走人,周方予冷笑着探出右腿攔住他的去路,黑色高跟鞋的鞋跟又細又長,令甘恬想到毒蠍子高高昂起的尾刺。

“說來不巧,我和甘助理回程的航班就是顧大機長駕駛的飛機。”周方予甜甜一笑,聲音柔膩得宛如花蜜,“還望顧機長看在與哥哥交情的份上,下飛機後載我一程。”

“我會盡職盡責将周小姐完好無損地送到周總的手上。”被方方正正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顧君齊的唇角卻浮着一抹極淡的笑意。

周方予像炸毛的兔子般拉過甘恬的右臂,大聲道:“甘恬我們走!”

思緒神游的甘恬被周方予拽着手臂踉踉跄跄向前跌了幾步,手機僅剩百分之十的電量,她點開浏覽器在引擎中搜索關鍵詞“Ana Otto”。

原來顧君齊說的是一部電影的男女主角——電影名為《極地戀人》。她粗略地翻看,剎那間明白了顧君齊的意思。周遠寧是雜志公司所屬集團的老總,自從周方予出任新主編起,她在女廁所中聽到這個名字的頻率直線上升,與之相匹配的詞語諸如“有一腿”、“不倫戀”、“韓子魚”。

前不久,她恰好在公司停車場撞見了舉止親密的周遠寧與韓子魚。甘恬茅塞頓開,明白了周韓二人不合之由。轉念一想,原來顧君齊也會開玩笑調侃人。

在機場免稅店自費買了雙黑色的及踝皮靴,甘恬一面心如刀割地付賬,一面瞪着暢快地刷卡的周方予。同人不同命,同命不同價。

回到候機廳不一會兒,催促登機的廣播便響了。

甘恬第一次坐頭等艙,東摸摸西瞧瞧,體會到了劉姥姥進大觀園時的感受。坐在前座的周方予對清新淡雅的空姐頤指氣使,一會兒要吃食一會兒要報紙。

十幾個小時的航程,甘恬睡了醒,醒來又繼續睡,渾身僵硬得像是打了一劑全麻。

在飛機即将到達岱城之前,甘恬起身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便聽到顧君齊在廣播,流利地道的英倫腔。

人瘦個高臉帥,附加條件有錢有車,蔣似心會喜歡他也不是沒有道理。

下了飛機,還未坐上顧君齊的車,周方予就一臉不情不願地被周煥以及兩個虎背熊腰的大漢“請”上了車。

白色的賓利啓動前,周方予良心發現般從窗戶探出頭問甘恬:“助理,你打算怎麽回去?”

“我送她。”顧君齊幸災樂禍地笑了聲,“周小姐還是趕緊回去,再晚一點兒後果會很嚴重吧?代我向周總問好。”

周方予沉着臉縮回車中。

賓利不愧為名車,一瞬間就駛出了停車場。

顧君齊斂去笑容,神色淡淡道:“周方予花了多少錢收買你?”

甘恬心裏咯噔一下,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我們真的是為了公事才去悉尼。”

“說來聽聽。”

“專訪一位設計師。”

“采訪的稿件呢?”

“……”

顧君齊不依不饒:“怎麽,無法圓謊?”

仍是沉默。

“上車吧。”

甘恬松了口氣,被他逼問簡直是心理生理雙重折磨。即便是辣椒水老虎凳,也不如他板着臉用凜凜冷冷的目光掃視她來得難受。

她系好安全帶後,顧君齊發動引擎:“你最好少和周方予來往。”

就連命令別人的語氣也是這麽理所當然,甘恬微惱:“她是我上司,不得不來往。”

“辭職。”

“……辭職我喝西北風?”

“我是為你好。”

甘恬不屑一顧:“真偉大,小區居委會大媽勸不相幹的人相親時,說的也是這句話吧。”

顧君齊望了望前方的路況,忙裏偷閑偏頭看她一眼:“喜歡自己哥哥的女人什麽事做不出來?”

好近。

甘恬感受到耳根異常的熱度,她挪了挪身子,低下頭掩飾逐漸發燙漲紅的臉:“你在說程安安小姐?”

“周方予。”

想到那雖夠不上完美但也算惬意的公費旅行,甘恬忍不住辯駁道:“她的能力強,有創意,不怕辛苦勞累,與大家一起加班,為了新企劃可以幾天不睡。雖然脾氣時好時壞,人也随性肆意了點,但作為上司來說,已經足夠了。”

視線前方的信號燈跳到紅燈,顧君齊似乎笑了一聲,他的手指有節奏地在方向盤上敲擊着。

“你知道肖可琪嗎?”他問。

“知道。”前一段時間鬧出了性騷擾某位企業家的醜聞的清純派女星。

汽車再次啓動,顧君齊沉聲說:“周方予除了殺人越貨她什麽事沒幹過?高中時糾集全班女生揍周遠寧的小女友,動辄打架罵娘甩臉色,不高興就離家出走。一周前,她在周家打了一位韓姓小姐一耳光。第二天就和你一起去了悉尼,公事?畏罪潛逃吧。”

“而肖可琪不過是跟蹤了寧雙牧個把月,偷拍了幾張照片就被他那幫朋友送進了女監。周遠寧攤上周方予這個瘋婆子幾近二十年,忍了又忍,堪稱‘勾踐第二’。比之肖可琪,我覺得周方予更該送進監獄調-教,免得影響治安拉低國民素質。”

“你怎麽知道這些事?”甘恬聽得如癡如醉,“八卦論壇需要你爆料。”

顧君齊眉一挑,騰出右手揪住甘恬的臉,用力地扯了扯:“你有用耳朵聽人說話嗎?”

感受到他指尖的涼度,熱血湧上腦袋,“啪嗒”一聲,腦中的弦斷了。耳邊響起近乎轟鳴的鼓聲,甘恬一怔,才發覺這怦怦響聲的源頭是胸腔中跳動的心髒。她猛地揮開近在咫尺的手掌。

顧君齊也意識到他的舉動越界了,赧然地收回手,一句“抱歉”卡在嗓子眼,吐不出來咽不下去,索性閉口不語。

一路無言。

到了家時,甘恬才想起喵喵那檔子事。

趁天色未晚,甘恬匆匆趕去喬醫生的寵物醫院。她也顧不上是否風塵仆仆,臉上的妝有沒有花掉。

喬醫生正在喂一只雙眼碧瑩瑩的波斯貓,甘恬輕輕敲了下玻璃門。喬言和擡起頭,推了推眼鏡:“甘小姐?”

他說了句“稍等”,走進裏間抱出喵喵,溫和地一笑:“物歸原主。”

甘恬誠懇地說:“謝謝。”

“不礙事。”

話題繞到了死結,甘恬也沒有再繼續聊天的想法,點點頭便抱着喵喵走出醫院。

她摸着喵喵的肚皮說:“一周不見,你就肥了一圈。”

“喵。”喵喵中氣十足地叫喚。

回到小區,将喵喵送到顧君齊家時,兩人之間仍然沒有交流。

躺在床上用手機剩餘的百分之一的電量刷了會兒微博,手機屏幕暗了下去。甘恬對着自動關機的手機發呆,他這種連表妹的安危都懶得管的人,為什麽會告訴她周方予的事呢。

難不成,他……甘恬的臉一片緋色,思維不受控制地發散,她猛地閉上眼,擡手關掉床頭燈。

第二天,直到上班時間的死線,周方予也沒來。

甘恬按照周煥的吩咐審閱已排版的稿件,半晌午,被顧君齊三申五令禁止來往的危險份子像一縷孤魂般款款飄上十六樓。

她連辦公室的門都沒打開,坐在距離甘恬一米的軟皮沙發上抓起一本樣刊看了會兒,又從提包中掏出平板将屏幕戳得直響。

甘恬将審完的稿件交給她時,無意間瞥見平板屏幕上搜索的關鍵字——“模特摔跤”。

“……”甘恬安靜地回到辦公桌前。

周方予抽出一疊文件邊看邊問:“你認識顧君齊?”

甘恬如實回答:“鄰居。”

“關系很好?”

“一般。”

“你喜歡他?”

“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喜歡的類型’就跟煙盒上的‘吸煙有害健康’一樣是用來立牌坊的。”周方予捏着嗓子嬌嗔道,“‘我才不喜歡他’‘全世界我最讨厭他了’……有言論說,在男人眼中女人偶爾作一下沒關系,男人會當作情趣消受,但沒見過哪個受虐狂喜歡口是心非的女人。到底喜不喜歡自己心裏清楚。”

想到顧君齊千年一遇的長篇大論,甘恬轉移話題問:“主編,您和周總是親生兄妹嗎?”

周方予兩眼一翻,用眼白看人:“你覺得可能嗎?”說完,好似戲劇中的角色一抹臉,就換上了笑容,“顧君齊那嘴碎的男人跟你說了什麽?”

甘恬避重就輕答道:“說了些往事。”

“是嗎,”周方予咧嘴一笑,“那我也回報你一些顧君齊的往事好了,他一定會很感激我。”

拿起最開始看的樣刊,周方予翻到“男色”欄目,指着本期專訪的主角問:“聽說過陸江引的大名嗎?”

甘恬點頭,是位親和又紳士的男人,一雙桃花眼總是蘊着笑意。上次他來攝影棚配合專訪時,甘恬躲在一群春心蕩漾男女皆有的同事中很是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因為真人帥得讓人挪不開腳步。

“顧君齊自小和周遠寧玩得好,而陸江引也有跟自己交情深的兄弟。兩方井水不犯河水,奈何在顧君齊十三歲那年,意外地與陸江引打了一架——具體原因周遠寧沒告訴我——打架也沒什麽,問題是顧君齊打輸了,而陸江引身上本來就有傷。也就是說,顧君齊在身強體壯的情況下輸給了負傷的同齡人,而這個人還是他最看不慣的小白臉陸江引。”

甘恬捂嘴笑道:“結局呢?”

周方予搖頭晃腦地說:“旁觀的周遠寧和勝者陸江引又都是大嘴巴的男人,‘顧君齊輸給了陸江引’便釘上了恥辱柱。顧君齊心高氣傲第二天又和陸江引打了一架,當然這次他贏了——唉,我也搞不清我是在誇顧君齊還是在貶低他,我明明是想告訴你顧君齊的糗事的。”

她吃吃地笑:“好故事。”又像是想起什麽,“周遠——周總不是顧君齊的朋友嗎,怎麽會到處張揚朋友輸掉的事?”

一聽到兄長的名字,周方予的臉色迅速降溫,她咬牙切齒道:“周遠寧那個賤人也只能跟同樣賤的顧君齊臭味相投狼狽為奸了。從小到大,顧君齊都快拽到銀河系去了,以長得帥自矜,拒絕女人的理由一天比一天羞辱人,什麽‘你醜’、‘我讨厭穿加大號校服的女人’、‘你擋住陽光了’、‘化妝可以,不要讓我看出來’……你說那些被他拒絕的女人怎麽沒有輪番上陣往他臉上扔石子?”

甘恬調笑道:“您可以去八卦論壇開貼了。”

周方予将手中的書一扔,憤憤地說:“我也想啊,岱城哪個公子哥的風流逸事我不知道?面上瞧着人模狗樣溫文爾雅玉樹臨風,實際呢?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連端着架子扮冰清玉潔的顧君齊,什麽下三路的話說不出來?初中時,他和周遠寧那色胚看的碟現在還放在周家三樓的書房裏。”

她越說越激動,掄起厚重的雜志拼命地拍打玻璃茶幾:“但你覺得我發出來有人信嗎?發出來她們一定會說,‘就算他做了這些事我還是愛他,不是因為臉而是因為他這個人’,愛個屁!就跟又醜又肥有家室的老男人包養的情婦一樣,明明愛着金主口袋中的錢,卻硬要說‘我愛的不是他的錢,是他的人!不管他多醜多老我都愛他!’——鬼都不信!”

甘恬幹巴巴地笑了幾聲。

發表完一通演講後,周方予端起水杯喝了幾口,忽然冷笑道:“下一期《花間集》專訪的成功男士就敲定顧大機長了。”

甘恬瞪圓了眼:“他會同意嗎?”

周方予莊重地一笑:“所以這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君齊與咆哮憤青姐周方予自小不對盤,對雙方評價有故意抹黑之處。此文關鍵标簽:#關于我身邊的兄控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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