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800s

“天哪,甘恬你竟然真把顧君齊拿下了?!”周方予滑稽地揉了揉眼睛,“我還沒睡醒吧。”

甘恬敷衍地笑了兩聲。

顧君齊站在她身後,見到氣場不合的死對頭,冷冰冰地開腔:“周小姐不是沒睡醒,是出門沒帶腦子。”

周方予啧了一聲:“賤男。”

顧君齊懶得再搭理她,與攝影師一道進了攝影棚。

站在原地的甘恬注視着他挺拔消瘦的背影,莫名覺得很熟悉,似乎記憶中也曾有誰在她的腦海裏镌刻下類似高瘦清冷的背影。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周方予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腰部,力道有點大,她被痛意拉回現實,甘恬搖了搖頭答道:“沒什麽。”

周方予擠擠眼:“少來,我都看到你對着顧君齊的背影發呆。”

無奈之下,她只能拿蔣似心當擋箭牌:“有個朋友喜歡顧君齊,所以看到他就想起那個朋友了。”

周方予意有所指:“‘我和我的好朋友喜歡上同一個人’這種故事也很常見吧。”

想到昨晚她沒來由的緊張,甘恬臉色一白,她轉移話題問:“周主編應該有很多朋友吧?”

周方予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嚴格來說,一個也沒有。原因在于周遠寧。”

“怎麽會?!”甘恬不免有些吃驚。

她将顧君齊對周方予的評價背誦了一遍,一說完,又在心底唾棄自己,雙重間諜都不像她一樣兩邊倒。

周方予只堪堪聽了一半就氣得渾身亂顫,她咬着牙啐道:“顧君齊這賤男人還真是說謊不打草稿,且不說以我的人緣有沒有那樣的號召力,我高一時周遠寧已經大一了,他的女朋友糾集全班女生揍我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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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怒氣沖沖地去找诋毀自己英名的顧君齊對峙,還沒走兩步,就見一男人拉開門走了進來。她看清來人後,退回原地,冷冷哼了一聲。

雖然沒見過來人幾次,但甘恬還是認出了周遠寧。

身着深藍色西服的周遠寧,雙手插在西褲口袋中,腕表的藍寶石水晶鏡面與日光燈相映生輝。他微微偏着頭,額前的頭發全都梳了上去并用發膠固定,露出白皙光潔的額頭。

周遠寧腳下的步伐緩慢,由遠至近,甘恬看清了他臉部的輪廓。如果顧君齊的長相是正統的英俊,那麽周遠寧的眉眼便是令人舒服的幹淨,清秀卻并不顯女氣。

周方予蹙着眉:“你來幹什麽?”

周遠寧單手撐住方桌,他撿起一張采訪稿随意瞟了一眼,說:“我來看看你跟顧君齊是不是在打架。”

“你來早了點。”周方予翻着白眼說。

周遠寧勾了勾嘴角,這才拿眼看向房間內的第三人甘恬:“甘助理,是嗎?”

他審視的目光使得甘恬的手臂霎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垂眸應聲。

“在周方予手下做事很辛苦吧?”

“……”話題的主角就在場,這要她怎麽回答。當面诋毀上司或者兩邊都讨好,無論局面會怎樣,都不是她樂于見到的。

見無回應,周遠寧索性不再為難不相幹的人:“我會吩咐周煥,讓財務部給你酌情加薪。”

一聽到加薪,甘恬登時心花怒放道:“謝謝周總。”

周遠寧笑了笑:“這是甘助理應得的苦勞錢,我妹妹的脾氣從小就很壞,希望甘助理別介意。”

甘恬雖然愛錢,但也不傻,大老板看似是在安撫她,實則是在用言語的利劍譏刺周方予。她偷觑着上司的臉,後者置若罔聞,沒有再說一句話。

等了約摸半個小時,顧君齊才結束攝影。

周遠寧一邊把玩着銀色打火機,一邊笑着說:“感謝顧機長自我犧牲,為《花間集》的銷量增磚添瓦。”

甘恬瞟了眼蓄勢待發的周方予,猶豫着是否該找個借口離開戰場。

“周總客氣了,”顧君齊也笑,“專訪費給你打個五折,十萬,明天打到我卡上。”

“專訪費你管周主編要。”

像是上膛的手槍終于發現敵人的身影,周方予霍地站起身,重重地拍打桌面,采訪稿随着掌風飄落在地:“顧君齊,我高一時什麽時候糾集過全班女生揍周遠寧的女朋友?”

聽見動靜,兩位男士同時斂去笑意看向聲音的源頭。顧君齊斜了一眼質問自己的人,又将疑惑的目光調向單人沙發上的甘恬。

甘恬心虛地移開眼。

顧君齊向前走了兩步,說:“高一?我什麽時候說高一了?我說的是你高三時的事。确切來說,她不算周遠寧的女朋友,而是你的好朋友。她對你哥哥投懷送抱,你氣不過用錢買通一群小太妹群毆她,這事是我胡編亂造?”

“她”指的是誰,局外人甘恬自然不知曉。餘光裏,周方予的臉青白一片。

她聽到周方予隐約有些哽咽地說:“壞事幹得太多,太古早的事都想不起來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一說完,周方予便拎着提包疾步走出會客廳。

“我就知道會這樣。”撂下一句話,周遠寧三兩步跟上前去。

顧君齊唯恐天下不亂地沖着好友的背影喊:“周總,別忘了打錢。”

回頭便看見甘恬蹲在地上一張一張撿起采訪稿,顧君齊低聲道:“我送你回家。”

甘恬一聲不吭地将手中的稿紙裝進公文包裏,與他一起走出房間。

回家的車程很堵,每一次都碰巧遇上紅燈,停停走走,幾分鐘的路程硬是開了兩倍的時間。

顧君齊一面踩剎車,一面淡聲說:“我之前是怎麽說的,周方予能承認她做過這件事還真不容易。”

她扭着頭,車窗外是一排掉光了葉子的老樹,只剩下幹癟光溜的枝幹,有三兩個工人正在往樹幹上綁稻草。

雖然剛才甘恬看得不大真切,但也瞧見了周方予眼中的自責之意。她不敢說有多了解私底下的周小姐,相處的這一段時間裏,她可以肯定如果真是周方予授意那些女人做那種愚蠢野蠻的事,她的上司絕對不會露出這種表情。

“這件事應該有誤會。”她說。

顧君齊将車開進小區,他問:“何以見得?”

他問得文绉绉的,甘恬回了一句大白話:“從她的表情看出來的。”

顧君齊像是聽到了笑話般,語氣也帶上了三分奚落:“表情?什麽表情?唯一的遮羞布被揭開,不堪的往事被重提,她的表情不是羞憤又惱火嗎。”

甘恬心底騰地生出一股怒氣,想到昨晚他說的那一番話,除了諷刺別人,他也就是在為自己開脫時願意多費點口舌吧。

“即使她做過這種事,原因又只在周方予一個人的身上嗎?”

仿佛失控的列車在軌道上撞擊出的刺耳噪雜的聲響,她口不擇言道:“周總既然知道向自己投懷送抱的女人是妹妹的朋友,為什麽不拒絕?你們男人享受完了,褲腰帶一提,轉身就把責任全都推到女人的頭上?占了便宜還要扮委屈?難不成還是那位女生強了周總不成?”

車子穩穩停住。

顧君齊冷聲說:“你統共認識周方予才多久,她不過是稍稍收斂了點,就把你騙過去了?”

“你對她有偏見,言語間的可信度要降低很多。我雖然看人的眼光不夠毒辣,但也不會因為你先入為主的評價而用有色眼鏡看待她。僅從我認識的周方予來說,她若是真做了某件事,不會不承認,承認也不會一臉愧疚。”

“你還真以為你了解她?她做過的事需要我一件件說給你聽嗎?”

甘恬冷冷地笑了兩聲,毫不畏懼地直視他的目光:“不用,我有眼睛,我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我大學畢業就進了這家公司,至今四年多,在茶水間和女廁所聽過的關于周總的風花雪月可以寫成十篇雜志通稿。”

“而顧先生您,你把自己說得那麽可憐,難道就沒想過反醒一下自身?你總挨罵難道不是性格太惡劣造成的?周方予一味地随心所欲,你不也一樣?”

甘恬竹筒倒豆子般将心中所想全都說了出來。

車內寂靜了幾秒鐘,沉默令她沒來由地後怕,脊背上也滲出了一層薄汗。

“說完了?”顧君齊的聲音空而遠。

她抿着嘴不作聲。

“說完了就下車。”

甘恬沉默地下車,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住宅區。電梯即将關上時,剛好有位中年女子走進來,電梯內的氣氛不至于那麽尴尬。

女士似乎剛跳完舞回來,上着粉色毛衣,下着黑色保暖褲,大紅色的薄棉襖垂挂在手上,嘴中哼着歡快的曲調,女人的左手提着銀白色的小音響,玫紅色的手絹從背在右肩的黑色吉他包中露出一角。

理智逐漸回歸大腦,甘恬也不想明白方才她為什麽會如此生氣。思來想去,只能解釋成替周方予和蔣似心感到不值。

中年女子似乎覺察到流動在這立錐之地的異常的氣氛,眼珠子在二人之間溜來溜去。他們都是深居簡出的人,與鄰裏之間全無交流。現下見女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和他,甘恬生怕前衛的領舞女士說出一些驚世駭俗的話。

她先發制人道:“阿姨,剛跳舞回來?”

提到心頭好,女人果然不再死死盯着他們。對着甘恬抱怨了一通自家女兒有多不理解自己的愛好,丈夫每天把她當傭人使喚,同隊跳舞的老友記憶力有多麽差。中年婦女的肺活量很高,一句接一句說個沒完,前後話題轉換的時間不到一秒鐘。

她不停開合的嘴令顧君齊想起《植物大戰僵屍》中的豌豆射手,甘恬便是那毫無還擊之力、一根筋向前走的笨蛋僵屍。

她的臉上明顯地浮現出手足無措的窘迫,真可憐,他想。

直到電梯抵達十層時,女士才不舍地同甘恬道別。

氣氛又變得濃稠起來,像倒入了墨汁的水池。

甘恬得到大赦般稍稍舒了一口氣,還有兩層,她忍住不去看這片逼仄的空間中的另一個人。

電梯的提示音響起時,顧君齊剛好開了口:“你怎麽看周遠寧與我無關,但周遠寧和那個女人唯一一次共處一室時,我恰好在場。”

弦外之音不言而喻,甘恬怔怔地看向他。

顧君齊一邊快步走出電梯,一邊說:“也許當年的事另有隐情,不過周方予可是受不了一點委屈的人,我不相信她能忍着不說。”

她咬着嘴唇,嘴巴突然不中用了,她哼唧了半天組織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內心宛若開啓前搖動了瓶身的碳酸飲料,咕嚕咕嚕冒着泡,釀成一股酸腐的氣息直湧上喉嚨。

為什麽要解釋,為什麽要退讓,為什麽要在大吵後又若無其事地和她說話。這樣反倒顯得她無理取鬧沒事找事。

“真狡猾。”她終于憋出三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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