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80cm
“甘小姐,謝謝你特意趕過來。”眼前的女子連連道謝。
甘恬懷中抱着一只杏色的泰迪犬,她笑了笑說:“不用謝,劉小姐請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它。”
兩小時前,甘恬正縮在被窩裏刷微博,一刷新界面,一條新微博映入眼簾。
大意是博主養了一只寵物狗,但她即将被公派出國,家裏人不願意養狗狗,她又不想将狗送到寵物店裏,故發上微博希望有好心人收養它。
甘恬看着照片上泰迪犬一雙濕漉漉的黑眼珠,想也沒想就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一面穿衣服,一面撥通博主留的號碼。
約定在附近的大學城碰面,在這之前,甘恬和這位博主線下并沒有見過。她們因為一部美劇而互相關注,一開始兩人每天都會聊上許久,讨論劇情和基情,後來劇集完結,現實生活又忙碌,便慢慢疏遠了。
劉小姐先是止不住地感謝甘恬,接着兩人站在梧桐小道下聊起近期看的一部電影,聊完後她又囑咐了一番狗狗的生活習慣,眼看時間不早了,劉小姐戀戀不舍地揉了揉狗狗的腦袋,方才離去。
甘恬抱着泰迪犬回到小區樓下,迎面撞上外出回來的顧君齊。
“顧先生。”她中規中矩地打招呼。
身着黑色衛衣的男人微微喘着氣,他看了眼她懷中的生物,問:“哪來的?”
“一個不怎麽聯系的老朋友委托我收養。”
顧君齊從她懷裏抱過狗狗,與嬌小的毛線團大眼瞪小眼:“如果把它和喵喵關在一個房間裏,後果會很糟糕吧。”
甘恬一聽,被風吹涼的臉立即紅了,她啐道:“你思想才糟糕!”
他一臉無辜:“我是指房間會很亂的意思。”
“你就不能一次性說完?”
“你又什麽時候才能改掉想歪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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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惱,快步向前走,好容易拉開兩人的距離,他長腿一邁,又回到原點。
他側頭望了望身旁人的腦袋瓜:“它有名字嗎?”
“貝貝。”甘恬硬邦邦地回答,“它的原主人取的名字。”
顧君齊張了張口,話還未吐出,來電默認鈴聲響起。
甘恬停住步伐,從外套荷包裏摸出手機,來電人“蔣似心”。餘光瞥了男人一眼,她接通電話:“蔣小姐?”
“喂,甘恬嗎,我的貓好像生病了,之前聽你說你有喬醫生的手機號碼,能告訴我嗎?”
“我馬上發給你。”
甘恬手中編輯着短信,口中問:“你還沒有答應蔣似心?”
顧君齊哈欠連天,他懶懶地答道:“我對這個名字生理性厭惡,你再提一次扣一百塊。”
“看來你完全沒有反省。”
“我沒義務讨好她,為什麽要反省?”
甘恬禁不住想起一句話,“三觀不同何以為謀”。
她又想到文質彬彬溫柔謙遜的喬言和,眨巴眨巴眼說:“對啊,我可以找喬醫生幫我。”
“什麽?”他問。
“假扮男友。”
顧君齊徐徐放下逗狗的手,漫不經心地說:“五萬,我幫你。”
甘恬輕哼道:“你免費幫我我都不需要。你們這些冰山男的神秘感雖然經久不衰,雖然很合萬千少女的胃口,但一點兒也不讨長輩的喜愛好嗎?問十句答一句,擺着撲克臉不理人,哦,還有都讨厭肢體接觸,明明自己的房間幾個月不打掃卻還觍着臉自稱‘有潔癖’……我要真把你帶回家,我媽絕對會拿掃帚把我轟出家門。”
他好脾氣地聽着,等她說完,他才問:“為什麽不找一個真正的男朋友?”
“說得輕巧。”她笑得像是聽到了幼童說的大話般,“我活了二十五年都沒辦成的事,你指望我在一個月內做到?天上掉下來個男朋友?”
“萬事皆有可能。”尾音帶着無盡的餘韻。
她不以為然地笑笑,心想,真是萬金油的回答。
與顧君齊兵分兩路各回各家,甘恬鑽進被窩中睡了一覺。
醒來時,天色已晚。她去寵物店買了些狗糧,又去附近的面館大吃一頓。趁着四肢發熱之際,她頂着寒風走回家。
貝貝雖是雄性,性格卻羞答答的,甘恬倒了一盆狗糧,蹲下身放在它面前,它只稍稍嘗幾口,就跳上沙發,像鴕鳥一樣臉埋進毛毯中,撅着屁股對着她。
她笑了幾聲,由着它去。
她盤腿坐在床上,打算想看一部搞笑的綜藝,筆記本的屏幕亮了一下便不再有任何響應。
又是水逆嗎——她的第一反應。
她對電子産品完全不懂行,用是會用,但完全不會修。
猶豫了幾秒,她披上大衣抱起電腦朝顧君齊家走去。
顧君齊從貓眼裏就瞧見她抱在胸前的玩意兒,了然道:“壞了?”
“顧先生,你不僅英俊潇灑玉樹臨風還聰明絕頂!”甘恬極盡阿谀之能事。
“馬屁拍得不到位,”顧君齊淡淡道,“會做飯嗎?”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又說:“把電腦給我,你去廚房。”
甘恬唯唯諾諾地往廚房走去,鍋裏正煮着速食面,沸水咕嘟咕嘟湧着氣泡。她盯着垃圾桶中的包裝袋,腦中不由得臆想出一幅情景:一米八多的男人孤零零地坐在餐桌前吃泡面。
有點可笑,又有點可憐。
她忽地母性泛濫,心底滲出一絲憐愛之意。
甘恬傾身揭開鍋蓋,鍋中的水汽仿佛得到了解放似的熏蒸了她滿臉。她下意識地後退,将面條盛到碗中,端起碗筷回到客廳。
顧君齊得意洋洋地敲了敲茶幾:“好了。”
甘恬誠懇地道謝,瞄見沙發上的外星人筆記本後,她問:“你應該很有錢吧,為什麽不請個鐘點工或者保姆之類的?”
“我不喜歡有陌生人進入我的領地。”
“領地,”她笑着重複,“你是公狗嗎,靠撒尿劃分領地範圍?”
他拉開椅子坐下:“你說話還真是粗俗。”
“顧先生教導有方。”
顧君齊牽起嘴角,不再多言,悶頭處理晚餐。
室內安靜得只能聽到碗筷碰撞的輕微響聲,甘恬一邊重啓電腦,一邊想,挺好,不吧唧嘴。她掉頭看向他,又在心裏補充:不抖腿,不駝背,鬓角幹淨,沒有留長指甲。
顧君齊像是天靈蓋上也長了雙眼,從餐桌中央的紙盒中抽出兩張紙,他擦了擦嘴,笑說:“符合你母親挑女婿的條件嗎?”
“不符合——”甘恬脫口而出道,“比如‘喜歡我我也喜歡他’這一條就不符合。”
顧君齊唇角的笑意霎時隐沒,他指了指筆記本說:“你小腦發育不健全?這麽簡單的電腦故障也不會?難不成用手機搜索關鍵字也不知道?”
“看不懂。”這是實話,說明書或者檢查步驟什麽的對她來說如同天書,把每一個字單獨拎出來,她認識,排列組合成完整的句子,她看了就想打瞌睡。
他促狹地揚揚眉:“阿凡達?”
“智商太低總行吧。”她不明白他為何會如此咄咄逼人,“你也不會做飯啊。”
他尤為倨傲地說:“我除了不會做飯,哪一樣不拿手?”
她自知理虧,抱起筆記本,還未走兩步,天花板上圓盤般的吸頂燈猝然一暗。
甘恬愣了愣,右手本能地伸向空無一物的口袋,出門前忘了帶手機。
她摸索着打開電腦,借着電腦屏幕微弱的光亮緩緩向前走。
顧君齊仍癡坐在餐桌前,他瞧見她盲人騎瞎馬的模樣,心想,不對勁。
他起身向她走去,低沉的嗓音蕩漾在漆黑的室內:“你怎麽了?”
甘恬抿緊嘴唇不答,剛剛還在諷刺她,現在又和沒事人一樣假惺惺地問她怎麽了,他也拉得下面子。
他攔住她的去路,又問了一遍:“你怎麽了?”
“輕微夜盲症。”她有點煩躁,本來看得就不大清楚,他還故意擋在前面。
她料想他定會借題發揮嘲笑她,卻聽到他低聲問:“能看清我嗎?”
她擡頭,眼前仿佛籠罩着一團黑灰色的霧,隐隐綽綽的光裏是他朦胧的輪廓。
“有光勉強能看到你的位置,”她合上電腦,待僅有的光明熄滅後,她自嘲地笑了笑,“烏漆墨黑。”
他拿出手機遞給她,語氣裏帶着安撫的意味:“拿着,家裏沒有手電筒,你先站在這兒別動,我去樓下問問怎麽回事。”
他的尾音殆盡于黑夜裏,一陣腳步聲後,她連一團黑影都看不到了。
手機被他的體溫灼得很暖和,她的臉有些熱,這種聯想真惡心。捏在手中的手機像燙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咔嚓”一聲,門突然開了。
“手給我,我們一起下去。”
是顧君齊。
他怎麽會返回?又為什麽要她和他一起下去?擔心她看不見出了什麽意外?還是怕她偷看他的手機?她不做聲,腦子裏塞滿了問句。
“手給我。”顧君齊耐心地重複。
他的聲音好聽得宛如低音提琴,她受了蠱惑般擡起手,矜持考慮全都抛之腦後。
他的手不像在火鍋店那晚的涼,幹燥且熱,仿佛有把火在掌心燃燒,一路摧枯拉朽燒至全身,甘恬後知後覺地害羞起來。
他從她的手中接過筆記本放在地上,又拿過手機,期間未曾松開她的手。
電梯無法使用,只能步行下樓。
兩人在黑暗中徐徐前進,他仿佛看出了她不大自在,開腔道:“第一次和男人牽手?”
她原本想為自己博得一點面子,又覺得這種行為太幼稚,誠實地回答道:“如果我父親不算在內的話,是。”
顧君齊聲音平平:“榮幸之至。”
油嘴滑舌,甘恬權當他在說反話,剛想嗆他幾句,又聽到他問:“眼睛,天生的?”
“不是,”她眨了眨眼,“大二時才出現晚上看不見的狀況,也沒有先天性的那麽嚴重,月亮星星還是能看見一些,有光也還好。”
“近視導致的?”
“也不是,醫生說了一堆名詞,我忘了,但可以肯定不是近視的緣故。”
他們一級一級走下臺階,步子緩慢卻一致。
良久,他沉聲問:“能治好嗎?”
她細聲細語地答:“不知道,這種非先天性的不能一概而論,有的人過一段時間就會自動好轉,有的人胡蘿蔔按噸吃也沒用。”
他沉默不語,二人安靜地走了一段路。
即将到達一樓時,一道抖動刺眼的白光倏地晃進眼中,甘恬心裏一驚,連忙掙脫他的手。
“這不是小顧嗎?”來人驚訝道。
顧君齊握了握空蕩蕩的手,眯眼看向樓梯口處的人,女人的臉他全無印象。
中年女士又說:“原來你有女朋友啊。”
說到這裏,顧君齊想起來了,“準花園小區第一媒婆”。他偏頭打量甘恬,看她如何應對女人所下的結論。
她沒有讓他失望,結結巴巴地吐出幾個毫無意義的音節。
甘恬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索性問:“您知道為什麽會斷電嗎?”
女人豪氣地“嗨”了聲:“公用變壓器壞了,已經打了電話叫人來修,過一會兒就好。”頓了頓,她繼續道,“小顧你趕緊和你女朋友上樓歇着吧,天氣冷,別把身體凍着了。”
顧君齊不否認不承認,只對甘恬說了句“上去吧”,便丢下她走上一級臺階。
唯一的浮木撇下她自顧自上樓,甘恬慌亂地抓住他的衣角:“等等!”
顧君齊定住身子,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她試探地往上尋找他的臂膀,手指觸摸着他結實勻稱的手臂,臉一下子燒得滾燙。
甘恬突然慶幸她有眼疾,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鼻翼間萦繞着須後水清涼的氣味,她屏着氣順着他的胳膊握住了他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認識一個天生夜盲症的漢子,他說從沒在夜晚看清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