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60%

“這群腦袋堪比氫氣球的母驢。”選題會散會後,周方予第一句話便是咒罵。

甘恬抿着嘴不敢吭聲。

上司劈手将一張A4紙揉成一團,憤憤道:“這麽多人想的點子還不如我靈光一閃有新意,看看上個月的雜志賣得多好,一上市就脫銷。她們不僅沒找着原因,還變本加厲提議專訪企業家。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姑娘們早看膩了,一時來個清心寡欲的機長換換口味,銷量當然比以前高。”

“您的意思是采訪不同職業不同領域的優秀人士?”她猶疑地問。

“就是這個意思,可我認識的男人都上過《花間集》。”周方予俨然把她自己的臉當成抹布,大力地揉搓着臉頰,“這本雜志要毀在我手裏了。”

眼前飄過何蒙舟的臉,甘恬做了個深呼吸,問:“大學老師,可以嗎?”

周方予眼睛一亮:“哪個大學?”

“燕蘭大學。”

“可以!當然可以!”

“不過,不知道他同不同意。”甘恬回想起何蒙舟陰郁的氣質,又說,“他外形不錯,但身家如何,我不了解。”

周方予撥浪鼓般地搖頭:“沒關系,完全不用擔心,形象有我給他包裝,只要他同意專訪,同意拍照。”

“那我問問他。”

甘恬邊走出會議室邊拿出手機,手機信息欄裏躺着一條短信,是重新見到何蒙舟那晚,他發來問她是否到家。

她考慮了一下,給他發送一條短信。

——“請問現在方便嗎?”

來電顯示一閃一閃,何蒙舟直接打電話過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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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點不知怎麽開口:“嗯……之前說過了,我在一家雜志社上班……這一期的雜志迫切需要一個訪談填充版面,時間很緊,何先生,你能幫忙嗎?”

那廂何蒙舟沉默了幾秒,問:“雜志只在國內銷售吧?”

“嗯。”雖然不知道他在顧忌什麽,但甘恬還是實話實說。

“現在方便嗎?我明、後天都有課,時間不一定對得上。”

“可以。”

她說出公司寫字樓的地址,挂斷電話,又回到辦公室。

周方予神情緊張地問:“怎麽樣?”

“同意了。他待會兒就來。”甘恬窺着立即變得神采奕奕的上司,“主編,采訪他的人能換別人嗎?”

顧君齊的前鑒還歷歷在目,她實在不敢再親自上陣做認識的人的訪談。

“行,我叫周煥去樓下問問,誰願意誰上。”

專訪何蒙舟的任務落在一位短發女生頭上,女生興高采烈地進會客廳,不到一分鐘,就哭着出來。

周方予冷眼瞧着哭哭啼啼的女人,問:“怎麽?”

“何先生點名要求甘助理采訪他。”女生抽噎道。

“就為這個?有什麽好哭的?”周方予翻了翻眼皮,“你八成就是那種會為了沒及格的分數而哭濕被單的女人吧?眼淚對男人有用,對我可沒用。”

短發女生捂住臉小跑沖進電梯。

“別人是水槍,她是水泵。”周方予盯着女生的背影,下一秒,懊惱地掩住嘴,“完了,又沒管住嘴,女廁所和茶水間談資的主角又是我了。”

甘恬硬着頭皮朝會客廳走去,心想,不僅僅只限于那兩塊彈丸之地,還有微博微信論壇上,少不了對周主編口誅筆伐一番。

一進門,何蒙舟就問:“很忙嗎?”

“嗯。”甘恬将記事本放在圓木桌上,在他對面坐下。

他躲在鏡片後黑白分明的眼珠在她的臉上溜來溜去,何蒙舟撚起她垂落在肩頭的發絲,一邊在指尖撚弄,一邊笑着問:“伯父伯母還好嗎?”

甘恬不假思索地往後靠,被他捏在手中的發絲猛然伸直,頭皮被牽扯得生疼,她挂上職業性笑容:“何先生,現在是工作時間,并且是我專訪你。”

“抱歉。”何蒙舟松開手中的頭發,輕浮的笑意也跟着斂跡。

何蒙舟很配合,不到半個小時專訪就結束了。

周方予閑着無事,也跟着他們一起去攝影棚。

她翻看着記事本上密密麻麻的內容,稱贊道:“這不是很好嗎,一開始就不該繞遠路叫別人做他的訪談。”

甘恬望了眼對着鏡頭拍照的男人,舔了舔嘴唇說:“其實我們之間的關系很尴尬。”

“怎麽說?”周方予如同鼻子靈敏的警犬嗅到不尋常的氣味,神情激動得很。

甘恬垂頭盯着光潔的大理石:“他算是我的初戀吧,我單方面暗戀他,他知道但沒有點破。中間有好多年沒見了,前幾天才在地鐵遇上。”

周方予秀氣的眉毛一挑:“男人都是這副德行,放餌吊着你卻遲遲不收線,欲擒故縱這種把戲向來是無師自通,我敢肯定,他聯系你的同時還在和別的女人調情。”

“與我無關。”甘恬笑了笑說,“都是過去的事了。”

攝影棚中的男人摘下眼鏡,額前的頭發抹了層發膠倒梳上去,他換上之前準備的西裝,這麽打扮下來又有幾分當年的味道。

周方予觀察着助理面部表情細微的變化,嘴角微微上揚,隔空對着何蒙舟拍了張照片。

生活太無趣,若是有場真人版俊男美女的三角戀打發時間,那是再好不過了。

她翻出顧君齊的號碼将何蒙舟的照片發給他,并附字:“天哪,何先生真是太帥了,聽說還是甘助理的初戀呢,溫柔儒雅型的名校老師,比某些欠收拾的男人要好得多。顧少,顧哥哥,顧大機長,你說呢?”

周方予勝券在握地等待着死對頭的回複,一分鐘後,手機震動。

——“癫痫發作了?”

周方予在心中暗罵了句粗話,把手機丢進了皮包中。

攝影結束後,周方予原想做東請大夥兒吃飯,何蒙舟卻被一通電話喊走。

甘恬整理好采訪樣稿已到下班時間,她收拾東西步行回家。

還未走到停車區,就瞧見顧君齊與一位燙着大卷的女人站在一起,女人背對着她,皓白的手擎住顧君齊的小臂。

想到達住宅區,就必須經過他們,甘恬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她想轉身離開找個地方坐坐,又覺得自己太沒骨氣,思考間,她已經向前走了幾步。

即将與他們擦肩而過時,顧君齊突然扭臉對她說:“你等等。”

雙腿聽從地停下了。

顧君齊又将視線調向女人的臉:“媽,你說再多我也不會去你的草包公司幫你。”

——媽?!

甘恬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女子,正好撞上女人投向她的目光,兩人彼此暗暗打量了一會兒。

面前的人至多只有四十歲,正吊着一雙細長入鬓的鳳眼審視着自己,白膩的瘦骨臉上尋不見一絲皺紋——說她是顧君齊的姐姐甘恬相信,但母親……即使是天生麗質也不可能保養得如此好吧。

顧君齊的母親收回視線,仰頭鄙夷地看着兒子:“這麽标致的姑娘是怎麽被你這種性格惡劣無情無義的男人追到手的?”

一聽她誤會了,甘恬連忙解釋:“阿姨,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是靠這張像我的臉嗎?”她口中的“阿姨”卻直接無視她。

“像你?”顧君齊微不可察地翹起唇角,他俯視着母親說,“我記得前不久你還說我和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麽快就往自己臉上貼金?”

真窘迫,甘恬恨不得腳底抹油開溜,逃離母子對峙的修羅場。

現實卻由不得她做主,甘恬只好笑呵呵地打圓場:“阿姨很漂亮,不說我還以為您是顧先生的姐姐。”

中年女士掩住嘴嬌滴滴地一笑。

顧君齊咬牙切齒道:“睜眼說瞎話。”

甘恬張了張口想辯解:“我——”

“對女孩子那麽粗魯做什麽。”顧母擡手就想揪兒子的耳朵,他晃着身子躲開,女人尖着嗓子說,“你都三十歲的人了,你以為你有多年輕?告訴你,人上了三十歲,日子過得比火箭還快,你再不收斂點,就跟你那堆游戲過一輩子吧。”

顧君齊板着臉說:“皇帝不急急死——”

“顧君齊!你欠抽是吧?!”

甘恬心驚膽戰地後退兩步,生怕紛飛的戰火燒到她身上。

顧君齊抓住母親揮過來的手臂,秦憶佳立時掄起另一只胳膊朝他的臉甩來,他像醉漢似的步伐踉跄地後退,歪着身子堪堪躲過母親情真意切的巴掌。

他扣住母親的手腕,秦憶佳胸口劇烈起伏,別在耳後的頭發垂向額前,她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顧君齊你給老娘放手!”

顧君齊收了手,神色淡然地從後備箱裏拿出行李箱,他對母親揮了揮手:“秦女士,鑒于你今天浪費了我太多的時間,三個月之內我們不要再見了。門在那邊,不送。”

他圈住甘恬的肩膀,摟着她向前走:“走吧。”

似是無心的舉動令甘恬的臉迅速燒紅,視線像掉落在地的玻璃珠,無法停歇地四處亂蹦。

架在自己左肩上的手臂如同石膏像一樣沉重,一斜眼就瞧見被黑色鱷魚皮表帶铐住的手腕,表盤上镌刻着IWC三個銀白色字母。清涼的氣味順着風一道湧入鼻中,她屏住氣兒奢想亂跳的心髒平複下來。

甘恬回頭看了看那位秦女士,輕輕動了動肩膀:“沒關系嗎,你母親還站在那兒。”

“別管她。”顧君齊的語氣難得帶上一絲別扭,“她就是閑着沒事跑來騷擾我。”

怎樣都好,她閉着眼想,在她的心髒跳出嗓子眼之前趕快挪開放在她肩上的臂膀。

“顧先生。”

顧君齊偏頭看向她:“什麽?”

她氣息不穩地說:“你……能放開我嗎?”

他怔了一怔,緩緩松開只及他下巴高的女人,他瞥了眼她腳下的高跟鞋,心想,體格小的女人到底溫柔些,哪兒像秦憶佳那個風風火火的瞭望塔。不過萬事都有例外,周方予那個瘋婆子也不高,性格卻比秦女士還差。

一想到周方予,顧君齊就想起數小時前收到的那條短信。

他把行李箱擡上臺階,随口問道:“今天工作怎麽樣?”

甘恬仰着頭想了想,說:“還好。”

唯一令她有些不适的是何蒙舟輕薄的舉動。

她光顧着想,沒注意前路,一頭撞上他堅硬似鐵的後背,鼻子一酸,雙眼登時就紅了。

她捂住鼻子,叽叽咕咕道:“你是機器人吧?身體這麽硬,跟別人打架直接拎住他的頭往懷裏撞,保證你所向披靡百戰百勝。”

聞言,顧君齊将手中的拉杆一扔,轉身低下頭,大拇指和食指托起了她的下巴。他的氣息來勢洶洶,指尖有點涼,甘恬微熱的臉頰再度升溫,她掙紮着想擺脫他的手指,他卻按住了她的肩膀。

“別動,讓我看看。”他低聲說。

他仔細地詳視着她的鼻梁,鼻息噴灑在臉上,有點癢。他的睫毛比她上了妝後的還要濃密烏黑,也不知道妝花了沒,她想,這段時間經常熬夜,皮膚也不太好。他的眼睛那麽刁鑽,要是被他發現了什麽,等一下又要大做文章。

确認無礙後,顧君齊松了手,她揉了揉下巴,說:“我發覺你的神經很粗。”

他不解地看着她:“怎麽說?”

“上次不是還那麽兇地說‘死不了’嗎,現在就能若無其事地和我說話。”她掰着手指頭細數舊帳,“明明那天早上你還不理我,晚上就來幫我,隔了幾個小時後又發脾氣。”

“鄰居之間也要有隔夜仇?”他不以為然。

她邊走進電梯,邊嘀咕道:“所以說你遲鈍,不僅遲鈍還情緒化。”

行李箱的滑輪在地上咕嚕滾了幾道印子,他問:“什麽叫‘情緒化’?”

她剛要解釋,悅耳動聽的聲音再度響起:“普通的情緒袒露也叫情緒化?我不高興的時候難道也要笑着?”

“那你現在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她盯着他沒有表情的臉問。

他也回看她,她倔強地瞪着他,不肯放過他臉部表情的細微變化。

幾秒後,他忍不住笑了聲:“非洲純種公牛?不撞南牆不回頭。”

甘恬胸口一陣悶氣,擡腳就想踩他,顧君齊機敏地躲開。

她雙手叉腰,目露兇光:“你這人還真是……你要感謝你父母賞賜了你一副好皮囊,你全身上下只剩這一個優點了!”

顧君齊唇邊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笨牛。”

作者有話要說: IWC有飛行員系列的腕表吧,價格也不便宜,不過當然比不上百達翡麗和江詩丹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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