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3

熬夜到淩晨,睡到自然醒——甘恬預想的假期是這樣的,但現實卻是一邊用紙巾擤鼻子一邊寫下一期雜志的軟文。

甘恬的鼻子被號稱“市面上最輕柔”的紙巾擰出了血絲,她扔下一團紙巾,支起腦袋瞪着屏幕上的圖片,她已經對着這款中檔汽車發呆了将近半個小時。平日裏信手拈來的文段,如今絞盡腦汁也擠不出一個字,靈感枯竭得如同縱欲過度之人身上的陽氣。

擱在床頭櫃的手機忽然震動,甘恬趿拉着拖鞋走過去,她俯下身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來電人,直到手機小幅度地轉了個圈,她才拿起來。

“喂,甘恬,這麽久才接電話,你去哪兒了?”

蔣似心的音量很大,甘恬揉揉耳朵,說:“廁所。”

“哦——這樣,”一陣喇叭聲從聽筒傳來,“你在家吧?我想找你。”

是想找顧君齊才對吧,她無聲地揚了揚嘴角,笑蔣似心,也笑她自己,她還真是陰暗。似乎女生之間的友情一旦和另一種情感摻雜在一起,就會自然而然地扭曲了本質。

甘恬坐回電腦前,仿佛堵住水源處的塞子撥開了般,一段一段的語句像活水似的直湧出來,她噼裏啪啦地敲擊鍵盤,不到十分鐘就寫完稿件。

她剛打下句號,門鈴便響了。

蔣似心進門就掏出一盒面膜塞給甘恬,甘恬瞟了眼商标,高端到她看不懂的冷門洋貨。

“謝謝。”她垂手放在棕色的布藝沙發上。

蔣似心露出招牌式豪爽的笑容,如畫的眉眼彎成一輪蛾月,她大咧咧地在沙發坐下。甘恬望了一望她眼睑下濃重的黑眼圈,心裏像是犯了偷竊罪的小偷暫未被發現時的緊張,帶着一絲僥幸的意味。

愛美如蔣似心,哪怕是大冬天零下幾度也不願意穿褲子,從薄荷綠蘇格蘭呢連衣裙的裙擺下露出一雙細瘦白淨的長腿。她的鼻尖泛着點點的紅,正對着手掌哈氣。

甘恬給她倒了一杯熱水,蔣似心還未道謝就聽見一聲狗叫,頓時吓得一個激靈,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貝貝!”甘恬呵斥了一聲。

貝貝嗚咽兩聲,擡起高貴的小腦袋睡眼朦胧地睨了一眼陌生的女人,又哈欠連天地垂下頭,縮成一團在牆角邊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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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死我了。”蔣似心輕輕撫着心口,“你不是幫機長養貓嗎,怎麽又養狗?”

甘恬看着她的動作,心裏忽然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愚鈍的腦袋将前因後果縮成一句話:“前不久。”

“這樣啊。”蔣似心捧着溫暖的玻璃杯,她啜了兩小口熱水,撅着嘴抱怨,“燙!”

甘恬沉不住氣發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如花似玉的美人忽然露出一個不大自然的笑容,目光像是天上飄忽不定的雲,甘恬幾次想看住她的眼睛都被蔣似心有意躲開。

蔣似心咽了口唾沫,說:“就是啊……如果你喜歡的人有了女朋友,你會怎麽辦?”

甘恬的心直往下沉:“顧君齊有女朋友了?”

“不是顧君齊!也不是我!”她一邊搖頭一邊擺手,“是我的一個朋友……嗯,她前幾次的戀情都以失敗告終,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次表白,對方又拒絕了她……很溫柔地拒絕,因為他說他有女朋友了。那個朋友想放棄,又覺得不甘心。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甘恬略微沉吟,開口道:“在我眼中,一個男人只要有了女朋友,就屬于別人的所有物,我的道德良知觀念不允許我挖牆腳。如果是我壓根就不會向他表白,被拒絕了就枯爛在心裏。你最好勸你那位朋友放棄,不要自我寬慰沒有結婚就不算小三,本質是一樣的。也許他們往後會分手,但那也是之後的事。要是那個男生随随便便就對女友不忠誠,勾搭上你朋友,說不定明天就會在社交軟件上撩撥別的女人。沒準東窗事發了,還要怪你朋友勾引他。”

“哈哈,是啊——”蔣似心笑着接口,“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是以最壞的惡意揣測那位男子,具體情況還是要具體分析。”甘恬牽起嘴角笑了笑,“旁觀者當然比陷入泥潭中的人看得要清明些,要是輪到自己頭上,說不定也像你的朋友一樣拿不準主意。”

比方說現在的她,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對面的人自己也喜歡上了顧君齊。這份感情就像沒有剝去蓮芯的蓮子,交織在她的喉頭,嘴中苦得發澀。內心不斷滋長着晦暗的想法,宛如低矮圍牆下陰濕且見不得陽光的青苔。

蔣似心同樣心事重重,兩人默然對坐。

約摸十來分鐘後,蔣似心拎起皮包,說了句:“我先回去了。”

甘恬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送走蔣似心,甘恬正想回卧室工作,門鈴又大肆響起來。

門外的人正是攪亂了她的一顆心、令她煩躁不堪的顧君齊。

她無處發洩的怨氣終于找到目标,嘴巴卻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她磕磕巴巴道:“顧君齊——你、你怎麽白得像死人一樣。”

顧君齊目光在眼前沒有血色的臉上溜了一圈,手貼上她的額頭:“燒糊塗了?”

甘恬惡狠狠地打開他的手,說:“你有什麽事?”

他上下打量她幾秒,命令道:“去換衣服。”

“……做什麽?”她微愣。

顧君齊被她的眼神看得有點亂,他別開眼,咳了一聲:“吃餅。”

甘恬心裏感動好笑參半,他明明嬌貴到有正規招牌的火鍋店的食物都不碰一口,怎麽願意吃三無的街邊食品?

想到離開不久的蔣似心,要是三人不期而遇,那場面她不敢想象。她說:“能等一會兒再去嗎?”

“天快黑了。”他慣有的腔調,酷酷的,說什麽都是理所當然的。

甘恬堅持道:“沒關系的,等等再走。”

“可我不想等——”瞥見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顧君齊微不可察地嘆了聲,他皺着眉說,“最多十分鐘,你去換衣服,從現在開始計時。”

說完,他便掏出手機。

甘恬認命地進了卧室,從窗臺向外看,陰沉沉的天色好似一團灰色的棉絮,她看不清楚蔣似心是否離開小區。

她換上黑色大衣,跟着顧君齊下樓。

甘恬手指絞着圍巾,心想,真碰面了實在不行她就坦白。

一路上都沒見到蔣似心,也沒有看見賣燒餅的攤子。甘恬慶幸的同時又很是失落,這場不正式的約會還未開局就要散場。

車卻穩穩停下來。

車子熄了火,旁邊的人還呆坐在副駕駛座,顧君齊擡了擡下巴:“到了,下車。”

視線右前方有一家店鋪,銘牌上鑲嵌着金色鐵藝的法語字母。這種高檔的地方怎麽會有燒餅這樣接地氣的小吃,甘恬正要開口說話,手就被人握住。

顧君齊二話不說拉着她就進了西餅店。

二人座的桌子僅僅放下兩杯奶茶、一塊慕斯蛋糕和一碟芝士蛋糕,就沒有多餘的地方。

顧君齊靠着椅背為窄小的空間騰地方,他盯着小口吃着蛋糕的女人,腦中想起清早朋友的調侃。雖然對方取笑的語氣讓他不大爽快,但也算……值得了。

甘恬抿了口奶茶,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這種店?難不成你經常來這兒?”

“不是。”顧君齊沒來由地覺得別扭,“你吃就是了。”

一股熱流與奶茶的暖意一道漫入心房,甘恬抿唇輕笑,嘴上卻說:“可我想吃的是中式燒餅,不是西餅。”

顧君齊一秒都不曾遲疑:“那換個店。”

“不用。”她斜着頭,笑得雙眼微眯,“我開玩笑的,很好吃。”

“甘恬?”一道低啞的男聲陡然插入協調的氣氛。

仿佛一首古典鋼琴曲裏忽然響起一絲雜音,顧君齊不悅地看向來人,大腦做出判斷之前,甘恬的聲音已預先告知男子的身份。

“何先生。”

“真巧,我媽打電話叫我帶些蛋糕回去,沒想到你也在這兒。”

“是嗎。”

“嗯,這位是——男朋友?”

“……不是。”

顧君齊安靜地聽着她與這位何姓男子寒暄,聽着她否認對方試探性的疑問。他唇角微彎,将甘恬吃了三分之一的慕斯蛋糕移到自己面前,用她的勺子挖了一口巧克力色的蛋糕送到嘴邊,神色坦然地咽下去。

他勻出目光瞥了眼甘恬,她漲紅臉張口結舌的模樣使得盤踞在心頭的郁氣消散一大半。味蕾被非同尋常的甜意浸泡,猶如花蜜上澆了層糖漿,甜得發膩。

也虧她吃得下去,顧君齊一面想一面放下勺子,這才看到男人似的,說:“甘恬,你們認識?”

何蒙舟早已看到黑衣男子旁若無人的舉動,當下一笑,仗着居高臨下的地理優勢端視他。

顧君齊仍舊坐着不動,看也不看何蒙舟一眼,他換作極為輕柔的語調說:“快點吃,不早了,還要回家。”

甘恬臉頰如火,紅欲燃。他成心說這種引人誤會的話——他為什麽要說這些話?耳邊人群的交談聲似乎停止了,她的呼吸也像是靜止了,眼前如同走馬燈一樣一遍遍過着與他有關的畫面。

委托她養喵喵的他,勒令她遠離周方予的他,不情不願答應專訪的他,幫她修電腦的他,握着她的手為她引路的他,解決對她使用暴力的相親對象的他……

——難道,顧君齊喜歡她?

她不敢假想,害怕到頭來不過是她的錯覺。

何蒙舟瞧了眼甘恬緋紅如霞的臉蛋,他推了推眼鏡說:“我先走了。”

“……嗯。”甘恬魂不守舍地答應。

臨走前,何蒙舟餘光看向座椅上的男人,卻見他對上自己的目光揚了揚唇角。

作者有話要說: 顧機長用行動展示主權ww

畢竟魯迅先生說,才子佳人是不可能單獨生存的,他們至少需要一個賣燒餅的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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