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5bpm
“傻了?”顧君齊屈指敲了敲桌子。
甘恬回神僵僵地笑:“沒有。”
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甘恬又羞又愧地看了他一眼,接起電話:“師姐?”
“甘恬是你吧,你現在有空嗎?我把你的‘臨時男友’逮到了,在彌賽亞俱樂部十一樓,H02號包廂。不見不散!”方苓一口氣說完就挂掉電話。
甘恬木然地望着手機,大腦短路一時做不出任何反應。
顧君齊右手握拳掩住嘴角,眉宇間蕩漾着一絲笑意,他問:“又怎麽了?”
甘恬邊拿出錢包邊喊“結賬”,忙裏偷閑轉頭對顧君齊說:“我有事先走了。”
“真傻了?”顧君齊擒着她的手腕,“剛才付了。”
她臉一熱,不知是因為自己的大意,還是因為他親密的動作。
她扭着手腕想要掙脫他的桎梏,顧君齊卻紋絲不動:“去哪兒?我送你。”
“彌賽亞俱樂部。”她盯着錢包的銅金色拉鏈,說。
一聽這名字,顧君齊禁不住擰了擰眉,忍住發問的沖動,他松開她的手,一聲不吭地出了西餅屋。
甘恬看了眼桌上的蛋糕,心裏覺得很可惜,跟着他走了出去。
彌賽亞俱樂部相當于岱城娛樂場所中的“定中”,建成的年份已無從考究,本來是城裏名聲最盛的中式酒店,名“風滿樓”。七八年前突然易主,改造翻新時連名字也更朝換代,變成了洋泾浜的外國名。不僅名字洋裏洋氣,就連待客之道也是效仿資本主義的做派——沒有會員卡不得入內。
甘恬對着白石羅馬柱發窘時,顧君齊不耐煩地從懷裏摸出一張黑色燙金卡扔給門衛。
他拉着她進了電梯,臉色比地上鋪的墨玉大理石還要黑:“幾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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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樓。”說完,她便咬住下嘴唇。
十一樓,他心裏有一團無名火在熊熊燃燒,灼得他嗓子眼又疼又癢,偏偏她還一副毫不知情的無辜模樣。
“你師姐是做什麽的,”他語氣冷峭,“貨腰娘?”
她登時就瞪圓了眼:“你不要胡亂诋毀別人!”
他又是一聲冷哼。
電梯光速到達十一樓,連轉圜氣氛的餘地也沒有。
門一開,金箔壁紙耀眼的金光便刺入眼中,甘恬連忙扭開臉,再次睜開眼時就瞥見立在紅木雕花飾板前的男人。
五米開外的男人瞧見來人,愣了愣,他看向坐在奶白色沙發上的方苓,笑着說:“你最好解釋一下。”
方苓放下手中的布丁,指指甘恬,含糊不清道:“你問她。”她又沖顧君齊揮了揮手,“喲,顧君齊,昨天還聽方予說起你呢,今天就見着了。”
甘恬詫異地望着身旁的男人,眼中盛滿疑惑。
顧君齊瞧見她的眼神,心裏一軟,低聲耳語道:“原來你師姐不是特殊行業,而是神經病的堂姐。”
雖然語氣刻薄得天理難容,但也算給她解了惑。
他擡起頭,喚了聲:“陸老板。”
“顧少。”陸江引面上挂着人畜無害的笑容,他對角落的侍者招招手,“喝點什麽?”
方苓狼吞虎咽地吃完布丁,舉起手道:“一杯檸檬汁。”
陸江引唬着臉說:“沒問你!”
“随便。”顧君齊在牛皮躺椅坐下,自見到方、陸二人,他便明白了其間的緣由。他置身事外地想,看她如何處理惹下的爛攤子。
那一廂,他們已經攀談起來,這一廂,甘恬仍傻站在原地,心想,世界真小。
“甘恬——”方苓扯着嗓子喊,“坐啊。”
眼見小師妹聽話地坐下,方苓努努嘴:“喏,他,陸江引,撇開錢才貌,整天嘻嘻哈哈的,雖然假笑看多了很煩,但應該比板着臉的男人更讨長輩的喜歡。”
顧君齊寒着臉接口道:“你說誰呢?”
方苓手托着下巴,瞄了他一眼:“沒說你,別對號入座,這世界不止你一個拽到地心的男人。”
甘恬偷觑着顧君齊的臉色,暗叫“糟了”,急忙轉移話題:“真巧,師姐,你也認識周主編啊。”
“周主編?”方苓問,“你說方予?”
“是的。”甘恬想起顧君齊說的“堂姐”,拐着彎問,“她是你的朋友?”
“堂妹,本來姓‘方’,因為這樣那樣的事就姓‘周’了。”方苓從黑色公文包裏拿出一本書,“甘恬,送你的。既然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就先告辭了。”
甘恬一邊點頭,一邊垂眸看書名——《不要一大早就刷微博》。
“……”她望着沒入電梯的倩影,緩緩把書放在沙發上。
陸江引的視線在左前方的兩人之間飄來飄去,他将目光定在顧君齊的臉上,卻對甘恬說:“甘小姐,能否借一步說話?”
顧君齊波瀾不驚道:“在陸老板的地盤,自然陸老板說了算。”
又擅自作主張,甘恬白了他一眼,後者愣是沒有分出眼神看她。
笑意像暈開的胭脂一樣在男人的唇角蔓延,陸江引轉了轉兩泓春水般的桃花眼,說:“甘小姐,這邊請。”
漆金花鳥屏風後開着一扇暗門,陸江引手指貼上指紋門,十分紳士地為甘恬拉開門,做了個“請”的姿勢,而後又替她拉開扶椅。
甘恬誠惶誠恐,她這種無産階級小市民也能受到這種待遇,就算是表面功夫也讓人心花怒放,哪兒像外面那個沒禮貌的悶葫蘆。
懸在天花板的水晶枝形吊燈的燈壁皆有一根蠟燭在燃燒,明明滅滅的火焰彙聚成火海照明了整個房間。
年輕男人的眉宇間盡是和煦之意,他笑着說:“甘小姐,我們直奔主題吧,免得讓顧君齊久等。”
甘恬搶白道:“我和他什麽關系也沒有。”
陸江引失笑,他擡手松了松領帶,說:“姑且相信你們之間一清二白,但你是否想過,暫時将你的父母糊弄過去,之後又該怎麽辦?等到你有了想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你又要怎麽跟你父母解釋?分手?為什麽分手?性格不合還是我移情別戀?岱城不過彈丸之地,陸某多少要顧及名聲。而且,你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你總不會和我假戲真做吧?”
眼前的女子默然無聲。
矮腳桌上鋪的亞麻刺繡桌布紮手得很,甘恬将胳膊放在膝蓋上,下意識地用手指捋着大衣裙擺的流蘇。
這舉動落在陸江引眼裏,又多了一層緊張無措的意味。
“你別誤會,我不是為了說教才答應幫你。只不過之前不曉得要幫的人是你,畢竟在威基酒店那晚,那麽多人都看到你和顧君齊在一起。即使你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說出去也沒幾個人相信。我背的黑鍋夠多了,不能再平白無故地戴上‘染指窩邊草’的帽子。”陸江引見諄諄善誘無效後,轉手打同情牌。
甘恬怒到極致反而笑了出來:“你的意思是,就因為我和顧君齊一起去了聲色場合,我身上算是貼上了顧君齊的标簽?!那一起去的還有周遠寧呢!怎麽他就撇得一幹二淨?”
“不要偷換概念。”陸江引淡然一笑,“顧君齊當時并未否認你們的關系,你大可請他幫你。醜女婿總要見丈母娘的,更何況顧少一表人才。即便真是郎有情而妾無意,黑鍋由他來背,你也沒有後顧之憂。”
甘恬啼笑皆非:“我懂了,總而言之,陸先生臨時改變主意不願意幫我了。”
陸江引懇切地說:“抱歉,我覺得顧君齊是更适合的人選。這一次算我陸江引說到沒有做到,欠你一個人情。”
他說得鄭重,态度又真摯,甘恬怎麽好意思再蹬鼻子上臉,她只能順着臺階下:“……是我太自以為是了,陸先生又沒有義務幫我,對不起,沖你大聲嚷嚷。”
“不礙事,我們出去吧,甘小姐。”陸江引淡淡一笑。
兩人一道走出去,甘恬眼前還殘留着五彩斑斓的色塊,明亮的日光燈下,顧君齊坐在那裏。交疊的長腿,挺拔的脊背,英俊的側臉,和清爽的短發。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勾勒着他的輪廓,心想,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不走嗎?”顧君齊遙遙沖她喊。
東道主陸江引早已不知去向,甘恬小跑到他跟前,說:“走。”
顧君齊掃了眼她醺紅的臉,心裏又別扭起來,他問:“陸江引說了什麽?”
“說了些你們大少爺圈裏約定俗成的規則——‘不能吃窩邊草’。”她鑽進了思維的怪圈,“雖然有效避免‘我的前男友是我現男友穿開裆褲長大的好兄弟’這檔子破事,但從另一個方面講,這算對女性的不尊重吧。”
他不作聲,她便叽裏呱啦說下去:“那些和你們身份對等的大小姐不提也罷,像我等妄想嫁個有錢又年輕的男人的普通人,連發言權都沒有——”
“你這是要引申到女性權利和地位的崛起任重道遠?”他難得配合地接過話茬。
她嘿嘿一笑。
他斜眼看了看角落噤聲的侍者,說:“下去随便吃點什麽吧。”
他拉着她進電梯,電梯門徐徐關閉。
顧君齊身靠着金屬壁面,擡手揉捏着眉心,近乎喟嘆地說了一句:“還好是陸江引。”
他莫名其妙的感慨令甘恬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雲裏霧裏,抓不住他缥缈的思緒。
她問:“什麽意思?你對他很放心?”
“真有這種規則岱城不少人要失業吧。”他略略帶過方才的話題,“至于陸江引,其他的不做評論,原則還是有的。要是方苓找了其他人,你真帶他——”
話只說一截便停住,像刑偵片中的主角正要揭開謎底時,屏幕卻開始播放片尾曲。
甘恬心癢難耐地問:“怎麽?”
他的語氣忽然就冷了下來:“沒什麽,你有空想別的,不如想想如何應付令尊令堂。”
“說啊。”她忍不住催促道。
他望了眼她焦灼的眼神,從牙縫裏憋出一句話:“你真遲鈍。”
甘恬愣愣地說:“……你什麽意思?”
他們說的是同一件事嗎。
她又補充道:“你能不能說明白點,我們不是在談‘還好是陸江引’的原因嗎?怎麽就變成我遲鈍了?”
“我的意思暗示得還不夠明顯?”顧君齊瞪大眼看着她,胸膛急促地起伏,他氣急敗壞道,“你大腦裏裝的是神經還是小腸?”
甘恬覺得胸口很悶,她像是坐得太久因而大腿麻木地後趔了一步。她撐住電梯門,看着他,心想,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又無緣無故地沖她發什麽火。
顧君齊硬生生地錯開視線,餘光慢了半拍,還是瞥見了她微紅的眼圈。
他疾步走出電梯:“我有事,你自己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然而陸江引已看穿了一切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