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R17
回了家,甘恬在廚房找到一袋面條,她洗了一個西紅柿正要切時,又将刀放下。
偌大的客廳萦繞着絲絲的甜意,圓形茶幾的正中撒落了一團白色奶油,甘恬拿紙巾擦幹淨後,半蹲在沙發前,将下巴擱在冰冷的茶幾上。她被玻璃的涼意激得一抖,甘恬咬了一下嘴唇,她撐着沙發站起來,拿起面條走到鄰居家門前。
“顧先生。”她一面按門鈴,一面喊。
無人前來開門。
甘恬好容易才鼓起的勇氣頓時漏了一大半,她咬咬牙,用空閑的手拼命拍打銀灰色的鋼木門,邊拍邊喊:“顧君齊!開門!”
越是沒人開門,她越拍得歡,一連拍了十幾下,手掌火辣辣的,痛是痛,她心裏卻湧現出變态的快意。
雙眼已經看到門開了,反射弧卻仍舊慢一步,她的手掌徑直打在男人石頭一般堅硬結實的胸膛上。
顧君齊皺着眉攥住她的手腕:“有何貴幹?”
甘恬揚起笑容,晃了晃手中的物什,說:“我下面給你吃。”
男人的臉色又一次變得微妙難言。
他松開手,款款踱到沙發前:“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幾點?”甘恬望着他的背影問。
顧君齊卻不再說話,聚精會神地操縱着手中的手柄。
甘恬好奇地看向屏幕,液晶屏幕上一土著造型的男子正揮舞着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長形刃器,四周不斷有喪屍模樣的怪物撲上來。甘恬眼珠子在他的臉上溜了一眼,又轉回屏幕,不得不說,這游戲的畫面還挺逼真的,比如音效,比如屍體,比如鮮血。
等他打完這一局後,她才開口:“你是不是缺鈣啊?所以動不動就生氣,并且熱衷于這種暴力血腥的游戲。”
顧君齊雙眼布滿紅絲,他又瞪她一眼:“你到底去不去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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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恬聳聳肩:“你看,剛說完就發脾氣。”
顧君齊好看的眉毛擰成一團,他将臉轉過去,聽到她的腳步聲,他再次拿起黑色手柄開始對付屏幕上的怪物。他盯着幽藍的畫面,一心二用地想,他已經夠煩了,她還過來添亂。
稍微愣神,他控制的角色便挨了刀子,顧君齊輕哼一聲,手指飛快地按動,解決掉眼前的喪屍,醜陋的佝偻着腰身吼叫的人形怪物一個接一個圍過來,他卻怎麽也集中不了精神。
大腦一團亂麻,顧君齊發覺他無法捋順淩亂的思緒,他抿着唇一動不動,任由游戲結束。
顧君齊趿着拖鞋從客廳走到廚房,甘恬正在煮面,微卷的長發紮成馬尾。他倚着門框,站在他的角度只能瞥見她的側臉,一蓬一蓬的熱氣氤氲在她的周身,他的腦中忽然冒出一個詞,寧靜致遠。
他心裏也平靜了很多,正想開腔,她便發現了他。
“站在一邊不說話,怪吓人的。”甘恬将面條盛進碗中。
顧君齊勾勾嘴角,輕聲問:“你月薪多少?”
好耳熟的問題,甘恬想,她沖他比劃手指,然後把幹淨的碗筷遞給他。
他伸手接過,往客廳走去:“勞動力真廉價。”
甘恬捧着碗亦步亦趨跟在後:“當然比不上你這種高薪職業,不過你雖然錢賺得多,但輻射也沒少遭受吧。”她看了一眼他的頭頂,“你沒禿頂真是太幸運了。”
顧君齊聞言轉過身,忽然沖她笑了一笑,說:“我要是禿了,就真只能和游戲過一輩子了——你說對吧?”
他的笑容說不出的帥氣,這一瞬間,甘恬腦中的詞彙匮乏到只剩“好看”。
她的臉有些熱,低着頭說:“問我做什麽,我怎麽知道。”
“是嗎。”他觑着她潮紅的臉頰,唇角笑意更甚,“你就死守着這一份工作?”
“不然呢?兼職嗎?碰上加班該怎麽辦?”
“随口問問。”
還未坐下,顧君齊的手機便鈴聲大作。
他掏出看了一眼,立即把手機扔給甘恬:“小說家,快發揮你的文字功底編出不重複的理由拒絕她們。”
甘恬點開一條未讀信息,發信人是未保存的號碼——
“碧海酒店302號房,晚上九點,為你準備了禮物,不見不散。”
結尾配上一個笑臉的顏文字和一大段波浪號,從語氣推測應該是女人吧,甘恬想,這暗示還真夠直白赤-裸。她一連往下翻了好幾條都是類似的語氣相似的內容,她心裏一陣不舒服,仿佛有塊磐石壓在心頭,又悶又沉。
顧君齊正坐在餐桌前吃面,甘恬看着他高挺筆直的鼻梁,語氣不自覺地略微發酸:“行情真好,感覺你像古代帝王一樣,而她們就是等着你翻牌子的嫔妃。”
“醋意有點重。”顧君齊面不改色地說。
他擡頭看向她,兩人的視線相遇,甘恬瞧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髒一滞,慌忙別開眼:“……錯覺。”
她把心思放回手機上,繼續看數條換湯不換藥的短信,目光劃過下一條,發信人“周”。如同在沙礫中發現珍珠一般,甘恬眼前一亮,點開短信。
“距離顧少三十歲還有三百六十五天,你要是沒能在一年之內找到老婆,就乖乖遵守約定娶我家的保姆吧。我擔保嫁妝一定豐厚。”
怎麽看都是周遠寧吧,甘恬唇角微彎,有些好奇地翻開通訊錄,到底偷看別人的隐私不對,她有些做賊心虛地偷瞄顧君齊,後者正心無旁骛地吃面,她這才安心地翻下去。
聯系人的備注皆是簡潔的一個字的姓氏,諸如“陸”、“莫”、“寧”等等。目光粗略地劃過了通訊錄一遍,并沒有發現自己的名字,她記得在火鍋店那晚,她輸入了“甘恬”二字,偏偏在G一欄找不着。
她又仔細地看着備注下的號碼,從“周”起往上翻,瞧見“沈”的同時視線觸及熟悉的十一位數字。
備注是——“所有物”。
她愣了愣,第一反應是太不尊重人,明白過來其中的意思後,她難以置信地看向他,瞧了一眼便調開目光。手機散熱功能不太好,她的手心灼灼地發燙。
從她意識到自己喜歡顧君齊起,她從未奢想過他也會喜歡她,如今得知他也抱着同樣的感情,她措手不及,下自然地想逃避。
仿佛有一團烈火在炙烤着手心,這種可笑的時刻,她突然想起莎翁的名句,“愛和炭相同,燒起來得想辦法叫它冷卻,讓它任意着那就要把一顆心燒焦”。燒焦吧,她想,這中間還牽扯到蔣似心,讓她一個人燒焦吧。
“我想起有事沒做……先回去了。”甘恬迅速放下手機,匆匆跑出他的家。
顧君齊冷眼瞧着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伸手拿過手機,看了看屏幕。
片刻,他将手機随手扔在桌上,慢條斯理地吃飯。等碗中的食物見底後,他悠悠然站起身,抽出紙巾擦拭着嘴角和手指。
顧君齊心裏平複沒多久的郁氣又一次浮上來,他想,既然是因她而起,就該她來解決。
他快步走出家門,模仿她拍門的樣子——當然,不像她一樣隔靴搔癢,而是用整條手臂撞,俨然要把防盜門撞開的架勢。
“甘恬,開門。”
顧君齊用力地拍打了幾下,門便開了。
甘恬不敢看他,垂着頭咕哝道:“你有事?”
“你怎麽了?好端端地跑回家幹嘛?”他明知故問,卻硬是不挑明來意,“我沒事。不歡迎我?你能去我家,卻不準我來你家?”
甘恬這才擡眼望向他,她拉開門往旁邊走了兩步,臉上的笑容僵硬極了,像随時會裂開的木制面具。
甘恬絮絮叨叨道:“什麽事都沒有,我也在玩游戲,不過是那種游戲,總有點不好意思。”
顧君齊挑了挑眉,一邊大步走進來一邊說:“那更得瞧瞧。”
他瞥見PS3旁的《白色相簿》,封面上畫着神态各異卻都長着銅鈴大小的圓眼的美少女們,顧君齊笑道:“這是男人玩的游戲吧。“
甘恬窺見他反常的笑容,心裏一驚,嘴上反駁道:“沒人規定只有男人能玩吧。”
顧君齊視線掃過游戲包裝盒左下角,CERO分級“D”。十七禁,和十八禁也沒什麽區別吧,這女人真是“厲害”。茶幾底下露出深藍色游戲盒的一角,他彎腰抽出一看——《寂靜嶺》。他瞟了一眼分級制度,ESRB分級“M”。
他意味深長地睨了她一眼:“你對十七禁情有獨鐘?”
她幹笑兩聲。
“玩過嗎?”
“沒膽子玩。”
顧君齊打開游戲機:“那就先玩這個吧。”
若是在平日,甘恬聽到如此恐怖的音效怕是早就躲進卧室了,此時的她心裏亂成一團漿糊,她餘光偷看男人俊朗的側臉,心裏很甜,可這絲甜意頃刻間便化為十倍的愧疚,對蔣似心。
短短的幾分鐘內,她想出很多的理由為自己開脫,卻又一一被她否決。
顧君齊看着神情恍惚的她,薄薄的兩片唇一張一合:“冷嗎?”
溫熱的氣息噴撒在臉頰上,甘恬霎時回神,搖搖頭說:“暖氣又沒壞。”
“我冷。”顧君齊扔掉手柄,他長手一撈将她抱進懷中。
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滾燙的油,甘恬的臉頰熱得發痛,他的下巴正抵着她的額角,脖頸處感受到他手掌的熱度,她猛地推開他,雙手卻被他擒住。
顧君齊站穩身體俯視着她,似是很疑惑地問道:“臉怎麽這麽紅?”
他黑湛湛的雙眼如同兩顆黑珍珠,一眨不眨地鎖着她。
“……我化了妝,是腮紅的顏色。”她重重地甩開他的手,踉跄倒退兩步。
“是嗎。”
他邁腿往前走幾步,皓白的食指擎住她尖尖的下巴,左手在她嬌豔欲滴的臉上輕輕一揩,顧君齊看了眼幹淨的手指,狀似不解道:“你這腮紅不掉色?”
她的面頰如桃花般嫣紅,甘恬逃也似的向前跑,沒能跑幾步,肩膀便被他用刑具般的手指鉗制住,整個身子被硬生生地、無法控制地轉向他。
顧君齊神情有些惱火:“跑什麽?”
她的臉紅得像微醺的太陽,不停顫動的睫毛好似正在展翅的蝴蝶,白皙小巧的下巴翹起細微的弧度。她卻偏着頭不看他。
顧君齊怒意更旺,伸手大力地将她的臉扳正面向自己,對上那雙濕漉漉霧蒙蒙的杏眼。
他拇指摩挲着她柔軟的粉唇,低聲問:“這裏也是化了妝?”
冰冷的指尖令她渾身一震,甘恬顫聲問:“你、你要做什麽……”
“像這樣。”顧君齊手掌扣住她的後腦勺,不再遲疑地低頭吻向她。
嘴唇接觸不到兩秒,顧君齊又一次被甘恬推開,她當真使出吃奶的勁兒,不僅推開了他,整個人也倒在了身後的牆上,後腦勺一陣鑽心刺骨的鈍痛,甘恬皺着眉揉了揉腦袋。
顧君齊被她接連推開,脾氣也上來了,他翹起唇角譏諷道:“甘恬,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明明看到了卻裝作不知道,我猜想你可能是要面子覺得自己主動了往後就低人一等。那好,我主動。可你看看你這樣子,你當你是聖女貞德還是聖母瑪利亞?貞潔烈婦演給誰看?”
他的薄唇不斷吐出刀片般鋒利的字眼,句句紮在她心頭,狠且準。心髒像是裂開了一道口子,汩汩地淌着血,甘恬眼眶脹得發酸,喉間陣陣窒息,他喜歡她,即使喜歡她,他也一樣能說出傷害她的話。
顧君齊上前兩步,他像是想起什麽,擡了擡眉毛,眉宇間的疑惑有了些微釋然:“難不成是何蒙舟?也對,青梅竹馬再續前緣也是一段佳話。不過你前腳會完他,後腳就進我家,你說他要是知道會怎麽想?”
她一怔,随即了然。多嘴多舌的程安安,枉自己還把她送回家,她倒好,一轉身就打小報告。餘光掠過他泛白的指尖,甘恬抿了抿唇,想解釋又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她的沉默卻如同鹽水潑在鮮血淋漓的傷口上,他冷笑道:“默認了?”
“不是……”她無力地說着,卻又覺得她不該這麽軟弱,她深吸一口氣,擡頭直視他。
竭力抑制發顫的身軀,甘恬用平穩的語氣說:“那你呢,每次都只考慮你自己的想法,別人會有什麽樣的感受你根本不在你的思考範圍,你吻了我又說這種話,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大魚大肉吃膩了,假期無事撩撥一下寡淡無趣的女鄰居打發時間?”
她想起方才的備注,繼而平靜地說道:“我是看到備注了,那又怎麽樣?說不定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你們這些在花場混得風生水起游刃有餘的公子哥,說點俏皮話做點暧昧的動作,這種不入流的把戲不是無師自通嗎?”
盡管她忍着流淚的沖動,淚水還是無法抑制地溢了出來,她用手背胡亂擦拭着雙眼,心想,到底段數太低,端架子擺譜子的能力都要減半。她渾身抖得像是患了帕金森綜合症,心肺幾乎颠出喉嚨。
顧君齊雙掌握拳,骨骼相互擠壓出令人膽寒的咯吱咯吱的響聲,他氣急,他以為她是榆木疙瘩沒開竅,卻不想她自始至終認為他對她不上心。
他突然就平靜下來,笑了笑說:“我又耽誤了你的大好青春?”他從襯衫口袋摸出一張卡掼在桌上,“以後你不需要再犧牲私人時間照顧喵喵了。”
甘恬淚眼婆娑地望着他的背影,張張口卻語不成句。她極想告訴他,她的本意不是這樣的,她只是沒有想好該如何理順這段關系中的脈絡,話一脫口,就收不回來。還未告訴蔣似心,她就先歪曲了他的心意。
她聽着不輕不重的關門聲,腿一軟,跌坐在地板上,像剪斷了線的木偶。
貝貝剛睡醒,一搖一擺地跑過來,它睡眼惺忪地對甘恬叫喚一聲,甘恬蜷縮着身子,癡癡傻傻地坐着不動。貝貝嗚咽了一聲,垂下頭嗅了嗅桃木地板上銅錢大小的淚跡。
作者有話要說: 性格決定命運,沒有磨合就甜甜蜜蜜恩愛到老也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