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os
周方予拎着黑色皮袋從辦公室踱出來,她敲了敲甘恬的辦公桌。
甘恬從如山的稿件中擡頭。
“你跟我出去一趟。”周方予豎起大拇指沖玻璃門的方向比了比。
甘恬雖然疑惑,但仍然和她一同走了出去。
周方予的車技像她的性格一樣飄忽不定,她變着法兒啐罵超車的司機,一面見縫插針告訴甘恬此行的目的。
她們要見的是一位汽車代理商,商量廣告投放的事宜,是頂有名的豪車品牌。甘恬心裏頓時沒有底,她匆匆忙忙出來什麽都沒準備。
“放心,那人我認識,合同我也準備好了。”上司清脆的聲音與呼啦啦的風一起飄進耳中。
紅色敞篷甲殼蟲拐進了一家私人會所——說“私人”則是因為地段隐蔽,且單看外觀是一棟歐式巴洛克風格的別墅,唯有赭色銅門上端懸着一塊鑲着幾個黑色圓體英文字母的仿羊皮紙布,像一面只升到一半的旗幟。
立在兩旁的女仆裝扮的兩個女人齊聲咕哝了一句,聲音太小,甘恬沒聽清。
推開門,銅門裏面的景象令甘恬臉霎時一熱,形形色色的男女好似麻花般糾纏在一起,女人們都身着制服,水手服、護士服、OL制服……樣樣皆有,而男人們則是清一色的西裝。
視線斜前方有一件黑色蕾絲bra挂在紫檀木椅背上,甘恬嫌惡地別開目光。
周方予面不改色地往樓梯口走。
甘恬試探性地問道:“Cosplay?”
周方予斜睨了她一眼:“你想得太美好。”
這麽說來她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甘恬覺得她像是被迎面澆了一桶冰水,五髒六腑都發寒。作為上司,她敬佩周方予;私底下,她拿周方予當朋友。雖然是公事,但甘恬實在忍受不了撲面而來的淫靡氣息。她禁不住在心中惡意揣測周方予帶她來的真實目的,興許根本不如表面粉飾得太平。
正想着,周方予冷不丁地踹了樓梯處的男人一腳:“你什麽時候改做皮肉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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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銀褲的男人拍拍大腿上的灰塵,擡手摸着後腦勺的小辮子,但笑不語。
“你就是開鹹肉莊好歹也開成長三堂子吧?窯姐遍地爬,姑奶奶的眼睛都要瞎了。”周方予高傲地揚着下巴,她走上一級臺階居高臨下地端量男人,“我告訴你覃欽,我下來時再看到有誰袒胸露乳的,我就報警一鍋端了你這黑店。”
男人仿佛啞了似的,聳聳肩不作聲,慢步走到大堂一隅。
甘恬望着周方予的背影,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她又以己度人了。潛意識裏,無論遇到什麽事她總會想得很陰暗。
她跟着周方予一道上了二樓。
地板鋪了一層厚實的黃灰色花紋的地毯,一直延伸到最頂端的房間門前,像是無聲的邀請。腳踏上去如同踩在雲絮上,沒有一絲聲響。
周方予走在前方,她從皮袋中拿出一疊紙捏在左手,右手推開木門。
棗紅色的裙擺沒入房內,甘恬連忙加快腳步也跟進房中。
房間很暗,甘恬摸着黑坐下。
“把燈打開。”周方予傲氣地命令道。
待燈亮起後,周方予打水漂兒似的把手中的紙張扔在黑金花石桌上,她跷起二郎腿搖頭晃腦道:“看吧,沈總。看完後別說廢話,就告訴我‘簽’或者‘不簽’。”
男人的樣貌很眼熟,他窩在淺灰色單人沙發裏,大腿上坐着一位豐腴圓潤的女人,白皙嶙峋的右手擎着一張薄薄的合同,左手擱在女人細瘦的腰部。那女人甘恬不認識,但周方予認識,粉蒸肉。
有着情仇的敵人相見,周方予當下冷笑了一聲,舉起了言語的刀刃:“沈瑜瑾,你不摟着女人,你的脊梁骨就和胯下的二兩肉一樣硬不起來?”
沈瑜瑾擡手掐了掐懷中美人的臉頰,笑道:“方予妹妹,你對琳達意見很大?”他又沖甘恬一笑,露出兩個深陷的酒窩,“真巧,又見面了。”
輕浮的腔調響起,甘恬便記起這男人在何處見過。即便是在威基酒店那晚,她對沈瑜瑾的印象也不太好,更別提他約定在這種場合談生意,還抱着一個菟絲草一般的女人,這架勢根本不把她們放在眼裏。
但凡對她們有一點尊重,決不是這種态度。
周方予按捺住心頭的火氣,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你快點看行嗎?”
“催促男人可不是好習慣。”沈瑜瑾意味深長地眨眨眼。
甘恬心裏登時升騰起一種難以言明的感覺,反感倒不至于,黃段子她也沒少聽過,只是由這個男人說出來,就多了一種黏黏糊糊的質感。
她忍受不下去,暴躁脾氣周方予自然更加忍不了。周方予一把搶過男人手中的文件,卻一反手摔向了粉蒸肉。
沈瑜瑾神色不變,倒是琳達臉時青時白,花苞似的朱唇輕啓,又咬着牙合上。
洩了憤,周方予這才開懷地大笑,邊笑邊說:“沈瑜瑾,我剛才就想問了,你今天到底安的是什麽心?”
“總之心不在你。”沈瑜瑾淡淡一笑。
周方予愣了愣。
甘恬還未回味過來沈瑜瑾話中的意思,就聽他笑着讓琳達撿起落在地上的合同。
琳達匍匐在地上一張一張拾起,卑微的姿态使得在場的兩個女性都異常不适。
沈瑜瑾抽出別在西裝口袋的鋼筆,慢吞吞地旋開筆帽:“我簽就是了,脾氣那麽大。”頓了一下,“心也大,周遠寧安排你做雜志編輯太屈才。”
“廢話連篇。”周方予雙手抱胸用鞋跟叩擊着地板,一聲響似一聲,神情不耐煩得很。
待沈瑜瑾簽完字,周方予拿起一張紙大略地瞄了兩眼,對甘恬說:“走了。”
下樓時,男男女女的舉止雖然很親密,但卻不狎昵。敞亮的大廳拾掇得十分幹淨,奇裝異服的女人們衣服上沒有一絲褶皺,扣子也不曾解開一顆。
周方予滿意地走出來,她一邊遙控開車門,一邊問:“你認識沈瑜瑾?”
甘恬搖頭:“不算認識,只見過一次。”
她将當晚包廂內的情形完完整整地敘述了一遍。
周方予攏了攏額前的劉海,好似不經意地一問:“你說周遠——我哥也在?他和顧君齊一起去的?沒有其他人?”
“是的。”甘恬說。
周方予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像是想笑又似乎有點惱,眉頭雖然皺着,但嘴角卻上揚着。
她發愣,甘恬不好也不敢多言,只能陪着周方予傻裏巴機地站着不動。
周方予一回神,就是标志性的長篇大論:“興許是我多心了,但我先給你提個醒。如果顧君齊是性情乖戾,那沈瑜瑾就是道德敗壞人品低劣,這人心底可全是腌臜的想法。他最愛幹挖牆腳的事,別的男人再愛玩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欺’,他卻極其享受偷吃窩邊草的樂趣,而且還愛挑難度系數大的來。沈瑜瑾沒準是看到你和顧君齊在一起,又蠢蠢欲動了。”
“真有這種規則岱城不少人要失業吧。”甘恬耳邊回響着顧君齊說過的話,她不知道剛才那位叫“琳達”的女人算不算失業人群中的一者,但她對沈瑜瑾沒有一絲興趣。
甘恬輕聲說:“謝謝您提前告訴我他的事。”
周方予揮了揮手,鮮紅的指甲宛如血滴:“不謝。”
微風挾着綿綿細雨拂過,周方予抱怨了一句,跨上了車。甘恬将垂落的發絲別在耳後,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接下來幾天,無論甘恬加班與否,沈瑜瑾總會掐着點等在公司門外。甘恬無意聽見同事在背地裏說她踩着了狗屎運,是不是“運”她不知曉,但踩着了“狗屎”是千真萬确。
沈瑜瑾采取了鮮花和珠寶的攻勢,每天都會西裝革履地站在拉風又高調的敞篷跑車旁,手中拿着一束嬌豔欲滴的玫瑰,在人來人往的寫字樓下高喊甘恬的名字。
瘋子,甘恬邊想邊望向沈瑜瑾,他一身白色西裝,倚着車門享受着衆多女性驚羨的目光。
這人單純是雄性尊嚴膨脹過度,指望女人們拜倒在他西裝褲下,愛上他且離不開他。這一出滑稽的“深情多金男愛上乏善可陳女”的戲碼,沈瑜瑾演得爐火純青,當真是天生的戲角。
倒黴的是甘恬,無論怎麽做都會挨罵。人言可畏,她只想盡快解決這樁鬧心的事。
“我說過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請不要再來糾纏我。”
說話間,就有好幾個同事往這邊投來打量的視線。
沈瑜瑾開懷一笑:“我是在追求你,不是糾纏你。”
甘恬皺了下眉,重複道:“我有男朋友了。”
“沒關系,男朋友随時随地都可以換。即使結婚了也可以離婚呢,最重要的是一個‘愛’字。”沈瑜瑾不以為然。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甘恬算是明白為什麽總有一群打着“真愛”的旗號插足他人感情的人了。她不想用道德綁架任何人——前提是,此人沒有妨礙到她的生活。
甘恬平靜地問:“沈先生看過《一片雪》嗎?”
沈瑜瑾微怔,斂去吊兒郎當的笑容,眯着眼審視甘恬,心裏揣摩着她問這個問題的用意。
他的目光如他說話的腔調一樣,像是裹了一層濃稠的膠水,黏涎,令甘恬渾身不适。
甘恬毫不膽怯地回視着他。
過了片刻,沈瑜瑾淡淡道:“我很少看這類書。”
“那《思想品德》總該學過吧?”
沈瑜瑾揚了揚眉,嘴角噙着一絲笑意:“甘小姐的意思是我的行為不道德?”
甘恬沉默地轉身。
“如果是兩情相悅呢?那也算不道德?”沈瑜瑾倨傲地擡了擡下巴,“相信我,我不比顧君齊差。”
甘恬頓住腳步,扭頭冷聲道:“沈先生未免太自視甚高了。”
她撇下同事眼中不可多得的鑽石男,踱到馬路對面,一邊撥通顧君齊的電話。
“有件事想告訴你。”
作者有話要說: 炮灰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