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齊悅(二)

展程調去南京軍區的手續都辦好了,只剩月底去那邊報道即可。齊悅那天不說一句離開,他晚上就去找陳旭喝酒了。

陳旭看他一杯一杯灌着,問,“你現在是不舍多還是內疚多?”

展程手中停頓一下又接着灌。

“其實那天,也怪我,要不是我打電話告訴她地址,她也不會無辜中槍。”

展程放下杯子,“你告訴她地址的?”

“是啊,我不放心你和寧遠,想着她去那跟你解釋解釋,能勸勸架也是不錯的。怎麽?她沒說嗎?”

展程記得她說是她自己找陳旭問的,怎麽她的嘴裏沒一句實話。“她說是她自己問你的。”

“哦,這樣。可能是不想讓我內疚吧,她其實還不錯的。”

他沒回話。

那晚喝了有半斤國酒才回去。公寓裏還有齊悅留下的衣服,房間的空氣中好像也存着她的氣息。

宿醉的第二天醒來,頭沉得不行。展程開車去陳旭那讨醒酒茶。

沒想到,竟然碰到齊家那個小女兒也在陳旭店裏。

齊昕看見展程進來,笑嘻嘻地,“嘿,聽說你和齊悅分手了?難怪昨天她收拾東西走了呢。看來是沒臉在這呆了。”

展程瞟了一眼,不想理她,找了個空位坐下。還沒喝完一杯茶,手機來了條短信,是齊悅的。

雖然只有幾個字,但足以亂了心神,回撥過去顯示已關機。他扭頭問齊昕,“她去哪了?”

“誰?哦,齊悅呀,我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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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這有什麽朋友嗎?”

“我和她又不熟。”

展程拿這個高傲的小孩也沒辦法,轉身出去,邊開車邊撥給楊啓維。

“楊子,你知道崔溪溪在北京的地址嗎?”

“你問她幹嘛?”

“我找齊悅,她不見了,我猜可能會去北京。”

“這樣啊。不過,我早就和崔溪溪斷了聯系了啊。”

“楊啓維,你別跟我裝啊!”

“嘿嘿,瞧你急的,我話還沒說完呢,雖然斷了聯系,但是我想找到她還是有辦法的。”

兩人說定在機場碰面。楊啓維不知道有什麽計劃,竟然要和他一起去。十二點那趟沒票了,他們只好等下午兩點那班。

***

聽見敲門聲,齊悅起身開門。

門打開,是楊啓維的标準式笑臉,“呦呵,還真在這呢。”

然後她看見一只手推開楊啓維,出現在她面前。

展程手背在身後,上上下下打量着,在右手手腕處停了幾秒,那裏隐隐約約透着紗布。

楊啓維靠過來,“在門口幹嘛?不讓進去啊?崔溪溪呢?”

齊悅側身讓開,“溪溪下樓買東西了,一會兒回來。”

楊啓維哦了一聲走進,展程走過她旁邊的時候,低聲說,“進去換個衣服。”

她穿着寬大的睡衣,展程一眼看出裏面肯定沒穿內衣。

齊悅關上門,返身進了卧室,換了一身才出來。

現在已是五月底,春末初夏,天氣已經很暖和了。齊悅上身穿了件黑色雪紡襯衫,下身束着白底印花百褶紗裙,散着頭發,一副輕熟女範兒。

展程還是覺得不滿意,黑色上衣太透,他都能看見裏面,而且這件衣服還有點眼熟。

兩個男人坐在沙發上,于是齊悅就靠在卧室門邊。屋裏有點悶,楊啓維開始笑哈哈打圓場,

“哈,這個崔溪溪去哪兒了?怎麽還不回來?”

真真是心有靈犀,話音剛落,就傳來敲門聲。齊悅開門,崔溪溪進來看見沙發上的人,一愣再一笑,“兩位少爺,好久不見啊。”

正是飯點,四人出去吃飯,溜達到一家飯店,楊啓維停下,“就這吧。”

崔溪溪挽着齊悅抱怨,“又是海鮮!”還是上次寧遠來這選的這家粵菜順峰,“能不能入鄉随俗,吃點地方特色啊?楊啓維,你家就是賣海鮮的,還沒吃煩?”

楊啓維揪着她的胳膊拉過來,“崔溪溪,你是有多喜新厭舊!今兒我就非要吃這了。”

兩人拉拉扯扯着進去。展程從後面走近,擡起齊悅的右手,将袖子推上。她的手腕處纏着一圈紗布。

沉聲問道,“這是什麽?”

“紗布啊,你不認識?”

“怎麽回事?”

齊悅抽出手腕,“你覺得呢?”說完快步跟上崔溪溪的腳步。

展程看着背影,捏緊拳頭。

飯吃得極不和諧,那邊崔溪溪和楊啓維吵得熱火朝天,這邊兩人都默默不語安靜吃菜。

很快結束,崔溪溪暗地朝齊悅比個手勢後,拉着楊啓維就跑了。

齊悅站在馬路邊,等後面的人走近,開口說道,“展程,記不記得你曾經答應過許給我一件事,不論我提什麽你都會答應。”

“嗯,記得。”

“那現在我想提一個要求。”

近處的馬路上排着一溜車在等綠燈,遠處的高樓燈火輝煌。展程視線轉了一圈,回到齊悅這,“說吧。”

齊悅指着東面,“我聽溪溪說,從那個橋下去,很快可以走到護城河。她說護城河圍了北京城二環的一圈。”

“然後?”

“你今天可以陪我沿着護城河走一圈嗎?”

展程詫異,他以為她會求原諒。

“齊悅,你知不知道整個護城河有多長?要好幾十公裏,而且中間有些地段可能在施工,也過不去,你确定你要繞一圈?”

“呃,那就走到哪算哪,只想你今晚能陪着我就好。”

展程深深看着她,他好像成了像被人包一晚上的男公關。

“走吧,可是你穿得這些行嗎?夜深後會很冷。”

齊悅低頭瞅了瞅,她想着要走路,特意穿了一雙帆布鞋出來,但沒想過冷不冷這個問題。

展程看她那個馬虎樣,就猜到她肯定只顧着打扮,一點都沒考慮過溫度。

“馬路對面有一個百貨大樓,應該有賣衣服,去看看有什麽合适的外套吧。”

他們相識的時間不長,像普通情侶逛街看電影的活動都沒做過,如今分開倒是有了機會。

兩人上二樓女裝逛。齊悅像所有女孩一樣,見到那麽多衣服,就有點走不動了。試了好多件,不僅要好看,還要和她的衣服搭配。

展程看着她每試一件,穿穿脫脫的過程中總是能露出手腕纏着的紗布,心裏也跟着揪起又揪起。

早些時候收到短信時,他是真的吓着了,真沒想到她會來這一手。

齊悅最後買了一件牛仔衣套上。路過一家店時,又拿掉模特身上的棒球帽自己戴上。

“怎麽樣?是不是很潮?”

展程把帽子取下,給放回原處,“我喜歡你散着頭發。”

齊悅晃了幾下跟上他的步伐。

臨出門前,她還買了一條絲襪。

“買這個幹什麽?”展程抖了抖。

“穿啊!你不是說冷嗎,我裙子下面可是光腿的。”

買完,齊悅就撕開包裝,單獨将絲襪拿出來,折成巴掌大的一小塊,給裝進了牛仔衣兜裏。

“你不穿?!”

“現在不冷,等冷了再穿。”

“為什麽要放口袋裏?”

“不裝口袋裏,難道還要拿着?那你拿吧,反正我不拿。”掏出來,手伸到他面前。

展程看了看,向前快走幾步,拒絕這個要求。齊悅又重新裝回,慢跑跟了上去。

他們從東南角下了護城河,又沿着河邊的走廊向西走去。

夜風徐徐,卻并不覺得冷。河兩側的防護欄上裝飾着燈,一眼望去,也是一番浪漫景象。

“那本書是齊文亦給你寄的,我并不知情。”

“我比誰都要想毀了那本書。”齊悅開了話口。

“誰寫得?”展程問。

“齊文亦啊。”齊悅笑出聲,“他還有好多筆名呢。其實有很多事他都是知道大概後,又加上他自己的想象寫出來得,都不對。你要不要聽聽真實的情況?”

展程沒有吭聲。

齊悅深呼吸後,開始慢慢講訴。

“我媽二十歲開始陪酒接客,書裏沒有提到她的職業是吧,那是因為齊文亦自己心裏有鬼。他書香世家,整天端着君子清高,自诩名門之後,紳士涵養。可他內心的變态程度,恐怕是個無底洞。”

“從我記事起,他就存在,不過不是以父親的身份,他說他只是我媽的一個好朋友。呵,我真信了,我媽這個朋友可真好,送吃送穿,那時候,我真覺得他就是個救世主。”

“我小時候挺傻的,很多事情都覺得不對勁,但我就是懶得往深處去想。有一次,”齊悅偷看一眼展程,又繼續,“小學時候吧,我無意中偷看到他們在床上..那個。呵,我性啓蒙真的挺早的是吧。他們花樣很多,不是指姿勢,是..道具,就是S.M.,這個是後來我才知道的名詞。”

兩人一直朝前走着,齊悅看到路旁有一長椅,轉過身坐了下來。展程雖然一直沒說話,可是他心神全部在旁邊那個人身上,感覺到她停步,他也跟着在她旁邊坐下。

“當你知道了一件事情後,再看到生活中任何事,總是會不自覺産生種種聯想。那之後,我對所有奇奇怪怪的工具,或者繩子之類的,總是能産生豐富聯想。我心裏知道那樣想是不好的,可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齊悅低着頭,手指絞着裙子,“有時候覺得,可能我也是個變态吧。他們是趁着我睡着的時候開始的,但是自從知道後,我睡得很不安穩,一點動靜我就能醒,何況有時候動靜大得吓人。”

“其實,後來我曾經偷偷看過幾次,也許是他們太投入了,我從來沒有被發現過。”講述的聲音漸說漸低。

齊悅看着河面倒影燈光及高樓,有些愣神。展程拍拍她的背,齊悅順勢靠在肩膀上。

“有一次,你不是也想用皮帶捆我嗎?我真得特別特別害怕,不是反感,是害怕。這些曾經讓我好奇的東西,現在都讓我感到恐懼。”

“是還發生了什麽嗎?”展程啞聲問出。

“小學二年級吧,我們班主任語文老師,很帥脾氣也很好。同學們都把她當作朋友,聊各種心事。”

齊悅突然站起,跑到河邊,雙肘撐在防護欄上,躬身抱着頭。

“我真的忘記了,我不知道我們是怎麽聊到那個話題了,我不知道為什麽要告訴他我的好奇。為什麽他們要那樣做?那樣做會有什麽感覺?他們為什麽那麽叫?我真的很好奇,還很…”

“後來又聊了什麽,老師又跟我說了什麽,我都不記得了。只知道他摸我的時候,我感覺很好很舒服,真的,我一點都沒反抗...我..”

講訴變成低泣。

展程按着肩膀将她轉過來,攬在懷中,齊悅哭得越來越急。

她啞着哭腔,“最後老師被開除,離開福市,我都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在內疚!錄筆錄時,他們說是老師強迫我,可是,我真的沒被強迫。老師他一點都沒辯解,最後一個人承擔下所有離開。我在想,要是當時我能站出來說清楚一切,他是不是就不會離開,是不是我害了他?我毀了他的前途和一切。他那麽優秀,都是因為我,被毀了。”

“可是,我不敢!我不敢說出來!我這麽壞的人,就活該內疚一輩子。既然都是這樣的人了,還有什麽可去希望的。”

“我的人生從那開始就沒好好對待過,一直都在混日子。”

“對不起,展程。對不起,我并不是你想要的好姑娘。”

“我騙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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