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籌謀

見到王家女屍體的瞬間,韓昭如墜冰窖,他腦袋一昏,倒退一步,撞進了站在他身後的趙寄懷裏,勉強穩住身形。

“師父,你怎麽了?”

趙寄關切地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回蕩在韓昭耳邊的是一個少女輕靈的聲音:“昭陽最喜歡崇光哥哥了,等昭陽長大就給崇光哥哥做新娘好不好?”

曾經有一個身份尊貴少女對韓昭這樣說。

被一個天真、美麗、純善的少女全心全意地信賴與愛慕,有觸動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

若說嫂嫂是韓昭在前世不長的歲月裏唯一愛過的女人,那麽昭陽公主便是韓昭唯一想過與她共度餘生的人……

嫂嫂只是他心裏的女神、不可企及的妄想,他從未想過亵渎自己的嫂嫂,所以選擇了與另一個女人共度餘生。

韓昭是在昭陽十四歲時認識她的,起初他這個女孩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只知道她是大皇子劉睿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是昭陽努力用她的單純善良溫暖了韓昭在“重振韓家的期盼”與默默無為的現實中變得冷寂的內心,她也漸漸成為了韓昭為數不多的交心之人。

很長一段時間裏韓昭都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直到三年後,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她排除萬難站到了他的面前。

榮帝二十三年的韓昭正處在一個尴尬的位置。

征讨西夷最艱難的階段已經過去,所以征西不再是個打敗仗的燙手山芋,成了一個立下不世戰功的大好機會。

所有人都想把沒有背景的韓昭扯下來,讓自己家裏的人上,韓昭剛獲得的地位岌岌可危。

那時韓昭雖有軍功卻仍不足以娶榮帝疼愛的公主,是昭陽越過重重阻礙,讓榮帝賜婚給他。

與昭陽的婚約穩住了韓昭的地位,也讓他有機會達到後來的高度。

這觸動或許有感激的成分在,但韓昭是願意與昭陽一生一世、舉案齊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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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昭陽死了,死在嫁給他的前一天,她十九歲生日後的一個月。

史書所載,昭陽公主患疾暴斃。

但韓昭知道,她是因為太過支持他而被當時才登基的、與他正處于激烈争權狀态的、她的親哥哥敬帝劉睿勒死的。

牡丹、東都、被勒死的新娘……

當年昭陽的死狀猛然重現在韓昭面前,他差點沒控制住,當場失态。

抓住趙寄的手,韓昭深吸了兩口氣,穩住心神。

這兩件事不可能有關!這一世他是十九,而昭陽是一百年前的人。

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

扶着韓昭的趙寄最直觀地感受到了韓昭激烈地情緒,但他不知道韓昭心內的巨變。

他沉沉地看着韓昭:這門親事對師父的意義就這麽大嗎?

夜深了,負責調查的人已經離開。

韓府的紅綢還未去,新嫁娘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廳堂內安靜得像睡着了。

韓昭站在靈前,他已經卸下喜服,換了一身黑衣。

單從現有的利害關系來看誰會這麽殘忍地殺害一個弱女子?

韓昭想不到。

最有動機的人正站在他身邊,神情沉寂。

韓昭收回看着趙寄的目光:不會是他。

不喜歡新來的師娘這個動機還不夠讓趙寄殺人。

王家女是被人看着上轎的,中途沒有發現任何異樣……那就是說她是在轎子裏被人缢死的。

在轎子裏勒死一個人還不被旁人發現并安然逃脫需要非常高超的身法。

趙寄也沒有這個手段。

還有——

勒死……為什麽偏偏是勒死?在狹窄的空間裏行兇,用刀不比用繩子容易嗎?還是想給自己一個震懾?

韓昭又想起了那個讓他恨入骨髓的男人,如果是他,絕對做得出這樣的事。

但是,他不可能還活着!

如果有人和自己一樣是重生者,那麽的确有可能憑借十九與他前世八分像的容貌還有韓昭之名得知他的存在。

但是,1.0早就再三向他承諾過當世只有他一個重生者。

那麽,會是誰做了這件事又巧合地撞上自己的過往?

韓昭沒有十九的記憶,也不了解他的過去,如果是十九身上的麻煩纏了上來……

想到此處韓昭又想起了當年那些從易城追殺到涼州,又從涼州追殺到嶺南然後忽然銷聲匿跡的刺客。

會是他們嗎?但為什麽不直接沖自己或者趙寄來?

“師父,休息吧。”趙寄心疼韓昭眼下的倦色,出聲勸道。

韓昭心裏不安,那裏睡得着:“你去睡吧,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待趙寄走後,韓昭又獨自立了很久。

廳堂內還貼着大大的“喜”字,龍鳳紅燭靜靜燃燒,卻給這片空間添不了什麽溫度。

月漸入中天。

韓昭被寒涼的夜風從沉思中喚醒,他擡眼望了一眼沉沉夜色,起身離開了韓府。

沿着如今的韓府往東南半裏有一處清幽的宅邸,那是如今丞相的心腹“景先生”的居所。

韓昭來到宅邸西牆外,左右看了看,确定無人後翻進了宅院。

書房內燈火未熄,韓昭輕扣了四下窗戶,然後門開了。

關好門景修繞回桌前,給韓昭倒了一杯熱茶後,繼續研究起下到一半的棋路:“先生此時來不妥。”

“我有問題想不通,希望你幫我想想。”

景修從棋盤上擡起頭:“什麽問題?”

“兇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景修意味深長地看着趙寄:“先生很在意這件事?”

韓昭沒有回答。

景修悠悠說了下去:“修只能告訴先生,不是趙寄,也不大可能是涼州利益圈子裏的任何一個人。”

“這事,或許要從先生的過去找答案。”

韓昭來這裏是想得到一些與自己無關的猜想,但景修卻打破了他的妄想。

那麽,這與他、與十九會有什麽關系?

韓崇光的過去早就埋沒在百年前,而十九的過去韓昭了解甚少。還是團沒有頭的亂麻。

韓昭占時壓下了燥亂的思緒:“此事對你的計劃可有影響?”

早在四年前韓昭便于景修相識,共謀大計,他為景修提供從系統那得來的情報,而景修借此為劉玄與趙寄謀劃未來。

“若問王姑娘的死導致的後果,有,但不大;若問殺死王姑娘的人會有什麽影響,修不清楚。畢竟修也猜不到誰會殺她。”

一個女子對涼州利益格局的影響太小了,利益圈子裏的人沒必要害她。

說這話的時候景修直直看着韓昭,他在希望韓昭說點什麽出來。

韓昭避開他的眼神,問:“若找不到原因呢?”

景修知道韓昭的意思了——韓昭不想交代他的過去。

在景修眼裏韓昭是個非常神秘的人。

卓越的武功、非凡的軍事才能與戰略眼光、不淡泊名利卻能忍受多年沉寂的堅毅心性,再加上對天下事無所不知……

景修有些慶幸他在謀略上的不足,否則這樣的人也太逆天了。

景修并不介意韓昭的隐瞞,至少他沒有用錯誤信息來欺騙他:“那麽唯有盡早下手,以免夜長夢多。”

韓昭問:“時機何時成熟?”

這些年,景修借着給丞相獻策,暗中為劉玄蓄勢。雖然明面上掌握着肥沃益州的人是王家,但是實權位置基本都是景修安排的人在經營,糧草財物備矣。

劉玄昔日曾娶周、王、宋家女各一,王無所出,周子夭折,唯宋家女有一子,這并非巧合。

涼州的三個大世家的關系并非完全牢靠,宋家是老牌世家,周王兩家乃後來遷入。

老牌世家與遷入世家的争端一直在涼州存在。

宋家在涼州的根基本遠強于周王二家,周源成為郡守後,周王二家崛起,宋家的勢力被擠壓縮減。

後來周源擁劉玄自立,在涼州乃至天下的聲望都達到了頂峰,宋家竟漸漸淪落到了周王二家的身後,于是也放下身段與周王二家共謀。

韓昭知道這段過往,但沒放在心上。

景修得知後卻察覺到了其中的微妙關系,他用利益為餌,以巧言許利,在兩年前将宋家拉上了推翻周王的船。

再加上周源東出不利,囿于西部多年,沒有戰利參與起義的大部分氏族便無法謀取更多的利益,因此也對周源多有不滿。

如此一來,便有了景修從中周旋、挑撥的空間。

那麽剩下的便是兵權了。

涼州的兵權分為兩支,一只是待在北望山不能動的由宇文循掌握的軍隊,一支是由周源外甥王陽掌控的軍隊。

宇文循景修不擔心。

他憑借着從韓昭那裏得到的信息與自己的觀察已經對這個人有了十分的了解。

宇文循困頓十數年,一直在等一個一展抱負的機會,所以早在當初劉玄握着他的手對他說出“将軍有高才,玄定不讓将軍被玉門關的風沙埋沒”時他就将忠義給了劉玄。

而後來劉玄也的确在涼州面對無人可抗窦骁的困境時力薦了宇文循。

雖然任命宇文循的是周源,但是他知道是誰為他出的心力。

劉玄還在得知宇文循與一名為衛遙的女子明明兩情相悅卻始終沒有袒露心扉的時候讓景修出面說媒将衛遙紅妝十裏,送到了北望山。

此間的确有劉玄拉攏宇文循的謀劃,但情義是真的。

這也是景修看中劉玄的地方。

若劉玄要肅清周源,宇文循會站在他們這一邊。

那麽剩下的便是王陽了,這也是韓昭的問題問的地方。

景修拈起一枚黑子,“啪”地摁到棋盤中央:“等趙寄取王陽而代之。”

作者有話要說:  差點寫成懸疑,幸好我控制住了(清醒一點!!!你不會寫懸疑的)

把這幾年的韓昭的作為簡要交代了一下,全寫就太長了_(:з」∠)_

最佳輔助+mvp:景修!

銀牌隊友:韓昭、劉玄

啥事沒幹,淨幫倒忙:趙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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