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就這麽難受?”桑德斯問道,看他這樣忍不住嘆了聲氣。
他應該早點進來的,略顯粗糙的手心能感受到對方火熱的額頭,于是桑德斯捧起那張還沒他手掌那麽大的臉仔細看了看,光滑的額頭呈現出透血的豬肝色。
“不應該這樣的。”森椮說道,因為臉被對方捧着,所以擡着下巴垂着眼睛,長長的睫毛下面隐約能看到水潤之色。
桑德斯忽然發現他的睫毛很長,嗯,臉也小。
“你指什麽?”桑德斯一邊問着,一邊不着痕跡的輕輕撥弄森椮的腦袋,從他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看到鼻梁略有些往下彎曲卻鼻尖翹挺的鼻子,又看到那張弧線優美的嘴唇。
之前只覺得他長得沒尤裏說的那麽磕碜,但現在猛地發現這雌性的五官其實不錯,甚至能用上“精致”這個詞了,只不過皮膚實在太黑太糙,再加上鼻梁上那麽明顯的一道白色長疤,才讓人覺得他是“醜”的。
森椮并沒有注意到桑德斯看他的目光變得有些閃亮,猶如發現了一顆被泥土掩蓋的寶石,仍舊處于郁悶狀态的他繼續抱怨:“我……為什麽非得被另一個男的親吻不可?”
他分明也是男的!他只想和女人親嘴兒!被男人親……太古怪了,實在是太古怪了,古怪到讓他渾身難受,古怪到讓他想一頭撞死!
“你問我為什麽……”桑德斯原本想說“因為你是雌性,生來就是被獸人親的”,可想到森椮說不愛聽他說那些話,他于是把那些話吞了回去,并改了口:“因為他愛你。”
森椮被他說愣了,讷讷嘀咕了一句:“他愛我……我就得給他親麽……”
愈發抑郁苦悶了。
桑德斯于是知道自己回答錯了,他以前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嘴拙之人,可遇到森椮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原來這麽不會說話。
“以後不喜歡,就拒絕。”想了想,桑德斯只能這麽說道:“我也有錯,我本來可以出來阻止的。”
說完把那個陷入難過的小男人抱入了自己的懷裏,安慰似的摟着。
森椮卻身體一僵,猛地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了,然後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不要抱我!不喜歡!”
“……抱歉。”桑德斯苦笑着舉起自己的雙手,對他倒是拒絕的很幹脆嘛。
森椮又盯着他看了一陣,然後鑽進了被窩裏頭。
“讓我靜靜。”
“好。”桑德斯應了一聲,然後輕手輕腳的出去了,在帶上屋門之前還不放心的囑咐了一句:“不要再撞腦袋了。”
藏在被窩裏的男人沒反應。
桑德斯靜靜等了一會,然後才合上了屋門,他回到了客廳裏,本來應該為下一次出門旅行做規劃的,可是心思一直留在那個屋裏頭,最後實在坐不住了,便在夜幕降臨之前出了趟門。
于是等森椮出房門,便看到一束五彩缤紛的花放在他的房門口,上面還沾着晶瑩透亮的露珠,很是美麗。
看到花束讓森椮笑了一下,大概是花朵的顏色太缤紛太鮮麗,他的心情也随之明亮了幾分,但立即扭頭看向客廳,隐約能聽到看不見的廚房裏傳來烹饪的動靜。
是什麽意思呢?森椮盯着腳下的花束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把它收下并擺放在了房間的桌上。
總歸不會是喜歡。
……
艾克說到做到,第二天大清早便過來找森椮,要帶他去辦理解除關系的文件。
桑德斯跟了上去,艾克不由回頭看他。
“你要來?”
桑德斯是他們這段婚姻的局外人。
男人笑的溫潤:“森椮是我的朋友。怎麽,不能去?”
昨天反思了一整晚,他确實是覺得艾克配森椮是不錯的,卻不想因此讓那個小男人受到了傷害,所以他決定今後不再以自己的主觀想法辦事了,一切以森椮的意願為主。
艾克敏感的察覺到了桑德斯對他的态度有了些許變化,他略一思索,然後明白今後大概無法再得到他的幫助了。
這讓他開始不安,仿佛男人一下子成為了自己的對手。
然而艾克很清楚的明白,桑德斯并不喜歡森椮,于是他沉默一陣,點頭了:“自然可以。”
桑德斯對他微微一笑,慢條斯理的走在森椮的身邊,他看起來很随意,可是艾克知道他在守護森椮。
狼人的臉色變得比往日更陰郁了,但他什麽都沒表示,而是默默走到了森椮的另一邊。
幾分鐘後,桑德斯巧妙的利用轉彎,把狼人從森椮身邊頂了出去。
森椮什麽都沒發現,他的注意力在路邊的一把鐮刀上。
左右看了看,沒人,附近也沒有樹屋,于是屁颠颠的跑過去把鐮刀撿了起來,先是翻看了幾下,然後拿着舞了舞看看順不順手。
桑德斯默默看着,等森椮高興的拿着鐮刀回來,他才又無奈又覺得好笑的說道:“給我吧,回去我把生鏽的部分磨了。”
看來撿東西是他的愛好。桑德斯想到了狗,總是把各種各樣的東西叼回窩裏,不管有用的沒用過都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好似撿到了寶。
森椮想了想,便把手中的鐮刀給他了,其實他會磨刀,只不過這裏的鐵似乎與地球上的不大一樣,他根本磨不動,才不得已作罷了。
“磨刀的時候叫上我,想看。”
“好。”
兩人繼續走,偶爾說幾句話,不親昵,卻也不生疏,絲毫沒注意到跟在他們身後的狼人複雜而又深沉的眼神。
到了尤裏的家,那陽光開朗的獸人不在,屋門卻大大方方的敞着,桑德斯帶着森椮直接進去了,還擅自去廚房拿了幹牛肉來給森椮吃。
“不好吧?”森椮在尤裏家住了大半年都沒敢這樣随便。
桑德斯毫不在意:“他家被我踹了他也不會說一句的。”
森椮想到兩人是好友,又有一層親戚關系在,于是沒再說什麽了。
三人這一等,便是整整一天,飓風過後部落總會遭到些損失,尤裏身為下一任部落酋長得安排人調查有沒有出現人員傷亡,又是否哪裏的房屋遭到了破壞,還得驅趕趁亂跑進部落裏的野獸,忙得很。
其實尤裏本來不需要這麽忙的,畢竟他還沒有上任,但他想早點接下父親肩上的擔子。
“父親,你回家歇着,我來!”尤裏驅趕着已經開始年邁的老酋長。
“你才是給老子滾回家!”年近六十卻豪氣不減的老酋長一腳踹上尤裏的屁股,張嘴便罵:“伴侶都沒有就知道成天在外頭跑!快去給我找伴侶!”
被踹了一腳的尤裏不高興的嘀咕:“伴侶而已,要找還不簡單?”
老酋長氣的吹胡子瞪眼:“那你倒是給我找一個看看!總之,你一天沒找到伴侶,酋長這位子你一天都別想做!”
老酋長也是為這個兒子操碎了心,別家都是恨鐵不成鋼,偏偏他這兒子太上進太積極,結果反把人生大事給耽誤了,他要不天天催一催,這人指不定這輩子都單着呢。
尤裏見他父親是真不高興了,才不得已的回家,途中順便幫一戶人家修理了屋子,把一棵被風吹倒的樹扶正,安慰了一個哭鬧的小孩,還徒手打死了一頭跑進部落裏的巨猿。
晚餐有着落了。
于是趴在窗口看夕陽的森椮便看到那高大的獸人扛着巨大黑毛猿猴的飒爽英姿。
“好厲害啊!”森椮露出了笑,那麽大的一只猿猴,得有一噸多重吧?跟超人一樣。
就在他身邊的桑德斯挑眉:“很厲害嗎?”
森椮扭頭看他:“你能扛得動?”
桑德斯沒說話,只是笑,他真的發現在森椮眼裏,誰都比不上尤裏。
還是不要讓他知道尤裏在自己手上撐不過一炷香這件事了。桑德斯暗想着,比起被森椮小瞧,他更不想毀了他心中的美好憧憬。
屋子的角落裏,艾克默默不說話,他也看到了扛着巨猿的尤裏,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扛得動,但他知道憑自己一人幾乎不可能打死這種性情兇悍的巨猿。
一群狼才有可能和一只虎搏鬥,可他不過是一只狼,還不是最強悍的狼王。艾克從來沒有這麽痛恨自己的獸人血統,痛恨自己的弱小,他達不到森椮的憧憬。
但桑德斯可以,甚至超越尤裏讓森椮更崇拜!
十分清楚桑德斯真正實力的艾克握緊了拳頭,看着男人背影的雙眼愈發深沉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