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郝明這才注意到池鑰, 連忙問他:“程哥呢?他還在上面嗎?”
早在發現郝明不認識郝氏一家的時候, 池鑰就意識到這具身體裏的芯子已經換了。
他暗暗松了口氣, 友好地回應:“你家程哥在上面幫忙卸物資呢,你可以上去幫他,我再去多叫些人過來。”
“哦哦,好的。”郝明應着, 繼續朝爬梯的方向跑,同時有些疑惑——嗯?為什麽感覺池鑰對他的态度好了很多?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抵觸感消失了, 變得很自然, 甚至有些親切?
郝明沒有多想,來到爬梯前, 沿着爬梯爬了上去。
祁尊跟在他身後,視線随他而上,眼中全是探究。
這個時候, 郝明還沒意識到自己失憶了,以為自己只是不小心睡過了頭。
他一口氣爬到樓上的停車場, 剛爬上去便急切地環顧四周,很快找到了正在幫忙把物資從車上卸下來的程方霖。
兩輛車, 6袋物資, 現在只剩最後一袋還沒卸下來。
郝明朝程方霖跑過去, 邊跑邊喊:“程哥!我來幫你!”
聽到他的聲音,程方霖站在車下拖麻袋的動作一頓。
他轉頭看向郝明, 一向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他就這麽盯着郝明看了兩秒, 确認他是郝明不是淩暗後, 松了口氣的同時,有些悵然若失——他還有話想跟淩暗單獨說呢。
不過人格已經切換了也沒辦法。
程方霖并沒有表現出自己的失落,平靜地開口:“別過來,你搬不動。”說完,看到緊跟着郝明爬上來的祁尊,他眼睛一亮:“祁尊,過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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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尊:“……”
被抓了壯丁的祁尊什麽也沒說,面無表情地走到程方霖身邊,幫忙把最後一袋麻袋搬了下來。
“好,接下來就等池隊長找人過來了。”程方霖說,“物資由他分配,沒問題吧?”
大家彼此對視了幾眼,大部分都點了頭說沒問題。
這裏的人基本都是池鑰救過來的,所以,不管池鑰有沒有異能,大家都很信任和依賴他。
而事實上,從末世降臨到現在,池鑰确實沒犯過什麽錯,他所做的一切都對避難所裏的人有利無害。
正如他自己所說,“為人民服務”是他一切行為的準則。
“唉,累死了,在池隊長回來之前我能先喝口水麽?”忽然,何禀說着,直接在地上坐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大家忍不住調侃:“你幹啥了累成這樣?”
“就是,你一沒打喪屍,二沒幫忙卸貨。”
“程博士都沒喊累呢。”
何禀翻了個白眼:“別把我的體力跟他相提并論!他天天健身的好嘛!連覺醒個異能都是力量型的……”
“力量型不好?”程方霖打斷他,挑了下眉。
不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打開了裝水的那個麻袋。
何禀轉頭看向他,剛想認慫,結果還沒出聲,一罐啤酒便貼在了他的臉上。
“讓你拿水,你又拿啤酒。”程方霖真的服了,他不懂啤酒有什麽好喝的,白酒不香麽?白蘭地、威士忌、伏特加什麽的不香麽?
何禀從他手裏接過那罐直接貼到他臉上的啤酒,“嘿嘿”傻笑了兩聲。
看到有啤酒,一群人坐不住了:“艹,有啤酒?我也來一罐!”
“我也要!”
“難怪我在貨架上找了半天沒找到,敢情已經裝袋了?!”
于是,池鑰帶人爬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圍在一個麻袋旁邊争搶着什麽。
“欸欸欸?誰準你們在我上來前搶物資的?”
他慌忙沖進人群,然後看到人手一罐啤酒……“艹,還有嗎?我也要!”
聽到這句話,大家轟然笑開。
那一刻,末世緊張的氛圍突然就被聚會般的熱鬧沖散了,每個人臉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就連不喝啤酒的人也被這氣氛感染,忍不住笑出聲來。
就是在這樣一片歡聲笑語中,大家開始了物資的分配。
池鑰說過會給一起行動的人多發點物資,就不會食言。
他早在回來的路上就想好了分配的方案。
大家拿到自己的物資後,再幫忙把剩下的物資分發下去。
整個過程大概花了五六個小時的時間,全部分完已經是淩晨了。
“物資還是少啊……”分完物資的池鑰偷偷摸到程方霖房裏,嘆氣,“這點物資只夠大家再堅持兩三天的。”
“一直待在避難所裏不是辦法。”程方霖回應,“避難所只适合短期避難,不适合久住。”
“我知道,這不是在想辦法麽?”池鑰撓頭。
在查看過A區的情況,确定A區也淪陷了之後,別人或許只是震驚和失望,池鑰是差點兩眼一黑原地去世。
池鑰在救人的時候沒想太多,沒想過救了之後該怎麽辦。
可現在他面臨着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那就是——他必須負起責任,養活這群被他救到這裏的人。
往小了說,有句話叫“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往大了說,他既然身為一個“為人民服務”的國家軍職人員,并且已經負責任地救了這麽多人,就得負責到底,而不是半途而廢,帶頭敗壞國家公信力。
“如果我是個頭頭,那我現在缺個謀士。”池鑰看着程方霖,眨巴了兩下眼睛,瘋狂暗示,“程博士,您覺得現在該怎麽辦?”
程方霖:“……”
好的,程方霖知道池鑰為什麽剛分完物資就來找他了。
但他只是個心理學博士,他能做什麽?
就像知道他在想什麽,池鑰一把勾過他的脖子:“程博士,別覺得您能置身事外,現在整個避難所裏的人都可喜歡您了,如果說我是他們的服務人員,您就是他們的精神領袖。”
“別瞎說。”程方霖嫌棄地推開他,“你才是精神領袖。”說着,不等池鑰接着忽悠,他便換上嚴肅的語氣進入了正題,“先說說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當然是把喪屍全殺了。”池鑰說得那叫個蕩氣回腸,然而說完就心虛地摸了下鼻子,“當然,一口氣是殺不光的,得慢慢來。反正不可能永遠待在避難所裏,必須出去。”
“對,必須出去。”這一點程方霖是認同的,然後說了自己的想法,“我們今天去了A區,A區的情況很不樂觀,可同時我們也注意到,A區那邊的喪屍并沒有這裏的強。”
池鑰:“啥意思?從那邊的喪屍殺起?”
程方霖:“……”
池鑰:“咳,您繼續,我不打斷您。”
于是程方霖繼續說:“其實我一直有個猜測——為什麽這裏的喪屍更強?為什麽EY公司恰好在喪屍病毒爆發當天發生爆炸?是不是離爆炸地點越近的地方喪屍越強?”
池鑰張了張口,沒說話。
他覺得他還是不要打斷程方霖的話了。
程方霖只能自己說結論:“如果EY就是喪屍病毒爆發的根源,那麽,去EY爆炸的地方看看,會不會發現點什麽?”頓了頓,“我不止一次說過,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們對喪屍的了解還是太少。如果要從根源上解決末世,還是得繼續搜集情報。”
池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程方霖:“你可以說話了。”
“哦,我覺得,很有道理啊!”池鑰說着,已經在自己的腦海裏整理出了一套行動方案,“那這樣,我們明天再出去一次,去EY,順便把沿路的超市也掃蕩了。在解決根本問題之前,能撐多久就撐多久!”
程方霖“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麽。
其實還有一系列後續解決方案,比如逐步驅趕喪屍,擴大人類的安全活動範圍,然後挑選合适的地方發展種植業、畜牧業什麽的,先讓人類活下來,再一步步将人類生存的空間從喪屍手裏奪回來。
但現在,程方霖覺得還是先搜集跟喪屍有關的情報吧,比如它們為什麽會出現,為什麽會攻擊人類,又為什麽能被殺死。
問題總要一個一個地解決。
确立了接下來的行動目标,還有另一個問題,池鑰覺得不得不提出來:“對了,你家郝明好像不記得那一家子了。我是說,不止以前的記憶,今天的記憶也沒了。”
“嗯,他遺忘了今天一整天的記憶。”這一點程方霖已經發現了,他剛才送郝明回房的時候,郝明還問他那些物資是誰帶回來的。他只能回答——不知道,我沒去,與我無關。
池鑰:“為啥會這樣?類似的情況以前發生過嗎?”
“發生過。”程方霖回應着,覺得這個說法不夠嚴謹,便又補充了一句,“兩年裏沒有過,兩年前,只要是跟那一家人有關的記憶,他隔天就會忘記。”
池鑰:“就是說,他只會遺忘跟那一家子有關的記憶?”
程方霖:“對。”
池鑰:“艹,我現在也有點懷疑他是被冤枉的了,那個女人還那麽歇斯底裏,演給誰看……”
“沒有證據不要亂說。”程方霖連忙打斷他,“郝母的悲傷和憤怒看上去不像演的,她可能真的以為她兒子是郝明殺的,只不過到底是誰殺的,我們現在還無法确定,也沒法展開調查。”
頓了頓,他接着說:“但是,有一點可以确定,郝明雙重人格的形成跟那家人脫不了幹系。他現在的情況有點像解離性失憶,不對,确切地說是解離性人格,就是會選擇性遺忘跟創傷性|事件有關的全部記憶,由另一個人格繼承。”
“這類患者通常會在受到侵害或者遭受暴力的時候,誕生‘這件事并不是發生在我身上’之類的想法。就是說,郝明現在覺得,被郝氏收養、毆打、拖到警局門口——但凡跟郝氏有關的事,都跟他沒關系,都不是他所經歷的。”
“你這麽說我就懂了……”池鑰說着,突然有點心疼郝明了。
這得絕望到什麽地步才會誕生“這件事并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想法啊。
同時他注意到:“所以淩暗作為他的另一個人格,繼承了所有被他遺忘的記憶?”
“可以這麽判斷。”程方霖并不敢打包票,畢竟他撫養了郝明整整兩年,還是第一次接觸到淩暗,對于“解離性人格”的判斷完全基于今天發生的事。
“郝明現在在幹嘛?”池鑰問。
“可能睡了吧。”程方霖說着,沉默了一會兒後,忽然說了這麽一段話,“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我想了很多,越想越覺得,我可能不配當一個父親。這兩年裏,我只想着怎麽預防他出去傷害別人,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做法會不會傷害到他,會不會不夠尊重他。我以為我保護了別人,實際上卻是囚禁了他,把他像犯人一樣地關在家裏。嘴上說着疑罪從無,可我從來沒做到過……”
池鑰愣了愣,微微張口,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只能選擇閉嘴。
“我甚至不允許他喊我父親。”程方霖嘆了口氣,“現在想來,不是他不配叫我父親,而是我根本不配當他的父親。”
“行了。”池鑰有點聽不下去了,無奈地拍着程方霖的肩膀安慰,“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沒有哪個男人生來就是父親,生來就懂怎麽養孩子。別的不說,郝明對你的喜歡和依賴不是假的。或許你覺得你給他的愛不夠多,但至少你沒傷害過他,你讓他無憂無慮地度過了這兩年。”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跟你說這些……”程方霖拍掉池鑰的手,然後迅速把情緒調整回來,笑着調侃,“不過能讓你不再對我用敬詞,也算一大收獲。”
“不喜歡我對你用敬詞你倒是早說啊!以為我很喜歡用嗎?!”池鑰翻了個白眼,然後打了個哈欠,起身走向門外,“我困了,去睡了。”
程方霖“嗯”了一聲。
于是,池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昏暗的走廊裏。
沒人知道,就在他離開後不久,一個女人手持一把刀從牆後繞過來,摸向了郝明的房門。
避難所裏所有的房間都是沒有鎖的,所以女人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郝明的房門。
每個房間裏都有一盞燈,燈光并不亮,隐約能照亮房間裏的一切。
昏暗的燈光下,郝明側躺在床的一側,身體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女人小心地靠近他、靠近他……終于走到了床的側面。
然而,就在她想用手裏的刀比劃一下刺入的位置時,“郝明”猛地睜開雙眼,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腕!
緊接着,他用他那雙漆黑無光的眼眸和女人對視,冷冷地說了這麽兩個字:“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