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部分,是她聽張阿姨說,石曼一直都想要個女兒
間看球賽。
季藍泡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上了會兒往。
她像個在等應酬的丈夫回家的空房嬌妻。
沒想到一場球賽竟然這麽長,季藍睡眠淺,擔心待會兒季豐回來弄出動靜把自己吵醒,就給他打了個語音電話。
幾乎就是立即被接通了,她聽到房間電視機裏的球賽英文解說,還有呂東咋咋呼呼的嚷嚷聲。
她還聽到季豐噓了一聲,于是呂東就安靜下來了,電視的聲量也被調小了。
“怎麽了?”季豐問。
季藍輕咳一下,“你幾點回來?”
這一來,就又聽到了一旁的偷笑。
不用想也是呂東,一整天盡被他嘲笑。
“看完球賽就回去,還有半個小時,你先睡。”
他再開口的時候,季藍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語氣裏的笑意。
她真的太不應該打這一通電話了。
沒來得及再告訴他自己的真正目的,季藍說不下去了,僵硬地回了一個“再見”,就摁斷了通話。
現在已經很晚了,再等他看完比賽回來後,差不多就要過了淩晨了。
季藍換好睡衣,習慣地用精油和身體乳把頭發和身上都擦得香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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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柔軟的大床的一邊,極其別扭的看着一旁的枕頭。
看了一會兒,準備睡了。
還沒過去十分鐘,門口的感應區傳出開門前的嘀聲,季藍警惕地睜開眼,往那裏看去。
季豐走進來,沒開燈。
床頭亮着她給他留的一盞小燈。
他一過來,季藍就立即閉上了眼。
感覺到他蹲在床邊,一定是在看着她。
兩分鐘過去了,季藍裝不下去了。
她睫毛不自然地顫了一下,只一下,清晰地被季豐看到,他便說:“裝睡?”
已然被識破,季藍就不裝了。
看到他果然蹲在自己旁邊,為什麽要這麽看着她。
季藍也這樣問了。
随即她又問:“球賽不還有半個小時嗎?你怎麽這麽快回來了?”
季豊狡猾地忽略她的第一個問題,回答說:“你都記得催我了,我怎麽還敢留在那兒?”
“我可不是催你,是想提醒你……”
“噓——”
他把手指豎着貼在她嘴唇上,“別解釋,就讓我當作,你想讓我快點回來。”
季藍鼻子哼氣,翻身不看他。
她枕着自己的手,季豐更溫熱的大手貼上她的另一邊臉上,摸了摸她的臉,捏了下她的耳垂,然後手心順着脖子上離開。
“哎呀你快點睡吧!”
季藍拍上他的手背。
季豐笑了,“想讓我快點睡,那你來幫我脫。”
他拿起季藍的手放在自己襯衫的扣子上。
季藍抽都抽不出來,依着他解了兩顆。
她不敢去看上方他的眼睛。
連動作都是這樣露骨的,他什麽眼神,可想而知。
季豐坐在床邊,為方便她解扣子,上半身都傾在她上方。
好不容易解完他的扣子,她終于完成任務,又被他手疾眼快地重新把手抓回去,放在他的腰帶上。
“我不解這個,我不會解你的皮帶。”
“我教你。”他嗓音已然變沉了,聽得季藍耳朵裏都是熱的。
手指觸摸上冰涼的金屬,她閉上眼,季豐擺弄她的手指。
床墊重重地往下陷,是他上了床。
季藍還閉着眼,直到他鑽進被子裏,牢牢地把她抱住。
他身上很熱很熱,腰間的堅硬低着她腰後,把溫度傳遞過來。
臉壓過來吻她的時候,季藍輕哼了兩聲,手推在他胸前。
這時季豐的聲音已經啞得不像樣子了,在她耳邊低低地,讓她聽出了遺憾和委屈:“藍藍,我好久沒碰過你了。”
☆、第 27 章
恒溫的泳池在早上也沒有涼意, 居于室外, 和清晨的天空一樣湛藍、安靜。
空氣中的霧還沒散去, 到處都是潮濕的味道。
季豐從水下爬上去, 結實的手臂握着欄杆, 後背上是一道一道女人尖尖指甲的抓痕。
他裹上浴巾,過去沖澡, 吹幹了頭發,然後到餐廳用早餐。
呂東和孟辰韋兩人已經在了。
一看見他過去, 呂東咬着吐司發笑。
他拉開椅子剛坐下,呂東就開問起某人的下落:“還在睡?”
還沒吃一口的早餐,餍足就早早爬在年輕男人的眼角。
季豐淡淡一瞥笑容暧昧的好友, 輕飄飄地說:“不到下午是起不來的。”
呂東抱拳:“佩服佩服, 厲害厲害。”
外面天氣大好, 季藍趴在被窩裏,睡得昏天黑地。
她艱難地睜開眼,打開手機看看時間, 上面有封誠發來的幾條短訊。
封誠已經在姆萬紮呆了兩天,今日提前回國,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去。
季藍告訴他, 現在她在達累斯薩拉姆,季豐訂了明早的機票, 所以他們要等到明天。
封誠就說:“那正好,我把機票改簽一下,明天我們一起回去。”
季藍問:“你今天先過來嗎?”
“待會兒我們就過去了, 下午應該能到。”
“你們?”
“對啊,我和我姐。”
季藍早起的倦意了然全無。
聽見季豐開門的動靜,她把手機藏在枕頭下,重新埋在被子裏裝睡。
昨晚發生的事,雖然順理成章,其實讓她面子上很過不去。
好像這樣太輕易了,太放低了自己,太便宜了他。
總歸在男女之事上,女人是吃虧些的。
季豊走過來,她臉上的頭發被他撫到後面。
“該起床了。”
聲音很輕,呼吸噴在她耳朵後面,讓她忍不住想去撓癢癢。
季藍兩眼很有原則地緊閉。
季豐又用同樣的聲音說:“快比小豬都要懶了,快起來了。”
他太懂季藍的點,如願以償,看到她掀開眼皮,質問地和自己對視。
他悶聲笑起來,看着季藍裹在被子裏套衣服,只露出一個腦袋的樣子,又讓他忍俊不禁,把她頭發揉得更亂。
孟辰韋和呂東一早就去了機場,季藍是見不到他們了,季豐端來的一盤子早餐一只放在床尾桌子上,季藍懶懶地趴在床上,她又懶又乏,小肚子脹脹的痛,美食也吸引不了她。
電視裏播放着一部文藝片,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溫馨在靜谧中發生,時間就過得飛快。
一直猶豫要不要告訴她封溫過來的事,但她認為,他一定也是知道的。
那麽她就不說了。
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她盤腿坐在地上收拾行李。
季豐去了會兒健身房,回來倒頭就睡。
收拾完了她的東西,她悄無聲息地移到季豐身旁,半跪在床邊。
看見他的疲倦,嘴唇都幹了。
季藍覺得不對勁,手心蓋在他額頭上,他還沒睡着,唇角彎出個弧度,拿下她的手,放在他蓋着被子的小腹上。
剛才那一下,炙熱的體溫已經被她發現,季藍驚訝地說:“你發燒了”
季豐撐開眼皮,她擔心不安的樣子就在他眼睛裏,落成兩個小小的倒影。
季藍想了想,“是你早上游泳着涼了吧。”
他小時候生一場病得了肺炎,後來就落下病根子,稍一發熱,就會複發,她記得清楚。
好在酒店提供日常用藥,季豐吃下後就睡着了。
這一覺睡了許久,季藍在旁邊看着。
一看到他額頭上冒出細細的汗珠,她就用紙巾擦掉。
她窩在一旁,什麽事也不想做了。
來電鈴聲突兀地響起,被季藍無比迅速地轉換成靜音。
季豐沒被打擾到,依舊靜靜地熟睡。
季藍動作小心地爬下床,走進浴室。
她盯着上面的“封溫”二字,幾秒鐘過去了,終于接通。
季藍沒有出聲,等着她先說。
女人聲音中的溫柔,是她自己從來沒對季豐有過的,這兩個字,在她口中顯得格外好聽,像聽古筝琴弦響起後的回味。
季藍看向鏡子裏的自己,正握着不屬于她的手機,貼在耳邊,臉上冰冰冷冷。
連她都少見這樣的自己,甚至耍了心眼來回應她:“他睡了,請問你是?”
不出所料,對方聽到女人的聲音,和這樣的回答,一時沒有出聲。
她一定在思索兩件事。
一件:為什麽會有女人在他的房間,告訴她,這個時間季豐在休息。
另一件:他已經不再保存她的號碼,所以對方連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封溫的聲音,再接下來摻雜了別樣的東西,因為季藍刻意捕捉,所以就輕易發現。
封溫說:“我是季豐的朋友,他不方便接電話嗎?”
話剛說完,季藍聽到旁邊封誠的聲音,問道:“是季藍嗎?來來,我接。”
手機被封誠搶去,換成他大大咧咧的口氣。
“喂,季藍嗎?我和我姐馬上就過去了,你住哪個房間?我讓他們安排在附近。”
季藍問他:“你姐今天也住嗎?”
封誠說:“不,她晚上就回去了,還坐我們上次的大巴。”
鏡子裏的季藍表情放松了一些,說:“那就這樣吧,先不說了,你們快點來吧。”
封誠故意賤賤的:“嗯,等着我哦!”
季藍舒了口氣,走出去。
明知剛才已經把聲音壓得足夠小,她還是擔心有沒有被季豐聽到。
雖然她并沒有做什麽。
季豐還保持着剛才的睡姿,她偷偷把手機放回去,看看手表上的時間,猜想封溫多久能到。
她私心不希望他們能見面。
封溫是紮在她青春期的一根刺,這些年,她早已成長,這根刺看似不見,其實是埋在肉裏,一經牽扯,便隐隐作痛。
躺在季豊枕旁,季藍無神地盯着天花板。
白花花的一片,上演的是零零散散的一些往事。
身旁的這個人啊,她和他認識了二十多年,真正相處過的卻沒多少時間。
她應該是了解他的,自以為摸得透他的脾性,可是他還有更多的事情在另一面發生,只有上帝的角度才能看到。
封溫,是她了解的最少的。
恰巧,又是她最最在乎的。
☆、第 28 章
季豐醒來時, 才過去不到兩個小時。
季藍幫他把被子掖好, 難得溫柔, “再睡會兒吧, 現在還早。”
最好一覺睡到明天早上吧。
這樣就見不到封溫了。
季豐閉了閉眼, 悶着嗓子問:“幾點了。”
将近17點半。
他清醒了些,坐起來揉揉頭發, 說:“我睡了這麽久?”
看到他掀開被子下床,季藍像只機警的小貓, 緊緊盯着目标,緊張地問:“你要出去?有事嗎?”
“去汽車站接人,封誠和……”
他停頓一下, 很快接着說下去:“和他姐姐快過來了, 他沒跟你說嗎?”
季豐穿着鞋, 回頭看了看她,問道。
季藍腦袋別開,冷淡地回:“沒說。”
出門前季豐用冷水洗了把臉, 精神清爽些許。
車子開得很慢,路上車輛非常少,人也不多, 并沒有出現非洲人口泛濫的印象,除了當地人, 就是印度人和華人最多。
汽車站離酒店不遠,車子停在目的地,季藍雙腿蜷在座椅上, 墨鏡下的雙眼,盯着來來回回的行人。
而露出來的下半張臉像蒙了層冰霜,嘴角耷拉着,怎麽看都和心情愉悅沾不上邊。
季豐身子湊過來,虎口卡住她的下巴。
她用力拍上他的手背,聽着都疼,他還是沒松。
季豐把她的墨鏡勾下來,松松垮垮地搭在鼻梁上,那雙冷而大的眼睛黑梭梭的。
“讓我看看,這又是怎麽了?”季豐半耷拉着眼皮,打量的眼神掃在她素淨的臉上。
季藍生怕被他猜到什麽,掂起一個理由:“生了病還要開車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來接什麽皇親國戚。”
她嘴唇嘟嘟囔囔的樣子,就更顯得柔軟,看得季豐心癢癢,忘記注意外面的人,只想往上親一口。
季藍見他盯住自己嘴巴看,幹脆酷酷地捂住,其實動作傻傻的可愛,就又看見他笑了。
他病着,親是親不了,低低地問:“能抱一個嗎?”
季藍有點破功了,別別扭扭地往後面擠。
躲開了他的懷抱,躲不開他作祟的大手,緩慢地撫摸在她大腿裏面的軟肉上,薄薄的打底褲抵不了什麽,只覺得他手心火熱,讓她全身都癢起來。
終于受不了,季藍惱羞成怒大叫了一聲,顧不得不開心了,憋不住地笑,命令:“你老實點行嗎?”
季豐目的達成了,便坐好了,騷擾過她的手扶在方向盤,季藍低頭整理被他弄皺的裙子。
“封溫漂亮嗎?”她托着腮,看着外面,冷不丁丢給他這麽一句話。
季豐語塞,在這種情況下,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還好。”
“還好是多好。”季藍又說。
她話音剛落,視線裏就出現了封誠的身影。
他背着雙肩包,精神活躍地跳下一輛巴士,四處張望。
季藍緊盯他的身後,果然又見封溫扶着車門下來。
以前自己比她矮了些,現在她們個頭是差不多的,身材也是。
她的頭發比印象裏短了很多,壓在一頂棒球帽下。
季豐也看見他們了,提醒她下車。
季藍表示自己就要在裏面等着,要去你自己去。
季豐對她說變臉就變臉的脾氣早已習以為常,下去沖他們招了招手,他走到車頭,等對面姐弟倆一起走過來。
季藍注意着封溫的神情,看得出,她是打心眼的高興。
封溫坐到後面,摘下背上的背包,季藍回頭看着她,打了聲招呼。
封溫沒留意車裏還有一個人,打量起季藍的樣子,好似在努力回想什麽。
封誠和季豐也上了車,恰巧封溫也終于想起來,驚喜地說:“這就是藍藍嗎?太長時間不見,差點認不得了。”
她說着,笑意盎然地看向一旁的弟弟。
封誠腼腆地低着臉,輕咳一聲。
季藍心思都在封溫身上,沒留意到他,倒是前面的季豐透過後視鏡,把封誠的反應瞧得一清二楚。
他又側過臉看了看季藍。
眼裏的黑色深深的,又是以往孤涼的樣子。
一路氣氛愉快,季豐和封溫二人的狀态,真的只是一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點也不尴尬,也沒其它的東西。
表面上,真的應了那句話,分手之後還是朋友。
但是封誠,今天在自己姐姐面前,對季藍沒那麽多話了,少見地變得內斂起來。
到了酒店,封誠開了間房,上去放東西。
餘下他們三人等在水榭旁邊的餐廳。
面對面的,季藍更加看清了封溫的樣子。
以前她就是中學的校花。
她的長相不是标準的美女,但是很有味道,很耐看,氣質出衆,一舉一動都是溫溫柔柔的。
季藍一點也不懷疑季豐會喜歡過這樣的女孩子,是個男人都會喜歡。
點完餐,封誠還沒下來。
侍應端來兩杯果汁,一杯白水。
封溫在姆萬紮三四個月了,談及這期間在孤兒院的工作,有很多新鮮的見聞。
季藍話很少,多半是封溫和季豐說着。
封溫很善談,性格和她溫柔如水的樣子不太符合,但是話說得很舒服,聲音也悅耳。
她侃侃而談,就襯得季藍冷冷清清的。
靜靜聽着,不搭話,連表情都沒有變化。
她漆黑的頭發上撒了一圈光暈,吸引了季豐,她擡頭的時候對上他的目光,兩人對視了一眼,只有他們明白。
季藍擔心起他病中的不适,但他樣子看起來不像生了病,可即便這樣細微的不适,也被封溫察覺到了。
在封溫問詢過之後,季藍就把手貼在他額頭上:“怎麽樣了,還是不舒服嗎?”
她私心故意做給封溫看,但她微笑地旁觀着,什麽也沒流露出來。
手下的溫度比下午降下去一些,但還是熱,季藍主動去房間給他拿藥。
封溫瞧着她背影快步離開,轉頭對季豐笑說:“你妹妹對你還真好。”
幾乎所有人都會認為季藍是他的親妹妹,這件事,除非幾個非常熟識的好友,季豐一般不愛費口舌解釋。
于是對封溫,他也沒解釋。
季豐淡淡笑了下,只是說:“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而已,平時她可不這樣。”
女人總會敏感地抓住別人話中的特殊字眼,封溫笑容幹了瞬間,握起杯子,目光瞥向夜景。
季藍下樓的時候遇到封誠,兩人一起回來。
菜已經上了桌,季藍面前有一盤基圍蝦。
封誠把那盤蝦端開,對季藍說:“我把它拿開,省得你眼饞。”
對上姐姐的問詢,封誠摸着後腦勺,說:“季藍對蝦啊魚啊之類的過敏,不能給她吃這些。”
季藍愣了愣,她不記得自己跟他說起過這件事,封誠怎麽會知道?
封溫笑着,意有所指地說:“原來你這麽體貼啊,怎麽沒這樣關心過你姐呢?”
季豐手裏刀叉有一瞬間的停頓,他掀開眼皮,定定地注視對面封誠羞澀的笑。
他往嘴裏填了塊鳗魚,眼神諱莫如深。
這時封溫笑得眯起的眼睛又看向季藍,笑問:“藍藍今年多大?”
季藍看看季豐,他便替她回答:“和小誠差不多大。”
封溫還是笑,“還沒有男朋友吧。”
季藍尴尬了一瞬,嘴裏嚼着東西,沒有立刻作答。
季豐又一次替她回答:“男朋友,已經有了。”
封溫姐弟倆神色瞬間變了,啞然的表情如出一轍。
封誠着急地問:“前幾天在飛機上問你,不是還說沒有嗎?怎麽一下子就又了?”
這下季藍渾身尴尬得不得了,季豐慢悠悠地喝水,也等着她回話。
再遲鈍,現在她也察覺到封誠的心意了。
那個問題的答案,不上不下地卡在那裏,像一根魚刺,拔不出來,咽不下去。
她原本是希望說的,就是要這樣當着封溫的面來說。
可是現在她猶豫了。
封誠是個非常好的人,和他的相識很愉快,她不曉得,在這種時刻告訴他這些,到底是讓他過不去,還是讓自己過不去。
腦子裏仿佛熱了一下,季藍脫口而出道:“沒有,他騙你的。”
封溫封誠神情放松下來,季藍偷偷瞥了眼季豐,他一言不發的,也沒在看她。
這是季藍吃過的,最難熬的一頓飯。
封溫要乘坐的班車在20點鐘,季豐趕着時間把她送回去。
季藍沒去,封誠來時坐了半天的車,已經累得夠嗆了,回到房間泡熱水澡。
達累斯薩拉姆晚上的街燈和繁華沾不上邊,但是空氣很好,處處寂靜如水。
季豐把她送到車站,交代一句注意安全,準備回車裏的時候,被封溫叫住。
封溫說:“小誠挺喜歡藍藍的,你要是覺得放心,可以讓他們試試。”
晚上風有點大,封溫抱住手臂,等他回話。
封溫看着他的臉色,眉心倦意比先才餐中多了許多,不知是不适,還是煩惡,深深地擰着。
知道多半是他不舒服,可是被她看出了拒人千裏的意味。
終歸結底,他是不高興的。
封溫心裏的涼意讓她不适應,像在那兒打翻了一杯冰水的瞬間。
她心想,如果季豐不看好小誠的話,那就是她說錯話了,所以他反應如此,并且沒有回話。
封溫暫時罷休,擔心地說:“你快回車裏吧,小心身體。”
季豐卻接上了她剛才的話,說:“小誠親口告訴你的?”
“是啊。”封溫點頭,說:“他難得這麽喜歡一個女孩子。”
季豐在她說時,從褲兜摸出煙盒抽來一根煙,他告訴她:“喜歡歸喜歡,但是,季藍和我在一起了。”
“你說什麽?”封溫懷疑自己聽錯了,臉上的震驚迅速升起,遲鈍地逗留。
季豐手中打火機亮起,對燃唇間那支煙。
她想提醒他病中不要抽煙,但剛才那句話已經通傳了她,這些已不是她能關心的了。
嘴邊的話轉換成一句追問:“什麽時候的事?”
季豐簡短地回應:“很早了。”
封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嘴巴張了張,又把話咽回去。
她大概想問他和季藍的關系,那麽現在想來,自然不是親兄妹。
只是他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
同樣,也從沒這樣冷淡地面對過自己。
☆、第 29 章
航班是上午十點鐘的, 從酒店出發前, 封誠早早在樓下等着。
季藍是最後下去的, 封誠不知道她住哪個房間, 更不知道她和季豐住在一起。
他換上了一套黑色運動服, 還在腦後紮了個小辮,光潔的額頭露出來, 更顯小了。
季豐吃了幾次藥,病差不多好全了, 季藍下去的時候,他倆站在休息區等她。
季藍小羊皮的平底鞋踩在地上沒發出一點聲響,封誠首先看見她, 兩眼亮晶晶的笑着, 被季豐注意到, 他偏過身,剛好季藍腳步停在他身側。
季豐手垂下來,把她的握住, 說了聲:“走吧。”
封誠沒注意到他們的動作,他把包甩到肩上,首先出去了。
季藍安安分分呢地由着季豐牽着, 在酒店外等車的時候,封誠一回身, 看見他們握在一起的手。
季藍迎上他的注視。
封誠訝異地擡了擡眉,表情誇張地說:“沒見過比你倆感情好的了,都不避嫌啊。”
季藍也愣了愣, 反應遲鈍地明白過來,這時封誠已經在招手叫車了,她臉上笑容幹澀,低頭,看着他寬厚的手,把自己的包裹着。
封誠啊,你怎麽想的。
有哪家的兄妹,這麽大了還這樣親密?
全程,季豐什麽都沒聽到似的。
他越這樣,季藍心裏就更沒譜,擔心他還在介意昨晚的事。
剛好約的車開來了,他拉開車門,讓她先坐進去。
早上是他先起床的,季藍磨磨蹭蹭地爬起來,困得眼都睜不開,被他好笑地調侃兩句,除此就沒其它交流了。
而且,昨晚他回來時她已經早早睡下,為的就是回避。
等來等去,不安和內疚一直伴随她,直到上了飛機。
商務艙裏,季藍仍是和季豐坐在一起,封誠在前排。
季藍要了杯橙汁,喝了一半就不想喝了。
季豐在看他的平板電腦,側臉弧度英挺,太讓人歡喜。
不過他唇線緊緊抿着,偶爾擰擰眉心,這樣的神态,誰也猜不透,是不是真的在為昨天的事情不高興。
季藍往前瞄了一眼,封誠戴着他的耳機,手裏在擺弄一塊三角形的魔方。
機艙內非常安靜。
十來點鐘,太陽光線充沛,天藍得幹淨清爽,季藍卻安逸地打哈欠。
季豐目光不偏不挪,低聲問她:“困了?”
她把臉枕在他肩膀上,堅硬的骨頭硌着她臉頰軟軟的肉,有點疼,她也不願挪開,手還圈上他的胳膊。
又打了個哈欠,季藍說:“橙汁我不喝了,你喝吧。”
季豐伸長另一條手臂,把杯子拿過來,就着她的吸管喝了兩口。
他放回去,說:“濃縮沖泡的,怪不得你不喜歡。”
“不是沖的,裏面有果肉呢,不信你再嘗一口。”
季藍又把杯子遞過去,纏着要他喝完。
季豐別開臉,就是不願意配合。
前面封誠聽到動靜,從過道那邊探過腦袋。
季藍正沒骨頭一樣地靠在季豐身上,這一次,封誠臉上的笑容有點挂不住。
他指指季藍,語氣吓唬似的:“跟你說啊,你再這樣,要是被以後的男朋友看到了,肯定會讓人家不高興。”
季藍眼皮一掀,又玩起季豐的手掌,滿不在乎地說:“不高興就不高興,關我什麽事。”
封誠哼了哼,“得,你高興就好。”
季藍實在刻意讨好季豐,擡臉看看他表情,雖然他沒表現出什麽,但是,她昨晚的做法多少是讓他不怎麽愉快的。
可是她找不到告訴封誠事實的合适時期。
她當然知道,某些話一說出來,傷害的是他們三個人的感情關系。
可是不說的話,這又是欺騙封誠的做法了。
季藍已經想好了,等回國後,她會給封誠發消息告訴他的,總好過當面的打擊。
封誠把手裏拼轉完成的魔方遞給季藍,彌補剛才的小口角,“給你玩這個。”
季藍接過來,這便坐直身體,好奇地擺弄起魔方。
航班上時間漫長,季藍的魔方沒一點進度,她拿給季豐求幫忙。
季豐正在休息,不搭理她。
季藍就捏上他的手,聲音為了不打擾到休息的乘客,壓得輕輕的,說着:“幫幫我嘛,幫我一下能怎樣……”
季豐表情細微地動了動,終究還是酷酷地說:“讓封誠幫你去。”
季藍手下捏得更讓人心癢了,仰着臉,不依不饒:“不,我就要你……”
她極少這樣,自己聽了都不自在。
但她聰明地知道,男人都吃這一套。
清楚地看到他嘴角忍不住地牽起弧度,眼睛也掙起來,睫毛半遮半掩,擋着眼神,笑着瞧着她。
季藍腦中冒出一個詞——“秀色可餐”。
見季豐這麽一笑,她也開心了。
看看前後沒人注意,季藍伸長脖子要去親他,還沒親上去,季豐擺正脖子,她的嘴唇就只貼在他下颌上。
只能有她拒絕他的份,自己一被這麽對待,又失落又不甘。
季豐手掌揉了下她頭頂,“這會兒不太合适。”
季藍就明白了他指的什麽。
她看着前面封誠的背影,看了會兒,又望向飛機窗口外棉花糖一樣的雲朵。
這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偏偏就喜歡上她了呢。
下了飛機已經是深夜了,家中司機來接季豐季藍,封誠也有人接。
季藍看着他站在打開的車門邊,高高揮手,她也擺了擺手。
然後封誠矮身坐進去,車子開走後,季豐低頭看她。
季藍眼裏的絲絲愧疚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什麽也沒說。
黃叔的車停在附近,兩人一同過去。
季藍走在他身後,猶豫地掏出手機,打下一行字之後,發送給封誠。
聽到他們回來的動靜,石曼穿着睡袍出來迎接。
兩個人一起進來,先被石曼注意到的就是季藍。
季藍被她抱住行了個吻面禮,又被牽住兩手,轉了個圈,全身上下都被她看了看。
石曼再怎麽有着女強人的形象,她同樣也是一個母親,在這方面,她從不是失職的,問兩個年輕人,在那邊吃得還好嗎?住得又怎麽樣?
這種問題,季豐全丢給季藍一人回答。
他和石曼,遠不如季藍和她這麽親近。。
季豐已經習慣了,季藍也是習慣了。
他把行李交個保姆,先上樓洗澡。
“今晚我在家裏住。”上樓前,季豐看了看季藍,冷不丁地說。
石曼點點頭,說:“都這麽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快上去休息吧。”
季藍和石曼慢慢走在後面,她突然有種直覺,剛才季豐那句話是故意給她聽的。
那是不是要自己給他留門的意思……
胡思亂想着,連回石曼的話都打磕絆了。
恰巧石曼偏不成人之美,說:“這些天你不在身邊,居然都不習慣了,今天陪阿姨一起睡吧,好好跟我說說,你們在坦桑尼亞都玩了什麽。”
季藍臉上笑得多勉強只有她自己清楚,只能答應。
季藍洗漱完就去石曼的卧室了,石曼是個很注重生活品質的女人,房間裏點着香薰,加濕器整宿開着,她還有一個專門放護膚品的小冰箱,昂貴的面膜面霜,在低溫的環境下保存,效果才更好。
季藍沒覺得自己出去一趟皮膚發生了什麽變化,到石曼眼裏,就是毛孔粗大了,皮膚也幹燥了,被打趣地問,是不是到非洲當難民去了。
石曼下床拿了面膜給她,季藍仰着臉,她又幫她貼上去。
手機響了一下,季藍沒在意。
倒是石曼無意地往屏幕上瞄了一眼,告訴她:“季豐發給你的,看看他找你什麽事。”
季藍兩眼受驚吓似的睜開,強裝鎮靜地打開手機。
季豐——“人呢,去哪兒了?”
所以,他真的去她房間找她了……
在石曼眼皮子底下,季藍辦壞事一樣得心虛。
不合時宜地,有看見對話框上方顯示出一串“對方正在講話……”
季藍心跳如雷,一連發送了兩個“噓”得表情過去。
于是對話框裏就沒動靜了。
這時石曼問:“這麽晚了,季豐找你什麽事?”
季藍把手機藏到枕頭下,回答說:“哦,……我的、我的墨鏡在他那兒,季豐要我明天去拿……”
☆、第 30 章
上一次和石曼一起睡, 還是季藍媽媽出事的那天。
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那時候, 她大概是八歲, 又或是九歲, 季藍記不太準确了。
并且她從不讓自己去仔細回想。
但偶爾也會這麽想,如果自己當初是真的失憶就好了。
這樣就能忘記這些傷心的事情, 還有曾經那些不甘的事情。
一時,房間裏靜悄悄的。
加濕器的聲音絲毫不顯得吵鬧, 反倒像一種平穩的催眠方式。
白天在上萬英尺的空中度過了十幾個小時,現在躺在床上,季藍渾身都放松下來。
她以為石曼也睡了, 昏昏欲睡之間, 突然聽見石曼在一旁語氣清醒地問:“藍藍, 你和季豐的關系現在怎麽樣了?”
季藍清醒了些,不輕不重地應付:“還好。”
石曼輕微嘆了嘆氣,說:“可能他的一些做法會讓你不喜歡, 畢竟車禍後,你就忘了他所有的好了,但是藍藍你得知道, 季豐心裏是有你的。”
黑暗中,季藍眼前恍惚了下, 遲了會兒才回:“為什麽?”
然後她又輕聲地、很沒底氣地說:“我不知道。”
石曼笑她的不自信,眼睛望着上面,語氣輕描淡寫, 回想起:“你倆上學的時候總是針鋒相對,誰也不饒誰,我看得出來,是季豐不滿我偏愛你,所以他明着暗着都不喜歡你,其實是他過早得成熟,從沒讓我擔心過,所以我才把關心更多的放在你身上,這些道理,想必後來他也明白,所以放下偏見,沒以前那些顧慮了,你們不還瞞着我偷偷在一起了,怎麽就一場車禍,又讓一切恢複如前了。”
一直如此。
季豐雖然只比她大了四歲半,但是他的成熟克制,相比她的,是用成倍來碾壓的。
季藍只知道季豐不喜歡自己,但是她從沒想過這方面的原因。
石曼的話填補上了嫌隙的缺口,又想合上了冬日灌進寒風的窗口,季藍沒顧上突如其來的小雀躍,在細細回想,是不是真的就只是這樣的原因。
季豐不喜歡自己,這件事根深蒂固,在此之前,從沒讓季藍改變過這個想法。
即便就像石曼說的那樣,後來他們在一起了。
她也認為,這對季豐來說,只是身體所需。
同樣,她也不服氣地說服自己,她也是如此。
某日東窗事發,偷偷摸摸的“地下戀情”被石曼發現,不由分說地要他們訂婚。
她也自作主張地認為,季豐對此一定是不快活的。
畢竟,他從來不喜歡自己。
所以她表現得比他更抗拒,甚至在車禍後的第一念頭,就是要搶在他前面拒絕這門婚事。
因為青春期時被季豐拒絕了一次後,她的自尊心變得格外強,還好面子,尤其是在季豐面前。
可是車禍之後呢,一切都在漸漸地發生變化了。
“這麽多年,我從來沒見過季豐那個樣子。”
石曼感慨地說:“你出事那天,他原本是在開會的,接到消息,比救護車去的更早,當時你那輛車,整個車子都變形了,他把車門掰開,把你抱出來,我趕去醫院的時候,他西服和襯衫上都是血,端端正正地坐在急診室外面,叫他半天沒動靜,失了魂兒一樣……”
季藍想象不出那種畫面,她印象裏,手術後睜開眼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她在病房醒來,那是下午,半邊天都被燒得火紅,季豐背對她在倒水,她聽見舒緩的水聲,絲毫看不出他的緊張和疲累,悠閑自得,甚至像度假一樣。
看到她醒了,也不見驚喜。
而後面對她的疑問,甚至還開玩笑,說出是她前男友這種話。
又哪裏能想到,在她還剩半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