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兩集電視劇看完,季豐還沒出來
的薄一天。
薄一天并沒有用眼神脅迫她,好似她左右往哪邊踏一腳他都能接受。
後果對他是截然不同的,當然,季藍也會很快承受這種截然不同。
石曼的雲淡風輕和薄叔叔是明顯的對比,她最清楚季豐的品行,也在鄰居剛上門來時,把它當作一個誤會,可如今又牽扯進了季藍,她開始相信了。
于是她走過來把巧克力放到桌上,理了理季藍額前的碎頭發,溫聲問道:“藍藍,你看到季豐把薄叔叔家的玻璃打碎了是嗎?”
季藍的沉默維持了三秒鐘,這個時間衡量了她心中的天平。
然後她擡頭,告訴石曼說:“是呀,我看到了。”
她回避着季豐的注視,又看見薄一天臉上的笑,她皺緊了眉別開臉。
這句話一錘定音,石曼的神情明顯比剛才嚴肅太多。
她面容冷冽起來的時候,連那薄叔叔都算不得什麽了,此時她鄭重地命令季豐過來,向鄰居道歉。
季豐沒有作解釋,他再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他路過季藍身後的時候,她雙手都微微顫了顫,被她平複下來,撕着巧克力的包裝盒以做掩飾。
十三年來第一次明白,原來有的時候,撒給別人的謊言,卻會最讓自己心碎。
晚飯後,季藍和薄一天心有靈犀似的,她去了院子,一擡頭,果然看見小霸往站在二樓陽臺上,把口香糖吹出一個大大的泡泡,側眼瞄她。
那塊破掉的玻璃已經被物業換上了一塊新的,玻璃嘛,都長得一模一樣,重新安在那裏,就像從來都沒破碎過。
玻璃可以如此修複,那麽信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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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藍失落落地去了薄一天家。
“你今天做的很棒,我沒看錯你。”薄一天大發慈悲,長這麽大,頭一次自願和人分享自己的東西。
他遞過來一塊拉絲的披薩,裝好人道:“特意給你點的,知道你剛才沒好好吃飯。”
季藍扭開脖子,嘴唇緊緊抿着。
“面若冰霜。”
薄一天笑盈盈地形容道。
他把披薩放到自己嘴裏咬了一口,說:“答應你的事還算數呢,放心吧。”
季藍瞪着他,“你敢不算數試試?”
薄一天聳聳肩,從一旁桌上撈下手機,點了幾下,把屏幕放到她面前。
“這是孫悅清的號碼,你是要自己說呢?還是等我過兩天好好給她細說一番?”
他笑笑,說:“你知道的,我編故事很有一套,保證編出一個感人肺腑的青梅竹馬之戀,讓她相信季豐心裏一直念着位白月光,這不就打退堂鼓了?”
這番話對季藍很有誘惑力,但她想了許久,最終搖了搖頭,“算了。”
薄一天:“?什麽意思?”
季藍起身,聲音低落地說:“你自己玩吧,我不再和你狼狽為奸了。”
她說着就走開了,薄一天把抱枕摔到地上,很是不滿:“喂!”
季藍放下這件事,心裏也放輕松了些。
強扭的瓜不甜,何況,她才多大,和季豐斷然不會開花結果的,一切都是她白日做夢,癡心妄想罷了,傳出去真要笑死人了。
季藍做了虧心事,躺在床上看外面的月亮。
一聲嘆氣,兩聲嘆氣……
唉。
晚飯她吃得很少,有點餓了,就到樓下找東西吃。
明亮的月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彌漫在屋子裏,樓梯的扶手都覆了層涼涼的光。
用不着開燈,她走到餐廳,意外發現裏面有人。
冰箱內壁暖黃色的光照着季豐的臉龐,鼻梁高挺,前額的頭發遮蓋了些同樣濃黑的眉。
他穿着深灰色的睡衣,個頭比冰箱還高出一大截,從裏面拿出瓶裝水,擰開。
季藍見到他就像老鼠見了貓,連忙弓下腰,輕悄悄地往回走。
但是已經被季豐看到了。
他面朝着這裏,叫她說:“過來。”
季藍身形頓了頓,幹笑着轉過身來。
暗中,他一定看不清她不好意思的笑容,正巧,她也知道自己這會兒的笑一定太難看了,悄無聲息地收起來。
季豐合上冰箱門,側身倚在上面,他仰起下巴喝了口水,嘴唇沒就瓶口,清水在月下泛着透明的光,落進他口中。
季藍等他發落,他卻遲遲地沒開口。
她的手往身後,糾結地扭到一起。
“現在可以說了吧,為什麽幫薄一天撒謊?”
季藍并不知道,下午她去找薄一天的時候被他看到了。
她打量着他的模樣。
只有他們面對面講話的時候,她刻意這樣肆無忌憚、正大光明地看着他臉上的所有細節。
季豐眼睛很亮,不管任何時候,她沒見過他動怒。
他平靜的眼神,總是像在看仇人,也像看情人。
讓人捉摸不透,才更有探究的欲望,她總是對他好奇死了。
季藍沒回答他,先問:“你不生氣嗎?”
“生氣。”他言簡意赅地說道。
季藍尴尬了,講不出話了。
她難道不是在自讨沒趣嗎?
季豐又說:“你還沒回答我。”
季藍抓抓耳朵,表情為難地說:“我沒有幫他呀。”
她幫的是她自己,掩護她不能說出口的喜歡。
可是聽到季豐耳裏,他說:“你還在撒謊。”
那四個字觸動了季藍,她的自尊。
是啊,她又在撒謊了。
連自己都不願接受的樣子,就這樣被他失望地指出來了。
她鼻腔呼了呼氣,挺直了背,再一次掩護好自己。
“沒錯,我就要幫薄一天,誰讓我讨厭你!”
看吧,她又撒謊了。
這一天裏,她怎麽撒了那麽多謊。
這晚對季豐說的話,季藍違了心,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場。
季豐可沒有讀心術,當然不知道她怎麽想的。
他能認的,也就只有她說出口的話了。
“讨厭他”。
他長居國外,兩人鮮少見面,每年也不過寒暑假的相處,并且大半時間是碰不到一起的。
小女孩的心思最難猜,尤其她現在這個年紀。
季藍左不過十二三歲,他知道她不比別的女孩單純可愛,但總有她自己的個人色彩,卻也蠻橫得可愛,像只目中無人,還不肯上岸的小天鵝,總在自己的世界游來游去。
他偶爾隔岸望見湖面,從未近觀,但把她當作妹妹看待。
季豐思索了一番,認為或許是自己的回歸,撼動了她在家裏的地位,分走了石曼和張阿姨她們的關心。
思來想去,只有這個原因了。
他不像讓自己在小姑娘的心目中,成為一個“讨厭的人”。
于是第二天,季豐便返回了溫哥華。
飛機在長空呼嘯而過,明亮的日光刺痛了季藍的眼。
她的失落像這學期剛剛學到的,深不見底的宇宙黑洞。
也終于明白,過分追求某些意義,反而落得一塌空虛,竹籃打水一場空。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又是幾年後了,開啓你們要的FF視角
☆、第 44 章
季豐睡了一覺。
飛機在上萬英尺的高空行駛了十幾個小時, 氣壓不斷地變化, 耳內也時不時發生小小耳鳴, 所以他這一覺睡得非常不痛快。
直到機務人員中英交替着提醒, 本航班還有20分鐘即将落地時, 他才摘下了眼罩。
窗口外的光亮讓他猛地一下很不适應。
登機時還是深夜,這會兒晴空萬裏, 經歷了漂洋過海,地下已見到熟悉的城市規模。
深冬的城景盡顯蒼茫, 據說過幾天就會下起今年的第一場雪。
季豐取了行李,随着人流走出出口。
接機口在B1,他直接乘電梯去了上面的機場大廳。
石曼習慣把車停在上面等他, 而不是守在接機口幹等。
上去後, 一邊找尋着石曼的身影, 同時給她打了電話。
說好了來接他,石曼解釋公司有事,她已經拜托季藍來接應了。
季豐覺得, 倒還不如讓他自己打車回去。
畢竟,與季藍幾年不見,印象裏的她依然是個個頭連他肩膀都不到的黃毛丫頭。
他環顧了一圈, 并沒有在大廳看到小孩的身影。
剛好有人打了電話過來,他很快聽出來, 這是季藍的聲音。
她那頭同樣嘈雜,機場廣播的聲音,不光存在在他這裏, 也從聽筒那端傳來。
她在那邊似乎還在到處張望,說:“你下飛機了是嗎?我看到你的航班已經到了。”
季豐又回頭看了看,說:“你在哪兒?”
光亮的地板一塵不染,旅客們和窈窕的空姐各有各的軌跡。
“我在接機口,你已經出來了?”
她說着的時候,季豐早已拉着箱子往手扶電梯處走去。
他手機握在耳邊,站在半空的玻璃護欄處往下望,這就在接機口的地方,看見那個不斷往裏張望的背影。
“回頭,我看見你了。”
季豐說完,拿下手機放回口袋裏。
下方的女孩鈍鈍地轉身,手機還貼在耳朵上,仰頭朝這裏望過來。
第一眼,不用別處尋找,她便對上了他的眼睛,好像有感應一樣。
季豐垂眸俯視,稍顯意外。
這樣的季藍,并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了。
以前的季藍也是漂亮的,在同齡人中最是出挑,但點到為止,也只存在清秀的程度,是個還未褪好毛的小天鵝。
缺席了她的蛻變過程,于是如今的對比更加深刻。
現在的季藍,已經從看不出什麽看頭的花骨朵,搖身一變,變成一朵清新撲鼻的山茶花。
雪白的外套毛絨絨的,領口高高圍在她下巴上,她仰臉一笑的時候,更顯得明眸皓齒。
他眼中的訝異回過神,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了她。
很快,季藍大步朝這邊走來,爬上行動的電梯,心急地還要步行助力。
季豐在原地等着她,她三步并兩步地跨上來,站到面前時,發現她個頭也長了好些。
初初見到他的驚喜也就只有擡頭望過來的那一刻,她依舊是不活潑的樣子,更別提再出現久別重逢的歡呼雀躍了。
她好像對交際這種事有些被動,擡眼看看他,嘴唇動了動,又低低頭,看着他的手,他的鞋子。
這在季豐看來,還不如她小時候了。
以前她從不怕人,也不怕見生人,面對誰都不會緊張。
季豐由着她生疏無措,看着她笨拙的反應,唇角無聲笑了笑,心裏想,果然長大了。
他的行李是一只拉杆箱,和一個雙肩背包,穿着牛仔褲,上半身只套了件藏青色的毛衣。
“走吧。”
他拉上箱子,叫上季藍。
季藍走在他身旁,迎面的玻璃牆外,是身穿冬衣,縮着脖子走進來的旅客。
季藍說:“你穿這麽少,到外面會冷的。”
他的視線垂下來放到她腿上,說:“你都不冷,我能有什麽問題?”
她下半身穿了條呢絨的短裙,裏面是連腳長襪,雖然是都把皮膚裹住了,但是薄薄的,起不到什麽實質的保暖作用。
他一直都不理解女人們追求美麗的毅力,沒想到幾年後,連季藍也是如此。
是不是再過幾年,就更加變本加厲了?他忽然有點擔心。
果然,季藍聽了就什麽都不說了,他雙眼含笑地瞥她一眼,見她臉沖着另一邊,表情很不好意思。
他登機的時候為方便才把厚外套塞進了箱子托運,到了國內,溫度驟降,這麽說着,他看看外面的情況,不願逞能,于是把箱子放平,拿出了禦寒的羽絨外套。
一出大廳,寒風刺骨,渾身上下地把人牢牢包裹住。
季豐清晰地看見季藍打了個冷戰,把小半張臉都縮在領子裏。
季藍往附近指了個方向,跺着腳說:“車、車在那兒……”
她牙關都在打顫了,說完後,裹緊衣服小跑着上了車。
他覺得有點好笑,搖搖頭,走過去拍拍後備箱,蓋子應聲打開,他把行李放進去。
開車門,側身坐進後座,季藍坐到了前面,兩手捂在嘴巴,接連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他迅速把車門合上,冷風擋在外面,她手指摸摸鼻子,吸了吸氣,終于不打了。
“你……”季豐猶豫了下,想開口提醒下她以後多穿點衣服,此時前座有人搶在他前面開口了。
“來的時候就跟你說了,郊區風大,你就偏要臭美,還穿什麽美腿襪,說一句不好聽的,你這腿啊,該粗還是粗,穿什麽襪子都不管用!”
語氣裏特有的譏諷語調再熟悉不過,季豐額間一擰,擡眼往擋風鏡上的後視鏡看去,薄一天也在看他,鏡子中,兩人四目相對。
季藍被損得很沒面子,悄悄往後瞄一眼,然後眼刀狠狠地剜了剜薄一天,催促道:“少廢話,開你的車!”
他不知道薄一天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又和季藍彼此之間那樣熟絡。
薄一天知道他會怎麽想,于是解釋道:“藍藍說要來接你,我最近剛考了駕照,上路練練手。”
藍藍?
薄一天眼裏一如既往閃着精明的光,連講話時看人的時候,都像在盤算什麽念頭。
季豐栽過一次他挖的坑,對這個人非常沒好感。
他敞開雙腿倚在靠背,輕悠悠地說:“第一次上路嗎?安全嗎?”
薄一天不計較地笑笑,季藍回身替他說:“來的時候我也擔心了一路,不過還好,沒出什麽事。”
季藍是在一本正經的回答他的疑問,沒看透兩人之間的漩渦。
她說完,把撕開的口香糖塞進嘴裏,坐好,看着前面的路。
郊區風景慘淡,冬日裏更沒什麽好看的,車廂裏染上口香糖的薄荷清香。
季豐往側前方看看,季藍下巴一動一動的,中途停下來,吹起一個泡泡。
他還是有點困,胳膊架在窗沿上,用手背撐着腦袋,看着她把那泡泡越吹越大。
別無他想,純粹地等着看它什麽時候爆炸。
卻在這時間,越發發現她的美貌。
他認為,用這兩個字形容完全不過分。
季藍雖然才有十六歲,但是稚氣褪去了很多,頭發留得長長的,臉上化了淡妝,側顏弧度姣好。
漂亮的女孩有很多,更有的,五官挑不出一絲毛病,但是組合起來,屬季藍看起來最舒服,最耐看。
她擡手把臉側的頭發別到耳後,耳垂上挂着一枚耳釘,心形的形狀,湛藍的顏色。
季豐沒意識到自己一直在這麽看她,偶然察覺另一邊的一道注視,回望過去。
後視鏡裏,薄一天把什麽都收進眼底了,聰明絕頂的狐貍眼眯起來,興致盎然。
季豐最煩他這一套,無語地看向窗外。
一小時的車程,被薄一天縮短到了四十分鐘。
這四十分鐘,是給車內兩人都上了膽戰心驚的一課。
季豐是一分鐘都沒睡,幾次要求換自己來開,都被薄一天自信地回絕了。
還好路途順利。
薄一天把車子停在自己院子,他的水平還沒到輕松倒車的程度,把鑰匙丢給門口保安,讓把車子開進車庫。
季藍在一旁等着季豐拿行李,薄一天沖她抛來一個飛吻,季藍一臉嫌棄,不理會他。
這叫季豐看到,對薄一天的不滿就更深了。
這是他季豐的妹妹,不是什麽妖魔鬼怪想泡就能泡的。
和季藍一起出了院子往自家走去,季豐說:“以後,不要總是跟着薄一天鬼混。”
“為什麽?”季藍問。
他卻什麽也不說,提了箱子走上階梯,早已聽到動靜的張阿姨張開手來熱情地擁抱。
總不能告訴她,自己不喜歡的人,也不喜歡她去接觸是吧。他想,這真是太幼稚了,不是他會做的。
☆、第 45 章
房間裏一切照舊。
季豐連鞋都懶得脫, 把自己摔到床上補覺。
稍晚的時候, 石曼下班回來了。
聽見後院有車子開進來的聲音, 他起來, 用冷水洗了把臉。
箱子裏裝着石曼讓他從溫哥華帶來的一只名牌包, 國內沒有出售這個款式,他應石曼的交代, 費了心思才買到。
兩掌心又搓了搓臉,以便讓自己清醒些, 他提着橘色的手提袋下樓。
二樓過道上鑲嵌了幾面玻璃,倒映着房子內精美的裝潢。
晚上的天空,像被打翻的墨水染了色, 異常靜谧。
外面樹丫都光禿禿的, 屋內溫度如春。
樓下保姆在準備晚餐, 石曼督促她們準備每一道菜,全是他愛吃的,她今天非常上心。
只是不見季藍的身影。
路過她房間門口的時候, 門咔啪一聲開了,季藍身穿睡衣,擦着頭發從裏面走出來。
她剛洗了頭, 發絲濕潤的黏在一起,白天化的妝也洗掉了, 皮膚白裏透紅,格外細膩,看起來更清純。
湊巧和她碰到, 看到他,她吓了一跳。
不過,在看到他手裏拿着的東西的時候,眼裏很快産生歡喜的變化。
她驚訝了下,喜笑顏開地說:“送我的嗎?謝謝。”
果然會錯了意。
誰叫他剛好走到她門口,被當作專程來找她的。
看着季藍一副等着收禮的架勢,季豐按捺住心底的笑意,拎了拎手裏的袋子,說:“幫我媽買的。”
眼看她表情就變得尴尬起來,一定在後悔自己嘴怎麽就那麽快。
他從裏面掏出一只小一點的包裝袋,說:“別失望,怎麽會沒有你的份兒?”
兩個禮物都是一個牌子的,照樣價值不菲。
但并不是他特意去買的,只在在那間店裏看到這個,小女孩們肯定都會喜歡,他能接觸到小女孩也只有她一個了,看見便想起她來,于是買來送她。
季藍高高興興地接過,到樓下才拆開包裝。
是一串鑰匙扣,上面挂着只巴掌大的小馬玩偶。
季藍拿起來看了看,有點失望地說:“我還以為是首飾。”
石曼笑道:“我們藍藍早過了年紀了,現在是個愛美的大姑娘了。”
季豐不以為意,說:“也不過才十五歲,以後衣服要多穿一點,從機場回來,噴嚏打了無數個。”
石曼埋怨地把他一瞥,說:“早上一說要去接你,可高興了,特意好好打扮,怎麽都不知道欣賞。”
季藍腦袋一下子支棱起來,趕緊澄清:“沒有啊,我就是随便扯了件就穿上了,沒什麽打扮不打扮的。”
石曼跟她說:“你哥哥關心你呢。”
季藍手裏把玩那只鑰匙扣,想起他剛在的話,忽然定定地看向他,鄭重其事地說:“我不是十五歲,現在已經十六了。”
季豐上身傾過來,手心在她頭上揉了一把:“多一歲又怎樣,同樣是個小孩。”
知道她是一定會頂嘴回來的,卻遲遲沒等到。
她收回目光,低着頭,動作僵硬地抓了抓頭發,接下來好一會兒都不說話了。
季豐從小就喜歡的一道魚湯,石曼親手下廚房做,留下他們兩個在客廳。
他半躺着看手機,老朋友們知道他要來,一個個都發來消息問候。
好一會兒沒注意季藍,他雙手飛快地回着消息,忽然聽見她聲音低低地說:“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
“什麽事?”聊天中途,他分出心思回應她。
但問了之後,她又不作答了。
季豐兩眼從對話框中移開,看了看她。
她從來不愛端正地坐在沙發上,更偏愛硬邦邦的地板,盤腿坐在那兒,雙手在茶幾上擺弄淩亂的包裝盒。
這一幕似曾相識,此時她面帶窘迫,似乎不知道怎麽開口。
季豐放下手機,耐心地等着她說。
“其實,那天的巧克力,是孫悅清送給你的。”
季豐點點頭,“我知道。”
他也猜到了她要告訴他的是什麽,不過早在當時,不用她透露,他也知道是誰送的。
能夠察覺到孫悅清的心意,但總找不到合适的時機拒絕。
當初他并不在意孫悅清的禮物沒有送到自己手中,只是生氣季藍的不誠實,并且疑惑,為什麽她死活不肯承認是孫悅清送的。
季藍訝然道:“你知道是她送的?”
季豐說:“我打電話問她了。”
季藍好奇地問:“你怎麽說的?”
“委婉地告訴她,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精力。”
他說完,燦然一笑,反問道:“不然我應該跟她說什麽?”
他說話的時候,彎腰對上她的眼睛,眼中玩趣,不知怎麽,讓她臉變紅了。
她又坐了一會兒,兩手心在耳朵上捂了捂,手背又往臉上貼了貼,收起她的禮物,到餐桌上等開飯去了。
季豐繼續跟他朋友發消息聊天。
季豐在國外與父親生活,也經常吃中餐,但是從小到大最熟悉的味道,家裏是唯獨的一份。
他今天胃口大開,如今已經上了兩年的大學了,石曼問了他不少學校的事情。
在問起準備何時回國的時候,季藍手中筷子一頓,心不在焉地夾着碗中米粒。
季豐說:“還沒考慮好。”
石曼又跟季藍說:“季豐念的是溫哥華最好的學員,你要多學學他,幾年後也考一個好大學。”
季藍沒什麽自信,說:“唉,我也就那樣了,不奢求那麽多。”
她不愛在學習上用功,成績一直在中游徘徊,不上不下的,不過很穩定。
石曼總想讓她把功課上提一提,但怎麽輔導,怎麽說都沒用。
季豐問她:“高考完準備去哪個城市念書?”
季藍接過他盛好的一碗魚湯,說:“就留在這兒了,不想出去。”
石曼很是欣慰,說:“藍藍懂事,不想離家太遠,這些年你在溫哥華念書,還好有她陪着我,等再過幾年你回來工作,你們兩個都在我身邊,看這多好啊。”
她點了點季藍的鼻尖,又說:“只盼着你長大了不要被外面的男孩子勾走,嫁得遠了我可要舍不得了!”
季豐語氣淡淡地說:“這種事您最好還是別幹涉她,感情的事讓她自己做主,不然會有壓力的,何況,現在還早着。”
石曼想了想,贊同地點點頭。
心想小女孩聽到這些談論肯定都會害羞,季豐看了看季藍,她手捏湯勺,攪弄牛奶一樣白的魚湯。
石曼見她遲遲沒往嘴邊送,問她說:“不喜歡嗎?這倒湯是季豐最喜歡的。”
季豐坐在她對面,見她面色遲疑,看着面前的魚湯,又看看自己。
她搖搖頭,扭過脖子對石曼一笑,說:“沒有啊,我喜歡的。”
季豐下午睡得多了,到了夜裏就沒什麽睡意了。
他剛把手機放起來,就接到了封溫的簡訊。
——我下飛機了,你睡了嗎?
封溫是他的一個女同學,兩人經常在同一個教室上課,都生在A市,更巧的是,他們的父母是老相識。
放假前,封溫主動和他約好一起回國,但臨行前一天生了場小病,只好把航班改簽。
他們課下和別人一起聚過幾次,關系不算生,但還沒到為了她給自己耗時間的地步,原定計劃不變,他就先行回來了。
手機屏幕熾白的光罩在他眼睛上,看着對話框,考慮該回她什麽。
其實這麽晚了,也不是很方便了。
封溫用不着向他禀報,但她還是在不合适的深夜這樣做了。
想了兩秒,他當作沒看到,把手機放了起來。
才又睡了幾分鐘,被焦急的敲門聲驚醒,外頭石曼說:“季豐,先別睡了,陪藍藍去趟醫院。”
他一下子坐起來,穿了鞋過去打開門,問:“季藍怎麽了?”
石曼又着急又心疼,擔心着季藍那邊的情況,沒時間解釋了,說:“你先換衣服,我們在車裏等你。”
她匆匆下了樓,季豐很快換好衣服,裹着羽絨服去院子裏。
他先開了副駕駛的車門,看見一邊石曼開車,季藍虛弱地靠在後面的角落,他便把車門合上,陪着她坐到了後排。
季豐打開車頂的燈,看見她睡衣外面裹着臃腫的黑色棉衣,還把帽子套子了頭上。
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她小巧的下颌,唇色比以往顏色都淺。
他把她的帽子往下摘了摘,季藍就擡起手臂擋住臉,只露出一雙大眼睛看他。
深夜寒風呼嘯,路上沒有行人,只有來回的幾輛車。
好在醫院離得不遠,石曼在前面問:“還難受嗎?再堅持會兒,馬上就到了。”
季豐握住她的小臂放下,看清她泛紅的臉,還起了許多小小的疹子,連手上都有。
“過敏了嗎?”
季藍沙啞地開口:“好像是。”
她擡手想去抓臉,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制止住,擔心地說:“不要碰。”
季藍委委屈屈的,“癢……”
“很快就好了,聽話,一定不要用手碰。”
季豐說着往前打探,看到醫院的标識,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一下車,他又把她帽子帶回去,握着她的手,讓她跟緊些。
石曼過去挂號,他陪在季藍身邊,他們快步走在醫院的長廊上,等電梯的時候,季豐看着像降的數字,心急如焚。
察覺到她扯了扯他們相握的手,他才發現,原來他們手握在一起握了這樣久,連手心,都出汗了。
季豐便松開了。
“季豐……”季藍可憐巴巴地擡頭,問:“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她從來不喊他哥哥,他也接受她對自己直呼其名,都不重要。
季豐安慰她說:“怎麽會。”
季藍手心空了他的手,抿唇揪上他的衣角。
電梯快要到了,她卻杵着不動。
牆壁上的數字轉化,3——2——1……
季豐回頭,“進去吧。”
一聲清脆的叮咚,于是他的腳步也走不動了,身體僵在電梯口。
說因為有人一下子撞進了他的懷裏,手還緊緊圈住他的腰。
她身體瘦瘦小小的,可是抱着他的力道很大。
季藍臉埋在他胸前,小聲地說:“可是季豐,我真的好難受呀。”
☆、第 46 章
她的頭發香香的, 是雛菊的氣味。
季豊好一會兒沒動作。
她穿得很厚, 外衣蓬松, 讓他感覺像被一團棉花裹住了。
不想驚擾她, 所以不動。
是為避免更多的觸碰, 但也并沒有把她推開。
石曼和護士一同過來,站住腳步, 擔心地問:“這是怎麽了?”
他手握上季藍的胳膊,她也已經聽到了身後動靜, 提前慢慢起開了。
兩個人都沒有解釋什麽,石曼更擔心地看着她的臉,攏了眉心, “是不是更嚴重了?”
醫生診斷, 季藍這是海鮮過敏了。
季豊想起晚餐時, 被她猶豫不決地盯着的那碗魚湯。
龍利魚加鮮蝦,唯一對她來說沒關系的只是一小塊玉米。
季藍垂着眼,又困又倦的樣子。
他站在一旁, 白熾燈的光亮在她發頂上灑下一圈光輝。
她一直沒有動靜,擡起頭的時候,那光又灑在她眼睛裏, 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映上陰影。
四目凝視,他不知道, 他的俯視仿佛一種垂憐。
他知道,那碗魚湯她原本是可以不喝的。
季藍被轉移到病房輸液,護士把紗布剪成片狀, 濕了藥水敷在她臉上,很快就不覺得癢了。
她躺在純白色的床榻上,石曼問:“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季藍搖頭,輕聲說:“想喝水。”
石曼在她床沿坐着,轉頭交代季豊:“給藍藍倒杯水。”
季豊把水給她,溫熱的杯子外壁被她接過,觸碰到他的手指,和水溫是一樣的,柔軟細膩。
季豊在一旁坐下。
季藍捧着杯子說:“謝謝。”
季藍就像水,平靜而有力量。
他潛意識覺得,今晚的她有點不一樣,卻說不出來。
一晚上她都要呆在醫院了,石曼陪了她很久,季豊知道她明天有場會議,狀态耽誤不得,便說:“媽,你明天還要上班,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兒陪着就行了。”
石曼并沒有起身,季藍也說:“石阿姨,我真的沒事了。”她仰臉看看輸液瓶,“一定睡一覺就好了。”
明顯她臉上的症狀減輕了些,沒剛才發紅了,石曼拎着包站起來,還是不放心地交代道:“有問題馬上聯系我?”
季豊送她到門口,回來的時候,病房內一絲動靜都沒有。
深夜,外頭起霧了。
他才進來,季藍便說:“把燈關一些吧,太亮了,我睡不着。”
季豊調試了幾個開關,只留下幾盞壁燈。
季藍身子往下挪着,想躺平下來。
他過去,幫她扯了扯被子。
“你困嗎?”季藍問他。
“有點。”他誠實地說。
“那你睡會兒吧。”
他在單人沙發上坐下,說:“行啊。”
那裏是片陰影,他在裏面一靠,只給她看到一個輪廓。
季藍在明,他在暗。
所以很清晰地看見她的表情,她以為他真的睡了,眼睛往這邊瞟着,神情有些失落。
她忍了忍,還是說了:“你真睡了啊?不是說要照顧我的嗎?”
他故意把聲音裝得很困,說:“嗯……有事叫我。”
季藍表情馬上變得不開心了。
她終于轉換了病恹恹的樣子,好像想和他吵嘴,又找不到合适的由頭。
“季豊……”
“叫哥哥。”
他憋着笑,看見她眼睛睜了睜,最後瞪過來一眼,然後翻身拉上杯子,安安穩穩睡下了。
季藍很快睡着了,呼吸平穩,紮着針管的那只手壓在被子上。
他過去,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裏。
不知道為什麽,會很擔心她醒來,所以他的動作務必輕微小心,可能這輩子都沒有這樣過。
他也并沒有休息,一直注意輸液瓶的變化,等瓶中液體終于空掉,他叫來護士,幫她換上新的一瓶。
護士過來的時候,她依然沒有醒。
臉上的紅疹了大半,他翻開她衣袖看看,身上的下去得更快。
季豊眼睛都敖紅了,終于放自己休眠一會兒。
他睡得很淺,任何輕微的動靜都能被察覺。
所以季藍小心翼翼掀被下床的時候,一開始就被他發現了。
她的睡衣寬寬大大,布滿了卡通企鵝的圖案,她為放輕腳步,擡起兩手一步步走過來的姿勢,也像只企鵝。
季藍是沖着他這裏來的,他就要看看,她到底想搞什麽鬼。
她走近的時候,季豊便閉上了眼。
聽見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響,是她拿起了她厚厚的羽絨外套。
清新的雛菊氣味再次鋪滿鼻間,她的頭發搔過他的手背。
接着,那件外套被蓋到了他身上。
她同樣小心地返回的時候,他眯起眼,看着她的背影。
原來她也沒睡。
原來他們兩個,誰也沒瞞得過誰。
高端的私人醫院,把病人養成了渾身矜貴的皇親國戚,據說是間連拔顆智齒都要住院的地方,季藍要在這裏住兩日。
季豊和張阿姨替換着來照顧她。
他在這兒呆了一晚,白天回去休息着,晚上再過來。
快下午的時候,被電話吵醒。
從被窩伸出手把手機撈下來,眯眼看清了上面的名字,忍耐着接通。
江子賀咋咋呼呼地說:“兄弟!回來了?出來聚啊!”
季豊閉着眼說:“沒空!”
“不是吧,就差你了啊!”
他聽見江子賀那頭熱鬧,不能不給大家面子,告訴他說:“這兩天走不開,我妹病了,在醫院住着。”
總算打發了他,不過兩天後,江子賀又叫他出去玩。
季豊不喜歡熱鬧喧雜的場面,而江子賀也不過新得了限量的游戲機,約他到家較量較量。
江子賀媽媽給他開的門,季豊一路客氣禮貌地,被她送到兒子門口。
關上門,季豊就收起謙恭的一面,白毛衣外是一件黑色羽絨服,被他扔到江子賀床上。
卧室的主人坐在地板上,激動地狂按游戲鍵,瘋狂地“啊啊啊啊啊”。
季豊過去踢了踢他的背,環胸說道:“你爺爺來了,起來歡迎。”
江子賀抽出空一仰臉,“喲,這位爺,什麽風把您給出來了?”
他嬉皮笑臉,聲音裝得像個老鸨,季豊又踹了他一腳,笑道:“滾!”
江子賀還真就放下手中游戲手柄,爬向一旁的櫃子,他左翻右翻,從裏面拿出來幾張花花綠綠的光碟封面。
“我表哥去日本旅游,我特地讓他帶的,好東西要分享,我也沒什麽見面禮給你,拿去吧,記得還我。”
季豊擡手把那些不堪入目的東西擋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