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虞夢雅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 半夢半醒間,總感覺有人對她動手動腳。然而她實在醉得厲害,眼皮子根本撐不開。
直到……
一股陌生的氣息鋪灑在她臉上。
她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有人在吻她!
此刻, 她再也顧不上困意, 強行掀開了眼簾!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她看到了一張油膩醜陋的臉——不是彭昊是誰?!
“啊啊啊——!”
她吓得尖叫,猛地把人給推開。
眼前的一切對她來說猶如噩夢, 她衣衫不整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而彭昊早已脫得精光!
發生了什麽, 可想而知。
虞夢雅感到一陣眩暈, 原以為醉了就能逃離今天的那場噩夢, 沒想到只是從一個噩夢掉進了另一個噩夢中。
彭昊沒料到她會半途醒來,本來做這種事他就心虛, 這會兒直接吓蒙了,趴在床腳,說話語無倫次:“虞夢雅我…我沒想這樣…是我表哥他…他……”
虞夢雅氣得渾身顫抖,根本不想聽他做無用的解釋, 她擡起一雙通紅的眼睛,用盡全力一巴掌甩了過去——
“滾!!!”
彭昊被震得朝後縮了縮:“你別這樣…我…我……”
“滾!滾啊——!”虞夢雅把枕頭砸在他臉上,歇斯底裏地尖叫,“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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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昊還沒見過虞夢雅這個樣子, 吓得直接翻下床跌到了地上,他哆哆嗦嗦去撿衣服,嘴裏說:“你別激動, 別激動,我只弄了一下,真的就弄了一下……”
一下和一百下有什麽區別?
有些東西,一旦染指就徹底失去了。
虞夢雅對彭昊的恨意飙到了頂峰,她抓起床頭的金屬擺件,朝他狠狠砸了過去!
一聲悶響,彭昊捂着額頭開始慘叫,血從他指縫裏滲出,是刺目的紅。
像是找到了報複的出口,虞夢雅撿起地上的金屬擺件,瞄準彭昊的頭,兩手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啊!你瘋了?!”彭昊發出殺豬般的叫聲,求生的本能驅使着他四處躲閃。
他剛才也是糊塗,竟然因為表哥幾句話就沖動行事,現在被虞夢雅瘋魔的樣子直接給吓清醒,只恨不得趕緊飛出酒店!
按理說,他的體格力氣都在虞夢雅之上,輕易就能将她制服。
但誰也別小瞧了人的憤怒,虞夢雅抱着那塊金屬擺件,一下又一下,拼盡了全力往彭昊身上砸。
起初彭昊還能勉強避開,甚至和她扭打,然而額頭上的血越流越多,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動作變得遲緩而無力。
最後,只能任由虞夢雅用金屬擺件把他的臉砸個稀巴爛……
血流了一地。
彭昊躺在腳邊一動不動,早就沒了呼吸。
虞夢雅抱着膝蓋呆坐了整整兩個小時,這才終于從瘋狂的憤怒中恢複了理智。
完了!她殺人了!
怎麽辦?她現在該怎麽辦?!
虞夢雅吓得六神無主,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最後哆哆嗦嗦掏出手機,給哥哥撥了電話,一開口,沒忍住哭了出來:“哥哥!哥哥我被…我被……”
她還沒來得及訴說委屈和驚吓,對面已經冷冰冰地打斷了她:“虞夢雅,你還是人嗎?”
“什麽?”虞夢雅的哭聲卡在喉嚨裏。
“你勾結親生父母隐瞞虞舒身世,甚至想要殺人滅口。這件事,別跟我說你是無辜的。”
這句話仿佛有千斤重,讓人難以扛住。虞夢雅腳下一軟,直接跌坐在地。她想要否認,卻因為太過害怕震驚而發不出聲音。
哥哥怎麽會知道?還說得那麽肯定!就像是已經看到了證據一樣!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她和那兩個人認識的秘密為什麽會洩露?明明之前開庭的時候都沒人知道!
“哥哥,這件事一定有什麽誤會,你相信我!”
“呵!誤會?”虞辰笑得諷刺,“你還要撒謊到什麽時候?!非要我把證據全都甩在你臉上不成?”
是他太過相信她,以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天真善良,誰知道骨子裏竟然如此惡毒!
“哥哥!我沒有撒謊!我真的沒有!”虞夢雅看了眼橫在地上的屍體,顫抖着哀求,“你現在能不能過來?這件事我會慢慢跟你解釋的,我這裏出事了,是很嚴重很嚴重的事,求求你了……”
向來有求必應的哥哥,這回卻拒絕了她:“這回又是什麽小把戲?被你三番五次地戲弄,你以為我還會上當嗎?”
“不是的哥哥!我真的出事了!我現在很害怕!我求你了!求你!夢雅只有你了,只有你能幫我了!”
虞夢雅苦苦哀求,可惜也沒能讓虞辰回心轉意——
“別叫我哥哥!虞夢雅,你做的那些事法院定不了罪,我們也不奢望你會真心認錯。所以,從現在起,你跟虞家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你的戶口會被轉移回你親生父母的名下。這是爸爸媽媽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你好自為之。”
……
虞辰挂斷那通電話。
客廳裏一片沉默。虞太太坐在沙發上默默掉眼淚,虞江輕輕撫着她的背安慰。
氣氛十分壓抑。
虞辰定了定神,走過去誠懇道:“爸、媽,以前是我錯了,我不該聽信虞夢雅的一面之詞,不該那麽對舒舒……”
虞太太哽咽:“我也錯了……”
虞江沉沉嘆氣。
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誰會把她想得那麽壞?所以之前的調查,壓根兒就沒把線索往虞夢雅身上引。甚至,請私家偵探想辦法查虞建東賭博的罪證好給他加刑,結果對方說虞夢雅和這兩人早有牽連,他們也不肯相信。直到各種鐵證擺在了面前,他們再也找不出能夠為虞夢雅辯解的話。
親手帶大的孩子,是狠了心要置他們的親生女兒于死地!他們不僅沒能察覺,還把兇手繼續放在女兒身邊!作為父母,當真是失格!
“你不用管跟我們說對不起。”虞江看着兒子,“你真正虧欠的人是舒舒。”
虞辰點頭,擡眸看向窗外。
那裏,虞舒已經獨自在露臺坐了許久。
她一直以為虞夢雅和她同樣無辜,剛回家那會兒也努力調整好心态和她相處。沒想到,真相往往比想象中更陰暗可怕!
既然虞夢雅早在初三的時候就跟那兩人有交集,那麽,上輩子虞夢雅就是明知真相卻刻意隐瞞、繼續霸占屬于她的人生、最後害她慘死的幫兇!
她雖然沒有像黃翠蘭那樣把兩個嬰孩掉包、沒有像虞建東那樣把她活活打死,可她的行為卻跟那兩人沒有區別!
虞舒靜靜地坐着。
倒映着黑夜的雙眼無聲地湧起暗潮,沉浮着的都是無法寬恕的恨意。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在這樣的深仇大恨面前,就算虞夢雅道歉一千次一萬次,她也無法原諒。
面前落下一圈影。
是虞辰出來了。
虞舒擡起頭,看到他泛紅的眼眶。
“舒舒……”他聲音顫着,表情無比愧疚,“以前的事,對不起……”
相比于他,虞舒顯得很平靜。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腳尖,輕聲說:“我接受你的道歉。”
虞辰眼睛一亮。
只是接下來,卻聽見她又補了句,“但你這個哥哥,我不認。”
她不怕虞辰說她記仇或是絕情,反正當初再難聽的話他也說過。剛回到這個家的時候,她真心對待每一個人,卻一次次遭受欺騙、質疑和傷害。
虞辰的歉意,她收下了。但現在,她沒有辦法心無芥蒂地叫他哥哥。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聽到這話的時候,虞辰心口還是狠狠一痛。
他彎了彎唇角,擠出一抹蒼白勉強的笑:“沒關系,我會努力做個好哥哥,直到你重新接受我。”
南府的月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一輛警車出現在中心區的酒店樓下。鳴笛聲引來無數人圍觀。
虞家的車恰好路過。
透過玻璃窗,虞舒只看到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聽說這裏昨晚發生了命案。
她也沒多想,只是到了學校後,才發現,死的人是他們年級的彭昊!
“有人昨晚看到虞夢雅和彭昊摟摟抱抱進了酒店,怎麽打個炮就死了?”
“我去!不會是虞夢雅殺的吧?”
“等一下!虞夢雅怎麽會跟彭昊去開房?她不是喜歡顧然嗎?”
虞夢雅和彭昊…開房?
虞舒覺得這個世界玄幻了。
虞夢雅喜歡的,不一直都是顧然嗎?
彭昊的死整個學校議論紛紛。
到了下午,又傳出一則勁爆消息——
兇手是虞夢雅,殺人後逃逸,目前行蹤不明。
消息一出來,整個學校都沸騰了!
“到底怎麽回事?多大仇多大怨把人給殺了啊?”
“這回不是什麽洋蔥新聞,我叔在警察局工作,他跟我透露的消息,千真萬确!”
“彭昊的哥們兒那裏有昨晚的聊天記錄,彭昊跟虞夢雅去開房了,一直在跟他直播,發了好多照片,誰要看就找我!”
帶點顏色的話題向來都極具熱度。
到了後來,案件本身沒人關注,虞夢雅的高清□□照倒是滿天飛。
這下,不用警察發布通緝令,千千萬萬的網民已經認識了虞夢雅。
也因此,連夜逃出南府的虞夢雅在路上被人給認出來,直接送去了警察局。
17歲,故意殺人,考慮到她事先為受害者,法官只給她判了4年的有期徒刑。
只是,從17歲到21歲這4年,卻是人生中最關鍵的時刻。何況有故意殺人這一案底,往後即便是出獄,也将受到社會的驅逐。
虞家不要她了、顧然也不可能娶她、她将錯過高考失去上大學的機會——她的人生,可以說是徹底完蛋了。
虞夢雅被送往南府的女子監獄。
鐵門打開的那剎,她看到等在那頭的黃翠蘭——
婦人穿着統一的囚服,才短短幾個月時間,就仿佛蒼老了十幾歲,渾濁的眼裏翻騰着淚,悲戚地嗚咽着:“我可憐的孩子,那家人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親生女兒認回來就這麽欺負你!”
虞夢雅面無表情地走到她跟前,然後猝不及防地擡手,朝那張與她眉目有些許相似的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黃翠蘭的臉一下子腫得老高,她擡手捂着,唯唯諾諾打量女兒的臉色,不明白剛才那番話哪裏說錯了。
錯了,哪裏都錯了。
所有的一切,從一開始就錯了。
如果,當初她沒有為了丈夫的賭債來找她;又或者,十七年前她沒有鬼迷心竅把兩個孩子掉包,事情根本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虞夢雅盯着這個懷胎十月生下她的親生母親,一字字咬得極重:“黃翠蘭你聽好了,毀了我的人,是你。”
虞夢雅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直到入冬才漸漸平息。
虞辰回了家,也重新回到虞氏的崗位上,一切還和以前一樣,只是眉眼裏多了一絲歷練後的沉穩。
虞舒一如既往專注學業和練琴,和顧然角逐年級第一的位置,卻誰都沒有輸過。
轉眼年末,很快就是新的一年。
這時候,虞舒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電話——
“喂?舒舒姐,你們家的電話怎麽欠費停機了?幸虧我聰明,記着你們學校是八中,去網上查了號碼,這才聯系上你。”
電話那頭,是少年爽朗的聲音。
虞舒愣了半晌,低低念出一個名字:“小黑……?”
說起小黑,不得不提及虞建東的老家。
據說隔壁那家人生了五胎都是女娃,沒少被村裏人戳着脊梁骨嘲笑,後來夫妻倆似乎跑去城裏想辦法,傾家蕩産總算生了個男娃,養到五歲才揚眉吐氣地回了村。
虞舒過年跟着虞建東二人回老家,大人們在屋裏嗑瓜子打麻将,她閑着沒事幹,就坐在河岸邊逗鴨子邊溫習課本。
鄰居就是小黑家,不知為何鬧得雞飛狗跳,大過年都傳出男娃嚎啕大哭的聲音。
虞舒詫異,忍不住豎起耳朵偷聽,這才知道,是那家男娃想讀書,夫妻倆死活不讓——
“讀書!讀屁的書!你一個莊稼人讀書有啥用?”
“去城裏?上大學?誰給你灌輸的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老娘告訴你,這輩子你都得待在村裏,一步都別想離開!否則打斷你的腿!”
按理說,村裏重男輕女,全家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男娃身上,誰不盼着兒子有出息回來帶他們去城裏享福?這家人的想法着實有些奇怪。
就在虞舒驚訝的時候,一個小團子從隔壁跑了出來,被曬得黑黑的臉蛋兒上挂着淚,一個勁兒吸鼻子,模樣可憐得不行。
那是虞舒第一次見到小黑,也不過6歲,僅比小黑長上一歲,卻因為窮人孩子早當家而顯得成熟不少。
她沖小團子招招手,從衣服口袋裏拿出糖引誘:“不哭了,過來!給你吃糖!”
小團子擦了把眼睛,猶豫了一下,還是皺着一張小臉走了過來。
虞舒把糖剝開,喂進他嘴裏,用袖子給他擦臉,問:“你叫什麽名字?”
似乎恥于回答,小團子憋了半晌才擠出三個殘破的字眼:“狗…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