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回見到席謹河,兩人面對面而坐,相視無話

不能再去第一現場,太危險。”

“呵,程主編好大的派頭。”淩染肆無忌憚地嘲諷他:“你前妻是不是也受不了你這控制欲才跟你離婚的?原來貴夫人比我有見識多了……”

程知白被他一次次逼到險境,卻也無計可施。他猶豫了會兒,緩步上前站在淩染身邊。他的聲音微帶着沙啞和撫慰,與淩染咄咄逼人全然不同:“小染,為什麽和他們打架?”

淩染吃軟不吃硬,聽到程知白這樣問,忽然就委屈了。他低着頭,眼圈微紅卻嘴硬:“不要你管。”

“是不是XX臺的那幾個人?”

和自己護着的孩子打架的那幾個曾經在《山河日報》工作過。程知白不費力就記起了他們的信息,眼神瞬間變得危險而冷淡,他輕聲道一句我知道了,又伸手輕緩地揉了揉淩染的發,像哄孩子:“我會解決的,以後不能再這樣。”

“……你還記得他們是誰?”

“在山河待過的每一個人我都記得。”程知白見淩染沒有避開他的動作,嘴角都微微上揚:“為什麽打架?”

“……他們欺負淮哥,還欺負我!”淩染氣急敗壞,正欲再說些什麽,接到告狀的另一位“家屬”終于到了。

席謹河腳步匆匆,身後跟着弘歷,推門便問:“江淮呢?”

江淮在病房門前轉身就走,身上唯一的手機都沒帶。那邊小金幾人居然還反咬上門,先找淩染,在門口大喊大鬧一通。淩染一想就猜到了緣由,他也不跟這些人廢話,伸手便打,幾人圍攻他,淩染寡不敵衆又負了傷,腹部傷口開裂,狼狽地被人推倒在地上。小護士們頓時暴起,都沖上去護着他,大聲警告,“你們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局面僵持之間,江淮沉寂了許久的手機終于亮起屏來,被小金一把奪去,“就憑你這樣兒還當什麽攝影師?!我告訴你,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如果這期節目開天窗你要付違約費!”

淩染冷笑一聲,大吼:“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今天心情好揍你個痛快!醫藥費賠你五倍都休想讓我們多給你一毛錢!!”

一片混亂中,撥電話的那人将手機交到了另一個人手上。

“江淮在哪?”

是席謹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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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告一段落後他回了趟席家,從席談那裏才得知江淮早就走了。席謹河沉着臉大手推開房門,費叔沒讓人動他的東西,床頭櫃上還放着他沒拿走的錢包房卡,抽屜半開,地上散落着幾條白色浴巾……江淮連來時穿的那套衣服都沒帶走。

他身上沒錢,又沒回臨湖別墅,昨晚他住在了哪裏?

席謹河抿着唇,隐隐生着氣,随即立馬讓弘歷直接聯系人,結果一接通卻是這樣的場面。那頭混亂聲中,淩染跳腳的聲音極其顯眼,他一邊叫嚣,罵着髒話,說你們膽敢這樣欺負我淮哥,老子今天就讓你們知道什麽叫不管棺材不掉淚。手機在扭打中摔在地面,被猝不及防地挂斷,傳來漫長忙音。

“開車,去醫院。”

席謹河轉頭就走,席談還在身後看戲似道:“你這個也着急,那個也着急。不如你老爹我給你個建議,全部娶回來如何?”

席謹河停住腳步,冷笑一聲,轉身吩咐費叔:“老爺神志最近看來是不太清楚,讓他多吃點補腦的東西,省的有一天忘了自己的名字。”

席談意味深長地笑着和他說再見,那笑在席謹河腦海裏揮散不去,他催促弘歷再開快一些,右手在膝蓋上不停敲擊着。

他眉頭緊蹙,那股煩躁和不安從心底直直竄上胸口,只能奮力壓抑。

“沈非間那邊的手術怎麽說?”

弘歷應答道:“都安排好了,沈少爺說只要提前一晚通知就好。”

“療養院那邊呢?”

“合同律師早就送來了。”

“跟那邊說一定要用最好的人照顧。”

“好的。”弘歷從後視鏡打量了下席社長的臉色,卻在他臉上看見雲霧迷蒙——席謹河在猶豫。

弘歷心下嘆一口氣,又道:“其實如沈少所說,手術的成功率還是極大的,社長又何必為江攝影師做這些?”

這番疑問說出口,席謹河久久未答。他敲擊的手停了下來,被另一只握在一起:“我要保他萬無一失。”

“可是……”弘歷聲音低了些,他有些疑慮:“如果江攝影師真的再也看不見,也有他邵家的人照顧着,社長您所做的這些,對他來說也沒什麽用處啊。”

席謹河看向窗外,若有這樣一天。放這個人獨自在家族企業下最好的五星級療養院居住,時時刻刻讓人照顧着。

他看不見,只能事事讓人幫忙,洗漱,吃飯,都是他獨自一人……

“合同取消。”席謹河及時停止想象,他看着窗外,又把視線收回到手邊那份文件夾。

藍色的封皮,幾年心血盡付于此,是昨天那人忘了帶走的。

他在長風社工作的這些年,不靠席家爬到這個位置,也不過是想憑自己的能力拿回一些被那人丢掉的東西,然後原原本本地,送還給他罷了。

第 26 章

26.

江淮出了醫院,那股暈眩和惡心感朝大腦湧來,險些就将他擊倒。他想,有句話叫“累累若喪家之狗”,大概說的就是他現下這幅狼狽模樣。

那一晚如同灰姑娘的盛宴與水晶鞋,十二點過後,一切都化為塵土,是席謹河好意施舍給他的昙花一現。他想起自己偷偷摸摸拍下的那張照片,為了證明自己可笑的一些念頭,寄希望于席謹河還喜歡他。

正午下班時分,江淮在長風大廈底下晃悠,被碰巧路過的唐羽一把抓住。

“老師?”唐羽看向江淮的眼神充滿疑慮。

“小羽……”原意是來找席謹河的江淮有些心虛:“小茜呢?你們下班了?”

“老師,你的臉色不太好。”唐羽站在他面前,坦率而直接。

江淮支支吾吾。他在淩染這種小不了他兩歲的人面前還能倒倒苦水,在唐羽這樣的小輩面前剩下的淨是窘迫:“這個……我……這個說來話長……”

唐羽也沒逼他講清楚始末緣由,他看江淮的臉色實在不好,便開口問:“老師吃飯了嗎?”

長風社大廈周圍是繁華商業區,唐羽拉着江淮去了幾人之前在唐頓時便常去的一家店,吃上海菜。這天是工作日,店裏人不太多。兩人靠窗坐下,唐羽替他點了一堆小菜,又叫了主食。

江淮沒好意思跟他說自己這兩天的遭遇,又怕他問東問西,只能紅着臉埋頭慢吞吞吃着。他這時不知道席謹河已經趕到了醫院,接手他的“臨時工”,替他出了氣,也不知道一群人正鋪天蓋地找他。

“莊茜今天休假。”唐羽不動聲色挂掉了上級打來的電話,摁了關機鍵,再放回口袋裏。他沒有和江淮分枰對坐,而是就在江淮身邊幫他夾菜。

江淮拿碗去接,有些局促:“誰批的那姑娘的假?她去相親嗎?”

唐羽低着頭專心布菜,慢慢道:“是因為之前老師接連遇到不好的事,她說去景山拜拜神,給您求個平安符。”

莊茜向來熱心腸,她又尤其偏愛江淮這個師兄。爆炸案後好幾天她都沒什麽胃口,每天焦躁不安,索性請了假,自己背着包上山。

“景山有神?”江淮有些吃驚:“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他記得自己最後與江尚也是爬的這座山,不高,對他而言卻有着不同的意義。

“這丫頭乍乍呼呼的沒個正經,也是麻煩她了。”江淮嘆了口氣,又問:“小羽最近怎麽樣?”

唐羽這個人素來不太熱衷和別人聊天拉家常什麽的,不愛說場面話也不會說謊。在唐頓數年,江淮帶着他,連一絲用到圓滑世故的地方都沒用上。他放下筷子,擡頭直直看着江淮,眼神熾烈。他說,不怎麽樣。

江淮對遇上這樣的情況猝不及防,他本能地就轉過頭避開唐羽的眼神,順帶掩住眼中的慌亂:“怎麽會不怎樣?《時代》那邊對你們不好嗎?席謹河他……”

江淮“他”了半天,也不知說些什麽好,“他應當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唐羽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有些沮喪的模樣。他朝一邊與江淮拉回到安全線距離:“不是這個原因。大家雖然嘴上不說,但都是想回自己的地方的。”

一說到這個話題,倆人都有些興致不高,唐羽道:“老師,我反而沒有和大家一樣那麽期待回到唐頓,你和以前相比……變了太多。”

“抱歉。”

江淮茫然無措,他太累,拐彎抹角用了太多力氣。他問唐羽:“我變了嗎?”

“老師,你……和席社長在一起後,就變得不像那個全專心投入攝影的江淮了。”唐羽的目光有些凄涼,他近來也時常想起曾經。面試上他幸運地被這位傳說中的“大師”指中,由于莊茜的“友情提示”,他只敢戰戰兢兢喊他“老師”。

江淮沒有糾正稱呼的習慣,他那時坐在辦公桌後,唐頓的綠植也都活地好好的,環繞整個工作室,一片綠意盎然。他靠着背椅,半眯着眼打量他。唐羽第一次看他眼中的光,專一而堅定,不像今天在樹下的一見,滿是慌亂和哀傷,像是受傷後的小孩,還固執的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

他也總是想,席謹河到底對江淮做了什麽,才能讓這樣一個人自己選擇跌落雲端,生生折了大好前程。

“原來這樣。”江淮苦笑:“唐頓的事……我其實并不後悔,只是覺得太對不起你們。我……”他的聲音低下去,幾乎被旁邊觥籌交錯的聲音蓋住。

“我是真的喜歡他……”

這些年他不願強迫,也是給自己一個殘存的希望。等着把這些年都耗盡了,再讓自己死心,到頭來,他還是在追随席謹河的腳步。

可他甚至不知道席謹河真正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席謹河呢?”江淮問。

“他昨天和前天都沒有來社裏……”唐羽頓了頓,斬釘截鐵,“但他今天一定會來。”

“為什麽?”

“因為今天是模特大賽決賽,他一定會到現場為前三名頒獎。”

“原來是今天……”

江淮這才想起來日期,眼見着這夏天就這樣結束,G市卻還依然曝曬在陽光下,像是阻止一切的悄然發生。他吃的七七八八,這時唐羽居然再次拿筷,就着剩下的菜又吃了些。

兩人都竭力避開關于曾經和席謹河的話題,又忽然講到港□□炸案的後續,其原因是一家公司私自在那裏堆放易燃易爆化學藥品,又由于疏忽看管才導致慘案。當時的消防員從東面進入,風向和燃燒物不明,才直接導致了第二次事故,十一條生命由此離開。上級震怒,一衆管理審查不當的官員落馬。

這兩人都去過現場,對那片火海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江淮這近十年以來都不曾在工作上發這麽大火,被媒介描述的真相,到底有多少真相的意義?葉禮曾告誡他,多視角策略有助于使帶傾向性的陳述貶值。很大一部分的照片在表現一些重要事件,實際上卻暴露出自身的僞裝。往往越有權勢的人越能控制僞裝的程度,正因如此,紀實性的照片才愈發珍惜。

話題繞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主題。

“我到底是不太方便去大賽現場……”江淮躊躇了會兒,問唐羽借手機,“我給席謹河打個電話吧。”

“……好。”唐羽從口袋拿手機,他的動作遲疑,心中天人交戰。

他不想讓江淮聯絡上席謹河,卻也不想由此欺騙他。

“我……”

唐羽紅着臉,用盡力氣進行了抉擇,“我的手機沒電了……”

他大腦一熱,說話磕磕巴巴。唐羽太想要一個和江淮獨處的下午了,而江淮對他信賴萬分,也全然不覺。

他對江淮說自己下午可以請假,他倆或許能順路去爬一趟景山,沒準能在山頂的山神小廟偶遇莊茜。

江淮忌憚這山多年,一聽果斷拒絕,卻又實在不忍看到唐羽那張寫滿失望的臉,像是自己欺負了別人家的乖小孩。

“坐纜車還是可以的……”

“真的?”唐羽的表情瞬間明亮起來,他的眼神閃着光,幾乎迫不及待。

“走吧。”

席謹河待弘歷在醫院周圍找不到人後,開始讓他按順序一個個播唐頓員工的電話。

“社長,不先問問邵家那邊嗎?”弘歷疑問地看他。

“他的朋友雖然不多,可不到走投無路,他是不會回邵家的。”席謹河冷着臉色,“小家夥脾氣大得很。”

淩染忍不住坐在一邊冷笑出聲,被程知白捏了捏鼻子當做警告。

那廂弘歷挂了電話,面露難色:“李主任說今天莊茜請假,而唐羽下午沒有來上班。”

“那這兩人一定在一起了!”淩染大聲搶話,“這也難怪,我就老聽淮哥誇他的寶貝徒弟,長得好看又乖的,說不定淮哥昨晚就和他……”

程知白見他睜眼說瞎話的功夫更上一層樓,開口制止都來不及,直接伸手捂上。他無視淩染的掙紮和憤怒眼神,向席謹河點點頭,冷淡的臉上也沒太多表情:“我家這位年紀小,也脾氣大,說話總沒個正經,席社長不要往心裏去。”

席謹河順勢朝淩染看一眼,臉色已經變了。

弘歷在一旁暗自叫苦,讓這人不往心裏去?

不存在的。

第 27 章

27.

景山的纜車,能将半個G市盡收眼底。

江淮本身是個矛盾的人。他有些畏高,平日裏連看一些極限運動gif圖都能驚出一身冷汗,但他又偏偏喜歡高處,愛這塵世間的大衆,愛看城市縮成一顆掠影,而後被鏡頭記錄下來,遠遠地看着,總覺得其中藏了萬千故事。

喜愛聽故事的人,或許也都喜愛攝影。

唐羽坐在他對面,不看風景,只看眼前的人,看他眼中的情緒,浮着的點點星光閃爍。

江淮本能地想按快門,手邊卻沒有東西可辦。他有些局促地搓搓手,最後指着綿延的江河,對唐羽說近來不知怎麽的,忽然很想看海。

“想去便去吧。”唐羽道:“老師以前不是總說要給我們放假,自己也出去玩兒嗎。”

“是啊,說了那麽多次,卻從來沒實現過。”江淮有些沮喪,“是我的錯。”

“唐頓和席社長……是你的束縛嗎?”唐羽擔憂地望着他,江淮卻朝他綻放了個安慰式微笑。

“不是這樣的。他們都很好,都是我想要的……只是我想要的太多,就總顯得有些居心不良。”江淮道:“我也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二流攝影師,因為只有真正的攝影師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他們只追求一個極致,才創造歷史。”

唐羽笑道:“例如Edward Steichen?”

這是在唐頓時不知誰先流傳的笑話,這位世界頂尖的攝影巨人最受矚目的畫意攝影主義《池畔月色》在零六年拍出了兩百九十二萬八美金的天價。

江淮也笑了:“那是小茜的偶像,不過比起那兩百多萬美金天價照片的噱頭,你似乎更喜歡他的攝影風格。”

唐羽微微睜大了眼睛,他兩頰微紅,迅速偏頭去。江淮見他一幅心事被戳破的羞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老師……”唐羽支吾了一聲,想說些什麽,卻又始終沒有說出口。

距離時代模特大賽決賽開始前三個小時,席謹河就到了後臺。他在人群裏輕而易舉地找到季衡棠,直截了當地問他江淮有沒有來過。

季衡棠比他更直截了當,他起身站起來,幾乎與席謹河平視,一字一頓道:“他的事,你怎麽會來問我呢?”

季衡棠比席謹河還想知道江淮在哪兒,會不會來看決賽。他給這人打了電話發了短信,也半天不見回聲。

化妝間裏就剩他們兩個人,一個西服革履,華貴典雅;一個普通襯衫,眼中卻沉穩如海。席謹河甚至比季衡棠還要高幾分,他深鎖着眉,絲毫沒掩飾自己的擔憂,得到答案後轉身便走。

“席謹河,你愛他嗎?”季衡棠對着他背影低低地問了一聲,席謹河沒有停留,也沒有回答。

沒得到答案的季衡棠窩在沙發上發微博——

@棠季:聽說有人忘了我今天決賽,難過地想發自拍[自拍.jpg][大哭.jpg ]

短短數分鐘,這條微博被轉發上萬。粉絲們也都哭唧唧:抱抱我家糖糖!糖糖不哭!你還有我們!

我糖比賽加油!!你是最胖的!!

樓上說什麽呢?我糖185才71.5KG啊啊啊啊啊啊啊……複賽看了沒?!那個肌肉簡直流口水……

樓上+10086!!我糖才二十一歲啊!!還那麽小!以後不知道還要竄多高……

我就想問一件事@棠季 ,糖神看的上一米五七不會做飯只會洗碗的賢妻良母嗎?特別愛你的那種![比心.jpg ]#季衡棠# #時代模特大賽總決賽#

……

兩人沒有在景山做多停留。唐羽下午私自跷班,晚上的決賽現場卻無法避開。他領着江淮進了後臺,指了路,十分不舍地走了。

身邊的人都行色匆匆的模樣,江淮循着唐羽指的方向找到了季衡棠的化妝間,卻沒在裏面找到人。

莫非已經去了現場?

江淮這樣想着,又轉過身去找入口的門,他混在人群中往前走,遠遠便望見到那個身材修長穿着正裝的男人,正和個市裏來的領導握手,在談論些什麽的樣子。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停住了腳步。

也不是第一次幾天不見席謹河,江淮卻感到了許久未見的陌生,像是經年別後,往事不堪回首。

席謹河這頭還在說着什麽,那邊一個不經意地擡眼,視線直直穿過人群,準确無誤地落在江淮的身上。

“失陪。”

江淮見他薄唇微啓,長腿一邁,席謹河丢下那不知重要程度的上頭官員,直直向他走來。他的眼神深邃而冷清,此時攫取住江淮一人,他沉着臉,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席謹河兩只手用力捏住他的上臂,壓低了聲音怒斥:“你今天去哪裏了?!為什麽不留在家裏還不帶手機?!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找你!!”

江淮被他這樣迎面一吼,眼眶立即見紅了。他低着頭只說一件事:“那裏不是我家……”

席謹河的手驟然松開。

人群嘈雜聲中,他在一瞬間又恢複了清冷的模樣,仿佛剛才一瞬間的內心震顫全然不曾發生過。

“就合約來講,我不希望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席謹河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心甘情願地寫檢讨。”

“為什麽每次都是我的錯?為什麽我要寫檢讨?”江淮喃喃道。

“你不寫也可以,只是如此,你做你自己想做的,那我實在不知道我們之間的合約還有什麽意義。”

“我……”江淮氣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他正想開口反駁,身後一個人影猛地竄了上去,一把撲進席謹河的懷裏。

“老席!”

席謹河後退了兩步,伸手竭力抱着那不速之客,臉上那絲面具的冷漠已盡數消退。他無奈地呵斥着,“你給我下來,像什麽話。”

江淮的手不抖了。

他看着這幅不可思議的場景,慢慢睜大了眼。席謹河臉上有四分無奈,剩餘的六分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帶着寵溺的……笑容。

弘歷站在席謹河的身後,沒有阻攔,也只是笑着搭了一句,“秦少,您再這樣,媒體可就亂寫了!”

秦冬随意地朝他擺擺手,滿臉無所謂的模樣,“由他們說去,小爺還怕了麽?有老席在他們能拿到我什麽新聞?”

席謹河看着他直搖頭:“你怎麽來了?”

“都是沈非間那個傻逼啊!他說我剛回國,趕上好戲可看,順帶指點指點後輩。”秦冬順從的站在席謹河身旁,兩人身高差不多,都氣質極好,尤其是秦冬,他一張臉真真稱得上驚豔。此時這兩人頗有默契地相互對視了一眼,席謹河又低斥了他一聲,“不許說髒話。”

江淮默默地再往後退了一步,他不敢和這兩個人站在一起,也覺得自己沒資格。

秦冬那雙眼睛最是讓人着迷,他的睫毛又翹而長,美如精靈的雙眸輕輕落在他身上。江淮聽見他轉過頭去貼着席謹河的耳朵,問了一聲他是誰。

江淮無視兩人挽着手臂的親密樣子,他怕自己失控,只能竭力克制住自己聲音中的顫抖,也不敢再擡頭看一眼這樣如此刺眼奪目的兩人。

“我……與席社長許久不見,但演出快開始了,我就先失陪了……”他灰溜溜地從席謹河身邊逃開,擦肩而過時多留了一句“抱歉”。為他的失控,為他的不知悔改,為他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也為他的心存妄想。

原來是他。

秦冬這張臉,圈裏沒有人不知道的。他是國內最頂尖的模特,聽說他家道中落,有幸得貴人扶持才踏上出國的路,成為了全球最優秀的超模之一。

席謹河與許多人都有過緋聞,明星,歌星,到記者,卻把秦冬護地好好的,連一絲消息都不曾洩露。

江淮忽然有一個念頭,也許這些年,席謹河就是在等秦冬回來,等着他回到自己身邊。

三年的合約……連江淮也覺得,這個時間有些太長了。

江淮坐在場中稍靠後的位置上。他身邊都是不認識的陌生女生,舉着印着季衡棠名字的燈牌,興奮地四處張望。席謹河與秦冬坐在前排靠T臺的vip席位,不一會兒沈非間匆匆趕到,三人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并排坐着,免不了談笑風生一番。

江淮埋頭盯着表,他沒能太用心去看這華麗舞臺上的人,卻也不敢看臺下更華麗奪目的人。

他的視線無處安置,那股強烈的絕望浮上心頭,連帶着早晨的嘔吐感把他打倒在地。江淮踉踉跄跄地站起來,跑去洗手間,掀開馬桶,幹嘔了許久卻什麽也吐不出來。他抓着門軸,不然自己因為脫力摔在地上,幾乎筋疲力盡。後來他把這些寫進個人傳記寫真裏,說:【從來沒有一刻覺得這樣難熬。】

那是一年後的盛夏,他獨自一人住在向往許久的海島上,洋洋灑灑地曬着太陽敲鍵盤。海浪翻湧的喧嚣聲絡繹不絕,一只鲣鳥落在他窗臺上,嫌棄地啄了口花盆裏的大星芹。

江淮沒有伸手驅趕,他能做的事情不太多,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經顯得太模糊不清。那只鲣鳥歡快地跳躍着,帶來他這天的最後一張照片……

……

決賽的投票環節季衡棠占了大頭,毋庸置疑的冠軍。場內的粉絲尖叫了兩輪,險些把揉太陽穴頭疼的江淮掀翻。

淩染不愧是他挑中的人,從身材到五官都無可挑剔,唯一的敗筆是頒獎儀式上,因為席謹河在身邊,季衡棠的獲獎感言說得格外官方。他現在學會了賣萌,連江淮都差一點要着了他的道。“感謝各位對我的支持,感謝一直陪伴我的粉絲,更感謝那個告訴我這個廣闊世界的,你。”

席謹河在一旁輕輕鼓掌,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一會兒便下了臺。江淮再往幾人方向看就不再見蹤跡了,想來是轉移了場地。

久別重逢麽,這樣也是應該的啊……

頒獎儀式後江淮繞到後臺去等那個被鮮花人群包圍的孩子。閃光燈不停歇,一群女生舉着廣告牌尖叫着求簽名,江淮被人潮擠到一旁,只能靠着牆靜靜地等,等這些人都消散了,去給他一個擁抱。

“真是讓你失望了,我沒有帶慶祝的鮮花可送你,不過在我心裏,你一直是第一名。”江淮攤開手坦然道,而後輕輕抱了他一下,建議着,“不如你借我點兒錢,我現在就去給你買?”

季衡棠撫額:“你現在跟着席謹河不如跟着我,天天找人借錢是怎麽回事……對了,席謹河在找你,你離家出走了?”

“沒,我現在正給別人騰位置呢。”江淮拽緊他,笑的滿臉褶子:“冠軍我糖神,既然以後身價暴漲水長船高,您該請我這個伯樂吃飯吧?”

季衡棠換了衣服,任由他拽着肆意妄為想菜單。兩人剛踏出大廈大門,卻被弘歷伸手攔住。

席謹河的瑪莎拉蒂停在路邊,弘歷替江淮拉開門,後車座上空無一人。

“社長說您要是和朋友慶祝有什麽地方想去,都由我負責接送,但今晚十一點一定要回到別墅。”

江淮對着那車沉默了一會兒,又笑着拉季衡棠進去坐下了。

“走走走!不醉不歸!”

第 28 章

28.

明明說好的不醉不歸,最後變成了天橋喝咖啡吹風。江淮看着身邊這個差不多小了自己九歲的大高個兒,無力感湧上心頭,欲言又止。

“也不知道是誰和我說‘宿醉有利于心靈沉澱’?”季衡棠冷笑:“如果你又想給我念叨那些大道理的話,免了,你不适合模仿老人家,不如祝福我找個好點的伴侶,不要像你一樣。”

他捧着杯熱拿鐵,與江淮并肩站着。天橋底下停着那輛黑色的瑪莎拉蒂,弘歷靠在一旁靜靜地等候着,時不時看看表,朝兩人投來不太平靜的眼神。

開往酒吧的路上,江淮是“突然”想起來面前這孩子才二十多歲的。連法定結婚年齡都不到,就這樣跟着“前輩”酗酒實在是不好,遂讓弘歷在路旁找了家咖啡店,臨時私自決定地改為喝咖啡,名曰養生。

“放心吧,你也不會比我更倒黴了。”江淮舉着杯冰美式,仰頭灌下一大口,嘴裏的苦澀不及面上萬分之一,“你說我怎麽就偏偏吊死在他這棵歪脖子樹上呢?”

“問你自己的……”季衡棠在貧瘠的詞彙量裏找了許久,道:“問你自己的少不更事。”

“大概是被美色迷惑了。”江淮道:“以色侍人,不能長久。”

“也不知是誰侍誰。”

“行啊你,沒人治得了你了吧?”

季衡棠笑着拿手機要和江淮自拍,說要給粉絲一個交代,發發微博。江淮極其配合地給了個微笑,問他:“幾點了?”

“十點十五分,怎麽,現在就開始擔心門禁了?”

“切,門禁什麽的,不過是他拿來哄小孩子罷了。”江淮提起這個便失了興致,他不太想要在這個節點見席謹河,也不想知道秦冬和他是怎樣的關系,更不想……和他分手。

可這哪裏又由得了他呢?

“你是沒瞧見,面對情敵啊……我算表現的很好了……”江淮撐着欄杆,低着頭看橋下疾馳而過的車河,驚地連遠處的弘歷都不由得往前踏了幾步。但他到底沒做什麽,末了只是指指季衡棠,“換做你,估計不能有我一半的英明神武。”

“慫!”季衡棠吐槽他道,“別把逃避的借口說的那麽高明。”

“我只是習慣了。”江淮講手中的咖啡一飲而淨,被生生凍出一個寒顫,拎着杯子丢進垃圾桶,道:“那我先走了,你繼續加油,發微博的時候別忘了P圖。”

“你這模樣還用的着P嗎?”季衡棠翻了個白眼,又擡高聲音叫住他:“你等等。”

江淮停下步子,回頭疑惑的看着他。

“小柚家的那筆錢,是不是席……”

“什麽?”

季衡棠話說到一半忽然不再說下去,他沉默了一會兒,道:“沒事,謝謝你的咖啡。”

江淮苦笑了聲:“我也只能請得起你喝咖啡了。茍富貴,勿相忘。”他朝季衡棠揮揮手,朝天橋底下的弘歷走去。他的步子不快,卻沉穩而有力,在石磚路上敲出輕微的聲響,像是毅然決然走向什麽。

季衡棠眯着眼看了會兒他越發瘦削的背影,想起初見時的混亂,更忘不了在新聞中看見曾經這人的意氣風發。他轉過頭去望綿延至路盡頭的車河霓光,那些細小的橙黃色光點彙聚成漫長光帶,江淮也在其中,去往不知名的遠方。

“加油啊。”他嘆了口氣,喃喃道,不知是和誰說。

車上靜悄悄地,江淮望着窗外,只覺得心一直向下沉去,因為深不可測而有些膽怯起來。

“弘歷,放首歌吧。”

“是。”

弘歷熟練地點開音響,小提琴聲在車廂內緩緩流淌,是之前去醫院時聽過的那首《月光》,只是這回是不同的版本。

江淮神經粗糙卻也留意到了,車上所有的歌碟裏,光是這首曲子便占了大半,而且是各式各樣的。鋼琴曲、小提琴曲、豎琴……月光下的曲子,因不同的版本,使得聽歌的人心境也總是不一樣。

“席謹河他……為什麽這樣喜歡這首歌呢?”江淮輕聲問道:“我從來不覺得他對音樂有什麽非要執著的興趣。”事實上他總覺得席謹河應當是不喜歡音樂的,看臨湖別墅就知道了,每天都安安靜靜,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搞得一點生氣兒都沒有,像無人居住似的,倒是更方便釣魚。

弘歷笑着道:“其實社長并

恃愛而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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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回見到席謹河,兩人面對面而坐,相視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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