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紀冉微微一怔,若無其事地走到一邊拿毛巾擦了一把汗,回來見咖喱還站在原地看他,也站定了跟他來了個長時間的對視,忽而笑得燦爛耀眼:“你很喜歡我是嗎?”
咖喱沒法回答,他屁股後面的蔡老板急火火地幫他猛點頭:“對啊對啊,團裏它就對你這麽親熱,肯定是特別喜歡你啊,你還不趕緊收了他?”
紀冉淡淡地掃了蔡老板一眼:“我問它呢,它要是能回答我,我就……我就收了它吧。”最後幾個字他的聲音明顯降低,但咖喱卻聽得一字不漏,陡然興奮。
紀冉拍拍他腦袋,又将他耳朵按壓在頭上揉搓了幾把,說實話動作不僅不溫柔還略有些粗暴。
他是在考驗他的忍耐力嗎?可咖喱不僅沒覺得生氣,反而有幾分享受,只是腦袋被壓住,他沒法擡頭跟他眼神交流,只能垂着頭對着地上呼呼噴氣。
緊接着聽到紀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懂人話。”有些低沉,還略帶點沙啞,乍一聽還像在罵人,卻戳得咖喱耳朵和心裏都一起癢癢了。
那個好聽的男低音繼續道:“如果你聽得懂,就對我的問題做個回應。你喜歡我嗎?想讓我帶你訓練嗎?是就……”他似乎也沒想好,頓了好一會兒才又說:“是就親親我耳朵,不是就親我脖子。”
咖喱差點沒被這突然從天而降的餡餅砸暈,怎麽會有這樣的好事兒,他無論回答是還是否,橫豎都能對王子獻吻,簡直太美妙了!
他當然得毫不猶豫地回答是,于是将嘴湊到紀冉耳旁,小心而虔誠地吻了上去。
這才是正經八百的初吻,是他的王子要求他吻的,他吻得不想松開,卻又怕吓着王子,只得淺嘗辄止。
可這依然讓在場的人驚到了。雖然他們都知道訓練有素的動物是能聽懂主人的話的,但這匹馬剛來,還沒有在紀冉身邊接受過任何訓練,竟然直接就能聽懂并能對那些話做出準确的反應?這匹馬也未免太神了吧?
紀冉臉上也露出微訝的神色。他跟咖喱說話,向他提問,是想着他很可能聽不懂他的話,無法做出回應,那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再次拒絕帶他教他。倘若他真的超有靈性,那如此聰慧的馬他又怎麽能拒絕?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咖喱好一會兒,又笑了。這次的笑不同于之前排練時假裝對觀衆的笑,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臉上似乎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笑意。
“好吧咖喱,你以後就跟着我了。”他先是在他頭上拍了一巴掌,然後迅速輕柔地給他順了順毛,又想考考他,“聽懂了吧?高興嗎?高興就親我耳朵,不高興就用嘴戳我脖子。”
咖喱将尾巴搖擺得輕盈均勻,嘴唇也彎出一個明顯的弧度,在紀冉耳垂上吧了一口,還嫌不夠,還沿着他耳廓蹭了一輪。
圍觀群衆看傻了,紀冉被逗樂了:“咖喱你太有意思了,那我現在就騎着你先逛一圈熟悉熟悉吧。”
他縱身上了馬,咖喱精神一振,抖擻着帶着他在雜技團後面的小道上一路小跑。
帶着自己的王子歡快地跑着,還聽着王子那極富磁性的聲音時不時低喚自己的名字,咖喱簡直想不出能怎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曾經非常嫌棄自己的名字,連同明月馬戲團一衆同伴的名字都嫌棄,因為他們叫什麽名字,完全取決于他們進團的時候馴獸員和飼養員在吃什麽喝什麽。
他去的時候馴獸員正在吃外賣,咖喱雞肉飯,所以他就叫咖喱;花生和毛豆進團的時候大夥兒正光着膀子喝着紮啤,吃着從大排檔帶回去的花生毛豆;摩卡和拿鐵加盟的時候,正是讓人昏昏欲睡的午後,大夥兒都在靠咖啡提神……
嫌棄歸嫌棄,他們還得慶幸,他去的時候沒有趕上他們吃宮保雞丁甚至夫妻肺片,花生毛豆沒有被賜名為啤酒,摩卡和拿鐵沒有趕上大家喝貓屎咖啡的時候……
咖喱曾經打定主意,一旦完全成人,就給自己起個高大上的美妙名字,可現在他一聽紀冉叫他的名字,就覺得咖喱其實也不是那麽難聽,再多聽他叫幾次,更覺得這名字越聽越親切,絕對是個朗朗上口的好名字!
這麽一想他就渾身舒暢,腳下也更迅捷輕快了。
很快就到了雜技團下午那場演出的時間,因為紀冉現在沒了要扮演王子的環節,他就沒化妝,純粹素顏上陣。他換好服裝之後将咖喱從馬廄牽到了後臺,摸摸他說:“你先看看我們的演出,也不知道你看不看得懂,反正先熟悉熟悉節目流程吧。”
咖喱擡嘴就在他耳朵上來了一下。
紀冉摸摸耳朵笑道:“你還會舉一反三呢?明月馬戲團的馴馬師厲害啊,之前是怎麽培訓的你?怎麽就把你教得這麽聰明有靈氣?”
哪兒是他們的馴馬師厲害?明明是他自己厲害好吧?
紀冉又說:“還是剛子守着你,你不許再像之前那樣咬人踢人踩人了,不許傷害任何人,知道了嗎?”
咖喱想說,我之前只是吓唬他們,讓他們不敢接近我,現在既然你願意帶我了,我還用得着再兇他們嗎?
他剛想再湊過去親親紀冉的耳朵,又聽紀冉補充了一句:“也不許兇他們,乖。”
這一聲“乖”像是把咖喱的魂兒都勾跑了,剛想送出去的吻也被吓回去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紀冉已經去做上臺的準備了。
演出開始,咖喱站在後臺能看到臺下的地方瞅了瞅,果然又是座無虛席。
下午的演出相對簡單一些,無非就是體現力量的跳板、鑽圈等節目,或者是表現柔美的稠吊、柔術等,還有講究配合的空竹、轉碟等,但紀冉要參與的三個節目是每一場演出必有的,只是場次不同,出場順序有所不同而已。
他第一次登臺是“環球飛車”的節目,是要在舞臺中央放一個大圓球,然後八位摩托車手陸續騎着摩托車進入圓球,在圓球裏飛馳轉圈,完成各種高難度動作。咖喱聽他們聊起過這個節目,知道這“環球飛車”原來曾經是雜技團的壓軸節目,但後來其他雜技團紛紛推出這個節目,而且挑戰了十多個騎手一起飛車的紀錄之後,他們這八個人的飛車就顯得矮了一截了,因此也沒再把它當成壓軸大戲最後出場。
但在觀衆和咖喱看來,這八名車手的“環球飛車”也足以讓他們嘆為觀止。
咖喱已經不滿足于在後臺夠着脖子看了,他快步走到觀衆席的一隅,也就是第一排座位最靠邊位置的斜前方,盯着舞臺上的紀冉,當起了最忠實的觀衆。
剛子和另一個演員都不敢将他拽回去,只是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以防他吓到觀衆。
他身旁的觀衆剛注意到咖喱的時候也确實有不大不小的騷動,但也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到舞臺上了,因為第一個出場的紀冉已經亮相了。
第一名車手在圓球裏不停飛馳的時間是最長的,對車手的要求也最高,所以才安排了他打頭陣。他剛一上場摘掉頭盔向觀衆致意就引發了一陣歡呼,還夾雜着很多小孩童言無忌的高呼“這個哥哥好帥!”
尤其是離咖喱最近的觀衆席上坐着的那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不僅不遺餘力地高聲歡呼尖叫着,鼓掌的時候也最帶勁,讓咖喱聽着都覺得她兩只手肯定拍得又疼又紅。
她還不停跟她爸爸大聲說:“哇他長得好好看,笑起來也好好看!”
“呀這個哥哥怎麽這麽厲害?他在裏面轉了好多圈了!”
“媽呀他怎麽是這樣轉的?這樣他不掉下來嗎?”
“爸爸他為什麽不會掉下來?啊啊啊他騎摩托車好帥……”
“天哪又進去了一個?原來的那個哥哥也還在裏面,他們要是互相撞到了怎麽辦?或者一個人連人帶車掉下來砸着另一個人了怎麽辦?”
“哎呀呀又來了一個?現在是三輛摩托車了!我都分不清誰是第一個那個最帥的哥哥了!”
“哦,分清了,他的頭盔是最好看的,他的摩托車也是最漂亮的!”
“我滴個神啊!那個哥哥竟然在圓球裏也脫離了摩托車,整個人都飛起來了只有手還扶了一點點車把,然後還能穩穩當當地坐回去!他怎麽做到的?”
“啊!第四個了!不過我還是覺得第一個哥哥最帥,長得帥動作也帥……”
咖喱聽到別人誇他家王子,心裏比自己被誇了還甜,還想聽聽小姑娘還會怎麽誇紀冉的時候,卻聽孩子爸爸說了一句:“小姑娘家家的別一口一個好帥好帥的!正好我考你一道數學題啊,假設這個大鐵圈最大周長是40米,假設摩托車輪周長是2米,那麽當摩托車最大程度地轉一圈的時候,摩托車的輪子能轉多少圈?”
小姑娘似乎立馬就蔫了,閉上了一直沒有停過的嘴。
咖喱也不滿地瞪了那個爸爸一眼,卻見小姑娘正在張開雙臂比劃什麽,然後用不太确定的語氣跟她爸爸說:“這個鐵圈周長應該不到40米吧?”
她爸爸突然不耐煩起來:“我就是假設!假設!你跟我糾結這個問題幹什麽?你甭管它實際周長到底是多少,你就告訴我這道題答案是什麽!”
咖喱也倏地有些火大,人家小姑娘本來高高興興看演出,開開心心誇着她喜歡的雜技演員,這當爹的就這麽掃興這麽煞風景嗎?
“這都不會?你馬上開學就五年級了連這都不會?你數學怎麽學的?”那位當爹的還低聲吼着自家女兒,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了但還是被咖喱聽得一清二楚。
見小姑娘快被吼哭了,咖喱朝着那位爸爸的方向跨了一步,猛地朝他龇牙咧嘴。
那位爸爸冷不丁被沖過來的一匹馬一吓,立馬從座位上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