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長袍的樣子,只有池澤給他束着的發還保持着原樣。

“說了叫你別動!”池澤也不顧手上的東西,一步上前扣住他的手腕把人往自己的懷裏一帶,動作娴熟得仿佛做過無數次。

“知道了。”黎榷低着頭,兩個人的肩膀別着靠在一起,池澤的呼吸落在黎榷的耳邊,急促又壓抑。

黎榷的鼻尖剛好蹭在池澤的肩膀上,

最後貪戀了一時半刻池澤肩膀的溫度,黎榷單手推開他,在原地踉跄了兩步,手裏的結界驟然放大,在呼吸間困住了池澤和他身後的整一個宅子。

“回來!”池澤瞬間瞪大了眼睛,啞聲喊着已經轉過身去的黎榷,再跨步向前的時候卻已經被限在了那個他可以見到的赤金色圓圈裏。

“這本來就是我自己惹出來的事,你和麒麟夫諸不必摻和近來。”

兩個人的外頭是喧鬧着的人群,這時候不知是說起來什麽,所有人都大笑着。

一道玻璃之隔的裏頭卻安靜得落針可聞。

黎榷的面色蒼白,嘴唇沾着鮮血帶着妖冶的鮮紅,他看着池澤的眼神像是眷戀,柔和卻有掩不住的愁緒:“我原本還以為,能多待些時日的。”

池澤緊緊皺着眉頭:“胡說些什麽!”

“我想起來一些事了。黎朔身上背着不少人命,這件事因我而起,也該由我來結束。等拿到了內丹,我也便…回去了。”

池澤聞言一愣:“回哪兒?”

“家去了。”黎榷低頭看着不遠處吧臺上那把熟悉的,池澤用來喂他吃東西小勺子,唇角有淺淺的笑意,“也不說什麽告別不告別的話了,我倆本來也只是意外的緣分,要是認真道別反而傷感。不如就此別過吧。”

“胡鬧!你自己現在的境況你自己不清楚嗎!”

“黎朔不敢傷我。”黎榷轉過身平靜地和他對視,“雖說之前的事我記不太清,但我感覺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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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的涅槃并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重生。

黎榷在自己的力量慢慢回源後,對之前的記憶也慢慢清晰起來。

“少給那個小金毛說好話。”池澤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瞬間拉下了臉。他黑着臉沉着嗓子,當着黎榷的面在手掌心凝出一股青色的火焰。

顏色冰涼的火焰跳躍着,昭示着主人暴躁的內心。

待火焰漲成一個小小的球形,池澤翻過手掌向下狠狠一壓,青色的火接觸到地面的瞬間飛快四散開來,青色的火舌吻上赤金色的結界,凡所及之處,兩種顏色互相交融,兩股屬于上古神祗的力量的相撞,使原本刀槍不破的結界咔擦咔擦出現了巨大的裂痕。

“別忘了你現在的修為是用我的龍氣養起來的。”池澤的臉色非常不好,語氣冰涼,直直地盯着眼前黎榷。

咬着牙狠狠蹙眉,池澤單手扯過黎榷的胳膊,帶着人直接瞬移至了左寒霜的屋子。

巨大的動靜過後,坐在窗邊的左寒霜池澤掐着黎榷的衣領把他按在了梨花木的圈椅上。

分量厚實的實木圈椅在男人的力量下像個玩具一樣被拖拽,在地上劃出一道長且深的痕跡。

“你要敢起來。”池澤俯着身子,語氣惡狠狠的,“我就把你綁在椅子上。”

“诶喲,這是幹什麽。”左寒霜放下手裏的書,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玩兒情趣怎麽還玩兒到我這兒來了。”

“我出去一趟,你給我盯着鳳凰。”池澤拂袖轉身。

左寒霜挑高了眉,似乎非常驚訝。

“我知道你打不過他。”池澤的聲音幹巴巴的,“他要動一下,你就給我打小報告。”

黎榷的眼角跳了兩跳。

“不準亂動,否則等我回來有你好看的!”池澤原本都已經關門出去了,這會兒又探進來一個腦袋,手指着黎榷,“還有,以後少給我亂感覺!”

什麽你感覺得到那金毛不會傷你。

扯淡!

滾!

帶着一股怒氣感應着剛發生能量波動的地方,池澤停在一個大樓的樓頂角落上,玄端大袖在風中微微晃動着。

現在的時間還并不算太晚,可他腳下的這條街道空無一人。尖銳的警笛聲響着,從池澤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一排警車閃着紅藍交錯的燈光一路呼嘯着向這兒駛來。

昏黃的燈光下有一灘顏色已經變暗了的血跡,池澤飛身下去,蹙眉半蹲着,修長的指尖在離血液幾寸遠的地方,指尖凝着一個閃動着的金色光點。

地上的血液立即被灼出一個窟窿,邊緣帶着滋啦作響的腐蝕聲音。

池澤臉上沒什麽表情,冷風在空蕩蕩的街上刮過,揚起他身後的一頭長發。

高大的男人一身玄色端衣,寬袍大袖衣袂飄飄,邁步走在馬路的正中間。

路兩旁的路燈随着男人平穩的腳步一盞一盞熄滅着。

路的盡頭有月光,瑩潤皎潔,旁邊一朵烏雲正慢慢向它靠近。

池澤耐心地等着烏雲完全籠罩了那一輪滿月。

天地在瞬間失去路了光芒,池澤的指尖一點熒光閃爍,騰在半空中随着黎榷的氣息飛速向旁邊一片林子靠攏。

方到了林子的外圍,他就嗅到了濃重的血腥氣。

腳尖在樹枝上輕點,池澤站在林子的最高處俯視着下面一片血腥的場景。

幾具屍體早已經不完整,蹲在中間的男人青面獠牙,擡起頭來的時候雙目一片血紅。

池澤有些厭棄地皺了皺眉。

“榷…哥…”

那金毛在看見池澤的時候,放下了手裏的人,任他脖頸上的血液飛濺而出。

聽見他用那粗砺沙啞的聲音如此親昵地喚黎榷,池澤非常不開心。

腳下的樹枝微動,池澤背着手一個閃身飛至那一片狼藉的空地的中間,單手掐住黎朔的鼻子把他重重按在了旁邊的樹幹上。

“別用你的髒嘴喊黎榷。”池澤的聲音冰涼,仿佛是從天界傳出來的神谕。

黎朔在吸了血之後整個人的狀态都和強闖他房間那一夜完全不一樣,如今即使在池澤的手下,他的氣息也沒有絲毫遜色,反而像是用鮮血刺激了黎榷力量裏嗜殺的那一部分一樣,他呲着尖牙,狂哮着沖破了池澤的束縛,直直沖着池澤的動脈去。

池澤閃身避開,雙手打出一個結印狠狠拍在黎朔的背上。

樹林間的空地在瞬間亮如白晝,刺眼的光芒下黎朔的臉慘白,背後燒灼着宛如火燎的結印明顯讓他非常不好受。

看着面無表情懸在半空中的池澤,黎朔咧了咧嘴角。

“你們這些神…真都是一個樣子。”

“永遠高高在上,永遠抱着什麽所謂對人的悲憫。”他哈哈笑了兩聲,嘔出一口血,再擡頭時眼角眉梢堆疊着譏諷,“可又能怎麽樣呢!”

“黎榷萬年的修為都在我身上,你要敢,大可直接取我性命。”黎朔踉跄着站起,“你敢麽。”

池澤的語氣毫無波動:“你當我不敢?”

“那你便來啊!”黎朔雙手向後召出一杆三叉戟,單手持着,在一邊的屍體上借力一跳,直直向池澤刺去。

池澤一眼便可見那武器絕不是凡物,上頭帶着的死氣重到讓它本身都微微發黑,仿佛浸泡在毒液裏。

用手裏一杆折扇擋住襲來的三叉戟,池澤的扇子一打,扇面張開後一陣飓風襲來,随着他手上折扇的方向改變着角度。

四周的落葉被巨大的風卷起,很快又被那霸道的力量給撕得粉碎。

兩人在風中過了百十來招,最終一腳踹開了那把三叉戟,收起的折扇點着黎朔的脖頸。

被迫着仰起頭的黎朔呼吸急促。

他自以為有黎榷的力量傍身,自己又剛攝入了熱血,對付單槍匹馬趕來的池澤鬓發不成問題。

可他沒有想到,以黎榷的力量之磅礴,卻也難敵這個男人在瞬間能散發出來的強大威壓。

他的力量太過霸道,幾乎足以毀天滅地。

即使手上只是拿着一把再普通不過的扇子,黎朔也知道他要取他性命,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兒。

“你不敢殺我。”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睜開猩紅的眼睛看着池澤,聲音驟然轉了個調子。

“黎榷寧願燒死自己來淨化我的邪佞,你說。”

“他舍得我死嗎?”

池澤的動作猛然一頓。

☆、chapter17

黎朔見池澤瞬間陰沉下來的眼神,得意地笑了。

張開嘴時烏紫的血跡覆在他慘白的牙齒上顯得格外可怖。

“你憑什麽代表黎榷。”

感覺到池澤手掌力道的驟然收緊,黎朔整個人被他提離了地面,呼吸困難卻還是保持着譏诮不屑的笑容。

他費力地擡着頭,嗓子沙啞着,說話斷斷續續得只剩下氣聲。

“你配麽。”

話音剛落,池澤另一只手直接伸進了黎朔的心髒處。

随着黎朔痛苦的□□聲,池澤面容冷酷,五指手指上均纏繞着青色的火舌,慢慢接近着黎朔體內那顆赤金色的內丹。

“黃口小兒。”池澤驟然取出那顆已經被黎朔黑紫氣息纏繞着的鳳凰內丹,甩袖收進自己手心,冷眼看着黎朔從他面前癱軟至地上。

他背着月光,半張臉籠罩在陰影裏,傲然立在空中。

“若不是今日你在我地界傷人,你連見我的資格都沒有。”

轉身收攏手心,池澤玄青色的靈力即刻擴張蔓延,包圍了整個樹林,裏面凡是還有一口氣的人,此刻周身都萦繞着淡淡的光芒。

緊接着,半個眼神都沒有給身後的黎朔,池澤飛身直接回了宅子。

這事兒沒有那麽簡單,池澤心裏清楚。

那個叫黎朔的金毛不知用了哪個蠻夷地界的秘術。這會兒雖保持着人類的樣子,卻早已經半人半鬼,周身沒有一點活人氣。

剛他探進黎朔身子的時候就發現,他幾乎只是依靠着體內一股邪佞氣息撐起來的行屍走肉。

這種東西在舊時候叫活死人,砍不死殺不光,即使五髒六腑被擰碎,回頭都能自己長回來。

聽說別的地界是把它們釘死在墳墓裏永世不得超生。

但池澤清清楚楚地記得,在這兒,它們是靠鳳凰重生的。

鳳凰的涅槃之火滌淨萬物,即使是再污穢的邪靈,浴鳳凰火之後都會被天地所重新接受。

但這只金毛估計已經壞到家了。

堂堂鳳君為了他把自己活生生都燒死了,他還是如此冥頑不靈。

你當鳳凰涅槃是件輕輕松松的事兒嗎!

人死着玩兒的?

一想到這兒池澤都替黎榷心寒。

他家養着的小崽子盡管調皮搗蛋,可是不管是他累了傷了還是只是心情不好,床上繞着的五個毛崽子和倆忙裏忙外的兩個大兒子都讓他窩心的很。

哪有別人盡心盡力想為你博個來生,你掏了人內丹就跑路的?

有幾分煩躁地在自家院子前落了地,池澤攢着眉頭擡腿,在原本虛掩着的雕花木門上踹了一腳走進房間,仰躺倒在沙發上。

外頭很安靜,遠遠得都能聽見天庭奶茶店裏在說笑的聲音。

麒麟好像還在唱歌。

非常難聽。

池澤擡起手張開五指,靜靜地看着手上那顆小小的內丹。

那金毛似乎在先前也就沒有存着要留黎榷內丹的心思,被他随手一掏就給拿回來了,雖然沾染了些污穢的黑紫氣息,但被他的龍氣萦繞着,這會兒已經滌蕩得幹幹淨淨。

池澤總覺得這事兒簡單到了裏頭明擺着有詐的樣子。

可他探不進黎榷的內丹,屬于鳳凰的磅礴力量在接觸到別的氣息的時候活像個小炮彈,他前後試探了幾次,力量全被打了回來。

把它重新攬回手心,看着黑暗一片的頭頂,長嘆了口氣。

明明已經把這件可以說是難得上心的事兒解決了,可他卻并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反而一想到黎榷要走了的事兒,覺得心裏愈發的空空蕩蕩。

還嗡嗡作響。

黎榷因為沒了內丹,涅槃後力量喪失而向他求助,現在內丹回來了,修為一起回來了,再離開。

有始有終,這事兒合該是個上古衆神之間互相扶持,彰顯池澤古道熱腸的好事。

但...

“啊——煩死了。”池澤翻了個身,合上手掌把黎榷的內丹壓在自己掌心。

不想給他,一點都不想給他。

而此時,另一處。

“內丹回來了你都不去看看麽。”左寒霜喝了口茶,看着對面一臉淡定垂着眼睛的黎榷。

黎榷修長的手指間夾着枚玉石黑子,這會兒穩穩落在棋盤上定了左寒霜的敗局:“我是真的被綁住了。”

他示意左寒霜向下看。

他的腳腕上纏着一道細細的金色絲線,光華流轉,在尾端綴着幾顆小小的紅寶和楠木珠子,在他如玉雕般的腳踝上顯得宛如陳列的藝術品。

“池澤真是惡趣味。”左寒霜啧啧啧得挑起了眉毛,一臉厭棄。

黎榷聳了聳肩,倒是沒有半點不樂意的樣子。

他乖巧的樣子讓對面左寒霜看得格外好玩兒。

支着下巴,左寒霜單手拿着小茶壺給黎榷倒上了茶,問他:“你現在對之前的事兒想的起來麽?”

“模糊有個印象,不怎麽記得清。”

“像你這樣的壽數,涅槃業務估計都挺熟練了吧。”左寒霜疑惑,“這次怎麽就出了意外了?”

“身邊人,總是難防些的。”黎榷抿着唇笑了笑。

“這樣啊。”左寒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意套他的話,“那拿回了內丹,還要去找這…身邊人咯?”

黎榷擡起眼睛,金色的瞳孔看着冰涼剔透,不像是有半分留戀的樣子,只有深深的無奈:“他身上背着人命賬,我自然是要他算清的。”

“怎麽說?”左寒霜喝了口水,像是等着聽故事。

黎榷斟酌了片刻,複又開口:“他是我游歷路上無意救下來的,當時那兒正戰亂,我見他可憐便出了手。他之後接觸到這些…嗯…超自然的東西,也是因為我的緣故。”

沉吟了一會兒,黎榷再開口:“我與黎朔…你們是不是誤會了?”

“我和他不是戀人。”

左寒霜誤沒誤會暫且不清。

但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裏YY了一整套黎朔和黎榷心酸虐戀的池澤卻是想偏了個徹底。

在他磨磨唧唧溜達回來找黎榷的時候,看着黎榷的眼神都都不對了。

“這內丹染了,先叫老左給你洗一洗。”

池澤從伸手拿出一個紫檀木嵌寶石的盒子,直接越過黎榷給了左寒霜。

左寒霜好奇地擡眼看他。

雖說夫諸的力量更加純淨,可就算是內丹染了污穢,龍氣這種堪比強力殺毒劑的東西,什麽洗不幹淨啊。

“接着啊!”池澤手在半空中舉了會兒,見左寒霜不接直接塞進了他手裏,“去我那兒吧。”

說着,直接把左寒霜拉起來推出了屋子,自己一屁股坐到了黎榷對面。

黎榷的視線從池澤進來開始就一直在他的身上,這會兒也是坦然地直視着他,

單手支着下颚,池澤眼神渙散思放空,無意識用手指推着眼前的棋子。

“你怎麽一點都不着急的樣子。”兩個人安靜地對坐着,黎榷低頭研究着棋譜,池澤坐在對面亂推着棋子搗蛋,空氣寂靜卻沒有半點尴尬。

角落裏的蠟燭啪嗒跳躍了一下,閃出一個明亮的火星。

房裏的燈光不甚明亮,兩個人坐在支着的窗戶邊,能看見外頭一輪瑩潤的月亮。

氣氛平和得宛如這是一個平平淡淡什麽都不曾發生的夜晚。

沒有人受傷,也沒有人離開。

池澤神态慵懶,牙撞在一起時叩出輕微的響動。

黎榷不緊不慢地收拾着棋盤上的棋子,手在雕琢圓潤的玉石裏頭也絲毫不嫌遜色:“你總不至于霸着我的內丹不是。”

“怎麽不至于。”池澤見他擺好了棋局,有幾分手癢地持起一個白子,“鳳君的內丹,白給哪有不要的道理。”

黎榷放下了棋譜幹脆和他對弈起來:“你但凡開口,我這命都是你的,一枚內丹算什麽。”

池澤被他噎得一窒:“那麽多年的修為呢。”

黎榷擡眼看着他,一雙眸子仍舊清冷,語氣裏卻帶着莫名的寵溺:“你要,就都給你。”

母胎solo池先生忍不住一抖,扁嘴挑眉:“您着道行,怪不得能讓那小金毛死心塌地。”

黎榷擡眼:“他和你說什麽了?”

“你們在一起二十年,恩恩愛愛如膠似漆不忍分離。”池澤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想到黎朔覆在自己耳邊說的話只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黎朔說。

我和黎榷相識二十載。

他賜我姓,予我名,教我讀書帶我游歷。我們春賞花冬看雪,用腳丈量過歐洲的每一寸土地。

我想與他厮守終生有什麽不對?

你一個外人有什麽資格來插手我、和、他之間的感情?

仗着他什麽都不記得?

等他想起我了,你覺得你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我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池澤見下不過黎榷,幹脆放了棋子站起身來,揉了揉鼻子,打開窗戶站着。

他背對着黎榷,看着奶茶店裏熙熙攘攘在笑着的人群,都沒察覺到自己的嘴已經撇得能挂油瓶。

我不就是個和他傳了萬八千年緋聞結果見了真人逃得比誰都快的,無意撿到落難的鳳凰當做雞養了的傻逼路人甲麽。

在黎榷黎朔感人至深的愛情小說裏出現不超過兩頁的那種。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黎榷站起了身,剛池澤進來的時候松了他腳踝上的金線,他彎腰撿起纏在手腕上,向池澤走去。

“我無所謂你倆什麽關系。”池澤一轉身,就直直對上了黎榷,兩個人的鼻尖眼看着險險就要擦在一起,他往後縮了縮,視線飄忽,“我倆其實也沒多熟。”

門口蹲着聽牆角的左寒霜和麒麟抱着一溜小狐貍忍不住搖頭。

這老男人還真是欲拒還迎的一把好手。

“我是真的不明白。”黎榷的聲音帶着些笑意,隔着牆聽起來朦朦胧胧得并不真切,“麒麟告訴我我們是要在一起生孩子的關系,左先生也說我困擾了你上千年。”

池澤一時語塞。

“可你說說我倆只是偶然遇到的緣分,你說我該信誰的呢。”

池澤半張着嘴,感覺自己每次一和黎榷說話腦子裏就像是被塞了一團漿糊似的,說話也不順溜,一動起腦子來只能聽見裏頭晃蕩出來的響聲。

他信誰?

當然該信自己啊,麒麟和老左說的話有什麽好信的。

可要是這樣的話,他不就真的只是個黎榷偶然遇見的,随手幫了他的路人了麽。

黎榷不就真的該拿了內丹就走人了麽。

“呼…”池澤想了半天也不知該說什麽,撓了撓頭打開門,“讓老左把內丹還給你吧,等你記起來之前的事兒你就知道我們是什麽關系了。”

到時候,要走要留…

讓黎榷自己決定吧,這本該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事兒。

聽到裏頭的對話,外頭的左寒霜被麒麟死死捂住了嘴。

“人呢。”池澤說着就已經踏出了門,外頭一群人連忙往後躲。

“我不要。”還沒等外頭的人躲進黑暗裏,就聽見裏頭黎榷清亮的聲音,“什麽都想不起來也挺好的。”

池澤轉過身,愕然地看着他。

☆、chapter18

黎榷手上纏着的金線尾端兩顆幾顆珠子相互碰撞發出響動,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十分好聽。

“既然誰都說不好,不如就當過去不存在吧。”黎榷說着,幹脆又變回了一身西裝馬甲的樣子,甩了甩束着的長發,擡眼看向池澤的時候眼神幹淨透亮,“讓我們自己決定。”

金色的眼眸眨了眨,藏着幾分難得的俏皮。

鳳凰大多性格孤僻,黎榷更是不喜歡與別人相處,連自己的親族也鮮少有和他親近的。

但他從剛睜開眼睛開始,就對池澤有着毫無道理的信賴感。

不是因為他的力量,不是因為他的身份。

在還是小鳳凰的時候,他張開眼睛,就化在了這個人溫暖的眼神裏。

黎榷很清楚,他想要他。

可這種東西向來将就你情我願,黎榷見從自己醒來之後池澤就一直躲閃的樣子,只覺得…自己怕是沒有那個運氣。

可剛才和左寒霜聊了聊,黎榷才知道池澤竟然是誤會着自己和黎朔是戀人,在這兒呆着只是等着恢複力量好趕緊回去他身邊。

這樣可不行啊。黎榷想。

這是不是說明,自己其實是有機會的呢。

“鳳君看上我爹真是瞎了眼了。”老三搓了搓被凍紅的鼻子,小聲地和麒麟抱怨,“都這麽主動了,阿爹怎麽就不開竅呢。”

要換他來,這會兒保準已經哄得鳳君開開心心攜手把家還了。

“你爹慫了萬把年了,也不差這麽一次。”麒麟叭叭叭地敲着鍵盤在群裏聊得正歡,頭都沒回,“霜兒你還記得麽,他第一次看見黎榷那天,一回頭就撞旁邊柱子上了,那丢臉的啊。”

左寒霜點點頭,顯然對那天池澤的出醜記憶猶新。

當時池澤也算個偶像式的人物,他們商量着去圍觀鳳凰審判時候,不少神仙是沖着看一眼池澤來的。

結果到最後,有關這場審判最津津樂道的話題變成了黎公子回眸一笑,池澤沉醉美人鄉。

龍鳳的牽扯由來已久,但有關池澤和黎榷的CP,卻是從那天才真正開始的。

“大寶叔,你幹什麽呢。”老四趴在麒麟背上看他聊天。

“你爹和你後爹的合照不留神傳出去了,我這正幫他們澄清關系呢。”麒麟翻出照片給老三看,上頭是他們一起吃飯時候的照片,黎榷和池澤挨着坐得很規矩,身體唯一接觸的地方估計就是因為太擠而無意間碰到的手肘。

其實老三看了很久也并不覺得有什麽,照片裏自己爹和鳳君兩人看起來都非常正,且直,換個背景說是去參加王室宴會都不會有人感到奇怪。

但他殊不知,這在平常新聞三百年才更新一次,八卦生活幾乎為零的無聊到爆炸的老神仙們眼裏,這已經可以是爆炸型的黃色新聞了。

兩件薄薄的衣服,四舍五入等于沒有。

手肘蹭在了一起,四舍五入就是肢體接觸。

這算什麽,四舍五入就是豔照門!

黎公子和池澤搞在一起了啊!裸體的那種!

都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麽奔放,池澤簡直在照片被眼尖人發現的那一刻就成為了同輩的豔羨對象,晚輩的理想楷模。

黎公子都泡到了,原來有錢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但事實上,這個可以為所欲為的人,在黎公子面前卻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你去店裏…記得找副隐形眼鏡戴上。”池澤舔了舔嘴唇看向別處,沒用上多久就妥協了。

“好嘞。”黎榷點點頭。

“他們這算是什麽。”麒麟有些拿捏不準池澤這粉紅色的少男心思,轉頭問旁邊的左寒霜,“這算是變相搞在一起了麽?”

“是的。”沒等左寒霜思考出些什麽來,一只小狐貍就老神在在地開口了,“我初戀給我告白的時候也是很迂回的,我懂。”

“你們這幾只小崽子。”托着下巴,蹲得腿都有些麻的左寒霜壓着嗓子訓他們,“小小年紀都談了幾個了?到底是哪兒學來的渣男習慣呢啊。”

“我們可不像你們。”老三聞言笑着回頭奚落他們,“幾萬年了還母胎solo,多寂寞呀。”

一旁的麒麟撇了撇嘴:“你左叔可不solo。”

左寒霜笑了笑,在聽見小崽子們的追問之後并沒有說話,只是拿掉了眼鏡,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搞定!”粗線條的麒麟并沒有注意到左寒霜的反常,這時候只是按下了手裏的發送鍵,對着一篇長微博笑得格外雞賊。

“怎麽?”左寒霜剛想問,卻就看見他自己的手機上彈出來一條推送。

【池澤黎公子深夜相會獨家揭秘疑似确定關系,天庭奶茶店帶您一線追擊】

舉頭三尺是一個非常不活躍的神界專屬論壇,因為各位神仙們都非常懶,這個原本是用來交流修煉心得的論壇之前一度荒蕪到只剩下他們每日報數簽到,确認自己還活着這個功能。

但現在,這個新帖卻宛如吃了激素似的在被不斷的往上頂。

左寒霜跟着點進去,就見樓主用的固馬名字叫麒麟,主樓清純不做作地直接放了三大張池澤和黎榷的合照。

這可比之前直播裏截圖出來的要勁爆多了。

有大晚上拉拉扯扯的,有回廊下你的黑發穿過我的手的,還有兩個人在回廊下攬着對方的腰深情對視的。

用底下回帖的嫦娥仙子的話來說,看那眼神就知道裏頭藏着多少深情。

底下的回帖一層接着一層扒。

把池澤第一次見黎榷,黎榷在談話裏偶爾提起過池澤的場景全部再現了一遍。

描寫之生動,內容之刺激,讓無數神仙高喊自己需要速效救心丸。

“天庭奶茶店的門票現在還在競拍呢。”麒麟笑得仿佛小人得志,舔了舔嘴唇,“我早把外頭的結界布置好了,只有持票才能入場哈哈哈哈!老左我和你說我的青年旅社的啓動資金估計今晚就能到位了!”

說着,他點開競拍的頁面給左寒霜看。

兩個人蹲在黑暗的角落裏,時刻關注着屏幕裏頭膠着的戰況。

神仙們因為太閑,在其他界大多都有兼職。有站在廟裏受供奉幫人如願的,也有支着小攤子給人擺攤算命的。有鎮宅的,有保姻緣的,大家普遍比較富裕。

手機上的幾十位買主們僵持了有一小刻鐘,最後其中一位才以微小的優勢勝出了。

“這誰啊。”左寒霜看着成交價後頭的那一串零,忍不住啧啧了兩聲。

麒麟拿起手機辨認了許久那張糊成馬賽克的頭像:“我去,是月老啊。”

這事兒得有意思了。

☆、chapter19

池澤對網上發生了什麽一無所知,那晚剩下的時間,他基本都在和黎榷商量要怎麽解決一大串遺留問題。

因為這糟心孩子還真的就不要內丹了。

說不想起來了反而不好,現在記不起什麽每天都很輕松。

反正自己這個鳳君每日也沒什麽事兒,每日的生活也是日複一日的一任珠簾閑不卷,終日無人來。

那還不如在池澤這兒做奶茶來的有趣。

池澤原本覺得這事兒沒什麽,頂多就是家裏飯桌上再多雙筷子的事兒。

聽到這兒,他才驚覺出不對來。

他這兒不缺吃不缺喝。他雖然修為可能沒有黎榷高,但要是最近不偷懶勤加修煉,池澤有足夠的自信能夠把這一大家子包括黎榷護得好好的,讓他們安心過小日子就行。

他是真的忘了,自己面前坐着的人是鳳凰的最高領袖。

之前黎榷消失不見,鳳凰一族沒有聲張。池澤估計他們肯定是怕這件事兒引起仙界的大海嘯,表面上一副淡定坦然的樣子。私下裏估計已經快急瘋了。

要是知道黎榷早已經醒了,卻被自己扣在店裏天天給門口的高中生煮奶蓋。

池澤歪頭想了想,如果自己以一敵他們的鳳凰十二使,怕是連留個全屍都成了奢望。

自己死了,東南西北那四個不成器的傻逼龍君估計得高興瘋了。

龍族族裏的關系向來一言難盡,池澤作為備份非常高的長輩,老師帶着那幾位龍君欺負,幾個人對他已經是積怨已深。

啧,晚年凄涼。

這時他和黎榷兩個人坐在已經打烊了的天庭奶茶店裏,只點着一盞不甚明亮的頂燈。

幾何形狀的金屬燈罩将打在白牆上光影分成明暗交錯的色塊,中間兩個修長的剪影因為角度的原因看起來湊得極近,宛如交頸。

但實際上兩位老人家仍舊保持着能夠去參加國宴的莊重姿态,隔出了個非常安全的距離。

“你也不能這麽不管不顧地就甩手走了呢。”池澤喝了口水, “他們說不定正找你找得都快急死了。”

黎榷安靜地坐在對面擦着杯子:“不會的。”

“別胡鬧,這關系着你們一族,可不是能有由得你胡來的。”池澤很想嚴肅,看着黎榷的臉說出來的話卻寵溺得像是不痛不癢地在訓孩子。

但剛說完他就又開始猶豫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重了,聽起來像是趕恩家似的。

但黎榷好像并沒有太在意。

他認真考慮了考慮:“那你晚上記得給自己也訂機票,要是明天早上的飛機,晚上也就到了,挺快的。”

“嗯?”

池澤疑惑地看着他。

一種預感促使着他想起了些什麽。他轉過頭去看了看一片寂靜的奶茶店,有些不确定地探出一股靈力沿着地面向外爬去。

快到門口的時候,那道青色的光線就不動了。

它往後退了退像是在蓄力,最後一股做勁狠狠撞上那道無形的牆壁,見怎麽都撞不出去,它只能委屈地團成了個球轉回過身子來看着池澤。

池澤轉過身子去看着黎榷。

“剛才我就托夫諸幫我把你的龍氣滌幹淨了。”黎榷的語氣裏有些小得意,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你喊破嗓子,都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乖乖跟着我回去吧。”

我被一只雞劫持了。

池澤笑着搖頭。

第二次了,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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