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深處,像是凝着一抹怎麽都揮不去的淺淺愁思。
他擡起手在池澤前頭揮了揮。
池澤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圈在自己的手掌心。
兩個人本就站的不遠,黎榷被池澤這樣一拉,往前湊了湊,近到池澤甚至能數清他的睫毛。
“臉色怎麽這麽不好看。“池澤另一只手撫上黎榷的下颌,拇指的指腹點在黎榷的眼睛下方。
池澤雖說養尊處優多年,但自己一直是喜歡折騰的性子,手上雖不粗粝,卻也帶着一層薄薄的繭。
他的手劃過黎榷眼下細致的皮膚,刺得黎榷手縮了縮,繼而又被池澤握緊。
兩個人中間隔着距離早就根本不足以讓兩人分清中間的交纏着的呼吸到底哪一縷才屬于自己。
黎榷笑笑,眨了眨眼睛:“費了點兒功夫,但很順利。”
“有沒有傷着哪兒?”池澤問他,兩個人交握的手指處,一縷溫潤的龍氣調皮地爬上黎榷的指尖。
黎榷搖頭。
“那就好…剛才我可真是擔心壞了。”池澤的額頭與黎榷的相抵,長出了口氣,聲音低低的,鑽進耳裏聽得黎榷有些癢,“那你…都想起來了?”“嗯。”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确定,黎榷點了點頭,一手攬住池澤的腰,擡着手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着,語氣寵溺,“都想起來了。”
想起在法場上見,你站在高臺上俯視着我,當時親信和我說,這是最放肆風流的池澤大人。
他們都說那日你像是對我有意。
我再鳳凰的大殿裏等啊等,可卻一直沒有等來你。
想起各自下界日後在秦淮河邊相遇,你倚在船上喝酒時恣意的笑容,身邊紅燭羅帳,美人環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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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曾在江南見過你,你帶着一個清秀的少年,打着油紙傘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也想起涅槃前,路過你地界時的片刻躊躇和松懈。
多麽令人開心。
記憶裏沒有絲毫能讓我離開你的理由。
“你猜…我想到些什麽。”黎榷抱着池澤,在他耳說。
“不管想到什麽,總之你是走不了的。”池澤晃着他的手指,蹭了蹭他的側臉。
“當時融着內丹…我就想啊。”黎榷輕嘆了口氣。
在巨大的沖擊和仿佛被淩遲般的疼痛面前,他睜着血紅的眼睛,同往常一樣,盯着虛空感受着時間的流逝。
可是這次,在眼前卻浮現出了另一個人的臉。
終于,沒有那麽難熬了。
“你說人的壽數那麽短,命格那麽薄,生死不過是我們的眨眼之間。但我見過的每一個人類,都有着那麽真實的喜怒哀樂,有那麽濃烈的愛和恨。可我有萬年的壽命,死生不知幾個來回,不必管天地人倫,沒有君親宗師,明明該是最肆意的,卻永遠孑然一身。活着還是死了,連個念想都沒有。”
池澤像是預感到了他接下來會說的話。
在黎榷再開口之前,池澤就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
“想我吧。”
池澤稍稍偏轉了頭,使得兩個人的鼻尖錯開。
他雙手捧着黎榷的下巴,吻了吻他的唇角。
黎榷的身上是一如往常的滾燙。池澤的手指和嘴唇帶着清淡的涼意,讓黎榷只感覺到莫名的舒服。
片刻之後,池澤用自己的嘴唇代替了手指,碰在黎榷的唇珠處:“以後不管是開心了還是氣惱了,是要去碧落還是将抵黃泉,要是我不在你身邊,就想我吧。”
池澤的眼睛深邃如浩瀚星海,裏頭倒着現在他的模樣。
傻愣愣的。
仿佛一個等了好久好久,才終于等到屬于自己的糖果的小孩兒。
他稍擡頭,牙齒劃過池澤柔軟的嘴唇。
池澤笑着咬住他的唇珠。
兩個人的呼吸終于如願地交纏在一起。
“眼睛閉上。”池澤笑着在黎榷的手心裏掐了一下。
“角落裏有人,他們好像回來了。”黎榷閉着眼睛輕聲說。
“不管。”
長針眼那也是他們事兒。
老子好不容易談上個戀愛,誰還有空管他們閑雜人等的。
“哇,我要瞎了。”老三站在原地,一臉難以置信地搖頭,“麒麟叔,怎麽辦啊,我爸這鐵樹真開花了。”
“什什什什什麽怎麽辦啊。”原本還站在他倆身邊的老處男麒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蹲去了角落,這會兒臉都已經成了豬肝色,一副非禮我不視的樣子。
“為什麽我突然感覺到有一點落寞。”老三轉過頭去看左寒霜,抽了抽鼻子,“我安慰我自己現在還單身的理由就是為了陪我爹來着的。”
左寒霜一臉愛莫能助的樣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看開就好。您要是缺女朋友,我今晚帶你去蹦迪。”
“爸左叔今晚帶我去蹦迪!”老三站在原地,扯着嗓子試圖引起自家爹的關注。
片刻後,院子裏傳來池澤的怒吼:“老三你給我滾過來!”
“左叔你看我爹還是愛我的!”老三梗着脖子自豪。
左寒霜點了點頭,笑得和藹又慈祥:“是啊,你從今以後享受的男子單打都能升級為世界冠軍級雙人表演賽了。”
老三瞬間呆在原地,驚恐地指着左寒霜,捂着嘴:“我能不支持我爹再婚嗎。”
“反對怕是無效的。”左寒霜雙手揣在長袖短袖子裏,聳了聳肩。
“老三!你記不記得你還有一個半月就要高考了!你給我滾過來!”池澤的怒吼持續傳來。
老三左看右看,站在原地緊張得直抖腿,片刻之後像是發現了救星一般。
“爸,房子塌了我沒法複習!”
是哦。
房子塌了。
池澤突然意識到黎榷這回的美少女變身動靜有點大。
他回過頭看身後基本已經塌了個徹底的房子,戲谑地挑眉看向黎榷。
黎榷的手指點了點鼻尖,另一只還和池澤牽着的手晃了晃,擡頭看着他。
池澤幹咳了一聲。
眼睛真是和塊兒糖似的。
算了,誰叫你長得好看。
除了寵你還有什麽辦法。
“沒事兒,誰讓你老公房多。”
“咱搬私宅度蜜月去。“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以及之前和大家提過周六的那個榜【千字收那個...
之前還算比較輕松...這次是真的真的要很努力攢數據了,所以明天不更
我攢個長的給大家
☆、甜一整章!
私宅因為之前鬧得大,池澤又怕麻煩,在送走客人之後就把管家和地精送回家去探親去了,在所有平臺上也都挂了暫停營業的牌子,之後也就一直沒有差人收拾過。
一行人其實也沒什麽東西可捎帶,但驟然挪去了私宅,總歸還是要些時間才能安置下來。
池澤打電話讓阿大阿二接走了其他的小狐貍,再把抱着他大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老三送去了學校的宿舍。
最後只剩下四位老人家,在夕陽下蕭瑟地推開了荒涼的私宅的大門。
“說你是黑心商吧你還不承認。”一直沒有在私宅好好轉過幾圈的麒麟可算得了空,手裏拎着一大兜買來的菜,飛身穿梭在各個房間中間,東推一扇窗西開一扇門,對着裏面精致的布置啧啧稱嘆。
“我當年逛集市看見的。”池澤根本沒管其他兩人,拉着黎榷就進了自己的書房,翻翻找找拖出一個大箱子,裏頭全是些看起來就非常貴重的物事。
他打開手上的一個錦盒。
黎榷的目光随着他手指的動作向下,只見那個質地上好的金絲楠烏木的盒子裏頭,安靜地躺着一塊紅豔如錦的赤瓊。
黎榷倒是知道,池澤手裏能拿出來的東西,沒有一樣品相不是上上好的。
但令他驚訝的是,這塊南紅。
被雕成了鳳凰的樣子。
“之前…”池澤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尖,“之前一起下界那次,我見你會在頭發上挂墜飾。之後就…留意了留意。”
黎榷有幾分驚訝地笑了,繼而轉身,把自己的後背連着一頭長發留給了池澤。
“當時還有人和我搶呢。”池澤帶着他坐在窗前,憑空在桌上變出一面銅鏡來,“我和他們說,今兒我要是拿不到,誰都別想走出去。”
想到池澤單手持着折扇,一身的風流纨绔樣子和人争一塊瑪瑙,黎榷不由得笑了。
原本清冷五官在瞬間舒展開來,像是春雪初融,清澈的雪水覆上新生的枝杈。
萬物欣榮。
池澤站在他身後,不自覺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銅鏡裏頭,他的手指攏過黎榷如綢緞般的長發,動作略有些生疏地将繩子穿在中間,小心翼翼地繞着。
池澤其實連自己的頭發都很少打理,一般就由它垂着或是随便找個發冠束起來了事,小狐貍們的辮子也從小就是阿大負責打的。
現在小狐貍們每一只都玉樹臨風,跟他這個不修邊幅的爹反正是半點關系都沒有的。
但池澤很喜歡黎榷的頭發。
最後用繩子将三千青絲松松在尾端纏了幾圈綁住,池澤撥弄了兩下,由綴着的南紅垂在烏黑的發絲中。
一只手搭着黎榷的肩膀,池澤的思緒不由得飄散開來。
他記得這塊南紅是他一眼看上的。
攤主是個鄉下來的農婦,攤子上擺着的大多是些原石,标的價格也都不高,唯獨這一塊南紅是上上品,要價也十分不菲。
正當池澤想拿起來的時候,卻別旁邊的人按住了手。
池澤有些不耐煩地擡頭,看着面前的人,感覺有些眼熟。
後來才想起來。
啊,京城裏有名的纨绔,尚書大人家的小公子。
“爺我看上了。”那位體型不小的小公子指着他手下的東西說,“你放下。”
池澤翻了個白眼:“松手。”
“滾開。”說着那人就要上來推池澤。
他身後的人也一擁上前想來推搡池澤:“對啊,你誰啊。”
“這是我們公子要送給花魁秦姑娘的。”
“好馬配好鞍懂不懂!你這窮酸小子,拿着這石頭也怕是松了什麽村婦野姑子,不識貨的東西。”
小公子被他們簇擁在中間,揚着下巴彎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倨傲得很,伸手就想來拿池澤手上的東西。
池澤臉一黑,單手拿起石頭,另一只手用一把折扇之住了面前人的動作。那動作看似輕巧,可卻只有正在經歷的小公子知道那是何等不能反抗的桎梏的力量。
“今天我要是拿不到。”池澤的聲音很輕,氣勢卻是如雷霆萬鈞般向那已經兩股戰戰的小公子掃去,“誰都別想走出去。”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最後沒什麽懸念的,那公子把手一松,呸了他一聲說着我不和你一般見識,帶着人跑開了。
池澤冷着臉轉身,拿出銀票給那攤主。
“公子是有緣人。”那村婦結果銀票小心收好,“我家中孩子惡疾纏身,我不得意才将這南紅拿出來變賣。明知要價高,怕也是被那些個纨绔公子哥兒得了去,可心裏啊,總還是不甘心。如今公子收下了,我也是放心了。”
池澤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說我其實也是纨绔來着。
“我猜公子是要送人吧?”那村婦将石頭包好,遞給池澤。
“啊…嗯。”池澤猶豫了半晌,最後擡頭。
“送給心上人的。”
他得了石頭之後,廢了不少功夫找到大師,說想要學藝,想用它雕一只鳳凰。
那大師見他道骨仙風的樣子,覺得投緣,就帶着他學了一段時間。
池澤滿不在乎地雕廢了價值不菲的百十塊木頭百十塊玉之後,最後才小心翼翼地拿着這塊南紅上手。
那師傅把很多珍貴的圖譜給了他,說是其中有些鳳凰的樣式都已經瀕臨失傳,只有他這兒才有獨一份。
但池澤沒要。
他拿着石頭只覺得。
你們才沒有見過真的鳳凰。
只有我見過。
他光是畫樣式就畫了小半年。
他又不敢去找一只真的鳳凰看看,又不想對着人間那些失了真的龍鳳呈祥描黎榷的樣子。
于是只能硬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每天就想着見到黎榷真身時候的那驚鴻一瞥,畫了廢廢了畫,鬧得幾只小狐貍都覺得他是得了失心瘋。
“這是我自己雕的。”池澤半彎下身子,把下巴搭在黎榷的肩上,看着鏡子裏的他們兩人,“雕了十九年。”
這個年限他是真真實實記着的。
因為這是那個朝代最後的十九年。
池澤就記得,在戰亂中他小心翼翼的,每日只有在心最靜的時候動上一兩筆,到最後完工了的時候,外頭就立了新帝。
鏡子裏的兩個人互相依偎着,面容有些模糊,兩個人臉上的笑意卻很清晰。
房間裏頭安靜得只剩兩人的呼吸聲,銅鏡裏倒映出他們身後的博古架和書架上一卷卷的古籍。
兩人俱是寬袍大袖,一人玄色,一人赤金。
倒像極了新婚翌日早起梳妝的夫婦倆。
時間的存在對着兩人來說,影響實在微乎其微。
池澤看着黎榷的鳳眸朱唇,早已忘記今夕是何夕。
他的鼻尖碰在黎榷的臉上,閉上眼睛輕嘆了口氣,俯身抱住他。
黎榷就像是一個禮物。
只不過他等了千年,才方窺得起真容。
但沒關系。
只是千年而已。
“到現在我都覺得像在做夢似的。”
池澤偏過頭吻在黎榷的唇角上,喃喃開口:“你真的是我的了。”
黎榷反手撫上池澤的臉頰輕笑了一聲,偏過頭去,應和着他的吻。
不像是方才帶着忍耐和積蓄已久的感情,兩個人如今的吻柔和卻更纏綿。
宛如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已經不再重要,唯一能牽動他們心緒的,只剩下面前人的呼吸和心跳。
“咳…嗯哼!”外頭左寒霜有些尴尬地咳了兩聲,擡起頭在半開着的窗框上敲了敲,“老板,有人見我們門開着,問我們能不能住店來着。”
☆、chapter29
池澤有些疑惑地起身:“啊?”
“好像是尋着攻略過來的,聽說歇業了但想來碰碰運氣,結果就剛好撞見我們過來了。”左寒霜學者來人的樣子,嗲聲嗲氣地說,“瓷老板闊步闊以收留我們兩天嘛,尊的,兩天就好,現在天都好黑了啦。”
池澤被他吓得差點惡心出肺來,猛咳了兩聲擺擺手:“行行行行行行,你帶着他們自己去住店的地方挑房間就成。晚飯…晚飯…你晚飯想吃什麽?”
他低頭看着黎榷。
黎榷的嘴唇被他咬的有點兒紅,鳳眸的眼角也染上了着些漂亮的淺紅,這會兒半眯着眼睛有些迷茫:“…嗯?”
“晚飯。”池澤揉了揉他的頭發。
“奶茶。”黎榷看起來非常堅定的樣子,“雙份奶蓋的那種。”
池澤無奈地噗嗤笑出了聲,感覺黎榷對着他在這兒吃的第一頓飯怕是真的有些什麽執念。
“行。”但他總之也是絕對拒絕不了黎榷的要求的。
池澤的手不安分地撫在黎榷的下颚處,想了想:“不然我和麒麟下廚吧,做些東西也算個接個風。”
外頭的左寒霜嗯了一聲。
他站在靠窗的牆邊,這會兒雖說并不能看見裏頭他們的小動作,但還是覺得裏頭齁兒甜的氣息令他窒息,決定早走早解脫。
只可惜還有事兒。
“那你趕緊去吧,麒麟剛才領着他們已經往房間去了,現在估摸着也該出來了。”左寒霜說道。
裏頭的池澤啧了聲,對着左寒霜做了個鬼臉。
“那我先去做飯,你先回房裏。”見黎榷站起來送他,池澤轉身囑咐。
把人攬進懷裏親了親他的額頭,黎榷點頭。
看見池澤步履匆匆地往廚房那頭去了,左寒霜這才擡腿邁步。
剛想擡手敲門,他就發現黎榷已經迎了出來。
“左大人可是尋我有事?”黎榷問。
左寒霜點點頭:“啊,是。這是老君托我轉交給你的。”
說着,他向上翻起的手掌上出現了一個錦盒。
“你融內丹的時候…怕也還是沒有除幹淨吧?”左寒霜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擔心。
黎榷倒沒什麽在乎的樣子:“不礙事,但替我謝謝老君。”
他接過左寒霜遞過來的錦盒收進袖子裏。
“還有那什麽…”左寒霜一想到自己要說的話就有寫些不好意思,但想着老君的囑咐還是硬着頭皮,嗯嗯啊啊了半天最終還是說出了口,“你…和池澤同房的時候注意着點兒,池澤那人靈的很,你藏什麽,他就能發現什麽。”
內丹裏沾了活死人邪氣的神仙,在深夜大多會出現些邪性。和體內的法力也對撞,像黎榷這樣修為深厚的出不了什麽大事兒,但疼痛難忍也還是有的。
黎榷原本收內丹的動作頓了頓,半晌才有些遲鈍地應了聲。
同房…
同房這個問題…
他其實沒有想過。
是小鳳凰的時候他的确是跟着池澤一起睡的,還就睡在他頭邊上,池澤一側身鼻尖就能撞上他。
是真真正正的枕邊鳥本鳥了。
但後來他化作了人型之後池澤就将他送去了另一個院子。
然後那個院子今天剛剛被他燒了…
所以池澤說得回房裏。
是哪個房?
“咳…池澤的院子在這個回廊到底,穿過竹林和月洞門就是,你看匾額上挑着含章的就是。”左寒霜好心地提醒他,“那是和前頭住客的地方隔開的,我們都住在那附近,統共三個院子,其他兩個我和麒麟都已經安頓下了。”
意思是你也沒別的可選。
黎榷點了頭點頭,覺得自己的耳根子有些發燙:“謝過左大人了。”
“好說。”左寒霜朝他點了點頭,走了兩步,半彎腰撩起卷簾進了旁邊的回廊。
睡…睡一起哦。
池澤不會半夜被他吓下床了吧?
應…應該不會了吧。
上次,上次池澤是不是還摸他大腿了來着。
嗯…怪臊人的。
一邊胡思亂想着,黎榷一邊按着左寒霜說得路線往院子裏走。
因為想的太入神,中間轉彎的時候還差點撞飛了擺在案上的一枝桃花。
黎榷回過神來的時候見那花瓶已經險險飛出了小幾,連忙回身一撈,長袖一甩接住花瓶,在轉身間放回桌上,另一只手單手撚住了那枝桃花。
被繩子松散束住尾端的頭發在半空中揚起,一塊雕琢精致呈鳳凰樣式的南紅在空中翩然起落。
把花重新插回瓶子裏後,黎榷剛一轉身就看見了後頭兩個拿着帶着架子的相機捂着嘴的小姑娘。
鳳君大人一時覺得有些尴尬。
但那兩位小姑娘并不覺得。
“天哪天哪天哪你們連工作人員都是仿古的嗎啊啊啊啊啊尊的太棒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黎榷心想想着還好剛才沒有偷懶使出法力。
“嗯。”想着,他點頭應了應。
他也的确是這兒的工作人員沒錯。
“天吶,小哥哥能合照嗎?”另外一個捂着臉擡頭問他。
黎榷搖了搖頭;“不能。”
想着,他又補充了一句:“每一個都不行。”
尤其是那個穿黑衣服的男人。
你們最好離他遠一點。
“啊好可惜…”兩位姑娘卻也還是非常配合,甚至還把之前的視頻翻出來了,“但我們因為要之後剪旅行的vlog,所以剛才拍了些素材,剛才那一幕也不小心入境了,就一個背影,要…要删除嗎?”
他們看起來有些舍不得的樣子,抱着手機帶着些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黎榷對自己其實倒沒什麽所謂:“留着吧,沒事。”
“好!”
送走了那對小姑娘,黎榷自己一個人去了池澤的院子。
因為池澤雖說生活方式都老舊得要命,但作為一個富到流油又閑出屁的前纨绔,他對新興科技其實還是挺感興趣的。
剛走進院子推開雕花的木門,黎榷就對上了一個小型機器人幽藍幽藍的眼睛。
被吓得往後一縮,黎榷定睛一看才看見了他屏幕上閃爍着的清掃模式,嘆了口氣,繞過它往上走去。
這兒估計也是左寒霜和他一起裝修的,因為層高非常高,所以上頭隔出了一個小一些的空間,黎榷沿着樓梯上去,只見上面只簡簡單單的一張書案一張床。
這兒色調偏淺的裝飾比起下頭的全古建築來說要明快得多,在頭頂甚至開出了一扇窗戶。
“躺下可以看到星星哦。”
身後突然響起池澤帶着笑的低沉嗓音。
黎榷就感覺自己的腰間環上了一雙手,身後貼過來的人帶着令他心安的淡淡沉香氣味。
“飯做好了?”他也沒有回頭,只是站在原地,雙手覆上池澤的手暖着他。
身後趴在他肩窩處的男人搖頭:“怕你找不到地方,過來看看。”
黎榷笑了笑,反手捏了捏池澤的耳垂。
池澤大約就是福厚的人,耳垂看着不覺得有什麽,但捏起來卻非常厚實,手感上好。
池澤乖乖地任由黎榷蹂.躏着自己的耳垂,在黎榷耳邊吐了口氣笑道。
“今晚我們看星星好不好?”
☆、chapter30
“現在難道不更應該擔心吃飯的事兒?”黎榷轉頭,“怎麽就想起晚上的事兒來了。”
“想不進旁的事兒。”池澤擡眼看着他,眼裏深情似海,簡直能夠溺死個人,“只想你。”
早年間冷清又禁欲的鳳君沒經歷過這麽密集而又粉紅的暴擊,這會兒看着池澤的眼神都有些羞赧的樣子。
“發什麽呆。”池澤笑着站起身,像是想到了些什麽,走到黎榷的身邊,單手搭在他的肩上,掏出手機劃開了相機。
蘋果那天怒人怨的人像拍攝并沒有能影響這兩位的顏值。
屏幕裏黎榷正看着池澤的方向,眼神柔且寵溺,一看就是戀愛中的人才有的正經深情。
“拍這個幹什麽?”黎榷擡手,從池澤手上輕輕松松地拿下了手機,看上頭的他們兩人。
池澤咧着嘴笑得和個傻子似的,一片白牙直直看到能看到最後一顆臼齒,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旁邊的他正偏過頭看向池澤,臉上的表情…
別說別人了。
就連他自己都沒見過。
那樣眷戀的神态,在他前萬千年的表情庫裏是根本不存在的。
“秀恩愛啊。”池澤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他把照片幾乎發在了他每一個能想到的社交軟件上,但在發微博的時候還是把黎榷的臉用一只小肥雞擋住了,只剩下一雙眼睛:“我忍了他們那麽久,是時候反擊了!”
黎榷無奈地搖頭笑。
“我和你說。”池澤單手搭着他,倆人用一種哥倆好的姿勢走下了樓梯,“東南西北龍君加上他們那些個破孩子就不提了,每次不管是婚禮還是滿月酒還是結婚紀念周年,他娘的都一定要請我過去。還逼我随禮!”
“其他那些常年秀的想必你也知道,但是…”池澤左右看了看,湊到黎榷耳邊小聲說,“但連老左前些年都有心上人了!就剩我一人還沒個着落,如今有了你,我還不得好好炫耀炫耀。”
“夫諸?”黎榷有些不确定地問。
看左寒霜那清冷出塵的樣子,實在是不像他們這些正處在戀愛中的傻逼。
“啊是啊。”池澤說,“就我們這幾個親近的知道。”
左寒霜是在最動蕩的時候遇見那人的,他原先一直守在他的破舊博物館裏,那日偶然去街上的書店。
穿着長衫抱着書的青年和騎着高頭大馬一身硬挺軍裝的人就是這麽相遇的。
很狗血。
但足夠經典。
左寒霜被人群沖撞到了角落,眼鏡還被人扯掉了垂在一旁的細金鏈,掉在地上被那人的馬踏碎了。
左寒霜苦惱地揉着眼睛擡頭的時候,就見那人已經利落地翻身下馬,拾起眼鏡向他走來。
軍靴在地上踏出響亮的聲音。
四周原本嘈雜的聲音在瞬間靜下來。
左寒霜聽見旁邊有人小聲地喊着少帥。
青年摘下帽子夾在腋下,反手将眼鏡遞給他。剃得極短的頭發趁出他略帶侵略性的五官和黑亮的眼睛。
有細小的汗珠随着他鼻翼的翕動,在陽光下折出刺了左寒霜眼睛的光。
他笑着說:“左先生,久仰大名。”
只不過後來那人就在戰火裏去了。
左寒霜在他犧牲的地方站了一天一夜,最後撿回了他的一枚軍章,收到了現在。
從此左寒霜的鐘表就不曾再走過。
他永遠活在那個有他的年代裏。
“我和麒麟其實偷偷給那人走了個後門來着。”池澤掰着手指算了算,“按道理,那人現在該快二十歲了。”
“那夫諸他?”
“他不知道。”池澤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當時和地府的人說好的就是這孩子命格被我們生生改了,這次轉世的前二十年,不準我們再參與。”
黎榷想了想:“聽這論調…按地府那幫子人的行事…”“那孩子過的是真慘,真的。”池澤按着他的肩膀長嘆了口氣,“但馬上他就能和老左碰見了。之後有老左寵着,包他永世安樂就對了。”
黎榷見他飛揚起的神色,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
“嗯?”池澤轉過頭來。
“希望我也能使你永世安樂。”黎榷站在比池澤高一節的臺階上,俯視池澤的時候,嘴角帶着些淺淺的笑容。
他們站在樓梯的拐角處,只有黎榷的身後有淡淡的從窗戶裏透下來的光。
池澤仰望着他,第一次理解了那些以他們作為信仰的人類看着他們時候為什麽會露出那樣虔誠的表情。
原來這就是神啊。
原來這就是他池澤的神明啊。
池澤踮起腳,輕輕吻住黎榷的鼻尖。
“我相信你。”
兩個人繞過回廊去廚房的時候,就見裏頭的麒麟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動作利索地已經快收拾好的所有的菜。
“池澤我警告你,你下次要再敢給我攤出一桌菜來不做,我不打死你我不叫麒大寶!”他轉身看見和黎榷并肩站着的池澤,指着他的鼻子小聲罵道。
池澤聳聳肩,笑嘻嘻地上去幫他端盤子:“唉我們大廚在嘛,不擔心不擔心不擔心。”
說着,他轉身把一盤菜遞給黎榷,空出來的另一只手勾住麒麟的脖子:“我們麒大寶真乖啊。”
麒麟狠狠剜了他一眼:“談個戀愛真是要飄天上去了。”
池澤嘚瑟得晃了晃腦袋。
我對象罩着我我能不飄麽。
仨人晃進吃飯的院子的時候,池澤臉上的嘚瑟還沒完全收回去。
站在門口平靜了許久,還是在看見黎榷的一剎那就破了功,嘴角的笑用手都按不下去。
“哇天吶瓷老板真的會做飯啊!”桌上本來在和左寒霜說話的小姑娘轉過頭來就看見了池澤。
“啊是啊。”池澤還傻笑着,順口就接了一句。
過了一會兒看見對面麒麟被背叛了的小眼神之後才反應過來:“啊不不不,今天不是我做的。”
說着,他把手上的桂花糕和粉蒸肉從托盤裏端出來:“今天是麒大寶親自下廚的,你們嘗嘗。”
“話說天庭奶茶店是歇業了嗎?今天我們刷微博看見有人過去說關門了诶。”小姑娘對着幫他們舀湯的左寒霜紅着臉說了聲謝謝,轉頭問池澤。
池澤神色自若地點了點頭:“裝修來着。”
“啊那就好那就好…”小姑娘拍了拍胸口,“之前我看見有人拍的照片,真的是超好看der。”
池澤笑了笑。
“之前我們還怕說是你們被黑得不開心了,就不做了呢。”她們喝了口湯,眯起眼睛嗯了一聲,“啊真好喝。所以就想和你們說,你們真的做的很棒了啦,不用在乎別人怎麽說的。”
“謝謝。”池澤給黎榷夾了塊排骨,對着她們再笑了笑。
在場的四位大仙長得實在都太具有欺騙性,态度也都還不錯。根本不消她們說話,一笑起來,兩個小姑娘和喝醉了酒似的,囫囵把自己一點事兒全給倒了出來,問題也一個接着一個。
一頓飯沒喝酒,吃了一個半小時也沒見着要收場的跡象。
但中間他們已經知道,這兩位姑娘是定居在國外的華人,這會兒是回來國內工作順便玩兒的,倆人的男朋友都是攝影師,等會兒會一起來過夜。
“其實之前我就有疑問了。”其中一個人問池澤,“私宅裏這些東西既然價值這麽高,擺出來真的就不怕損失嗎?“
即使再有錢,對于古董也該是萬般珍視的。有拿來當做擺件用的,但也沒見過和池澤這樣角落裏掃掃垃圾掃出來也都是珍品的。
之前鬧出來的那樁事,就有不少陰謀論的揣測。
但池澤明顯沒什麽解釋的欲望。
“有錢,任性。”
“那你們和池鏡真的認識嗎?”她們再問。
見池澤已經心不在焉一副想趕緊收拾碗筷走人回房間的架勢,倒是麒麟點了點頭:“他親戚。”
他指了指池澤。
“天吶!你要不要和你家那個商量一下,把之後的拍攝地點改一改啊!”其中一個小姑娘搡着旁邊的人,“之前不是說見這邊歇業才聯系不上嗎,池鏡的氣質真的超适合這兒的啊。”
他從小擱這兒玩兒大的,能不适合麽。
旁邊耐心微笑着的左寒霜腹诽。
“可以嗎?”旁邊人倒是有些不确定的樣子,擡頭問池澤,“會比較麻煩嗎?如果可以的話是商業合作,會有相應的合同和策劃書的!”
“可以。”池澤幾乎沒考慮,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