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扯住了才傻笑着轉頭,“不吃飯呀?”
旁邊的阿大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轉過了頭去。
雖說他從小也并沒有真的把池澤當做非常嚴格意義上的父親來看待,平時日子裏打打鬧鬧看玩笑什麽的也并不在意,池澤反正總是沒個正形的。
可他真的想說,好歹也是萬多歲的人了,這種和間接性失智似的傻笑看起來,真的很像老年癡呆。
“吃。”
也還好他後媽是個靠譜的,拉着他爹給人端碗喂湯的,看上去非常有做老年癡呆陪護的潛力。
“對了,池鏡。”
正在想着自己爹媽的未來的阿大突然被點名,一個激靈。放下了手裏的東西,他擡頭,看到黎榷正沖他招手。
“欸。”他乖巧應聲,站起身往他們站着的地方走去。
“我和池澤明天要出門一趟,其他孩子就交給你了。”黎榷朝他擡了擡嘴角,“有什麽事情你看着辦就是,不用聯系我們。麒麟和夫諸也都在這兒,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
阿大撓了撓腦袋:“你們要去多久吶,老三說高考那天他要阿爸送去來着,不然就不考了。”
“那你讓他別考!”旁邊的池澤一秒清醒,橫眉倒豎,“老子出錢!給他高複個三五年的。”
“诶別別別。”阿大連忙擺手,“他就是欠,回去打一頓就好了。你們放心去就是,我們都在呢,家裏保證什麽事兒都沒有。”
其實要仔細算起來,池澤估摸着有百多年沒出過這個地界了。這個城市裏的萬物都浸潤着他的龍氣,千年來從無天災,民衆安樂不受流離之苦,池澤也算庇佑着一方水土。
說走就走的旅行,對這個地方來說其實算件大事兒。
但誰叫因為天界進來有災禍,不少神仙跑來這兒找黎榷避難的緣故。這裏七七八八聚齊了不少小仙大妖。更何況還有麒麟和左寒霜在,少了個鎮場子的池澤,暫時來說并不會出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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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明早啓程,去的日子約莫不會超過五日。你不用擔心。”黎榷拍了拍他的肩膀,“池澤會留一縷魂魄在這兒,要出真有什麽情況,你們也可以抵擋一二。”
阿大雙手交握,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倒還真像一個家長要出遠門叮囑着他看家的打孩子。
但其實這一趟去,不管是池澤還是黎榷,還是他,都沒有料到。
本擔心着會出事的私宅安然無恙。
出了狀況的,反而是那兩個站在實力巅峰,誰都想着不可能有差錯的兩個人。
但現在誰又知道呢。
叮囑完阿大之後,三個人就一同回了桌上。
這時候桌上的幾位攝影師們左手扒飯右手P圖,就這會兒功夫就已經處理好了不少照片,發在了攝制組的群裏。
最後所大家一起倒數着三二一。
這些粉絲加起來過了千萬直逼着九位數去的賬號們。
在同一個時間,發出了同一桌菜的圖。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二更
估計會挺長
但容我先去圖書館複個習
晚上回來碼!
麽麽噠!
☆、chapter45
在這個極度無聊的時間裏,這麽大的架勢,無疑又引起了非常多的人注意。
點開圖片一看,這高清的,連上頭冒着的水汽都看得一清二楚。
桌上擺着的幾乎都是硬菜,羅漢大蝦紅燒赤貝荷葉雞,盛在古意碗碟裏的菜幾乎走的全是當年滿漢全席的标配。一碗碗一疊疊的,精致到連香菜都被摘出了造型。
不管是排骨上灑的芝麻還是滑膩的豆腐上點綴着的蔥花,怎麽看都分布得均勻到像是一顆一顆比着尺子嵌上去的。
底下評論裏一時間非常憤怒。
吃瓜群衆們表示自己看了這麽久的炒作預熱。洗也洗白了雜志也拍了宣傳也做了廣告片也發了,兄弟企業麒麟家的民宿也預熱了八百年了。
大家揣着錢包早就準備上了,結果這池澤這不厚道的大兄弟竟然還是慢慢悠悠的沒動靜。
宛如前戲做了兩個小時,結果就沒個下文了
有錢不賺,這特麽不是王八蛋呢麽!
“等我們回來就開業成麽,等我們回來。”池澤湊過去看着阿大劃拉評論,笑着和旁邊的麒麟念叨,“不然那幾個小子真是要常年駐紮在那兒,真能開個女仆咖啡館了。”
黎青敖斐他們在尋到黎榷之後感覺像是找到了庇護所,說什麽就是賴在這兒不挪窩了,每天就呆在麒麟那兒。幾個年輕小夥子也沒啥正事兒,一個個打扮精致在小區裏晃悠來晃悠去,天天往那門口一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幹什麽非法勾當的呢。
“就這麽定了啊。”麒麟白了他一眼,“麻溜兒的,有什麽破事兒趕緊解決了。”
麒麟屬于不問世事的典型,不關心天界出了什麽事,也無所謂人間正在經歷着什麽。其實要照着老君說起來,麒麟這樣的倒才算是領悟了做神的真谛。
但因為見識了池澤和黎榷鬧出來的巨大動靜,那幾個小崽子又經常說起,弄得他對現在的狀況也知曉了一二。
可要說有多清楚,那是絕對沒有的。
幾乎所有神仙都有這個特點,不知道該說是反應遲鈍還是心理狀态過于良好。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來形容他們那絕對是沒錯的。
就算是真出了什麽大事,天界的狀态的也不會改變分毫。所以即使這次的事件聽小輩們說起來形勢還算嚴峻,但要真去打聽起來卻也沒什麽傳聞。
但反正池澤和黎榷能出什麽事兒呢。
“池先生,我們可幫你們宣傳了啊,下次來一定要給我們打折啊!”酒足飯飽之後,一群人要離開已經是深夜。
“一定的。”池澤朝他們揮揮手,“路上注意安全。”
三輛車開走之後,空蕩蕩的巷子口就只剩下了池澤和黎榷兩人。
“都說了夜裏涼,怎麽不多穿一點。”兩個人并肩走在路上,路燈下被拉長的影子幾乎交疊在一起,池澤脫下自己的大衣,給衣着單薄的黎榷披上。
雖然在一觸到黎榷溫熱的泛着暖意的皮膚之後,池澤就突然有些尴尬了。
果然當年就不該跟着老譚一起看那麽多電視劇。
餘毒太深。
老譚回家養老之後估計帶着他的小地精們看了不少後宮劇。今天菜端上來的時候差點讓池澤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幾百年前被請到宮裏裏做客的時候。
黎榷輕聲笑了笑,倒并沒有對肩上的外套發表什麽看法,只是伸手拉過了池澤的手,把他們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手掌心裏。
“這次決定得倉促,沒有怨我吧?”他擡眼看着池澤,眼睛裏倒映着天邊的星辰。
“瞎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池澤猛得瞪了他一眼。
“黎朔對我來說…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如果不是執念過深,他其實是個好孩子。”黎榷無奈地笑了笑,像是想起來什麽,“我其實并未在人間過長時間地生活過,是從救下了他才開始摸索着與人類接觸的。他其實真的也…照顧了我良多。”
池澤這回倒是聽得很平靜,笑着表示理解:“我當年出了好多岔子,阿大阿二還也幫我兜了不少。”
“所以不管是之前還是這次,我都想親自送他走。他犯下的罪孽的确需要他自己償,可總不至于…落到灰飛煙滅的地步。”黎榷擰着眉頭嘆了口氣。
天庭做事向來決絕,對于黎朔這樣的危險人物,他們的總之是寧可錯殺一百也絕不可放過一個。對他一人的殘忍就是對終生的仁慈。
這是他們的邏輯。
所以要是把黎朔交給天庭,這個人,估計會在瞬息之間成為老君丹爐裏的灰。
“我改日和閻王那兒打個招呼吧。”池澤湊過去親了親黎榷,“問問他能不能拿個號等個位,給那小屁孩兒尋個好人家投胎。”
黎榷半張着嘴,像是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欣喜。
他點了點頭,笑起來的時候鳳眸微微眯着,形狀像是一彎新月:“好。他這一世着實過的不易,要是能尋個好人家投胎,不是像這樣無依無靠的,說不定對外物的執念興許能少上一些。”
池澤笑着蹭蹭他的額頭:“你說什麽都對。”
兩個人在前頭慢慢悠悠地走着,暖橙色的燈光下兩道互相依偎的修長高大背影,一動一靜皆可入畫。
因着并不在人前,所以兩個人之間的小動作閉上往常又要多上了許多,勾勾手指撞撞肩膀,一段短短的路走了不知多久,顯得親昵而又溫馨。
夜裏的私宅周圍非常安靜,安靜到似乎連風都不敢起喧嚣。
在寂靜的,濃到化不開的夜裏,一個披着黑袍的人安靜地站着。
在前頭兩人終于牽着手拐過街角之後,他才往外踏出一步。
燈光打在那人身上,只見那人擡起一只幹枯如柴的手,慢慢掀掉了帽子。
黑袍下,原先蒼白卻俊美無匹的容顏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宛如陶泥般碎裂開,兩頰深陷,原本如海般碧藍的,被黎榷親吻過的眼睛已經變成了兩個黑洞洞的窟窿。
黎朔整個人,竟已經完全是行屍走肉的模樣。
他的嗓子裏發出了幾聲奇怪的咕囔聲,不知是在苦笑,還是在哽咽。
這個男人是多麽溫柔啊。
看着冷漠高潔,可誰都不會比黎朔更知道,剝開了冷硬外殼的他是多麽柔軟的一個人。
即使一而再再而三地傷他,他卻還是會拼盡全力給他這樣破敗的靈魂謀一個好的未來。
啊…也許現在已經有另一個人知道了。
黎朔笑了笑。
他藏了這麽多年的寶貝,就這樣在半道中被人搶走了。
那人會擁有黎榷的笑容,黎榷的寵溺黎榷的縱容,他會擁有黎榷願意交出的一切。
可他呢。
捧着心等了這麽多年的他呢。
他終究只配靠着黎榷那點對世人的慈悲來臆想一生嗎?
他從來都不在乎什麽來世,從來不在乎。
從小開始漂泊零落,黎朔唯一的念想從來都只有黎榷。
他原先甚至覺得,黎榷不喜歡他,那就誰都不要喜歡吧。他們還像以前那樣,互相依靠互相取暖,能在夜裏給他端上一杯熱牛奶,就已經是黎朔所奢望的全部的未來。
可惜啦。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張開又合上。
可惜他謹小慎微地捧着要給黎榷的心已經被摔得稀碎。
那就誰都不好好過吧。
用我這條命來換能夠陪在你身邊幾天,夠了。
很值得了。
那一廂,正要推開大門的黎榷和池澤卻突然頓住了。
遠處有一片寒鴉驚起,撲閃着翅膀的聲音在夜裏聽得無端得讓人心慌。
“你…”黎榷緊攥着眉頭,手放在私宅的銅環上,緊緊地攥着。
旁邊的池澤沉默着。
兩個人各自冷靜下來,調動着周身的修為感知着。
瞬息之後,黎榷放下了自己的手。
池澤的聲音也變得冷厲起來。
“走!”
這個家門,注定是進不去了。
兩個人同時捏訣隐去了身形,騰在半空中。池澤黑袍獵獵,手邊的黎榷一身赤金色的滾金紋長袍,兩個人的長發因為極速前進着而高揚在腦後。沒有了長發的遮擋,兩個人的五官愈發是清晰了起來。
池澤面色嚴肅,黎榷負着手緊蹙着眉,看起來氣勢逼人。
随着他們感覺到的能量巨大異動的方向飛快敢去,越近,他們就能感覺到越濃的血腥氣。
這裏大約是有施了法術,和結界類似,卻又不全是。
以他們的法力,幾乎沒有不能滲透的結界,可在這兒卻絲毫沒有作用。離得越近,反而能感知到的味道就越淡。
直到兩個人腳尖輕點落地的時候,黎榷長袖一揮甩出一道火光,兩個人才發現,自己完全已經身處在白骨山中間。
這裏的場景怕是能使古時候的亂葬場都顯得遜色起來。
周圍堆疊成小山的,全是人的屍體。
手腳胡亂地折成詭異的角度,脖子上大多被開了貫穿的口子,臉上的表情扭曲,仿佛臨死前也還在絕望地嘶喊。
像是有人咬了一個之後就不再管顧,之後又拎過了另一個人,開膛剖腹。
這裏的地上全是血。
一個人的屍體浸染着自己上方人的鮮血。
是真正
“榷哥。”
在這樣血腥的場景裏,穿着單薄卻幹淨的白襯衫的黎朔顯得格外詭異。
他坐在屍體正中間的一把凳子上,金發碧眼皮膚白皙,笑起來宛如天使。
“你終于…來看我啦。”
作者有話要說: 會是一個很長的場景
但是絕對不會虐的!要虐也是一下下,最後齁甜。
最後看在我這麽勤勞的份上,預收一下隔壁新文嘛【對手指】
啞巴作曲家重生成天使顏海妖嗓出道新人的故事,還碰上了一個對前世的自己念念不忘的金大腿。
我覺得會好看的,恩。【王婆賣瓜
☆、chapter46
黎榷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這個不遠處的人在他可以說是沉悶而冗長的生命裏其實意味着很多。
黎朔是他親手從死人堆裏刨出來的。
那時候他還沒有名字。
那是黎榷正下界游歷的時候。
他碰巧路過當時的戰亂區,本想着既然到了此地,那也有機會渡化這些無辜犧牲的人。
可卻不料在層層疊的屍體裏,看見了這個小孩兒。
他伸着手,拼命地夠着黎榷的衣角,仿佛那已經是他生命裏唯一的希望。
可他并沒有夠到。
那抹鮮紅的,看上去散發着高貴的氣息的衣角在他即将就要碰上的時候,在空中劃過一個豔麗動人卻無情的弧度,離開了。
黎朔已經對,卻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個人握住了。
溫暖,柔軟。
他聽不懂那人說的話,可卻覺得莫名的安心。
那也許是上帝派來接他的人吧。
黎朔這麽想。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黎榷身邊了。
黎榷帶着他輾轉了許多地方,他卻從沒有過覺得自己是在漂泊的時候。
他篤定着身邊這個人就是他的歸宿。
黎榷給他名字,教他說話,教他讀書寫字彈琴。因為他到了該交朋友的年紀甚至停下了游歷,帶他安定下來。
他們有一個不大卻很可愛的屋子,門口有一個小小的花園,黎榷非常喜歡在那裏的樹下讀書。。
因為他,黎榷還順便教起了社區裏其他的孩子。到最後,就幹脆做了老師。
黎朔從來不曾叫過黎榷一句父親。
小時候他不稱呼他,到大了一些,他就喊他榷哥。
“榷哥。”黎朔向上伸出手,一只骨瘦嶙峋的手在黑夜裏顯得絕望而無助。
他的手輕輕打着顫:“榷哥,這次你不帶我走了嗎。”
池澤的眼神冷漠,轉過頭去吸了吸鼻子。
這個姑且算是結界的包圍圈裏頭的氣息讓他非常不适。
按照他的估計,這應該是哪個被改造了不知幾遭根本找不出源頭的異術。
這麽多年來,總有那麽些人,想成仙,想成神。
學老君煉丹的學嫦娥奔月的,不知弄死了多少人。
然後到最後發現了不可能,這些閑不住的人就打算退而求其次想搞個超能力裝逼。
研究了千百年,倒的确是研究出了些旁門左道。
但大多都是兇術,傳來傳去改良了好多版,換湯不換藥,主旨基本都是以把自己折騰得半死不活為代價去陰別人。
也不知道這個是哪邊傳下來的術法,聞着怪血腥的。
不想聽黎榷和那小傻逼唠叨的池澤指尖微動,一縷淺青色的氣息探出,順着結界往上爬。
“我教你做人最重要的東西你都抛下了。你還要我如何好好待你?”黎榷輕嘆了口氣,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神冰涼,“我教你為人慈悲,仁愛。你呢?”
黎朔的手在空中墜下,他的手臂支在腿上,手掌開開呵呵,力道卻輕飄飄地連空氣都握不住。
“我不想做人。”他的聲音裏帶着苦笑,“榷哥,我不想。”
黎榷的眉頭攢得更緊了。
人都不要做了,要上天吶?“做人沒用。”黎朔的眼神渙散着,無意識地盯着地面搖頭。
他站起身,一步步朝黎榷慢慢走去。
但眼尖的黎榷卻發現,他剛踏出的第一步,他身後那只腳的腳踝處就驟然碎成了粉末。
黎榷有些愣神地看着他這樣仿佛下一秒就會散碎在空中的他,有些愣神地半張着嘴。
旁邊的池澤下意識地一步上前,把黎榷一把捋到了身後。
一步步地朝他們逼近,黎榷的身體已經在身後碎成了大片的奁粉。
碎裂的身體連骨架都沒有,襯衫下的身軀空空蕩蕩。
他就像一顆早已經腐朽了,被掏幹淨內裏的樹。
等風來的時候,就是他的死期。
“榷哥。”
臨時大量汲取的血液這個時候已經失去了效果。
原本光滑飽滿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原本俊美的五官在分秒之間就變成了可怖的骷髅。
池澤感覺到身後的黎榷想要站上來,趕忙拉住他,一把把人塞回自己的背後,手裏一抹玄青色的火焰破空而出。
“榷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黎朔伸出手,這會兒他的肩膀處已經開始慢慢碎裂,風一吹,從那把椅子到他現在所站的地方,連粉末都已經不剩下。
多麽可笑。
黎榷還想着給他謀一個好的下世。
能讓他父母雙全,衣食無憂,平安喜樂。
可黎榷不明白啊。
他不要。
他什麽都不要…
身體已經不剩下多少了,按這個速度下去,已經快要到心髒了。
啊,心髒…
怎麽就忘了,他已經沒有心髒了呢。
他用心髒,換來了…
換來了手上這個東西!
在完全碎裂的前一刻,他狠狠甩出手上的鎖鏈。
鐵黑色的沉重鎖鏈在接觸到空氣的那一刻就散發出來濃重的血腥氣息。
它宛如蟒蛇一般瘋狂甩動着身軀,撞擊着地面的時候甚至還發出了珍珍的低吟聲。
那種聲音像是有萬千人正在經歷着死亡,發出着死之前最絕望的呼喊,如爬滿的螞蟻一般啃噬着人的心髒。
那根鏈子是浸泡在無辜之人的血裏形成的。
它帶着生物最本能的恐懼、絕望和掙紮。
那所持有的戾氣,連黎榷還池澤看着都暗暗心驚。
池澤聽得腦殼都隐隐作痛,他強行穩住心神,往前踏出一步,半騰空而起,手裏的火焰咆哮着旋轉沖出,瞬間擰上那根鎖鏈。
悠長的龍吟聲和鐵鏈撞擊出巨大的聲響。
周圍的結界似乎都收到了影響,波動得異常劇烈。
整個包圍圈裏就和地震一樣,旁邊的屍骨不停地在往下墜落着,原本清出來的一小片區域現在也早已堆滿了人。
黎榷手裏的結印散發着赤金色的光芒,裏頭凝聚着的磅礴力量令人感到膽寒。
可是黎朔沒有分毫怕的樣子。
他慢慢靠近黎榷,伸出的手做出要撫摸黎榷臉的樣子,卻像是朵被敲碎的泥塑花,美麗,生動,卻很快地在半空中凋零殆盡。
黎朔就這麽沒了。
黎榷心裏一緊,嘆了口氣。
可就在黎榷感到一剎那可惜過後,正打算要回身去幫池澤牽制那鐵鏈的同時。
一股力量卻驟然從他的背後刺進了他的體內。
猛烈的鈍痛從心髒處蔓延開來,冰涼的觸感貫穿了他的整個胸膛。
黎榷只覺得自己的胸膛裏像是長出了一根荊棘,他不斷膨脹,生長,絲毫不畏懼他體內的力量,只攜着那股陰毒的氣息瘋狂擴散。
黎榷的眼神慢慢渙散,脫力向下倒去,揚起一片屬于黎朔身體的粉末。
漫天飛灑。
而半空中的池澤忍着頭疼不斷和那鐵鏈周旋着。
他留了一縷魂魄在原先的城市護着那裏,現在這原本自信的舉動卻變成了他的軟肋。
不具有完整魂魄的他召喚不處頑。
他用自己的內丹硬抗下了按鐵鏈瘋狂的撞擊,正想回頭看黎榷的時候,卻聽到一聲痛苦的鳳鳴嘶吼聲。
再接着,就是重物狠狠落地的聲音。
“黎榷!!!”池澤眼睛充血,長袖一揮,拂開空中的血霧,瘋狂向黎榷那處去。
可他體內的魂魄卻在這是狠狠一震,接着便開始不斷地撕扯。
意識迷糊之間,池澤聽見老小的哭叫聲,聽見麒麟的嘶吼,聽見左寒霜嘔出血的聲音。
他聽見整座城市似乎都倒塌在了他的肩頭,那裏的人哭叫着,慌亂奔跑着。
數十萬人的聲音同時在他腦內響起,震得他的五髒六腑都已經開始移位。
強撐着睜開眼睛。
在他被重物壓垮的前一刻。
他看見黎榷身後展出了巨大的鳳凰翅膀。
那翅膀和他身體的連接處,串着兩條冰冷粗黑的鐵鏈,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滲着血。
他和鐵鏈已經被完全釘在了身後的岩石上。
黎榷像是四肢都已經沒有了直覺,他低着頭,任由嘴裏的鮮血一滴滴落到地上。
那細小的動靜,在池澤心裏卻早已經是驚濤駭浪。
☆、chapter47
“神會死嗎?”
池澤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時候阿大也還小。帶他出去散步的時候,拽着他的衣角,操着一口奶音問他。
“廢話,當然會了。”池澤聽見自己說,“一般像我們這樣,活的越長的,死相就越慘。”
池澤記得當時阿大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開始哭,怎麽勸都不起來,抱着他的大腿哭的稀裏嘩啦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但池澤破天荒的沒哄他。
畢竟他一直覺得挫折教育是孩子成長裏很關鍵的一部分。
教育了這麽多年,今天終于派上用場了。
池澤自嘲地笑了一聲,幾乎是動用了全身所有的力量睜開了眼睛。
他早先就聽過鎖龍井的傳說,相傳是禹當年治水留下來的異術。
西夏那時候,人是接觸得到神的。
就連池澤和黎榷這樣咖位的都下過界,更不用提其他的仙人了。
那時候人類的數量還很少,人界的靈氣還很足,神仙也并不是多麽缥缈的存在。
所以那個時候的異術,大多還真是管用的。
但那些故事裏的鎖龍井,鎖的大多是無法飛升的蛟。
像池澤這樣的真龍,被這樣鎖起來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可惜這事兒還真的就這麽發生了。
真是怪沒面子的。
聽黎榷說,黎朔這孩子從小就很喜歡看書。在知道黎榷的真正身份後,就更愛看。只不過從各色的文學古籍變成了天庭或是鳳凰族裏的一些法術。
黎榷試過,黎朔天生沒有根骨,這些東西其實看再多都是白費。
但耐不住黎朔求得厲害。黎榷看着嚴厲,但其實對孩子的溺愛不比旁人少上半分。
這小金毛自己也争氣,腦子非常好使,靠着自己摸摸索索,在玄學上倒還真摸上了些皮毛。
只可惜這孩子執念太深。
境況就是在這個時候急轉直下的。
黎榷拒絕了他。
接着,他的所有注意力就瘋狂投向了怎麽延長壽命,能夠擁有足夠的時間等黎榷動心。
等一年,等十年。
等到最後,在他以為自己已經找到方法的時候,碰見了池澤。
那是和黎榷相同的,他無法企及到的力量。
就像學霸可以有很多,但天才卻就那麽寥寥幾個。
有時候再努力都是沒有用的。
別人生在了終點線上。
黎朔絲毫不覺得自己用別人的生命來延長自己的壽命有什麽錯。
憑什麽池澤可以變成黎榷門當戶對心心相許的愛人,而他不行。
這難道不是不公平嗎?
憑什麽他永遠都得不到自己所想呢?
憑什麽老天要一直虧待他呢!
在此之後,他變本加厲地開始殘害周圍的人。
他的方法非常巧妙,小時候他在貧民窟裏呆過,死人堆裏滾過。
黎朔清楚地知道,有哪些人死去是絲毫不會引起身邊人的注意的。
垃圾堆旁邊少了幾個身影,天橋下沒了幾個搶位置的人,誰在乎呢?
而與此同時,他也在找着殺死真神的方法。
神是為了天地而生的。
他們有着憐憫萬物的本能。
但黎朔沒有,他只覺得,全天下所有人,或者是除了黎榷以外的生物。
無論人魔神鬼。
都只是蝼蟻而已。
所以他找到了上古的邪術,不斷地殺人,在還是不夠之後,開始拿自己交換。
祭出自己的相貌,祭出自己的髒器,祭出自己的鮮血白骨,到最後,祭出自己的靈魂。
他從墓葬裏尋到了鎮壓着萬人坑的鎖鏈。
以自己作為已經變異為血族之後的全部血祭,再輔以自己殺了那麽多人的戾氣怨氣。
把自己和鐵鏈綁在了一起,變成了一件殺人的邪器。
他和黎榷一起生活的時間太長了。
他清楚的記得黎榷教他的每一句道理,告訴過他的每一句話。
所以同樣知道,哪裏才是他的軟肋。
他就是太過于慈悲。
甚至在已經堕落的黎朔消散的時候,他也不會生出任何松快的情緒。
黎榷會同情他。
黎朔豁出自己的命,賭的就是這一點。
他賭對了。
趁着黎榷心防的一瞬間松懈,注以了他數十年全部執念的力量在瞬間直接貫穿了黎榷的身體。
污染了黎榷磅礴的力量後,他在這個血陣中,用自己把鳳凰釘在了陣眼上。
大陣開啓,血霧彌漫,以鳳凰巨大的力量發出的致幻的氣息籠罩了整個陣法。
這目的只有一個。
鎖龍。
他得不到,那你池澤也別想得到。
這條鐵鏈是黎朔自己的化身。
只要黎榷一掙脫,那他便是真正的灰飛煙滅了。
而池澤所守護的那一方水土裏,那裏所有被他同化的吸血鬼,失去了王,注定發生一場難以平息的暴動。
而至于池澤。
用黎榷鎖住他。
破陣就要殺死你心愛的人。
不破,黎榷就在上方受風吹雨打野鳥叼啄。
你自己選吧。
池澤選?
池澤才不選。
他頂着上方在黑暗裏隐隐泛着紫色的符印,有些煩躁地啧了一聲。
他覺得估摸是老天的思想沒跟上時代潮流,看見他和黎榷倆親兒子搞基,不高興了。
不然萬把年都沒出過任何事的他,怎麽就偏偏在遇到黎榷之後三天一小災五天一大難的。開個奶茶店都倒閉,真他媽倒黴到家了。
“呸,老東西,看我出去不罵死你。”他小聲鼓囊。
話音剛落,他的頭頂突然劈下來了一道驚雷。
“卧槽,你特麽還劈我!劈啊,劈死我啊!”池澤被剛那動靜震得扭頭嘔出一口血,向上狠狠瞪着嘶吼,面色慘白。
不過算下來他的确是很多年都沒有應天劫了。
從阿大私塾畢業之後好像就沒有過了。
但不會這麽巧吧。
要真是倒黴成這樣,他發誓等他出去了一定去買體育彩票。
不中個兩個億都難平他心中的怒意。
他現在的狀态其實不比黎榷好受。
池澤整個人都被巨大的鎖鏈壓着,每一節脊椎骨裏都插着浸了人血的巨大長釘,根本動彈不得。而強大的自愈能力在碰上新鮮的人血的時候也會退卻。
但誰叫他還是心疼黎榷多一點。
要是真劈,那也絕對不能劈着他家心肝。
黎朔這小破孩子也真是心狠。
明知道龍骨是龍身上最要命的地方,還真就挑這兒釘。
池澤深吸了口氣,單手在身側緊捏成拳,閉上眼睛。
驟然間,原本被血和灰塵的堆壓着的地方光芒大盛。
刺眼的金光從那一處不斷地冒出,和最大效力的聚光燈一樣,包裹着強大的真龍的力量破空而出。
已經失去知覺的黎榷是被硬生生刺醒的。
他緩緩睜開眼睛,就看見自己的四周正在不停地撲簌簌掉灰。
努力再擡高了一點視線。
他看見那個結界并沒有絲毫要碎裂的樣子。
挺好,至少這動靜不至于驚擾到人界。
不然他們可能收拾完自己之後還得去天庭罰款。
既然醒了,他也沒有再呆着的道理了。
他能感覺到穿透着自己翅膀的鐵鏈裏帶着黎朔的氣息。
那種瘋狂的,歇斯底裏的情緒正在不斷地往他血液裏滲透。
他對這這孩子也已經仁至義盡了。
神不是沒有脾氣的。
相反。
他脾氣可大得很。
紅色的光芒在他的指尖纏繞,迅速團成巨大的滾燙的火焰。
他身體的每一處脈絡都泛出屬于鳳凰的赤金色光芒,翅膀和身體交接的地方,鮮血在金色的襯托下顯得愈發妖冶。
要說他和池澤有什麽特別好的辦法吧。
其實沒有。
他倆都屬于非常直接的務實派。
畢竟懶于思考太多的神仙面對這種難以抉擇的場面的時候的反應比起優柔寡斷的人類來說,要果斷得多。
一時間龍鳳齊鳴。
天地間萬物在這一刻仿佛陷入了沉寂。
兩道光芒在那同一瞬間揉在一起,璀璨的金光大漲。
黎榷胸前的頑在着耀眼的光芒裏飛出,躁動地發出刺耳的尖叫。
鳳凰的翅膀硬生生地從鐵鏈處撕扯下來,血肉分離的聲音和下方池澤的龍骨硬脫出骨釘的聲音和在一起顯得分外可怖。
但很快,兩個人隐隐發出的悶哼都被一道連着一道的驚雷蓋住了。
“我可去你媽的吧!!”
池澤在地下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