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圍粘稠的不知名的液體包裹全身,蕭怡能感覺到逐漸加強的壓力,呼吸也更加困難。不知何時,緊閉的雙眼竟感到前方似有亮光,強烈的求生欲望促使蕭怡不斷的向前游動。
但由于四肢軟綿無力,她仿佛歷經了一個世紀的漫長才抵達光亮處,液體本身的細滑迫使她斜滑出來。
清新的空氣迫使她拼命扇動鼻翼來獲得,然後并無多大作用。蕭怡張大嘴巴想借此獲得一些空氣,可喉嚨竟張不開,她蠕動着掙紮着,天旋地轉。一聲啼哭劃破天際,印亮了天邊悄然爬起的第一縷陽光。
已耗盡力氣的蕭怡沉沉睡去。
金壁輝煌的宮殿。
一位身着暗色宮裝的老嬷懷中抱着嬰兒,矮身悄悄道:“主子,是位公主。”
床上正閉目養神的女子睜開雙眸,支起右肘,側眼望着嬰兒,眼底如雪山萬年不化之冰川。江雨霏的聲音也如她本人一樣,清冷似三月雨。
“小皇子長得不錯。”
“主子?!”老嬷卟的一聲跪倒,滿目惶恐。
江雨霏卻卧回床,只輕飄飄的聲音傳來:“你該知道,本宮身邊不留廢人,起來吧。”
老嬷顫聲道:“老奴該死,請主子放心,老奴明白。”眼中閃過陰狠,說罷便急步出了宮殿,連懷中嬰兒也未放下。
老嬷出了殿門,悄聲對旁邊侯着的男子說了幾句,男子點點頭,便悄悄退出了院落。
說完,老嬷便冷眼瞧着院子裏跪着的烏泱泱的宮女太監,以及接生婆子,冷聲道:“娘娘有孕,爾等竟照顧不力,累娘娘傷了身子,若不是蒙上天垂憐,皇子恐有不測,今日難饒爾等性命。”
本來等着領賞的接生婆子猛擡起頭,滿臉詫異,張口急欲言什麽。但老嬷臉色一變,當即沖上去,一巴掌扇過去,那婆子那受得住習武之人一掌,竟當場暈了過去。
老嬷狠聲道:“來人,押下去。”不待這些人開口求饒,重金屬相擊的聲音混雜着腳步聲漸行漸近,下方的人睜着驚恐的大眼,有那人想拉嬷嬷的衣角,不待開口求饒,一片銀光閃過,血光四濺。老嬷忙掩了衣袖,蓋住懷中嬰兒,皺眉道:“料理幹淨。”
那回來的男子看到說道:“怎把小主子抱出來?”明顯不大高興,老嬷回道:“主子不大高興。”男子便不再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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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名叫李五,也算是江家家生子,知道這個中緣由也不敢多言。這宮中的事他也沒資格了解,看人都解決了,便也拖着兩具屍體,領着下屬出了院門。
而他們身後則蜿蜒着紅色的血跡,似出嫁女子的翻飛衣帶,卻盈滿罪惡,但茫茫大雪不久便遮蓋了罪惡,而盡頭的宮殿逐漸隐于黑暗。
院中的血跡清掃幹淨,一批陌生面孔也悄然出現。
把嬰兒在偏殿安頓好,老嬷便進了正殿。殿內不僅安靜更透着冷寂,老嬷來到床邊,回道:“主子,已辦妥了。”久久不見回聲,殿內陰暗,透過窗戶也只見模糊的輪廓。
“下去吧。”
“是”老嬷告退,掩了殿門。
不知何時已醒過來的蕭怡正發着愣,穿越了總是難以接受,她一沒死二沒病,睡個覺就穿了,本來還以為是個夢,不想是真的,畢竟那血太溫熱了,當血濺當她的身上時,鼻子都能聞到血腥味,甚至能嘗到鐵鏽味。
蕭怡并不是有追求的人,想了一會想不出什麽東西,竟莫名想通了,只是剛才朦胧中經歷的事似乎透着股陰謀的味道,心中不安,可任她東想西猜也不得法,而嬰兒的身體似乎格外嗜睡,不太一會,便睡了去。
時光飛逝如永不停息的江水,一往無前。
十年後,正值隆冬臘月,寒風呼嘯。
鳳栖殿的窗子卻半開着,寒風争先恐後的湧了進來,吹亂了正對鏡而坐的江雨霏的一頭秀發,卻平添幾分冷魅,又透着清冷。而如此美人,蕭怡卻是難消受的。
今年蕭怡滿了十歲,也就是她穿了有十年。誰知道今年竟被撤了火爐,冬天不點碳火如何受得住,正因為如此,她只好來見她今生的母親,江雨霏。
蕭怡抱着身子哆嗦道:“母後,我宮裏冷,想點碳火……”
江雨霏卻只回了個“嗯”
蕭怡心中糾結,這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鼓起勇氣,她站着近了幾分,恰好在妝臺靠門一側,正準備再次詢問。
咚的一響,身後傳來的推力迫使蕭怡前傾一頭撞到梳妝臺,頭暈目胘。她可以感受到鮮血從額頭滑落至下颌的觸感,滑膩,溫熱,鼻子也能聞到鐵鏽味。
蕭怡強行撐起身子,忍着頭痛,擡起袖子胡亂抹了幾下,轉頭映入眼簾的是一襲明黃衣袍,胸口繡着一條金絲紋龍,龍目盡顯煞氣,當今敢着龍袍的,自然便是皇帝。
葉離一張俊臉因為憤怒而扭曲,對江雨霏質問道:“江雨霏,你對柔兒做了什麽?她肚子裏的孩子若有不測,我絕不願諒你!”
他似好像依舊不能發洩心中的憤怒,揚手朝着江雨霏的臉扇去,但在半空就被一只玉手截住。
江雨霏手腕一折便廢了皇帝的手,一腳踹翻了他。江雨霏本來就是一個冷美人,此時更加冷,一雙美目似結了霜。
向後滑飛的皇帝都懵了,畢竟誰敢對皇帝動手。正在旁側的蕭怡本來就對他懷恨在心,當即就補了一腳。
回過神來的皇帝暴怒,想一震帝威,可江雨霏并不給他機會,一腳将他再次踹倒,踩在他胸口上,江雨霏垂眉冷笑道:“本座想你們死可不會留口氣,滾!”
說着竟一腳将他踹出殿門。
葉離的體質雖不差,比之文弱書生卻也強不了多少,受了江雨霏三腳只吐了幾口血也算能耐。葉離望了一眼蕭怡,對江雨霏質問。
“你便是如此教導孩子?!”
江雨霏對蕭怡道。
“江湯,進殿去。”葉離臉色瞬間蒼白,唯一的孩子江雨霏也不承認嗎?
“他竟姓江!”
“本座的孩子自當姓江,陛下可有異議?”
這敬稱從她口中說出生生透着諷刺又隐含不屑。皇帝沖蕭怡吼道:“把名字改了!”
“憑什麽?!”蕭怡反唇相譏道,本來就看他不順眼,這次終于勇氣了一把。
“你皇位不想要了嗎?”葉離一字一句道,是壓抑不住的怒火。似乎他根本不知道這句話被有心人聽見會怎麽樣。
江雨霏冷笑出聲,居高臨下道:“皇位除了江湯,何人敢坐?!來人,陛下怒火攻心咳了血,送陛下回宮,派人去請太醫。”
話落便一甩衣袖準備回殿。
葉離臉色鐵青,背着手,腰挺的直拔,仰頭重重道:“皇後娘娘,祭祀大典将要舉行,望皇後娘娘早做準備,行宮已安排妥當,明日出發。”
他聲音轉冷,“還望皇後娘娘獨自去,朕可惜命,你那些侍從便留在宮中吧。”說完眼睛在蕭怡身上隐晦的看了一眼。
江雨霏神情淡漠,似乎沒看到葉離的眼神,只淡淡道:“江湯,進來。”
蕭怡應了聲,也不理皇帝,雖然感覺葉離的目光大有深意。蕭怡随手關了門進了殿。
門外的皇帝望着緊閉的朱紅描金漆木大門,冷哼一聲,道“李五背朕回宮。”
葉離深刻了解自己,江湖之人的勁氣他受不住,而被江湖喻為第一高手江雨霏的三腳若一般人早就沒命了,想到這,葉離竟感到甜蜜,也許霏兒心中也有自己?
候命的李五扶起葉離,木着臉,把他送出鳳栖宮宮門。葉離心中高興也懶得計較李五的違命。
鳳栖宮。
蕭怡位于下方,垂着頭,伫着不動。
江雨霏高坐鳳椅,風姿冷傲,雙手交疊,目光輕飄飄落在蕭怡的臉上,淡淡道,“你今年也有十歲了吧。”
蕭怡心裏忐忑,小心翼翼回道:“是。”
“清楚自己的身份嗎?”
“嗯”
江雨霏卻只平靜的望着她,久久不再開口。
蕭怡有點站不住了,悄悄移動腳後跟想借此緩解,等江雨霏一開口吓得立馬站直了身。
“我明日出宮,将有一月有餘,能否活下來就憑你的本事,出去吧。”
蕭怡滿頭霧水,卻不敢多問,再加上鳳栖宮守衛禁嚴,那會有什麽危險,放下了心,便不再多言,回了偏殿。
江雨霏望着蕭怡離去的背影,目光沉沉,難窺她心中所思。
蕭怡回到偏殿,便看見一位穿着暗綠布緞,上描細碎花紋的中年婦人正在鋪床。她的腳步輕快起來,從身後一把抱住她,笑道:“嬷嬷,我不是說我可以自己來嗎?”
老嬷掙開蕭怡的手,躬身道:“殿下。”蕭怡嘟起嘴,不高興道:“嬷嬷,你怎麽還和我這麽生分,我要生氣了。”
蕭怡輕哼一聲,撲上床,把頭埋進被子,渾身散發我不開心快來哄我的氣息。
老嬷輕聲嘆息,“殿下。明日要送娘娘去行宮,早點歇息。”說罷便退了出去。
“嘎吱”
聽見關門的聲音,蕭怡擡頭望了一眼,瞧見嬷嬷真的出去了,不免失落。
蕭怡翻身躺着,回顧她的穿越,也有十年之久,可真能說幾句話的也只有嬷嬷,但她極為守禮,也說不了什麽體己話。鳳栖宮的主人,江雨霏太冷了,那怕是她這個子嗣,也消融不了她周身寒氣,而且那雙寒潭似的眼神一看着你,就感覺血液停流,手腳冰冷。
甚至蕭怡偶爾能感受到江雨霏對她的殺意,這不是她的錯覺。而宮中那些婢子好像提線木偶,除了分內之事,從不多做多言,整個宮殿死氣沉沉。她一度懷疑江雨霏是廢後,并不受寵,但據她觀察,江雨霏和皇帝的關系似乎不是這樣,相反很是複雜。
畢竟,她出生的第二天就被封為太子,不受寵說不過去,江雨霏也沒有掩藏想她登基的想法,皇帝也似乎如此對她定位。但宮中卻沒有多少人氣,十年來,除了時不時來作死的皇帝根本就沒有人來拜訪,包括那位十年榮寵,號稱皇帝真愛的柔妃。
那江雨霏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畢竟江雨霏打皇帝的次數也不少,卻不見怪罪,她甚至懷疑皇帝是個受虐狂,可哪個皇帝允許他人如此作賤帝王的權威?
但皇帝對她卻極為冷淡,好像她是個多餘存在,礙眼。
他們的關系究竟如何?她的師傅沐秋水又是什麽人?她所在的又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太多的不可知萦繞她的腦海,于模模糊糊中跌入夢鄉。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簾映在她的臉龐,溫柔缱绻,似乎在告訴她将要面對的分離。
月上梢頭,正殿依舊暈開點點燈火照亮這一方天地。江雨霏坐在長案後,手握一卷書,神情淡漠。
“你端着不累嗎?”沐秋水嘻笑道。
沐秋水從殿外進來手掌一撐坐到桌上“你找我有事?”
“我明日要去行宮。”
“這麽早?!”沐秋水詫異道:“葉離想幹什麽?”江雨霏避而不答,只道:“我只能獨自去。”
“你瘋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命嗎?!最少把李五帶上。”
“他要留下”
“為了江湯?”
“嗯”
沐秋水跳下桌,上前抽走江雨霏手中的游志,盯着她慢慢道:“放棄她吧,朽木怎可雕。”
江雨霏擡眼望他“我不會再有子嗣,江湯必須坐上龍椅。”沐秋水頹然。
當初江雨霏想生孩子時他就極力反對,現在更不可能勸再生一個,當年的事他絕不允許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