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遠景不見:越來越近
隔天陶然依舊五點半準時醒來,一番洗漱之後,她背了一篇文言文,掐着六點整時下樓來到廚房。沈臨已經在廚房忙活。
聽到她的腳步聲,他回頭,手裏還拿着一袋吐司。
“早,”沈臨朝她點點頭,回頭着手忙碌手裏的吐司。
陶然也跟着打了聲招呼:“早。”
看桌案上的食材,沈臨大約是要做吐司早餐。陶然挽起袖子,走上前主動請求說:“我來幫忙煎雞蛋。”
沈臨按吐司機的動作一頓,側頭看她,挑挑眉:“你?沒問題?”
家裏雖然大小事都是秦姨在忙活,平時也會有固定的鐘點工來家裏進行打掃。但是這并不意味着陶然十指不沾陽春水,有時她也會跟着秦姨做一些家務事。
實在是在她成長的歲月裏,她接觸最多的人便是秦姨,從牙牙學語開始起,照顧她左右的便是秦姨。
不過不知是不是天生對下廚一事不通,她跟秦姨學得再久,下廚方面實在毫無長進。
雙手貼在校褲兩側,她不好意思道:“其他不行,煎荷包蛋倒是沒問題。”
她笑道:“我試試吧,不行的話……”
沈臨将位于左手邊的兩粒土雞蛋遞過去,不鹹不淡地說:“能吃就行。”
陶然本來想說,如果雞蛋煎得不成功的話,失敗品由她來解決,沈臨自己再下廚搗鼓一份。
不過聽他話裏的意思,他的要求好像也不太高。
他要求雖然不高,卻不代表陶然能夠随便糊弄。
陶然打開煤氣爐,确認鍋幹燥完畢,倒入些許花生油,然後将煤氣關到最小,只留中間一小盞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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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放在鍋半中央試試溫度,溫度不高不低,陶然敲了一粒雞蛋下去。
鍋裏油聲小聲噗呲噗呲地作響,陶然耐心地等了三分鐘,拿一根幹淨的小湯匙将荷包蛋翻面。
蛋白雪白,表面稍有金黃色,形狀近似圓形。
整體看着确實不錯,沈臨将烤好的吐司分成兩份裝在瓷盤裏,他一邊走向餐桌一邊說:“蛋黃半熟。”
“好。”陶然聽完他的吩咐,趕忙将煎得差不多的荷包蛋用小湯匙鏟起來,放進旁邊事先準備好的小瓷盤。
她繼續敲第二個雞蛋入鍋,她看着接連氣泡泡的蛋白,默默想,原來他也喜歡吃半熟的荷包蛋。
這點他們倒都是一樣的。
早餐很簡單:吐司、什錦果醬藍莓醬、培根、荷包蛋、牛奶,其中除了荷包蛋,其他都是沈臨一人準備的。
東西都是按照分量均配的,一人一份,分別按照盤子分好。
沈臨一邊處理自己的吐司,将藍莓醬均勻刷在吐司表面,一邊說:“不夠吃,廚房那邊還有食材,自己弄。”
陶然搖搖頭,看着盤裏豐盛的食物,說:“不用,這些就夠了。”
她說夠了,沈臨也不再多說什麽,看看大廳牆上的時鐘,說:“你有十五分鐘的早餐時間,五分鐘收拾東西,六點半準時出發。”
“好,”陶然吃東西速度還不算慢,沈臨給她安排的時間綽綽有餘。
兩人靜默無聲,各自吃着面前的食物。
關于飯桌上吃飯,沈家有套不成文的規矩:
一是飯桌上不能說話,二是吃飯不能發出聲音,三是吃飯速度不能夠快,四是吃完食物,碗筷和殘渣必須分開整理,各自收到水槽和垃圾桶。
陶然吃東西向來是合嘴細嚼慢咽,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她因為吃飯不合嘴,前後被沈承航和沈之仁接連懲罰,前者收走她的碗筷,後者則是讓她到陽臺面壁失過。
是以從此以後,陶然在吃飯不能出聲一事,嚴格恪守。
她平時大半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周末回家也不怎麽與沈臨碰得上面,兩人就算一起同桌吃飯她多半都是埋首奮戰,不敢随處看。
今天飯桌上就她和沈臨。她自己嚴格遵守或者說長此以往養成的習慣,她私底下多多少少會觀察身邊的人,這也算是她的一點小樂趣。
她狀作不經意地朝沈臨投去目光,然後幾次觀察下來,發現沈臨吃飯的習慣極好。
舉止優雅,行為斯文。動作也輕,刀叉與瓷盤相碰的聲音極小,如果不留意細聽,全然可以忽略不計。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對面的沈臨用餐完畢,他擦擦嘴角,用過的紙巾疊好,同餐具收到小托盤,起身走到廚房。
沒一會兒裏面裏面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再過一分鐘,沈臨從裏面出來,上樓。
這過程中,他做得很是順手,或者這就是他生活裏的一部分。
陶然吃完早餐,抽了張紙擦嘴角,就在她要同往常一般,習慣性地髒了的紙巾揉成一團待會丢到垃圾桶即可。
腦海裏轉然晃過幾個鏡頭,細微的,平時不怎麽認真留意,基本會被忽略過。
她學着沈臨的動作,将紙巾對折兩次,然後放在小托盤裏。走到廚房垃圾桶的時候,發現裏面就躺着沈臨前幾分鐘丢掉的紙巾。
她左瞧瞧右看看,遲疑半會這才将自己的那份丢進去。
兩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巾錯落堆疊,這麽看起來,确實比平時亂糟糟的模樣舒服多了。
她猜測,也許這是沈臨獨有的儀式感,是他習性使然。
生活該是規整的,不論何事何物。
就像他上班一天下來,回家的西裝依舊平整地如同早晨剛拿出來熨燙過一般,沒有一絲褶皺。
出門時,陶然望向他,黑色西裝規整地與他這個人融為一體。
她反射性地撫平自己的校服,下次應該弄平整一些。只是這個念頭還沒過,她又後知後覺自問,她這是在做什麽?
到了學校,時間尚早。陶然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沈臨說:“這兩天我要出差,周六晚上才回來。你有事,可以随時聯系我,我會安排別人來解決。”
今天周四,周六他出差回來,她也正好從學校回去。
“臨近期末考,最近也沒什麽事。”陶然說:“祝小叔出差順利。”
沈臨輕敲方向盤,側過臉龐看她:“這兩天就呆在學校裏,不要回家。”
陶然平時也沒怎麽請過假回家,這次純屬因為意外,不過她也不意與沈臨辯解太多,只說:“好。我周六下了自習課再回家。”
沈臨點點頭,又問:“生活費夠不夠?”
在金錢方面沈承航倒是難得的大方,他專門為陶然開了個賬戶,每月定期讓秘書往卡裏打錢。平時也不查這個賬戶的流水賬,只管往裏面轉錢。
這給陶然一種錯覺,除了錢之外,他再沒有什麽可以這麽大方地給自己了。
陶然平時的花費就是飯錢和輔導書費用,一個月下來的開銷都不及沈承航每月給她轉賬的零頭。不過她一般不會随身攜帶那張卡,高一那年她自己辦了張銀行卡,每月定期往那個賬戶挪出一部分錢做生活費。上一次她看病錢不夠的原因也就在這裏。
“夠用,”陶然說:“爸爸有給我一張卡,裏面的錢夠用。”
沈臨聽到這話卻笑了:“那就好。”
說完從錢夾裏拿出一張卡,說:“這是我給你的,”
他手裏拿着一張卡,神色淡淡:“不用跟我客氣,也不要說不用。給你你就收着,喜歡什麽就去買。”
陶然呆呆地盯着那張卡看,半晌才說:“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沈臨适時問出自己的疑惑:“哪裏不好?”
陶然想了想,如實道出自己的困惑:“我還是學生,給我這麽多錢,不怕我亂來?”
沈臨笑:“能怎麽亂來,”他說:“給你自然是信任你,高中學習壓力大,你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陶然頓了許久,緩緩問出一句:“做什麽都可以?”
沈臨挑挑眉,對她此時問的話有些感到好笑,他點頭給她肯定:“當然。”
他輕松的神色給了陶然說不出的勇氣,她突然想逗趣他。
就是一種很突然的想法,她确實也這麽做了。
“幹壞事也可以嗎?”
陶然接過卡,眼裏露出絲許小興奮。沈臨的話語給了她一種不一樣的感受,對于第一次挑戰沈臨,她躍躍欲試。
“可以,”沈臨收回手,将錢夾扣上,放回原來的位置,他甚是不在意地說:“我還可以幫你完美收尾。”
那倒不必,陶然笑笑,說:“小叔,你出差回來我請你吃飯。”
沈臨倒是難得笑出聲,聲音和悅,說:“這就是你說的壞事?”
他聲音帶着趣味性,言語倒是一板一眼:“原來請我吃飯屬于做壞事的範疇。”
她開了個頭,卻不知如何收尾。
陶然沒怎麽跟人開過玩笑,也不知道這個分寸到底該怎麽把握。一時之間眼看事件發展越來越失控,陶然趕忙打開車門,急急地說:“小叔,我去上課了。周六晚上我請你吃飯。再見。”
陶然拎着行李包,小步跑着。胸腔快速跳躍,臉色紅潤,她能想象得出她此時臉頰一定紅到極點。
她甚至不敢回頭窺視身後,她怕沈臨還沒開車離去,甚至畏懼沈臨發現她臉色的表情。
這可以算得上她第一次同大人開玩笑,撇去身份差距,同對方打趣。對方也很有好脾性地縱容她的鬧趣,而不是就此嚴肅地批評她。
這簡直出乎陶然的意料。
腦海裏閃過适才車裏沈臨輕淡的口吻,以及他難得的笑意。
她一時又喜又悲。
陶然将行李包寄在宿舍行李房,然後跑向教學樓。沈臨說過,适當地跑跑步,有利于身心的松懈。她現在迫切需要外界助力來松懈這無處可去的緊張,或是激動。
一口氣上了四層樓,兜裏的手機嗡嗡地震動。陶然靠在樓梯間的拱圓形窗口稍作歇息。
微寒的風自遠方迎面而來,如同一雙溫柔的手,輕柔拂過她的臉頰。
陶然緩緩氣,打開手機,收到一條短信,信息來自“漫不經心”。
漫不經心:【不吃榴蓮,不喜辣。】
七個字,拼湊出一個半完整的沈臨。這跟陶然印象中的沈臨倒是對上模樣,他應該就是無欲無求的那類人,對于食物沒什麽多大要求。
陶然喃喃自語:“不喜歡吃辣,人生的樂趣沒了一半。”
然後她一邊打字一邊失笑,除去吃辣的食物,本來她還想帶他去吃榴蓮飛餅或者榴蓮酥來着。
這兩樣恰好都屬于他不喜歡的範疇,實在可惜。
陶然發完信息,也不好奇對方是否會有回複,徑直将手機關機,塞到書包暗格。然後拍拍臉頰,穩穩心緒,爬上樓梯,朝自己的班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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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題和內容提要參考歌曲《暧昧》、《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