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越是美麗:越是不可觸碰

周五下午第三節課是體育課。高二課程還不算太緊,體育課也不會被老師們占走。加上學生們整日坐在教室裏埋頭刷題,班主任偶爾還會來班級巡視,如果有學生沒下去參加體育課,還會被趕下去。

高二的體育課只有羽毛球和足球兩項選擇。

陶然不會踢足球,又為了期末體育課的綜合分數好看些,她自然選擇了羽毛球。

羽毛球館離高二的教學樓有些遠,位于游泳館的左旁。來回一趟至少要花上半個小時的時間。

一下課,陶然和同桌抱着羽毛球拍,徐徐朝羽毛球館出發。

江城一中學習壓力大,每一次月考之後,年級會按照學生的成績進行排名,之後還會對比上一次的考試成績,計算出兩次的成績差距。

陶然學習不屬于天賦型的範疇,她的分數都是平時刷題做筆記,一分一分攢出來的。一中又是卧虎藏龍的地方,0.5分的分差,中間就有幾十名學生排着隊。稍微一個不注意,陶然就可能面臨被甩出實驗班的風險。

沈承航在別的地方對她的關注少之又少,學習成績方面倒是抓得很嚴。成績一旦出現大一點的波動,陶然就會被叫去書房挨批。

所以這也就造成她上學時沒什麽交往頗深的朋友,同學之間,僅僅只限于點頭之交。

當然這也跟沈承航不同意、沈之仁也反對的因素有關。

上初中的時候,對于陶然周末要和同學相約去市裏的科技館,他們斷然不同意,甚至用“狐朋狗友”來評價陶然的同學。

陶然自然不敢反抗,只能吞聲沉默。她連問一聲“為什麽”的資格都沒有。她要做的只是交出一份漂亮、上得臺面的學習成績和排名。

“陶然,這兩天你看着怪怪的,和平時不太一樣。”同桌許嘉楠突然說。

冬天午後的陽光有些暖,暖和了上午在教室裏堆聚的寒氣。

對于同桌忽然冒出這句沒有頭尾的話,陶然明顯愣了愣,她側頭朝她笑笑:“哪裏不一樣?”

兩人初中都在江城一中就讀,相比于高中部管教嚴厲,初中部倒是松懈許多,學習全靠自覺。也沒分什麽重點班普通班,兩人同校三年,也只在公布學習成績的時候,聽說過彼此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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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學習氛圍也是好的,不會劃分一條明确的界限,将你圈在一個小圓圈裏,之後能做的只是一步一步往前,不能絲毫懈怠,甚至後退。

升入高中部後,陶然和許嘉楠被分到一個班裏,不過因為座位分得開,兩人性子沉悶,都不是主動找別人說話的類型,倒也沒什麽交集。後來高二文理分班,兩人再次分到同個班級,這次或許幸運些,成了同桌。

兩人脾性都屬于沉默寡言型,幾次禮貌的你來我往試探之後,覺得合得來倒成了朋友。

許嘉楠抱着羽毛球拍,有些模拟兩可地說:“看着好像比之前開心了些。”

陶然皺眉,繼而展眉笑道:“難道我之前就那麽不開心?”

許嘉楠只是淡淡地笑着,沒有接話。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會,行出一段距離之後,陶然不是很确定地問:“有那麽明顯嗎?”

許嘉楠挽着她的手臂,點點她的額頭,說:“是有點明顯。”

心裏一個咯噔,陶然錯愣,很快她反應過來,試探性地問:“比如?”

許嘉楠瞧她一眼,見陶然神色露出少見的慌張,她也不好再逗趣下去,說:“這兩天你看手機有些頻繁。”

是有點頻繁,他們高中嚴令禁止帶手機進班級,她倒是趁着下課那麽點時間,一直拿出手機。

只聽許嘉楠又說:“偶爾還會癡笑,”她正視陶然,問出一個說出來自己都不會信的問題,“你談戀愛了?”

陶然反應很強烈,連忙擺手,自證清白:“沒有,我除了跟你在一塊,你還看我跟誰走得近過?”

“那倒是,”許嘉楠支着下巴,又問:“外校的?”

“我每天班級和宿舍兩點一線,周末加個家裏,我不可能認識外校的。”

“那就是上次化學奧賽的那個男生……”

許嘉楠還沒說完,就被陶然遮住嘴。

陶然氣急敗壞,一臉愁容:“都說了不要說他,你怎麽還提。”

“诶,好了,不說他。”許嘉楠抓開她的手,說:“不說也行,那你最近到底是怎麽了?”

兩人走到羽毛球館,她們來的時間早,館裏還沒有什麽人。陶然找了個位置,拍拍灰,邀請許嘉楠坐下。

“你還記得我跟你講過我小叔吧。”

許嘉楠點點頭,“上回家長會,着實驚豔了一把。”

其實陶然也被驚豔到了,還一直在被驚豔着。

“上次我生病的時候,是他帶我去看醫生。正好明天他出差回來,我要請他吃飯,我現在苦惱要吃什麽。這裏兩天就用手機找餐廳。”

上回陶然生病時,許嘉楠因為家裏有事,請假幾天。後來才聽陶然說起。等了許久的疑惑,驟然解開,只是這個……

“就是為了這事?”

陶然點點頭:“不然呢?”她笑:“談戀愛?給我一百個膽子,我都不敢。”

她要是敢早戀,沈承航鐵定做得出什麽瘋狂舉動,更不用說沈之仁了。

許嘉楠露出同病相憐的表情,“我也不敢。”

明天沈臨就要從蘇州回來,陶然還在為吃什麽而犯難,正好和許嘉楠說了這事。她抓住許嘉楠的手,轉而求助她:“你有什麽推薦的嗎?”

許嘉楠父母在教育局工作,整日見不着人影,更不用說做飯,一家三口常年下館子。

許嘉楠問:“你小叔有什麽忌口?”

“不吃榴蓮,不喜辣。”陶然念出沈臨發來的短信,說完自個倒先笑了,“如果他吃辣,選擇倒是有很多。”

許嘉楠點點頭,給了個建議:“小西湖新開了家港式茶餐廳,味道還不錯,口味也比較清淡,可以試試這個菜系。”

陶然皺着一張臉,“上個月剛去吃過。”

許嘉楠想了想,說:“那就樓上的泰式餐廳,你不是一直想吃咖喱蟹和菠蘿飯,正好這回去吃吃看。”

這個方案倒是可行,而且說到螃蟹,她就很想看看生活事事要求規整的沈臨,到時吃蟹該是什麽模樣的。

“雖然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泰式菜,不過,”陶然笑笑:“可以去吃吃看。”

沈臨下飛機剛打開手機,短信和郵件接二連三地彈跳出來。他快速浏覽過一些雜事信息,挑了幾封緊急的回複,這才合上手機,仰頭靠在椅背上。

他伸手揉揉眉間,閉眼養神,輕聲道:“送我回家。”

一旁的助理得到命令,啓動車子。

沈之仁帶着王叔和秦姨去海南避冬,陶然回了家,推開門,一室空落。家裏這兩天沒人居住,自然也沒人打掃,地板上都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陶然拖完地板,後又算好時間洗漱一番,做完一張數學卷子後,一樓傳來開門聲。

陶然放下筆,從房間裏跑出來,跑了幾步,腦海裏閃過許嘉楠昨天下午說的話。

“你看起來好像比之前開心了些。”

陶然在樓梯口停住腳步,她自我疑問:她在開心什麽?她之前又在不開心什麽?許嘉楠都看出來了,家裏人會有所發覺嗎?

一個個問題就像咕嚕冒泡的小孔溫泉,不停地往外冒。

困惑使得陶然止住下樓的腳步。

沈臨進門,先是把大衣脫下披在木架上,然後換鞋。換鞋的時候,他注意到了一旁黑色的運動鞋,如果沒記錯的話,這雙鞋子是陶然的。

他一邊穿上拖鞋,一邊朝二樓的方向看了看。

換好鞋子,沈臨拿着公文包和脫下來的西裝,勻步上樓。只是剛踏上第一步,他一個漫不經意地擡頭,映入眼簾的是陶然困惑又迷茫的神情。

她想事情過于投入,以至于他這麽大個人出現在樓梯口,她都沒發現。

沈臨斂回目光,輕聲拾階而上。

“小叔,”沈臨樓梯走到一半,陶然猛然回過神,她喚了他一聲,随即垂下腦袋。

沈臨微微皺眉,幾步上樓,來到她面前。看她半晌才說:“不是說要請我吃飯?”

陶然擡頭,眼裏滿是錯愕,她說:“是,不過小叔剛下飛機,會不會太累?明天吃也不是不可以。”

“半小時後出發,”沈臨忽略她後半句的假想性,不鹹不淡地說,“正好趕上晚飯時間。”

半小時後,沈臨準時踩點下樓。這回他沒有正裝打扮,而是一身休閑裝扮。亞麻系服飾,顏色都是淺色系。

看起來随和了許多,跟平日裏穿正裝的模樣,判若兩人。

前者随和,看着也好相處;後者倒是令人時刻提着心,不敢靠近他,生怕哪裏做不好,或者說錯了什麽話。

沈臨問:“打車?”

陶然撇去腦海裏思緒,文不對題地說:“地點在小西湖,走路過去也可以。”

平時出門都是王叔接送,現在王叔随沈之仁去了海南,出門倒成了問題。沈臨回來上樓後,陶然特意看了看門口,他的助理和車子都不在。

現下無非只有打車一個選擇。

沈臨似笑非笑提醒:“我剛出差回來。”

言簡意赅,陶然立馬聽出話裏的意思,她連忙道歉:“對不起,我忘了。”

沈臨卻徑直開門出去,聲音不高不低地傳過來:“我叫了車,就在門口等着。”

“好。”

他都叫好了車,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通知。陶然抓過架子上的鑰匙,跟在後面鎖門。

走到黑色轎車旁的時候,後車座的門是開着的。陶然上前一看,沈臨坐在另一側,顯然這門是給她留的。

陶然垂眸,彎腰進去。

汽車勻速行駛在川流不息的道路上,車子啓動後,沈臨進入閉目養神的狀态。陶然見他臉色疲憊,也不好出聲打擾,她時不時側目看向窗外的街景,偶爾轉頭看向一旁安靜的沈臨。

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雖然沈承航說過有事可以找沈臨,他也交代過沈臨讓他多多照應自己。可這并不意味着陶然可以跟沈臨過多親密。

這是她剛剛在樓梯口忽然意識到的。

她不可以和沈臨走得太近。這是有前車之鑒的。小時候因為父母工作繁忙,陶敏還給她請了個小保姆專門陪她玩耍。

後來因為她跟小保姆關系太過親近,甚至超越了父母的地位。沈承航毫不猶豫地将小保姆辭退,然後為她找了一家幼兒園。

那年她六歲。

這些年,秦姨在諸事上盡量照顧她,但始終保持着一段距離。其中有秦姨自己的顧慮,當然也包括陶然自己把捏的分寸。

這段時間,或許是她開心得過了頭,以至于得意忘形。

沈臨輕叩桌面:“陶然。”

“嗯?”陶然撞入沈臨幽深的目光,只怔愣片刻,她眯眼微笑,說:“不好意思。”

沈臨看着面前的咖喱蟹,一邊帶手套,一邊輕輕搖頭:“怎麽想請我吃泰國菜?”

當然是想看你怎麽斯文地吃螃蟹。這是陶然最開始的打算,不過現在她正被另一件事苦惱着。

“同學說這家的味道還不錯,”她舀了一湯匙菠蘿飯,問:“不知道小叔吃不吃得來。”

沈臨握着鉗子,将蟹腿一分為二,然後又用筷子挑出裏面的蟹肉,裝在一旁的碟子裏。

他專心致志地挑蟹肉,偶爾撥出點時間同陶然講話。

“如果我說我吃不來,”他掠過她一眼,問,“那你要怎麽辦?”

就要送到嘴裏的菠蘿飯再次回到碗裏,陶然說:“那就換一家。”

她回答得毫不猶豫,沈臨倒是難得笑了笑,說:“是嗎?”

陶然默不作聲。

他處理螃蟹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一旁咖喱蟹骨肉分離。他左右各放着一個盤子,左邊是蟹腿殼子,右邊是蟹腿肉。

他一口沒動,只是将蟹肉挑取出來。他好像很享受分解的過程,吃倒是在其次。

這還是陶然第一次見人這麽吃咖喱蟹的。

然後更驚訝的還在下一刻。

只見沈臨将剝離好的蟹肉均勻分成兩盤,然後舀過盤裏的咖喱湯汁,澆在蟹肉上面。這過程,他還細細觀察兩份的蟹肉和湯汁是否均等。

“這份你的。”沈臨将一個淡綠色骨碟遞到陶然面前。

“我……”陶然一時沒弄清眼前的狀況。

沈臨擦擦手,見陶然就要将盤子推回來,他神情淡淡:“不吃就換一家。”

他将剛才她的回答轉頭送還給她。

一桌豐盛新鮮的食物,怎麽能說不吃就不吃。陶然将盤子放到自己面前,對着挑得很整齊的蟹腿肉,悶悶地說了聲:“謝謝小叔。”

聲音很輕,沈臨倒是聽得無比清楚。

他解決完嘴裏的食物,擦擦嘴角,沒有根據道謝一事挑刺,而是輕輕地應了聲:“嗯。”

從小西湖出來,時間正好過九點。

這裏離外面的正道有些許距離,小西湖環湖而建,夜裏隐去白晝的喧嚣,現下倒是靜谧得很。

沈臨回頭看看陶然:“走路回去?”他在詢問她的意見。

“我都可以,”陶然與他對視,随即又別開眼,弱弱地說:“走回去正好消食。”

等于默認了他的建議。

前幾天剛下過雨,這幾天大部分是陰天,晴日很少,道路上倒還殘留着潮濕的痕跡。

江城冬天就這點不好,太過潮濕。

走出一段路程,陶然隐隐覺得空氣有些涼,緊了緊外套,雙手兜在外套口袋裏。

“給。”

陶然看過去,是一雙藏青色的手套。

沈臨放到她手裏,說的卻是:“明早不要忘了還要晨跑。”

陶然看看手裏的手套,上面似乎還殘存些許溫度。餘光裏,沈臨的身影愈來愈遠。

就是順眼之間的事,陶然一邊套上手套,一邊快步追上沈臨。

月亮隐藏在陰雲背後,夜色很好地掩飾了陶然嘴角淺淺的笑意。

手套很暖,這個冬夜也很美好,而她則不必要擔心什麽。

——

标題和內容提要參考歌曲《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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