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逐秒逐秒:挨得極近

隔天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陶然也跟着收書包,許嘉楠好奇地看她:“今晚不是要晚自習?”

聞聲,陶然從書桌抽屜擡起頭朝她看去,半晌,才點頭應道:“是要晚自習,不過我晚上有點事,待會我小叔來接我。”

聽到“小叔”二字,許嘉楠眨眨眼,頗為正經地說:“我能看看嗎?”

找了老半天的測題卷子,終于在角落裏找到。陶然松口氣折起來放在數學輔導書裏,收到書包放好,不以為意地說:“當然可以。”

收完東西,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朝校園門口走。

今天是平安夜,明天是聖誕節。校園裏雖然還是秉承好好學習的氛圍,但是一路走到校門口,陶然就見到不少人手裏拿着獨立包裝,代表着聖誕節日特征的蘋果。

就快要到門口,陶然低頭從帆布包裏拿出一個紅色包裝盒,遞給許嘉楠:“提前跟你說聖誕快樂。”

許嘉楠接過來,瞧了瞧,說:“謝謝。”

而後從自己包裏取出一個精致的綠色小禮袋:“陶然,祝你年年平安快樂。”

陶然打開禮袋,是一顆小型的聖誕樹,做工精致。

這是她之前在某期雜志看上的一個裝飾品,有回兩人對着它多加點評。沒想到許嘉楠留了意,陶然露出喜意:“許嘉楠……”

不由得想到昨天她生日,許嘉楠送了她最喜歡的墨水鋼筆套裝。

眼下,心裏有太多話,可一時之間又不能找到合适的詞語去表達它。

許嘉楠不甚在意,挽在她的臂彎,說:“之前你還幫我帶了手辦,這不算什麽。”

兩人說着話,沒多在意周遭的情況,以至于沈臨走進的時候,陶然正側着頭同許嘉楠低聲表達對聖誕樹的喜愛,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到來。

沈臨輕咳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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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嘉楠率先聽到這聲音,瞟了他一眼,立馬收回目光,緊張地扯扯陶然的袖子,示意她擡頭看。

陶然看到沈臨一愣,怔忪半會,她很快反應過來,将聖誕樹收到禮袋,跟沈臨打招呼:“小叔。”

打招呼的聲音很低,不像适才和同學說話時所透露的喜悅。他的到來與出聲倒像一盆水猛然倒下去,火光随之熄滅,只剩下灰色嗆人的煙霧。

昨晚淚眼朦胧,像整個天都塌下來似的絕望;一天還沒過去,人也跟着變了個樣。

沈臨悠悠想到,這大概就是年輕的優勢——

開心也好,快樂也罷,大約都是一瞬間的事,總會有其他事物來替代這兩種情緒。

“我來接你回去。”沈臨過了會,才表明來意。

今早送她來學校的路上,沈臨說正好今明兩天是平安夜和聖誕節,讓她晚自習不用上,他帶她出去外面吃飯。

陶然點點頭,說:“好。”

說完,陶然看看一旁的許嘉楠,又看看沈臨,覺得她有必要再說點什麽。

“這是我同桌,”陶然跟沈臨介紹,“許嘉楠。”

沈臨同許嘉楠點點頭。

許嘉楠不知道怎麽同沈臨稱呼,也微笑地點頭以示回應。

冬天夜色來得格外地早。時下,三人就站在校園門口旁邊,誰也不先開口說話。

許嘉楠瞧瞧沉默的陶然,想了想,湊到她耳旁說:“有事電話聯系,我先走了。”

她快速從陶然身邊撤離,猶豫了一秒,才說:“沈叔叔再見。”

許嘉楠身影很快消失在馬路對面。

陶然還沉浸在“沈叔叔”一詞裏,她摸摸禮袋的帶子,默默地想:其實沈臨也沒那麽老。叔叔一詞倒是把他叫老了。然後又想到自己叫他小叔,某個程度上,是不是把他叫年輕了。

就在她低着腦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時,視野裏突然出現一只手掌。

手掌修長,掌骨勻稱。路燈與夜色為它蒙上一層朦胧感,使得它更加均勻修長。

手掌的主人說:“東西我拿。”

陶然不自然地朝沈臨看去,嘴上說着拒絕的話,“不……用了,我自己拿,不是很重。”

她支吾推卻,沈臨也不堅持,聲音淡淡的:“回家。”

早上說好晚上去外面吃。此時沈臨卻反然說道回家。陶然心裏存着疑問,卻也不敢多問,只是緊緊地跟在沈臨後邊。

一身裁剪合宜的黑色西裝,加之他人高腿長,一雙長腿在西褲的包裝下,等同于一種修飾,顯得腿更加勻長。

他步子跨得大,沒一會兒,兩人的距離拉開。

陶然抿抿唇,抱緊手裏的帆布包和禮袋,快步小跑趕上。

她跑得有些急,一心只想趕上面前的人。冷不防的,沈臨停下腳步,轉身跟她說話。

“晚上……”

沈臨話還沒說完,眼裏瞬間怔住,再回過神來,看見身影晃晃的陶然,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待陶然站穩之後,他收回手,後退一步,與她保持一段距離。靜靜地看她好一會兒,而後倒是難得地笑了笑。

他的笑聲萦繞在耳旁,就在陶然以為沈臨會為這件事開展話題時,就聽到他說:“晚上我下廚,你想吃什麽?”

話題跳得太快,陶然懵了懵,給了一個大衆似的回答:“吃什麽都可以。”

她确實不挑食,有什麽吃什麽,這個回答其實也沒什麽錯。

雖然它聽上去确實有那麽些敷衍。

沈臨一邊走,一邊問:“昨晚我不知道是你的生日,他們又不在家,你想要什麽補償都可以提出來。”

他們指的是沈之仁,還有沈承航和陶敏。

因為天氣和工作原因,沈承航和陶敏要在元旦前後才能回來。

有了剛才那個小插曲,陶然這回發現,沈臨的步伐倒是變得慢了許多,有好幾次自己差點追上他,同他并排走。

亞于沈臨氣場太過強大,一身肅穆。單是站在他身旁,陶然就油然而生一股緊張的壓力,思考再三,她還是與他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走在前面,她落在他的後邊。

沒聽到她的回答,沈臨停下腳步,等她上前。

他等,陶然只好頂着重重壓力跟他站在同一水平線上。

沈臨眼神掃過來,神情淡淡,他說:“如果不想在家裏吃,你看想去哪裏吃,我帶你過去。”

停車場就在拐角,陶然緊緊手上的帶子,猶豫了會,說:“在家裏吃。”

說完,她看向他,多說了句:“家裏吃方便些。”

沈臨也不多問,她說了,他點點頭,說:“那一會順道去超市買菜。你先想想要吃什麽,待會一并買了。”

下了車,走進商場門口,陶然随着沈臨下扶梯。

平安夜,又時值周五,商場裏人滿為患。沈臨回頭看了眼陶然,朝她伸出手,說:“到這邊來。”

陶然所站的位置,周邊都是男性。她想挪位置,奈何人群密集,一下子也很難有所動作。

沈臨這話一出,加上他隔空伸過來的手,旁邊的人見狀主動挪了挪腳。

他的手仍停在半空,神情淡漠。

這個行為在他看來就是很平常的一件小事,根本不足挂齒。

陶然一頓,手上的動作比腦子運作得更快些。

她伸出了手,同他相握。

沈臨的手略涼,在這個人頭攢動、開着暖氣的超市裏,一股微涼的體感溫度細細傳到自己身上。

陶然想忽略都難。

沈臨将她帶到自己身旁,見她沒什麽異樣,放開她的手。

沒一會兒,他們下到負一樓,沈臨輕車熟路地右轉朝超市走去。

陶然這回卻沒那麽匆急地去追趕他的身影。

她腳步慢慢,腦海裏盡是沈臨朝她伸出手,然後握住她的手,将自己帶到他身旁的光景。

她右手手心裏似乎還殘留着些許涼意,她特意攤開手掌認真瞧了瞧,和平時沒什麽不同。

又走了幾步,她再次合起手掌,動作輕快,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某類稍縱即逝的感觸。

它冰冰涼涼的,在她心裏某個地方,不經意地落下了點痕跡。

沈臨推車,感覺到身旁沒人,他轉向身後。

陶然正好走到他身旁。

沈臨看她一眼,自顧自推車,走了幾步,才問:“想好吃什麽了?”

“嗯,”不同于剛才的敷衍,這回陶然倒是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我想吃面。”

寒冷冬日,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多少是一種慰藉。

她這麽一說,沈臨眉眼一擡,手旁的架子正好放着各式各樣的幹面。

沈臨随手一拿,低眼一看,是包裝刀削面。

他一邊看着背面的說明書,一邊問:“那想吃什麽面?”

陶然指指他手裏的,說:“就您手裏那袋吧。”

沈臨視線從包裝刀削面挪到她身上,稍頓片刻,他聲音淡淡的,“知道我手裏拿的是什麽嗎?”

“刀削面。”陶然聲音低低,不是那麽有底氣,“之前秦姨買過一次,有點印象。”

沈臨将包裝刀削面放回原位,然後問陶然:“想吃刀削面?”

他這麽問,陶然暫時猜不透他話裏的意思,她也沒有那麽多時間去細想。在沈臨眼神的注視下,她低低地應聲:“想吃。”

“那就買現做的。”沈臨說完,推着車朝面食區走去。

他跟售貨員稱了兩人份量的刀削面,稱好之後放進購物車,就要朝蔬菜區走去。

陶然趕忙跟在他身旁,說:“小叔如果不喜歡吃刀削面,我們可以煮別的。”

她說這話時,沈臨正挑着生菜,聽到她這番話。他放下手裏的菜,轉而說:“陶然,我記得我跟你說過,”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過了十來秒的光景,他才說:“想要什麽,坦誠說出來。不必要畏畏縮縮,瞻前顧後。”

陶然抓着衣擺,有些緊張,以至于聲音顫顫的,“我記得,但是,”

她看向他,目光有些坦蕩,不像之前的唯唯諾諾。

周邊人群來來往往,人聲喧鬧。反觀他們這裏有些寂靜。

她未說完的話,讓沈臨起了好奇心,他就勢問:“但是什麽?”

他聲音平許,給了陶然若幹勇氣說接下來的話。

“但是在争取我自己意願的範圍內,我也要顧及你的意願。”陶然說,“假如你不喜歡刀削面,卻要遷就我,這對你不公平。”

這段話她說得很慢,卻字字都很用力。

沈臨注意她抓住下衣擺的手指慢慢抓緊,她人偏瘦,骨架又小,手指因為動作過緊,指頭通紅。

“話說得沒錯,”沈臨目光收回來,掃過她臉頰,“但是以後沒必要想這麽多。”

陶然不解,露出迷茫的神情。

沈臨此時耐心尤盛,他接着往下說:“對方這麽問你,說明他已經在遷就你。如果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對方會提出來。你沒必要想這麽多。”

沈臨這意思,是在說,他在遷就她?

這個結論一出,陶然受寵若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沈臨很快挑好三顆生菜,他一邊往購物車裏丢,轉頭去選其他菜類,走到半路他悠悠說了句:“至少在我這裏,你沒必要考慮那麽多。”

他突然說了這麽句話,陶然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明顯呆愣在這話裏。

沈臨對着面前的蔥和香菜皺了皺眉,很自然地問陶然:“香菜還是蔥?”

“香菜,”陶然說,“我選香菜。”

沈臨拿了一把香菜,無聲笑了笑。

陶然以為自己選錯了,正要說點什麽。

沈臨卻說:“這點我們倒挺像。”

哪裏挺像?

是都喜歡吃香菜?

陶然站在一旁等沈臨結賬,她還在想沈臨剛才說的話。

結帳區人多,沈臨一手推着車,一手拿着手機,他外表出衆,身形挺拔,一身西裝革履,在一衆人群裏格外顯眼。

陶然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而後怕目光停留太久,對方會發現。她時而轉向左邊的娃娃機,偶爾假裝不經意地滑過沈臨的方向。

她戰戰兢兢,目光投過去的時候,心裏憂憂揣測,不敢多看,轉瞬又錯開。

第六次看過去的時候,她已經淡定許多。

沈臨正買完單,提着兩袋購物袋,隔空抓住她的視線,他不以為然地朝她點點頭。

而陶然就像做了什麽錯事被當場抓住般,她快速低下頭。

沈臨走到她身旁,略帶笑意:“讓你回家而已,為什麽又低頭?”

為什麽低頭呢?

陶然系好安全帶,她默默思量沈臨适才說的話語。

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勻速彙入歸家大潮。陶然側過臉龐,沈臨開車專注,正視前方。她收回目光。

心裏隐約有了一個答案。

——為什麽又低頭?

——大概這是第二次有人關心她,兩次的關候都是來自同一個人。

她不是像從前那般,因為害怕、擔憂而低頭。

這一次,她是因為心裏油然而生的那股溫暖而低頭。它們隐藏在她心裏的某個角落,需要她低頭好好細看與呵護。

——

标題和內容提要參考歌曲《煙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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