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微不足道:不知不覺

新年第一天正值周日,今天這個日子有些特殊。

遠在海南避冬的沈之仁,選擇元旦這天回江城。

周日又正好是兩人晨跑的時間,沈臨照往常一般,早早地起床換好運衣服,抱着臺筆電在客廳辦公。

陶然下樓的時候,看見他神情專注地看着電腦屏幕,手指不時輕敲。

她輕聲走過去,跟他打招呼:“小叔,早。”

沈臨從電腦屏幕前擡眼,看看她,又挪回視線看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提醒道:“你還有十分鐘的準備時間。”

他話一說完,目光重新盯着電腦屏幕看,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

沈臨在提醒她,距離兩人晨跑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就要出發。

陶然以為今天是爺爺沈之仁回家的日子,沈臨應該會推掉這次的晨跑,只是沒想到,晨跑照舊。

她邊想邊朝沈臨的方向看了幾眼,他一直低頭看着屏幕,沒有注意到她這邊的情況。

陶然快速準備,十分鐘之後,他們準時出發。

兩人按照往常的路線跑步,先是穿過公園,而後是經過古剎,最後從另一條林間山路回到沈宅。

回家的路上,沈臨擦擦額頭,看着陶然,問:“是不是有話要問我?”

這一路她不時偷觑自己,幾番欲言又止,沈臨都一一注意到了。鑒于當時在跑步,他跑步不喜歡說話,索性當作沒看見,拖到現在才問。

林間小路是層層彎繞的石階,走也走不快。

眼下正是了解問題的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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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将擦汗的手巾折好握在手心裏,老實回答:“嗯,确實有個問題。”

她的回答落實了心裏的猜測,沈臨笑了笑,眼尾微揚,“想問什麽?”

因為剛運動過,他臉頰越發清潤,整個人看着更加清爽,也随和些,一時拉近了陶然想與他說話的距離。

“今天不是爺爺回來,我以為今天不會出來跑步。”陶然想了想,老老實實陳述出自己的疑問。

原來是這個問題。

“你爺爺回來的時間跟我們晨跑的時間并不沖突,”沈臨說:“再者不用因為你爺爺回來,我們就停下自己手頭的事。”

原來他是這想的。

陶然邊聽邊點頭,“嗯。”

沈臨倒笑了,不緊不慢地下石階。

陶然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她也跟在沈臨後面下石梯,跟他保持同步得步伐,甚至有意與沈臨調到一致的左右腳。

她一心注意沈臨何時出哪只腳,兩腿之間換速度又是個什麽頻率,她觀察了好一會,好不容易調至一致的步調。

心裏正覺得奇妙與有趣,不想走在前面的沈臨突然停下,轉頭笑着問:“剛才的‘嗯’是什麽意思?”

陶然不解,這事不是過去了嗎?

沈臨讓出路,站在一旁,把主幹道讓出來,說:“你走前面。”

陶然雙手并用推卻,“不用了,我走後面挺好的。”

假如她走前面,後面是沈臨,身後像是有一雙銳利的雙眼在盯着她,或者如同一道無形的魅影,無刻都在影響她,她哪還有什麽心思好好走路。

沈臨淡笑,默不作聲,人還站在石階一側。

時間分分秒秒悄然流逝,一種無形的拉鋸力蔓延在兩人之間。

天際晨光沖破雲層,絲絲縷縷灑落林間。

陶然猶豫片刻,無聲妥協,一腳一臺階老老實實走到前面。

“以後跟我在外面,記得走在前面。”

身後傳來沈臨不疾不徐的聲音,聲線朗朗,哪怕只有聲調沒有看到人,陶然也能将聲音與他的人完美融合。

這句話莫名地柔軟,平平地落在陶然心尖上。

于是一個大膽的念頭适時跳出來,她也将它具象化。

“為什麽?”還有十來個石梯才到平地上,陶然停下腳步問他。

這是她與沈臨接觸這麽長時間,第一回這麽有勇氣、沒有任何經過任何思索地問他——

為什麽?

就像他剛剛很自然地問她,她回答‘嗯’是什麽意思。

雖然她到現在還沒有回答他。

沈臨略笑,聲音徐徐傳來。

“你走後面,我不時要回頭看看你的情況。假如你沒有跟上,或者在這林間被什麽東西絆到了。你不走在我前面,我沒辦法第一時間了解。”

他說完,笑着又加了句:“再者我不喜歡往後看,也不習慣任何不在我掌握中的突發狀況。”

如果剛才的話是柔軟,現在這番長話聽下來,陶然直接愣在原地。

她原本不期待沈臨的回答,晚輩怎麽能同長輩提出問題呢?

就算是提出問題,對方也有理由拒絕回答,或者有資格去敷衍。

因為他們之間的輩分與差距就擺在那裏,泾渭分明,不容忽略。

這也是在沈之仁和沈承航的身上,陶然無形之中領教到的道理。

她之所以問,是因為這個時候的沈臨,給她一種兩人其實很近的感覺,就像一個可以暢所欲言的友人。

她是這麽想的,當下鬼使神差,也就這麽問出去了。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沈臨認真地回答了她的問題,而且話裏的內容還是站在她的角度考慮的。

長這麽大,第一次,有人将對她的關心,說得坦坦蕩蕩,理所當然,習以為常。

沈臨見她發愣,一聲不吭地盯着自己看,嘴唇動了動,半天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觀察了會,再次笑了,“而且大哥将你拜托給我,我要對你的人身安全負責。以後跟我出門,不要再走在我後面。希望我不用每次都提醒你。”

後面這句話怕她為難,沈臨沉吟半晌,說:“當然也可以并排走,”他說完,今天早上第無數次臉上帶着淡淡的笑:“陶然,不要讓我為難。”

聲音清澈,神情很是清朗,聲聲敲在陶然的心上。

她目光直直鎖緊他。

到目前為止,她心裏只有一道聲音,在這個清爽的早晨,無比清晰——

明明是你讓我為難。

她別過頭看綠意深許的山林,錯落緊致的大石,以及眼前一條明朗開闊的石階小路。

唇邊彎起一個很小的幅度,而後一點點擴散。

她發自內心地微笑。

這種為難,她其實很珍惜。

它太難得了,所以格外為它動容。

也為這個發出為難的主人而動容。

沈臨下了兩個石階,兩人由原來相隔的四個石階,變成兩個。

面對他的再次沉默,他選擇性互忽略。

或者說,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也習慣了這樣的陶然——

談話進行到一半,她常常保持緘默。

他将話題拉回最初的起點,問:“我回答完你的問題,作為禮尚往來,你是否能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剛才什麽問題?

陶然還沉浸在“為什麽她要走在沈臨前面”這一問題中。

沈臨大約看出她此時的迷茫與不解,他輕咳兩聲,溫聲提醒她:“剛才的‘嗯’是什麽意思?”

陶然被反問得尴尬,當下不知道回什麽。

腦子還停在上一個階段,心跳得有些快,她支吾一會,模棱兩可:“就是你說得對的意思。”

沈臨聽到這話覺得深有意思,再問:“哪裏對了?”

“嗯,”陶然拖長音,一串串問號占據她的腦海。

哪裏對呢?

他為什麽非得問個明确?

最後,她敗在沈臨明朗的注視下,心內跳躍,無處遁形。

她別開眼,老實低頭,輕聲答道:“我也不是很知道。”

沈臨做了個她先行的手勢。

這個舉動恰好地照顧到了陶然此時的尴尬和緊張,算是解決她的無措。

她越過他的身旁,急急朝前走,好似這樣,後面的人就會跳過這個話題。

“所以,你剛剛是在敷衍我?”

但是沈臨貌似并不想放過她,他輕松跟上她。

路還是要走,問題當然也要繼續問。

“不是,”陶然回過頭,步伐相應變慢,小聲說:“我沒有敷衍你。”

“不用停下來,我們邊走邊說。”沈臨唇角彎彎,對她說道。

“哦。”陶然轉身,繼續下石階。

回到平地,再繞過半個小區,家就在不遠處。

“陶然,”沈臨喊她的名字。

陶然側過臉龐看他,胸腔的位置随着沈臨的聲音一跳一跳的,“小叔,你說。”

“可能我剛剛說得不是很清楚,”

沈臨聲音很溫潤,喉結的地方随着他說話的幅度,上下滑動。

陶然收回目光,安靜地聽他後半部分話。

“你爺爺回來是你爺爺的事,我們可以去接他,但在這件事上之外,我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他的事是很重要,我們的事也不是無關緊要。不必要因為誰而改變自己的計劃,兩者取得平衡就可以。”

他很有耐心地為之前的話,再做一番更加直白的解釋,他在跟她分析“我與我之外”這個對立體之間的關系。

陶然點點頭,“嗯,小叔,我知道了。”

沈臨也不再追問她,說:“以後多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不用事事都站在別人那邊,他們只是兼顧。”

“家人也不例外嗎?”

走出一段行程,良久,針對他後面這段話,陶然突然發出一個疑問。

“你終于舍得問我這個問題了,陶然,我很欣慰你問它。”

前面有車過行駛過來,沈臨拉住她往旁邊靠,确認她站的位置安全了,沈臨放開她的手臂。

“可以這麽說,”

車子很快消失在身後,沈臨往前走,“哪怕是家人也不能幹擾你,你要考慮的只是,假如他們反對或者覺得不該這樣做,你怎麽讓他們的顧慮最小化。”

所以,人最重要的是自我,好比如他上次所說的——你是你自己。

“嗯,我大概明白了。”陶然由衷說道:“謝謝小叔。”

沈臨笑着搖搖頭,也不關心她口中的明白是否真的明白。

他拿出手機,按亮屏幕,算了算時間,說:“回家吃完早餐,你先做你自己的事,八點半我們出發去機場接你爺爺。”

——

标題和內容提要參考歌曲《Feel Speci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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