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還未成熟:你是我的秘密
春節過後,日子回到正軌,平淡而有序地朝前行進。
父母依舊忙于工作,少有的幾次電話,無一例外都是詢問生活費夠不夠,學習方面不要有太大的壓力。通常這些話都是出自陶敏之口,沈承航在這個時候,最多是個隐形人。
相對沈之仁,陶然跟他對話倒是多一些。不過大多情況下沈之仁都是在挑刺,陶然則是習以為常地保持 沈默,有時迫不得已會應兩句。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家庭相處方式呢?
陶然還是不明白。
以前她還會胡思亂想,百般假設,到了後來,她幹脆不想。反正事情發展到最後,都是進入一個絕境,無一出口。
她以為,生活大約會一直這麽進行下去。
平平常常,偶有風浪。
變數發生在四月下旬的某天。
班主任看着桌前的情書和鮮花,臉色變了好幾次,最後說:“不是第一次了,把你家長叫過來,我和他們談談這件事。”
陶然兩手在身前抓緊,仍舊保留最後一點僥幸:“老師,這事情我能自己解決,而且……”
班主任擡手打住,“你能解決什麽,讓他大晚上在宿舍樓下給你送花?陶然,把你的家長叫過來。”
“不是,老師,”陶然神情焦急:“這個事情,我也不願意它發生……”
“我知道,可是它确确實實地發生了,影響還很不好,你馬上就要高三了,再繼續下去,你怎麽學習?”
陶然垂頭喪氣走出辦公室,手上拿着班主任的手機,她在想該怎麽給父母打電話,假如沈承航知道這件事,他會如何處理。
她不敢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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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嘉楠在辦公室門口翹首以盼,見到陶然垂着腦袋出來,她迎上前,“怎麽說?”
陶然搖搖手裏的手機,語氣頹喪:“請家長。”
許嘉楠:“不是,告白送花寫情書都是林一鳴做的,為什麽是你被叫家長?”
陶然嘆氣:“兩人都要請,老師說這次影響很不好。”
前段時間,學校裏有對情侶鬧得沸沸揚揚,高考在即,雙雙無心學習,甚至有了退學的念頭,十幾年的寒窗苦讀,面臨付之一炬的慘落下場。從那以後,學校對早戀一事管得極嚴,一點風吹草動,不是寫檢讨就是叫家長。
“那你怎麽辦?”許嘉楠擔心,“這叫家長可不是開玩笑的。而且家長對于早戀的态度都……”
她沒再往下細說,籠統道:“你知道的。”
未踏出高中畢業的門檻以前,家長們将少年的懵懂都粗暴地歸納到早戀一類,“早戀”一詞,對他們而言,無異于洪水猛獸。
陶然啞然。
上課鈴聲響,陶然不想影響她上課,說:“你先回去,”怕她擔心,又道:“沒事的,這節課你好好做筆記,下節課好借我補。”
許嘉楠笑她:“這時候你還想着筆記的事。”
“不然呢?”陶然推她往班級的方向走去,“好好聽課。”
許嘉楠身影逐漸遠去,陶然回頭看了眼辦公室,班主任正低頭批改作業,她認命地嘆嘆氣,走到樓梯處,按下熟稔于心的十一個數字。
沈臨很快到學校門口,陶然跟保安處的人說明情況,帶着沈臨往教學樓方向走。
路上,沈臨神色淡淡,慢慢地說出兩個字:“早戀?”
被班主任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叫走時,陶然沒有一點的臉紅與難堪。因為這件事情本就與她無關,無非是她被迫卷入這場風波。
現在她面臨的是沈臨,情況又要另作他談。
左手在沈臨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握成一個拳頭,她難得反駁一回,口氣強硬:“我沒有早戀。”
沈臨認真打量她,半晌笑道:“我沒說你早戀。”
那你就不要模棱兩可地說出“早戀”二字,平白讓她誤解,也感到難堪,像夜裏躲在廚房吃糖的小孩,突然被大人抓了個現形。
問題是,陶然她并沒有偷吃這顆糖果。
“我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麽突然這樣做,但是,”她側頭看他,一字一字地解釋:“我沒有早戀,平時作業那麽多,我做題的時間都不夠。”
她緩慢說着,說到激動處,語速會快很多。
沈臨靜靜聽着,末了淡笑道:“嗯。”
嗯?
是什麽意思?
她焦急地說了半天,絞盡腦汁想盡了解釋,他卻只有一個“嗯”字?
陶然漲紅臉,嘗試着想要為自己再辯解點什麽,沈臨卻看着挂有辦公室字樣的門,“你先回去上課,我會跟你班主任好好說。”
陶然:“哦。”
“不是什麽大事,”沈臨出聲安撫她,“而且就算早戀又能怎麽樣?”
“不是,”陶然正要回班級,聽到這話,她眉頭皺成一團,再次強調:“我真的沒有早戀。”
“好,我相信你。”沈臨溫和笑道。
為表自己的信任,也重複道:“你沒有早戀。”
不是,這個語氣怎麽聽着都不是信任的感覺。
陶然還要說,沈臨卻不給她機會,他收起笑,正經地道:“回去上課,待會放學,我帶你去吃飯。”
“哦。”陶然情緒明顯低迷。
她在想,沈臨說,如果她早戀那又怎麽樣?
他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是持贊成的态度嗎?
她漫無邊際地揣測,心裏很是不安。
沈臨見她這樣,以為是自己開玩笑過了頭,他輕咳兩聲,說:“我相信你,其餘的,等待會我跟你班主任談完,我們吃飯的時候再說。”
陶然看他。
沈臨笑道:“真的,先去上課,我會幫你處理好這件事。”
他看着她,神情俊朗,“我說過,你想做什麽,我都可以幫你收尾。”
這一堂物理課,陶然聽得很是心不在焉,班主任會跟沈臨說什麽呢,而沈臨又會怎麽回答,他會怎麽處理這件事。
物理老師在上面講得頭頭是道,到了精彩的地方,還添個有趣的例子加以講解。
班裏的同學不時發出笑聲,課堂氛圍頓時進入一個和諧的階段。
陶然自覺她不是其中的一員,此時她正被另一件事煩惱着。
四十五分鐘很快過去,轉眼下課鈴聲響起。
陶然快速整理好書包,朝許嘉楠道:“把你的筆記借我,晚上我可能不上晚自習。”
許嘉楠沒有多問,徑直将筆記本遞到她手裏,看着她背好書包,說:“有事可以電話聯系我,別憋着。”
陶然扯出一個笑容,“沒事,應該能完美解決。”
事情确實完美解決。
陶然走到辦公室門外等候,沒過兩分鐘,沈臨跟班主任點點頭,又說了幾句話,然後走出門口。
陶然趕忙迎上前,待看見沈臨略略微笑的神情,她低聲喊了句:“小叔。”
“嗯,下課了?”
“是,一個小時後上晚自習。”
沈臨朝樓梯處走,說:“我跟你班主任說過了,今晚不參加晚自習。”
“好,都聽你的安排。”
沈臨停住腳步回頭看她,“不想問為什麽?”
陶然按住心裏的好奇與迫不及待,“你有你的道理。”
“怎麽聽着像是在敷衍我。”沈臨朝她招招手,“走了,還是想再跟你班主任談談?”
當然不想,她躲着還來不及。
陶然跟上,和沈臨并排下樓。
走出教學樓,沈臨看着三兩成群的學生,說:“事情解決了,檢讨不用寫,接下去你只要好好上課,其他不用管。”
陶然訝然,雖然早猜到事情的發展會是這樣,但是聽到又是一回事。
走出一段距離,陶然轉而問起另一件事:“爸媽還有爺爺,他們會知道這件事嗎?”
聞言沈臨看她一眼,“你想讓他們知道?”
肯定不想,不然她就不會越過他們,給他打電話了。
“不想他們知道,”
陶然看向沈臨,他側臉輪廓線條流暢,皮膚也白,哪怕近距離看,他也似乎很遠,觸手不可及。
“小叔能不能不要告訴他們今天的事,可以幫我瞞下來嗎?”
說完,她忐忑不安。
沈臨會給她一個什麽樣的回答?
她提這個要求,是否越線了?
還未等她往下細想,耳邊傳來一道清晰的聲音。
“可以。”
陶然一驚,眼神錯愣,她呆呆地看向他。
“不對,”沈臨糾正她,“這件事本就不是你的錯,不存在隐瞞一說。”
父母和爺爺不會知道這件事,陶然心裏喜悅,面上也有所表現,她松了口氣,笑道:“謝謝你。”
沈臨笑而不語。
“陶然,”
兩人說完正要走出校門口,身後傳來一道急急的聲音。
聽到熟悉的聲音,陶然握緊拳頭。
沈臨也同樣停住腳步。
陶然趕在他轉頭之前,先說:“小叔,你等我一下。”
她說完,快步往聲源的方向跑去。
沈臨目光一掃,站到沒什麽人的樟樹下,神情淡淡,餘光偶爾掃向不遠處說話的兩人。
半個小時前,沈臨還在辦公室見過這個男生,是這次被叫家長的主人公之一。
兩人很快說完話,然後回頭尋了尋沈臨,看到他站在樟樹下悄然地等候着,陶然松了口氣,同對方點點頭,快步小跑到沈臨身旁。
“我們走吧,”陶然略微喘着氣,說道。
沈臨無聲笑笑,也不多問,轉身就走。
走出校門口,他們穿過馬路,要去車庫取車。
走在黃綠相間的地板磚上,步行道兩側是新綠的植被。
視野所及,無一不是綠色。
想到剛才被林一鳴叫住的那一幕,被沈臨恰好看到,陶然總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點什麽,她小聲說道:“我真的沒有早戀。”
沈臨笑道,為她還在重複這句話而微笑,“我知道。”
自從兩人漸漸熟悉以後,陶然同他說話時,沈臨大部分時候說話都是笑着的。他一笑着跟她說話,陶然總覺得兩人的距離又近了些許。
雖然沈臨本人看起來,很有距離感。
随着距離的接近,陶然時不時不知從哪來冒出來的勇氣,敢跟沈臨開玩笑,或者堅持自我。
“可是剛剛你好像不是很相信我,”越說到末尾,陶然越是小聲。
“有嗎?”沈臨挑眉問道,似乎不大相信她的控訴。
“有。”陶然小聲堅持。
堅定的語氣,讓沈臨不得不讓步,“對不起,如果給你這種錯覺,我跟你道歉。”
他突然道歉,完全不在陶然的預想範圍內。
“你不用道歉,”陶然慌忙道,“就是一件小事,你知道就好。”
轉眼間到了沈臨的車旁,解鎖,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這不是小事,我要向你道歉。”
這回換成了他堅持,陶然複雜地看他,末了敗下陣,“嗯。我收到了。”
上了車,沈臨系好安全帶,看看時間,說:“想去吃什麽?”
陶然還停在他跟她道歉的階段,“看你想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小西湖的牛壽司怎麽樣?”沈臨問道。
記得去年他參加完她的家長會後,帶她去的地方就是小西湖的牛壽司。
這回也是他來她的學校,幫她解決完一個難題,然後提議去牛壽司如何?
“都聽你的”
“怎麽又拘謹了?”沈臨百思不得其解,反倒懷疑起自己:“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不是,”陶然說道,“去小西湖的牛壽司吧,好久沒去吃過了。”
“嗯,”沈臨點點頭,“下回說話随性些,想說什麽,想開什麽玩笑都可以,不用時刻拘謹。”
“好。”
車子行駛在車流如織的馬路上,夜色緩慢降臨,悄然籠罩這座城市。
路燈與行道樹随着車子前進,快速往後退去。
陶然轉頭看向專注開車的沈臨,心裏有那麽點異樣,怪怪的,但一時半會,她又找不到合适的詞語,将這種異樣賦予具象化。
前方正巧紅燈,車子緩慢停下。
沈臨從一側取了一瓶礦泉水,正要遞給她解渴,不想,竄入視野的是陶然出神的目光。
他笑了笑:“怎麽了,難道是我臉上有東西?”
這一聲逗趣的話語如同落雨的池塘裏,徒然驚起一聲春雷。
陶然心內驚慌,躲避他的回視,“沒有。”
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他見她出神,人很慌張,也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一想到她正值一個敏感的年紀,一件小事都能當作天塌下來一樣。他淡笑着将水瓶蓋擰開,遞給她。
“謝謝。”
陶然接過沈臨遞過來的礦泉水,急急地喝了兩大口。
她喝得有些急,以至于嗆着了。
沈臨抽出兩張紙遞給她,笑道:“慢點喝,不趕時間。”
“嗯,”陶然驚慌失措,固又假裝淡定地接過他手裏的紙巾,擦着身上的水漬。
牛頭不對馬嘴地道:“什麽事都沒有。”
這叫什麽話?
沈臨愣住,轉而微笑,接下她的話,“嗯,是什麽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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