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的背影:懷念的勇氣
自這天過後,陶然再次拒接沈臨的來電和短信。
她一直想不明白為何一個人可以不經過別人的允許,私自或者強制性地幹涉另一個人的人生和交友自由。
當初父親和爺爺是這樣,如今的沈臨也是如此。
陶然看着手機裏沈臨發過來的短信,說他就在附近,讓她下來拿飯。
今天早上沒有課,原本計劃去實驗室觀察細胞培養進展,結果景鳴師兄說幫她們看過了,目前沒什麽太大的問題,讓她們下午上課再過來,不用多跑一趟。她幹脆呆在寝室和周文緒整理資料。
從某個方面來說,陶然也是充滿惰性的人,逮着點休息時間能偷懶就幹脆放縱一小會。
周文緒從電腦屏幕中挪開眼,看見陶然正盯着手機看,目光游移不定,她思考片刻,問:“看什麽呢?”
這段時間兩人因為同組實驗,交流比上個學期多了些,有時也能進行深層的溝通。
陶然搖搖頭,收起手機,轉頭看看正一臉憤慨打字的趙瑾,問:“你們喜歡吃壽司嗎?”
趙瑾緊緊地盯着電腦屏幕,回:“都行。”
陶然看向周文緒,“你呢?”
“沒問題。”周文緒挑挑眉,“中午想去吃壽司?”
陶然搖搖頭,“不是,是別人請客,我下去拿,你們還有什麽要帶的嗎?”
趙瑾敲完最後一個字,喊了一句:“我真想過去殺了景鳴師哥,為什麽讓我手打這些英文資料?”
陶然在陽臺洗臉,而周文緒檢查實驗資料,誰都沒有回答她的碎碎念。
趙瑾哭喪着一張臉,心無可戀地朝陶然說了句:“幫我帶瓶冰可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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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好臉,陶然穿鞋。周文緒多問了一句:“要不要跟你下去?”
“不用,”陶然又再次跟她确認,“你呢,沒有要帶的東西嗎?”
“沒有。”周文緒從抽屜裏拿出一把墨綠色的太陽傘,說:“外面天熱,你帶把傘下去。”
其實在日常生活中陶然很少見到有人使用墨綠色的雨傘,大概是因為顏色的原因,很少有人選擇它。
她自小起,因為居住的地方周圍群山環繞,綠植常年碧綠如青,目之所及皆是遍野的綠,常年耳濡目染之下,她就格外偏愛綠色系的東西。在沈臨回國之前,家裏人并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小偏好。
陶然為了避嫌,嚴令禁止沈臨徑直在她宿舍樓下等。恰巧她們這片宿舍樓群離北校的操場近,加之中午時分那裏人少,陶然讓沈臨在那邊等她。
當時沈臨聽她講着,半晌笑着逗趣她,“怎麽跟情報交接員似的。”
陶然踢着低山的小石子,輕聲說了句:“可不是。”
不過許是她聲音太輕,沈臨一時半會沒聽明白,過後再問,陶然斷然不答。
今天是周五,正是上班的時間,沈臨回家做好午餐,也沒有換衣服,身上還是穿着早上上班的衣服。
天熱,他只留了裏邊的白色襯衫,許是因為來得匆忙,肩膀的位置滿是褶皺。陶然記得他從前總是分外注意裝束,一身西裝革履總要打理得極其規整。
不注重外表的他,她幾乎沒有見過。
他正背對自己接電話,陶然放輕腳步悄然靠近他的身旁。以前她和他出去,他的電話老是一直響,大多情況下都是公司那邊的人找他。有時她去附近買飲品,回來的時候,他就是這般背對着她,言辭簡短有力地安排一切事宜。
那時她的性子還是沉靜偏多。他講電話,她就在安靜地站在他身後,一邊等他結束通話,一邊則是默默地觀察他的背影。
時過境遷,兩人的生活再次産生交集。随着聯系次數增多,往事的回憶也一點一點地在細節中體現出來。
陶然依舊站在原地,不過這次她沒再盯着他的背影看。
以前年紀尚輕,總覺得這個人遙不可及,加上心裏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也只敢在背地裏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以此來告慰自己的那點小心思。
當她望着他的背影時,那時她只有一個念頭:這個人離自己還是很近的,他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
後來,他離開了自己的生活,連個背影都不舍得給她。
從前默默注視的歲月,真真應了歌裏的一句話:誰知道你背影這麽長。
沈臨挂斷電話,回頭就看見陶然站在身後,面容安靜,神色平和。
他總覺得這個時候的她有些熟悉,細想之下,卻是毫無頭緒。
暫且按下心裏的不明,他拿起石墩上的兩份餐盒,說:“來了怎麽都不出聲?”
陶然抿了抿唇,接過他手裏的餐盒,說:“你在打電話。”
這句回答使得沈臨想起從前的一些小事,事情确實很小,就像旁支水源彙入大海的一點水滴。
以前他打電話,陶然也不會像別家的小孩,突然從後面拍拍他的背。這種半是不禮貌的事情發生在關系一般的人裏,大概會給人不好的印象。
但是沈臨想了想,那個時候兩人其實算是很熟了,陶然除去上學時間,大部分時間都跟他呆在一起。他倒是有些期待她會做出這種半是帶着孩子氣的行為。
不過她向來安靜,無論什麽場合,她總是沉默地低着頭。這種行為超出她的認知範圍,她從來不會去做。
沈臨低頭一看,看到了她左手的傘,輕聲笑了笑,“知道帶傘了。”
陶然聽着他的話,也順着他的目光朝自己的左手看去。
“室友的。”
她後來購物的的傘大都是藏青色偏多,她有意避開墨綠色系。
“那就拿着這把,”沈臨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把墨綠色的傘,說:“夏天出門記得撐傘,不要因為路程短,就懶得撐傘。”
陶然被說得臉紅紅的,她小聲頂了一句:“就你管得多。”
這回聲音雖小,沈臨倒是聽得一字不落。
“不是說我是變态,”沈臨笑得淡淡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你多擔待些。”
“不要臉,”陶然說他。
“嗯嗯,不要臉。”沈臨全部應承下來,說:“電話可以不接,短信倒是記得回我這個不要臉的。”
正午的太陽正烈,風自遠方裹挾而來,風裏翻滾着陣陣熱流。
陶然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麽異性朋友,高中那兩年沈臨算是她來往比較親密的異性。但那時他一副道貌岸然、正經嚴肅的模樣,兩人談話一向是他傳達授意,她跟在一旁學習比較多。
絕不是像現在這樣。
自然因素加上個人因素,陶然臉變得更熱了,耳朵熟得像火在烤一般。
半晌,陶然才說:“我不回。你再發,我就拉黑你。”
沈臨聽到這話笑了笑,“你就會這一招?換個方式。”
說着朝她走近一步,拿出手巾擦了擦她的額頭的細汗。
突如其來的一個舉止,陶然頓時怔愣住。喉嚨如同被人掐住,酸酸澀澀的,半天沒反應,任他擺弄。
這個人就是這樣,做什麽事從來不會事先打個招呼。
她安分地任由自己擦拭,沈臨自覺滿意,輕輕擦拭完畢,他将手巾折疊好,不疾不徐地說着:“打字花不了多長時間,別再跟我置氣了。”
陶然咬咬牙,置氣般:“你在求我嗎?”
他一貫呈主導地位,掌握兩人的相處模式,要說懇求的那一方,怎麽都不可能是沈臨。
“是,”沈臨笑着很無奈,但也很和煦明朗,“我在求你總要回我點什麽。”
陶然抓緊手裏的餐盒,緊緊地抓着,原本餐盒的手提位置是冰冷的,因為長時間提着,那裏的溫度與她的體溫無異。
要說,溫水煮青蛙也不亞于如此。
陶然突然來了氣,忿忿然:“沈臨,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态,瘋子。極其不要臉。”
“陶然,你罵人就會這幾個詞?”沈臨笑得很勉強,目光冷峻,“我已經後退好幾步,我的耐心有限。”
“你可以不用退,也可以不用這麽有耐心。”陶然說。
沈臨看看時間,他下午還有一場會議,他松松氣:“改天我再來找你,你想想你是要再說這幾個字眼,還是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麽。”
熱風吹來,陶然別開眼去看不遠處的行道樹。熱烈陽光下,行道樹茂盛蔥郁。
她想一棵樹的生命力都可以這麽旺盛,為什麽她不可以?
“你從來總是要我問。”陶然平複好情緒,緩緩說道:“你和爺爺爸爸媽媽,你們從來都是一樣的。都只要我按照你們的想法去做,我怎麽樣,你們對我做過什麽,你們從來不管。與其說讓我好好想我到底想要什麽,你為什麽不好好想想你做了什麽?”
聽着她這番話,他先是皺眉,而後又緩緩展眉,繼而再次皺眉。
“你想知道當年我出國的事,”沈臨問,“對嗎?”
“難道我就不能知道嗎?”陶然聲音稍微大了些,“你什麽都不說就離開,現在又突然回來,莫名其妙說了一堆話,要我什麽都聽你的,連我交友你都要管,私自調查我的行蹤記錄,你這樣不過分嗎?你經過我的同意了嗎?”
沈臨松了松手腕處的袖口,将袖子挽到手肘處,他笑着問:“要現在要說嗎?”
“我沒時間,待會還要上課。”
沈臨點點頭,“行,我這次聽你的,你找個時間,我們好好梳理這些年的事。”
陶然對此沒再發言。
過了會,沈臨拉過她的手,将她手裏的餐盒和太陽傘放到一邊,掏出一條幹淨的手巾,想要幫她擦臉。不過這次陶然沒那麽乖巧,她躲開一把抄過一旁的餐盒和太陽傘就要走。
沈臨聲音沉沉的,“陶然,你再走一步試試看。”
此時的陶然也跟犟上了,她跟他軸到底,繼續朝前走。
身後傳來沈臨不鹹不淡的聲音,“小李,把車開過來。”
聽到這話,陶然胸腔頓時積郁一段濁氣,憤怒難平。
她果然沒再往前走,停在原地。
沒幾秒的時間,身後有人走過來,附身撈過她手裏的太陽傘。
沈臨的手很冰涼,陶然想,以前這個季節,應該是她的手比他冰涼才對。
觸感稍縱即逝,陶然微不可見地顫了顫。
頭頂的烈日光線轉瞬被一道陰影覆蓋,身旁挨着一個人,若即若離,大致一個拳頭的距離。
時隔多年,他們再次站在同一把傘下,陶然眼中再次湧起一股熱意。
手中的餐盒很快被提走,沈臨的聲音低而緩,“就讓我這個變态瘋子送你到宿舍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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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題和內容提要參考歌曲:林曉培的《心動》。
“誰知你背影這麽長”該句歌詞取自《心動》,個人喜歡林曉培版本的。幾年前因為這首歌去看同名的電影,電影內容早已經忘得一幹二淨,倒是這首歌依舊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