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沒事吧?”
耳際傳來許彥之熟悉醇厚的男聲。
突然跌落許彥之溫暖的懷抱,許意稍稍詫異,穩住身形後往一側脫離,柔軟的腰窩處,仍然遺留男人掌心的溫度。
“沒事……”
不知為何,看見小叔在,許意頓時安心不少,剛才被顧深遠勒疼的腕處,也在一點一點的緩解。
“都哭了,還說沒事?”許彥之語調沉下去一個度。
泛紅的眼眶是掩飾不住的,許意讷讷地準備用手背抹眼睛的時候,一只純色手帕已經浮現于眼前。
從許彥之的手裏接過手帕,許意輕聲道歉:“謝謝小叔。”
許彥之英眉緊蹙,護着她的身形紋絲不動,不同于剛才嚴厲的口吻,面對她時,語氣放慢:“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
“我都看見了。”許彥之說這話時,眼神冷厲地掃向顧深遠,“身為一個男人,也好意思欺負女人。”
許意繼續垂眸,“剛剛風沙吹到眼睛裏了,有點疼,我讓他幫忙吹吹而已。”
她如此辯解,許彥之沒繼續拆穿。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怎麽會看不出來,顧深遠剛才分明是像個強盜似的勒着她,怎麽可能會幫她吹眼睛。
“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先走了。”許意始終垂眸,走的時候也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許意!”
身後,是顧深遠喊她的聲音。
他出聲後,有意跟過去,邁步之前,許彥之的長臂卻不偏不倚橫到他的眼前,擋住他前進道路的同時,哂笑,“你追過去,是嫌她哭得還不夠嗎?”
“你剛才和她說什麽了?”
“我能和她說什麽?說你壞話嗎?”許彥之笑容斯文又狡黠,“你要是沒做過,我說你再多的壞話又有什麽用。”
…
來的時候,許意是坐顧深遠的車來的,走的時候還不知道怎麽走。
這種地方,還在山上,不可能打到滴滴或者出租車,她和主人家也不熟悉,更沒法讓人送她回去。
許意混混沌沌地走兩圈之後,在花園長椅上坐下,離喧嚣遠一些,心并沒有定下來。
這段時間,她感覺自己很容易疲累,一開始以為是被離婚這件事困擾,并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
“姐。”
不遠處,許映畫像只小鹿似的跑來。
良久沒見到姐姐,許映畫只能出來尋找,瞄到熟悉的身影後,迫不及待道:“姐你幹嘛坐這裏,趙女士馬上就要來了。”
“怎麽?”
“剛剛不是說了嗎,趙女士是認女兒的,難道你不想知道她女兒是誰嗎。”許映畫興致勃勃,“小叔說,她女兒和我是認識的,我正好奇是誰呢。”
許意對這方面的八卦沒興趣,之所以過來,還不是因為顧深遠的邀請。
出于之前教訓,許意不打算把離婚這事再和許映畫提,還好許映畫性子粗,沒注意到姐姐的眼角變化,關注點仍在那位名揚四方的趙女士身上。
一個三嫁豪門的傳奇貴婦,确實容易讓人八卦。
許意略顯疲倦地問:“你車能借我下嗎?”
“我搭朋友順風車來的。”許映畫好奇,“怎麽了,你想提前離場嗎?”
“嗯。”
“不會又和姐夫鬧矛盾了吧?”
“沒有,我只是有點累。”
想到還要和顧深遠繼續維持表面夫妻,許意頭一次覺得心累,不過好在這種僞裝用不了多久。
許意對趙女士認親會沒什麽興趣,剛好身體不太舒服,和許映畫說一聲後她便往外走。
陽臺上,站有一個衣着雍容的婦人,她面龐精致,眼神溫柔,靜靜地觀望着門口準備離開的許意。
這位貴婦和許意,不論是妝容還是禮服,都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一個華麗,一個清雅,然而眉眼間卻能看出六七分的相像來。
“趙女士,你在看什麽?”同伴婉言笑問。
眼看着許意的背影愈來愈遠,趙琴蘭收回目光,掩唇:“沒什麽。”
離開光線忽明忽暗的別墅區,許意站在路邊等車。
盡管知道不太可能,她還是試着看看能不能打到出租。
手機,這時響起。
電話裏,許彥之問她在哪。
聽着那端沉穩的男聲,許意安心不少。
果然,娘家才是最好的避風港。
“我想提前離場,但是沒車……”許意輕聲道,“小叔你能讓人送我回家嗎?”
不遠處,突然有車輛緩緩駛來。
許意擡頭,以為是順風車,近看後,發現是顧深遠的車。
不同于今晚上流精英停在外各式各樣的豪車,顧深遠的座駕是路虎,平常去施工現場視察時也開過,車身漆黑锃亮,在那幫炫彩奪目的跑車中并不顯眼。
砰地一道關門聲響起後,顧深遠從車上下來,直奔她大步走來。
周圍沒有其他人,許意哪怕叫出聲,也不會像剛才那樣被小叔注意到,看到顧深遠突然走來,她的心底逐漸不安,眉頭緊蹙:“你幹什麽。”
“上車。”
她握着手機,沒動。
顧深遠沒什麽語調變化地重複:“我送你回家。”
副駕駛的車門已經敞開。
許意再看手機,剛才和許彥之的通話,已經在和顧深遠的拉扯中挂斷。
盡管沒看見剛才和她通話的人是誰,但顧深遠差不多能猜到是許彥之了,想到這個人,他眉間擰起,很明顯地不悅,“不是想談離婚嗎,和我去車上談。”
最終,許意還是坐上他的車。
上車沒多久,許意的手機響了,再一看,是小叔打來的電話,問她人在哪,他親自去接她。
“我沒事了。”許意回答的同時,拿眼神去看身邊的男人,“我坐顧深遠的車回去。”
“沒和好,為什麽坐他的車?”
“小叔你怎麽知道我們沒和好。”
“平時你都叫他深遠。”
“……”
這個細節,确實是許意的失誤,不過也不能因為她一個稱呼就判斷他們是否鬧矛盾吧,她對着手機那端扯了五分鐘的謊,最終自認為瞞天過海地瞞過去了。
她認真的撒謊,無非是不想耽擱顧家和許家的合作。
“許家的路你找到吧?”撇開手機,許意溫聲問,“找不到的話,我幫你開導航?”
“不是要繼續表面夫妻嗎。”顧深遠目光直視前方的柏油馬路,“民政局還沒去就想分居,你生怕別人看不出來我們離婚了嗎。”
“離婚後我會以學習為借口暫時搬出沁園,然後去國外修學,這樣我們既不被互相影響,別人也不會懷疑。”
離了婚,相當于卸下一身的包袱,做什麽事情都自由自在。
她确實自由了,不過對于顧深遠來說,習慣家裏有個女人等着他,伺候他,永遠的乖巧順從,一旦這種習慣突然抽離的話,生活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車開出二裏路,顧深遠開口:“你确定離婚嗎。”
“對,剛才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誰也別反悔。”
“誰和你說好了?”
“……”
許意難免覺得好笑,“就算離婚,你也不會有任何的損失,你還想怎樣?”
車廂氣氛愈漸煩悶起來。
許意沒控制大腦,任其胡思亂想,她覺得自己把話說到這份上,他應該會選擇離婚的,然而他卻還和之前一樣拒絕,難道說,他并不是為了水禾廣場嗎。
心底多多少少又犯-賤地燃起一絲渺茫的希望,許意最終忍不住地放低聲音問:“別告訴我,你發現你有點舍不得我了。”
音小如蚊,她自己都聽不清晰,耳邊有窗外的晚風透進來,吹得耳邊嘩嘩作響。
他沒回答,可能沒聽見。
許意問完後多少有點後悔,慶幸自己剛才的聲音可能被風覆蓋之後,身側突然傳來一個沙啞的男聲:“沒有。”
他嗓音比她還低,沒刻意壓低,只是輕飄飄地回答。
許意雙手無處安放地攥着安全帶,眼神飄忽到右側的風景線,車速不快,她的眼簾中,一顆又一棵綠化樹飄過。
與其說尴尬,倒不如說是失望。
兩年夫妻,數個日夜的恩愛,哪怕沒有驚天動地的感情,也不該如此絕情。
“如果非要離的話,今晚你跟我回家。”顧深遠像是在陳述命令一樣,“明天一起去民政局辦手續。”
“我要回自己的家。”
“一個晚上都不願意和我待?”
“怎麽,你還想打個分手炮?”
“不行麽。”
“我拒絕。”
顧深遠輕笑。
似乎在嘲弄她。
之前在他身下浪得可以,現在婚還沒離倒是裝起貞潔烈女了。
聽見男人的輕笑,許意小臉煞白,兩頰浮現起被羞辱的紅,剛才只是身體不适,現在她哪哪都不适,和他多待一秒都是在受煎熬。
意識到車子的方向是駛往沁園的,許意不由得質問:“你送我去哪?”
“回家。”
“我不回沁園。”
“許意,我們還沒離婚。”
“那我也不回。”
車子的軌跡并沒有因為她的質問而改變,顧深遠反而加快車速。
看着越來越熟悉的路道,許意的情緒很難控制得住,兩年積壓的不滿此時洩洪似的宣發出來,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咬牙切齒地道:“你放我下車!我不和你回家!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聽見解安全帶的聲音後,顧深遠逐漸降低車速,最終,車子停靠在路邊。
身邊的女人好像發了瘋似的,哪有往常的賢淑模樣。
車剛停下,副駕駛的車門就被擰開,二話不說,許意直接下車了。
這裏是高架橋,車輛稀少,這麽晚了,更不容易打到車。
可她像是毫無顧慮的樣子,并沒有因此而回頭。
她在往回走。
後面,是娘家的方向。
盡管父親去世,生母不見人影,許映畫也是個在外通宵的夜貓子,可只要回到那個家,嗅到窗外薔薇花的氣息,就讓人格外安心。
黑色路虎慢慢地往後退,副駕駛車窗搖下,所傳來的男聲低沉而清晰:“确定不上車?”
許意反而加快腳步。
身上只有一件不厚的薄披肩,腳上踩着不合時宜的高跟鞋,她的每一步走得頗為艱難。
顧深遠不是個有耐心的人,要是放平時,換做公司的員工,不知道被他不帶髒字地罵離職多少回了。
“這附近不會有出租車的。”車窗合上之前,顧深遠淡淡丢下一句話,“我等你打電話求我回來接你。”
三十秒後,黑色路虎離開了。
路燈一盞又一盞,許意把它們的光踩在腳底下,不用擡頭看,就知道周圍确實沒車。
這麽晚了,連非機動車道都沒人路過。
衣服很薄,冷得她抱着肩膀,瑟瑟發抖地冷。
許意想摸出手機求助,卻突然發現,她的手機在包裏,而包包,在顧深遠的車裏。
沒關系,就算她走到天亮,也不會求他的。
許意脫掉高跟鞋,卷起禮服的裙擺,試着跑起來,然而身體累得很,跑了不到二十米便作罷,逆着月光,她把求助的目光投落到馬路上,看看有沒有從宴會離開的賓客能搭她一程。
等得快要望眼欲穿。
終于等來一輛車。
車型看着頗為熟悉。
不等許意去敲車門,開車的男人下車的同時,身上外套随之脫落,他大步跨來,将工整的西裝披在她的身上,沉聲出口:“小意?”
感官的溫熱,讓許意稍稍安心,擡頭看見許彥之的面容後,徹底放心,大腦控制不住的一陣暈眩後,她暈倒在他懷裏。
馬路的前方,是一輛開得很慢的路虎。
過去十來分鐘了,顧深遠才等到震動的手機鈴聲。
連接車上設備後,他沒看號碼,直接嘲弄出聲:“現在才想起來求我接你嗎?”
“是我。”許彥之不鹹不淡開口,“小意的手機是不是在你那裏?”
聽到那頭許家小叔的嗓音,顧深遠不由得擰眉,掃了眼號碼,語氣放沉一個度:“許意人呢?”
“她在我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