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又過了十來分鐘,調頭回來的黑色路虎速度飛飙,回到剛才停車的地方,也就是許意下車的位置。
車停下沒多久,許彥之從不遠處走過來,只着白淨襯衫,因為夜視開車,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眼鏡,眸色極深,融于昏暗的夜色,看不出情緒波瀾。
車窗搖下,顧深遠聽見許彥之的詢問聲:“她的包呢?”
顧深遠沒有回答,下車之後,直接錯開他,往前方的車走去。
許彥之的車門是上了鎖的,從外面無法擰開車門,顧深遠即使過去,也只是隔着玻璃看見副駕座上的女人,大半長發遮蓋住小臉,潔白禮服上披着男人的手工西裝。
她睡着了。
他來看她的功夫,許彥之已經從路虎車廂裏把許意的包包拿走了。
“她怎麽了?”顧深遠硬聲質問。
許彥之不甚客氣:“起先以為你只是不喜歡她,現在發現你壓根不是人,收了她的手機又把人扔半路,還有臉來問她什麽情況?”
“不關你事。”
許彥之被這四個字整笑了,也不客氣地笑出聲,“她是許家的人,就是我的人,怎麽不關我事了?”
他人看似溫和,氣勢倒一點都沒弱,狹長的眼角眯起笑容時,确實有一種老狐貍的姿态,讓人難以對付。
許彥之把東西拿到手之後,沒和顧深遠争論太多。
上車後,許彥之才發現許意沒有完全睡着。
或者說,剛才顧深遠堵在副駕門時,她是醒着的。
只不過眼睛合上,一動不動,給人造成熟睡的假象。
短憩過後,許意的情緒已經調整過來,從許彥之手裏接過包包,低聲道謝。
“和我說什麽謝謝?”
“因為真的很感謝。”
和許映畫不同,許意不會因為平日裏有什麽想買卻不實用的貴重東西,去求助許彥之,吹他彩虹屁,對他撒嬌,更多時候,許意也只是把許彥之當個長輩看待而已。
小恩小惠的話,确實不需要道謝。
她今晚,太需要幫助了,而他又及時伸出援助之手,如果他不出現,許意已經猜到自己第二天可能是個腳底全是泡的女流浪漢。
許意眼神真摯,确實是在誠心道謝。
許彥之注視幾秒,遲疑道:“有一件事,你父親一直沒告訴過你,本來今晚你應該知道的,你其實不是……”
話音戛然而止。
許彥之看見許意從脖子上取消一條項鏈。
許意的着重點并沒有在許彥之這裏,解開安全帶,準備走時才問道:“你剛剛說我其實不是什麽?”
許彥之看了眼她手上的項鏈,岔開問道:“你幹嘛去?”
“馬上回來。”
許意手裏攥着的是顧深遠親自為她挑選的項鏈。
以往過節時,他想起來的話便讓助理随便挑點禮物,敷衍下許意,這一次主動認真挑選,她以為他對她上心了,實際上,不過是為利益。
而她也确實如他所說,好哄得很。
許意直走到顧深遠的停車位置。
隔着擋風玻璃,借過不太明亮的路燈,車裏男人的視野中,許意的步伐輕快,似乎在笑,一如剛開始結婚那會兒,他見到的她,都是随時随地都朝他奔來的模樣。
不知是晚上還是妝容的原因,他所見到的臉蛋,有着前所未有的俏麗嬌媚。
車門被許意擰開。
“知道回來了?”顧深遠淡淡嘲諷一句。
許意抿唇,沒解釋太多,沒有如同他所預想那般坐進副駕駛,而是把項鏈往他手邊一扔,“你的東西,還給你。”
說完,砰地一聲,拉門就走,沒去看顧深遠眼底覆滿的陰霾。
沁園該帶走的行李都被帶走。
該還回來的也還回來。
她沒有和他再回沁園的打算。
…………
許彥之的車,直抵許家別墅。
家裏沒其他人,從外面看,黑漆漆一片,不像別處的樓層,會在陽臺留一盞暖燈,一到飯店,廚房的窗戶也會亮起。
許意第一次體會到許映畫的心情。
姐姐嫁出去後,只留妹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裏,不論是早上起來的寧靜,還是晚上回家的死沉,都容易把人的孤獨無限放大。
車子熄火後,狹隘的空間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許彥之側首看她:“既然确定離婚了,明天我讓家政公司派兩個長工阿姨過來給你們做飯。”
許意歪頭,“我自己請吧……”
剛說完,突然意識到自己出現口誤,雙眸瞪圓,對上他的視線,“小叔……?”
“為什麽想要瞞着我?”
“你怎麽知道我确定離婚?”
“偷聽到的。”
“……”
許意啞笑,這人怎麽還把偷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可能她和顧深遠談離婚的時候,許彥之就在周圍,把對話一點不漏地聽見了。
遲疑了會,她嘆息,“既然小叔知道了,那就幫我瞞着這件事,顧奶奶那邊,我還不知道怎麽交代。”
許彥之回道:“你能不能別總為別人着想?”
為許家着想,為顧深遠着想,為顧奶奶着想,就是一次沒想過自己的處境。
許意無聲笑笑。
看出來許意的身體确實不太舒服,許彥之提前幫她打開燈控後并沒有走,家裏沒做飯阿姨,他自己去廚房燒了水,又親自把溫水遞到許意的跟前。
她精神狀态不佳,他陪她約摸一個多小時,等到許映畫來之後,簡單叮囑幾句後才走。
睡一夜後,許意第二天早被手機鈴聲吵醒。
她體內生物鐘一般會讓她六七點起床,在顧深遠上班前配合傭人把該準備的準備妥當,現在回到自己的家裏,又變成上學時期愛睡懶覺的習慣。
“喂……”許意迷糊地應一聲。
“起來了嗎。”
是顧深遠的聲音。
許意清醒一些,“現在去?”
“你想好了?”
“嗯。”
挂電話後,許意總覺得顧深遠的弦外之音是提醒她想清楚,一旦離婚的話,他們就再也沒有複原的可能,不要因為沖動而做出後悔的事。
九點半,許意準時抵達民政局。
顧深遠除了帶來落在沁園的戶口本,還有一份離婚協議,兩人見面後他便把協議交予她。
和許意之前自己拟的那份不同,他這份顯然要正規得多,關于財産分割這方面,都有詳細的劃分。
“我不需要。”許意掃到市中心的幾處樓盤後便別過目光,“我不缺你這個。”
她不會簽的。
不是不要白給的東西。
而是她如果要的話,相當于自己這幾年只是當個陪-睡的昂貴保姆。
“你簽不簽都一樣,我會劃到你名字下。”顧深遠沒為她的保留尊嚴而産生太大的變化,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
按照裏面工作人員的指引,他們需要一步一步地填表格,辦手續。
結婚的時候要拍照片,離婚的時候也要拍。
只不過離婚照上的兩人是分開來的。
顧深遠的證件照和兩年前沒什麽變化,五官俊朗冷硬,眼神難以捉摸。
與其相比,許意的變化頗大,不同于兩年前快要溢出攝影師相機裏的喜悅,此時的她,平靜從容,二十多歲的年紀,硬是把三十多歲操勞的滄桑給蘊含了。
許意穿着素淨的束腰裙,半紮丸子頭,耳際兩邊都帶有碎發,兩只纖細又皙嫩的手搭在前方,攥着包帶,看似不安,眼睛卻平靜如水。
拿到屬于自己的紅色離婚證後,許意松了口氣。
撥開烏雲見晴天似的。
等電梯時,許意接到小叔電話。
許彥之問她:“辦完了?”
他昨晚送她回家後就走了,許意不知道他是如何猜到她今天辦離婚的,不過想想以他的人脈,通知手下問一下這裏的公務員也不難知道發生了什麽。
許意給予肯定回答。
許彥之又道:“成民東路新開一家日料,我帶你們去嘗嘗口味。”
“映畫也在嗎?”
“怎麽,沒有她的話你不願意和我單獨出來吃飯嗎。”
“這倒不是,那小丫頭要是知道有好吃的不帶她,估計會給你使絆子。”
許彥之笑了笑,“放心,她也來。”
許意附和地應下來,并沒注意到旁邊男人已經黑沉的臉色,一心一意地看着樓層數字。
這裏的行政大樓剛建立沒多久,電梯還沒裝修完畢,大部分人害怕事故,選擇爬樓梯,因此他們剛才的電梯只有兩個人。
狹窄的空間裏,格外地靜谧,兩人的氣息也在互相流動着。
許意早上用許映畫的洗發水洗了頭發,小姑娘的洗發水香味濃重,卻也好聞得很,一串一串地往男人的鼻息間鑽。
讓人不由得想起,她曾在他身下說過“你壓着我頭發了”“你輕點”之類的話。
每一幕,如同電影一樣倒影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印象深刻。
在此之前,顧深遠并未察覺這女人有過分美麗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瑣事上全有她的身影。
而在他們辦完離婚手續後,他才不由自主想到他們親密的片段。
大概,這是男人的通病。
許意始終沒注意到自己被人看着,低頭用手機回許映畫的微信。
還沒修好的電梯不是很穩,也沒有扶杆,樓層往下的時候,許意沒穩住重心,身體無意識地往旁邊傾去。
不巧,撞到身側的男人身上。
顧深遠臂膀的襯衫上被許意一個沖力,撞出輕微皺褶,而她本人也大半個身子像個樹袋熊一樣貼着他。
意識到自己的無意之舉,許意驚吓地擡起腦袋,很明顯看到他眉宇間蹙起的不悅。
之前兩人不是沒有親密接觸過,比這個更親密的都有,可從沒有一次像這樣被他嫌棄。
理了理襯衫上被她爪子抓出的皺褶,顧深遠淡聲丢下一句:“既然已經離婚,就不要碰我了。”
電梯門開後,他邁開大步,直接走人。
透過玻璃窗,許意看着男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垂下的雙手,慢慢地蜷起。
從包裏摸出車鑰匙,她也準備走時,胃裏突然傳來一陣惡心,忍不住扶着支撐圓柱幹嘔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顧總:老子自由了……
一年後-
顧總:自由地給娃換尿不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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