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去民政局辦事後回來,顧深遠并未有一身輕的感覺,反而有些不習慣。

辦公室裏,小李規規矩矩立于班桌前,目睹大boss是如何倒過來看文件的。

他清咳了聲,“顧總,您離婚這事……老夫人那邊還交代了吧?”

黑色皮椅上的男人不動聲色地将原本倒放的文件複原,語氣無異:“我會抽空去老宅。”

這種事,最好主動交代,不要等老太太興師問罪,免得又挨拐棍。

班桌上,剛辦下來的離婚證鮮紅明亮,靜靜地躺在煙灰缸旁。

辦公環境沿承顧深遠一如既往的作風,黑灰白色調,單一整潔,幾盆盆栽純得翠綠,一眼望下來,整個房間,只有紅色的離婚證最顯眼,也最不适宜。

手機鈴聲,打斷辦公室的陳靜。

許彥之打來了問候電話。

那端連平常的簡單問候都省略了,沒問顧深遠和許意的情況,旁敲側擊問他商業廣場的進一步打算。

即使許顧兩家合作多年,兩人的關系也沒達到什麽事都要關心的地步,顧深遠回答得官方化,并且表示“顧許兩家合作愉快”。

商人本來就是互利共贏的,只有女人才傻乎乎的只知道付出。

等顧深遠接完電話後,候在旁邊的特助小李繼續彙報着公事和接下來的行程,說到一半突然被打斷,只見黑色皮椅上的男人只是捏了捏眉心,沒什麽語調地陳述:“三天後召開關于水禾廣場項目的會議。”

“怎,怎麽了?”

“取消。”

“好的明白。”

習慣性應一句之後,小李還沒來得及回頭,大腦突然觸電一般,人也下意識轉過身子。

他剛剛沒有聽錯吧。

大boss說要取消水禾廣場的項目?

“顧總。”小李咽了咽口水,不放心地問,“您是想取消這個項目,還是取消和許家的合作?據我所知,許家那邊已經做好準備,相關部門也……”

“都取消。”

“……”

小李無話可說。

他已經猜到未來幾天遠森集團的雞飛狗跳了。

畢竟籌備眼饞那麽多年的項目無怨無憂地說取消就取消,未免也太……

“可是顧總,您剛才不是還和許總說合作愉快的嗎?”小李滿是疑惑。

“我騙他的。”

“……”

項目陡然取消,要是無緣由的話董事局那幫人也會不滿,至于什麽理由,顧深遠沒有表達得太清楚,小李通過自己敏銳的觀察力初步判斷項目僅僅是暫時取消,至于因為什麽,他也不好說。

不過肯定和那本離婚證有關系。

可能和許家沒有聯姻關系後,就信不過許家?

晚八點,顧深遠回到沁園。

車上帶着的是戶口本和離婚證。

兩樣東西都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他拿在兩指間,腳步卻比以往重了一些。

男主人回來,傭人忙去迎接。

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西式的,蛋白質肉類和綠色蔬菜為主,飲品無酒,主廚送來的是一份鮮榨果汁,微酸微甜,遠沒有酒那般讓人細品。

“太太之前吩咐過,您胃不好,晚上不宜喝酒。”主廚是法國人,用勉強流利的中文給顧深遠講解。

除了不能喝酒,餐桌上的所有,都是許意提前關照的,忌口的或者嗜好,以及定期補充的微量元素,她都有和廚房這塊詳細提過。

她對他的生活習性,掌握到極致,拿着再高薪資的傭人,也無法做到全身心投入。

難得地,一個人安靜的晚餐。

也難得地,只有一個人的卧室。

家裏僅僅是少了個人,整體環境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顧深遠沒有像別人所說的,在前任離開後觸景或者觸物生情,即便他用的所有東西都是許意準備的,即使他現在也因為一些物件而想到她。

不過也僅僅是想到而已。

離婚後,許意在家待上一段時間。

每天睡到自然醒,穿着睡衣光着腳丫子在房間裏不顧形象地轉悠,每頓飯都是自己想吃的,不用想方設法地去讨好任何一個人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了。

沒多久,許映畫便看出她和顧深遠離婚了。

這丫頭鬼精鬼精的,壓根不相信許意回家只是為了清靜學習,當初喜歡顧深遠,恨不得無時無刻圍繞在他身邊,無緣無故怎麽可能住娘家。

閑下來時,許映畫拉着許意去逛商場,喝下午茶。

在店裏一邊試衣服,許意一邊看着鏡中自己,難免有些恍惚,難以相信她已經結過婚離過婚了。

店員笑眯眯地給她們介紹衣料的同時誇許意皮膚好,問她是哪裏的大學生。

雖然知道是奉承話,聽入耳中還是讓人高興。

外面的生活,比許意想的要舒适得多。

不用每次逛商場都是男裝店進男裝店出,也不用去鑽研自己根本不擅長的廚藝,更不用根據他一個眼神面色變化去判斷心情好壞……

“姐,我認真的。”許映畫一手提着購物袋,一手捧着奶茶杯,興致勃勃,“你還這麽年輕,再重新找一個,有什麽不妥的。”

“沒這個想法。”

“為什麽?你不會還對姐夫餘情未了吧?”

“沒有。”

“你可別做癡情女,有些男的就是冷暴-力逼你離婚,等手續辦完後也方便他們光明正大地泡吧玩妞,我身邊的渣男都這樣,跟個漁夫似的,喜歡廣撒網,魚筐裏全是魚。”

“渣男沒看到,我倒是記得上次你的兩個男朋友找到我們家門來……”

“……”許映畫不知羞恥地舔了舔唇,“我這不是還沒碰到真正喜歡的嘛,再說,是他們自己稱是我男朋友,我可沒承認。”

因為沒碰到喜歡的,所以對自己名義上的另一半,處于可有可無,不冷不淡的态度,甚至連關系都不想承認。

換位思考後,許意倒也理解顧深遠了,是因為不喜歡她,才一直很冷漠,而她強求兩年都求不來,只能放手,如果她早一些認識到這個道理,可能會過的輕松一些。

從商場出來,許映畫接到許彥之的電話,問她在幹嘛,許映畫老實乖巧地交代她和姐姐在一起。

“要不要來夜色,請你們喝酒。”許彥之問。

他破天荒地說請她們喝酒,讓許映畫激動不已,又懷疑問:“為什麽請我們喝酒,小叔你不是說小孩子不能喝酒嗎?”

“介紹個人給你姐姐認識。”

“哇哦。”許映畫更激動了,“肯定是帥氣的小哥哥,小叔你放心,我保管把我姐帶到。”

許彥之那邊沒說介紹什麽人,許映畫想象力相當豐富,對第二個姐夫充滿期待,二話不說地沖着許意撒嬌外加死纏爛打把她帶到夜色。

夜色,雲城最大的娛樂場所,光是外廳五光十色,絢爛奢靡。

新任姐夫沒看到,姐妹兩剛下電梯,倒是看見一幫細胳膊上紋身的青年,吊兒郎當地邁開外八走路,目中無人。

本來只是擦肩而過,那幫人中的一個滑頭突然不客氣地轉過身,拉住許映畫的胳膊,蠻不講理地道:“你們撞我幹嘛?”

話音一落,許映畫就被拽過去,人也跟着往後拖,一回頭,正臉便暴-露在他們的眼中。

她們兩人看着都是年輕妹妹,也沒濃妝豔抹,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純得很,男人兩大愛好:勸娼從良,勸良從娼。這年頭又多了個愛好,喜歡看清純妹妹放-蕩的模樣。

兩個妹妹瞧着漂亮無害,青年們擠眉弄眼,難免沒起撩撥的意思,那位不客氣的滑頭也小改一番口吻:“兩位美女去哪兒,要不一起喝個酒?人多熱鬧,咱……”

話還沒說完,許映畫揮了他一下,收回自己的胳膊,“誰和你喝酒,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

“喲,脾氣還挺大啊,來這層樓,有認識的熟人嗎?”

那幫人仗着人多,有三兩個去前面站着,把她們的路給擋着了,因為沒做什麽事,路過的旁人也只是投落好奇的目光。

許意擔心許映畫脾氣上來和他們硬杠,別到時候保安沒來她們搞得鼻青臉腫的,便悄悄地拉了下許映畫的衣角,“我們先走吧。”

“走什麽啊。”有人吹起口哨來,“一起喝個酒,怕啥,咱們都是社會-主義好青年,從不強迫女孩子去開-房,也不喜歡玩姐妹3P。”

這種處境,搞不好不容易脫身。

不等許意思考怎麽樣才穩妥,手邊的許映畫如同脫了缰的小馬,二話不說地将想将手往她身上揩油的青年踢開,一腳正中重要部位,随機走廊響起青年的鬼哭狼嚎,嗷嗷直叫,哀怨得像是死了爹媽。

見同伴被先手,其他人當然不幹了。

這裏自然容不得打架。

侍應生聞聲趕來勸架,但到底不是專業的,來了只是炮灰。

“卧槽……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比起被欺淩的委屈,許映畫更多的是憤惱,“一個個都不像混了是吧。”

走道的包廂裏,大概聽見動靜,或多或少出來人圍觀。

門處,有許意熟悉的男人身影。

和朋友小聚顧深遠出來只是想抽根煙,倒沒料到能在這種地方碰到前妻和她的妹妹。

不經意地,他對上許意的視線。

兩人有一段時間沒見,再次交集,雙方都平靜如水,像是陌生人。

一個青年走到許映畫的跟前,嗤笑:“咋了,你倒是說說你是誰?”

許家二小姐這個名號,幾年前挺管用,畢竟許父在世,還是集團的掌權人。

許父去世後,許映畫聽老爹的話,沒再頂着許家二小姐的名號出去惹是生非,今天是第一次,也是她最忍不了的一次。

“許二小姐,是吧?”還是有人認出來許映畫的身份,嘲弄地替她說出名號,“一個私生女,真把自己當東西了。”

青年們越說越上頭,各種污穢的話層次不窮,一個勁兒地騷-擾她們。

許意手指攥緊,似乎忍了很久,在一個青年擡手騷-擾許映畫之前,突然拿起手裏的包,往他腦袋砸去。

砸下去那瞬間,她是後怕的。別說動手打人,她之前看見一條蟲子都避得遠遠的。

包上的拉鏈扣,正中青年耳角處敏感易傷的地方,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瞪向許意,怒極反笑,“行啊,挺有能耐的,沒爹沒媽沒靠山還敢嚣張……”

許意這一砸,把他們的怒氣砸到頂峰。

就在幾位青年打算硬上硬時,一條男人胳膊,不輕不重地握住青年的腕。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骨折聲在人群中響起。

停頓三秒後,被擰骨的哭叫聲響徹整個樓層。

下意識地,許意擡眸去看。

擰青年手腕的是個陌生人,一身筆挺正裝,面無表情。

同時,又一個陌生的女人面孔出現。

女人邁着款款的步伐走來,氣質優雅出衆,人群中不自覺給她讓出一道路。

“你,你們是誰?”青年群中有人問。

女人旁邊另一個正裝男人冷漠回答,“你們擋着趙女士的路了。”

剛才幫她的陌生人是這位趙女士的保镖,身手極好,擰手腕時沒費什麽力氣就把人擰得痛哭流涕,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許意擡頭看向這位從天而降拯救她們的人。

這是一個臉蛋精致,皮膚水嫩,保養得極好的貴婦。

她精巧的五官沒有一點缺陷,神色莊重冷靜,身上沒有過分金銀珠寶的裝飾,透着天生的貴氣。

趙女士只帶兩個保镖,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和她對着幹,哪怕她欺負人的理由僅僅是“你擋道了”。

她太雍容華貴了。

乍一眼,還以為民國時期嚣張有權的軍閥太太,讓人不敢招惹。

感覺到趙女士善意的目光,許意沒躲避,抿唇一笑,“謝謝你剛才幫了我們。”

趙琴蘭落在許意身上的視線始終沒偏離,語氣溫柔又克制,“小意,你和我不需要這麽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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