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從昨天晚上開始,他一直陰魂不散地纏着我,說些莫名其妙子虛烏有的話來引起我的注意,今天一大早這人又假裝我男朋友進我房間看我換衣服。”

對一位女警察陳述完這些之後,許意神态冷靜,目光都不帶偏移,“除了這些,他剛才還把我的路堵住影響我和我男朋友約會。”

她講得條理分明,時間線清晰,每一句都在指控顧深遠對她構成行為上的騷-擾。

不過除了進房間看她換衣服,其他行為都屬于民事糾紛。

負責記錄的女警一邊拿筆寫一邊時不時瞄着一旁坐在公共冷椅上依然略顯優雅氣質的男人,不同于別人的吵鬧喧嚣,自從他來到這裏後,平靜得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惟獨那雙眼睛深邃得不見底。

他沒說太多,沒辯解沒否認,一副任由他們處理的樣子,可他這個人乃至背景身份都不可能任由別人妄為。

“這事兒吧……”接到消息的副局趕過來之後,摘下帽子,棘手地撓了撓頭,“顧總您不說兩句?”

這祖宗就跟尊大佛似的,不言不語,搞得人心惶惶。

顧深遠眸裏帶笑,那笑又十分淺淡,“許小姐所說的,我都認。”

态度禮貌紳士,怎麽看都不像是許意剛才形容那麽不堪的一條老流氓。

女警都懷疑是不是哪個環節出問題了,像顧深遠這樣的人哪裏用得着騷-擾女人,往魚塘裏一抓不就能抓一大把嗎,上趕着攀他的女人還少嗎。

最後的結果還是歸為民事糾紛,需要民警調解,如果沒完的話,他們需要繼續呆在這裏。

顯然,需要和男朋友約會的許意不想把時間浪費,看着民警形式化地把顧深遠教育一頓之後,沒有不依不饒。

“嗯,我的錯。”顧深遠認錯态度良好。

他這個樣子,副局更加不安,臨走前還給他遞茶遞煙,顧深遠沒接。

一次小事故,把許意和陳庭川約定的時間都岔開了。

許意打電話讓陳庭川直接去餐廳,她很快就到。

在路邊等車的時候,許意再次看見顧深遠。

他剛才在局子裏表現良好的但就是沒長記性,繼續死乞白賴地挪到酒裏三兩米的地方,沒怎麽造次但目光還是幽深地落在她的身上。

“我娶過一個女人。”他突然開口,“和你一樣漂亮。”

換一種方式的陳述,倒是能讓人聽進去,尤其是“一樣漂亮”。

盡管知道他沒好意,但許意沒再拒之千裏之外,目光看向遠方,耳朵并沒有堵起來。

“她很愛我。”

“我們有過孩子。”

“有一天,她突然不見了。”

連顧深遠自己都沒想到,他這幾年和許意的時光,形容起來,短得酸澀。

“說了多少次,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許意斜斜瞥了眼他,口吻薄情,“我已經明确拒絕你了,能不能要點臉,別再煩我?”

“和你比起來,臉不重要。”

“需要我再強調一遍我和我男朋友有多恩愛嗎?”

顧深遠失笑。

她還真的能一次又一次刷新對他的殘忍。

把孩子留下,她消失不見。

現在又要抛棄他們,開始另一端新的生活。

所有的過去都被她鏟草除根清得幹幹淨淨了。

路邊有車輛經過,但遲遲沒有許意等的出租車。

她沒和陳庭川講她去警局的事情,并不想為顧深遠扯上更多的嘴皮子。

“這裏出租車不多。”顧深遠淡聲道,“我送你吧。”

“不用。”許意态度依然冷淡,“我坐公交車就行。”

“公交需要轉車,麻煩。”

“上你的車,更麻煩。”

許意沒和他廢話太多,從包裏拿出一張百元鈔票,去一家小型超市買了瓶水,拿到零錢後便往公交站臺走去。

她對雲城的路不熟悉,不知道坐什麽公交才能到和陳庭川約定的餐廳,只能坐到另一個可以等到出租的站臺。

許意看着站牌站點注釋的樣子認真安靜。

如果不說話不用那種冷淡的目光看人的話,她還是顧深遠印象裏的溫柔小女人。

“我送你。”顧深遠立于她身後,保持兩米距離,“在車上,我一句話都不會說,也不會碰你。”

“不了。”許意玩着手中硬幣,“你別再來煩我。”

顧深遠笑:“給個機會?”

他就站在原地,離她不遠不近,拼命想要靠近最終還是因為隔閡而停住,那樣子,像是被馴服的獅子,斂起利牙,卻仍然不太安分。

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卑微到委曲求全的地步。

甚至再卑微,對方也不買賬。

“你想要什麽機會。”許意看了眼手中硬幣,“抛硬幣決定嗎?”

“可以。”

“如果硬幣能摔碎的話,我跟你走。”

“……”

公車來了,許意沒和他耗費太長的時間,頭也不回地上車。

公車去站臺至少十分鐘,許意再坐出租去餐廳少說半個小時,算是點餐時間的話,顧深遠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去阻止所謂的求婚儀式。

他當然知道不可能阻止她。

但是,有一個人可以,也許還能刺激到許意喚起第一重人格。

二十分鐘後。

黑色路虎後座,顧傾南的小腦袋探到前面,“爸爸,我們這是去哪裏?”

顧深遠目光平視前方,“你不是想見媽媽嗎,我帶你過去。”

出乎意料的,顧傾南并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反而耷拉着小腦袋,對大人這種話已經默認成謊言。

他們過去的時候,餐廳裏的人不多。

這家餐廳不算特比正宗,但環境好,裝潢前衛潮流,确實是個容易制造浪漫的場景。

客人們都沉浸在美食和音樂之中,沒人注意到新來的一大一小客人行為的怪異,拒絕服務生推薦的靠窗位置,而選擇較為偏僻被盆栽擋住的雙人位。

這個位置,可以一覽無遺看到其他客人又完美無缺地隐藏自己。

“爸爸……”顧傾南沒有坐兒童椅,自己爬到座位上後,黑溜溜的眼睛一寸不落地把餐廳的婦女都看一遍,有些失望地低頭,“你不是說帶我見媽媽的嗎。”

“別急。”

顧傾南看不到,顧深遠一眼便看見距離七八米遠的地方,正和陳庭川愉快交談的許意。

情侶之間,真的有那麽多話可說的嗎。

又沒吃糖,為什麽笑得那麽甜。

男人對情敵會懷有深深的敵意,哪怕陳庭川性格再溫和,顧深遠很難對他抱有好感,但無法對陳庭川做什麽。

奶奶的手術以及後期治療都靠這家夥。

順着顧深遠的目光,南寶也看見那邊的人,小胳膊撐着桌面,爪子托腮沉思,狀似凝重老成,“那邊的漂亮阿姨,不會就是我……媽媽吧?”

顧深遠輕輕嗯了聲。

如果她是媽媽的話,那她對面的男人是誰?

成年人之間的關系,讓南寶很是費解,比算術題還難。

糾結好一會兒,南寶才問:“爸爸你是不是不讓媽媽吃巧克力,她才不要你的?”

顧深遠:“……你以為你媽和你一樣饞?”

“反正不會像你那麽兇。”

南寶嘟着嘴,有些心不在焉的,似乎并沒有把親爹說帶他找媽這件事放在心上。

沒有等太長時間。

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陳庭川那裏的顧深遠,看見那邊桌上突然多了個戒指盒,心裏已經有數,把南寶從椅子上抱下來,交代任務的口吻:“乖,你現在可以過去叫她媽媽了。”

“現在?”

“對,你不是想要媽媽嗎?”

南寶的性格不算內向,遇到大人都會打招呼,因此這種事情上不存在害羞一說。

只是……直接叫一個陌生女人媽媽的話,會不會有點奇怪。

但是親爹剛才又答應他說,任務完成的話就給他買新出的系列玩具。

南寶還是蠻猶豫的。

最終,他還是鼓起小男子漢氣概,走到比自己頭還高的桌前。

隔得遠,顧深遠并不能聽見那邊在談什麽,只能判斷出,許意挺喜歡小孩的,親切地招呼南寶。

顧深遠根據口音判斷,南寶并沒有叫媽媽。

他清楚地看到,南寶說的是:“我喜歡吃。”

然後,他便被許意叫來的服務生放在兒童椅上,吧唧吧唧吃着沒人碰的甜蛋糕。

指望三歲小孩去做這種大事,顧深遠現在只有後悔兩字。

那邊,許意态度溫柔又親切,問:“小朋友,你是怎麽迷路的?要不要阿姨幫你報警?”

“我……”

吃得差點噎住的南寶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務并不是勾搭這個阿姨,也不是勾搭這塊蛋糕,而是叫媽媽。

“待會再管他吧,小意。”坐在對面的陳庭川拿起早就準備好的花和戒指,“我們別把正事耽擱了。”

看了眼腕表時間,陳庭川準備起身時,突然聽見兒童椅上的南寶奶聲奶氣叫一聲:“媽媽。”

這一聲,叫得他們兩個都懵了。

許意:“你說什麽?”

“媽媽。”南寶又叫一遍,自己從兒童椅上下來,去抱許意的胳膊,“爸爸說,你是我媽媽。”

南寶叫了兩聲,超額完成任務。

許意除了有些驚訝沒有更多的表情。

她并沒有因為被刺激到而複原。

“你爸爸呢?”許意還算有耐心地問。

“爸爸他……”南寶想了想,決定還是把躲在鳳尾竹後面的親爹給招供出來,“他在那裏。”

不用他手去指,顧深遠已經過來了。

顯然,計劃失敗了。

親兒子的出現,并不能喚起許意的記憶。

“怎麽又是你?”看到他,許意不由得皺緊眉關。

顧深遠抿唇,“抱歉,打擾了。”

“你知不知道你兒子剛才做了什麽?”

“不好意思,以後我會教育他,不該吃陌生人的蛋糕。”

“我說的是他剛才居然叫我媽媽。”

“是麽。”

“是你教的嗎?”

“嗯。”

他還理所當然地“嗯”?

他哪來的臉?

一次又一次地騷-擾,許意忍不住火了:“我都說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更不是這孩子的媽,你這樣糾纏有意思嗎?”

她聲音不算大,但每個字都透着冷漠刻薄,就算小孩子都聽得出來。

模樣相似的一大一小,被她訓得立于原地,一動不動。

南寶擡頭看了眼自己的親爹。

很難想象,向來強勢的爸爸在她面前,像是被拔毛的老虎,一聲未吭,眉眼裏的澀意快要溢出來。

南寶擡手,小心翼翼揪了下許意的衣角,“阿姨你不要生氣,不要怪爸爸,是我不好,是我鬧着找媽媽,爸爸為了哄我才讓我亂認媽媽。”

小腦袋低垂着,他繼續誠懇道歉:“對不起……以後我會看好爸爸的。”

許意一愣。

南寶比同齡寶寶聰明懂事,這番話說出來後,小家夥自己也紅了眼眶。

看着眼前這副可憐兮兮的小面孔,許意的心莫名其妙地揪疼了。

大腦一時間很難平靜,好像有什麽東西洶湧迸出似的。

眉心傳來隐隐陣痛,身體也逐漸找不到平衡感似的。

“意意?”察覺到異樣的顧深遠握住她的腰身,“你怎麽了?”

“你別碰我……”

撐不起越來越強烈的暈眩,許意連一句話都沒說完整,直接昏倒在男人的懷裏。

旁邊的陳庭川,看着這對父子,臉色很差。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晚點雙更,別等了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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