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他們兩人中做出選擇,很難麽。
應該不難。
誰會選擇抛棄新男友重歸于自己根本就不記得也沒感情的過去生活呢。
電話那端,陳庭川的嗓音十分清晰。
每個字,對于顧深遠來說,都像是一種挑釁。
似乎在說,選擇權和決定權在他手中。
而顧深遠唯一的籌碼只是一個孩子,甚至顧傾南對現在的許意來說,并不算一個好籌碼。
“鑒定報告結果在這裏,你要看看嗎?”顧深遠再次出聲,手中握着的文件,已經有被他捏皺的痕跡。
“好。”
許意應一句後,挂斷電話。
她那句“好”,不知道是在回答陳庭川還是顧深遠。
從顧深遠手中接過報告結果,許意仔細地查看起來。
其他人,尤其是喬雲莉,聽得暈暈沉沉,像是陷入夢境一樣,難以置信自己現在所經歷的。
眼前這個女人……是顧傾南的親媽?
怎麽可能?!他親媽不是死了嗎。
恐慌頓時襲遍全身,她緊張得牙齒都在顫抖。
親媽死了她都沒機會,更何況正主又突然活過來了。
簡單看完報告結果,許意神色已經恢複平靜,重新遞給顧深遠,“我知道了。”
他沒有輕易放她走,“所以呢。”
“這個孩子。”許意低頭看了眼顧深遠手邊的小男孩,抿唇,“既然他是我的親骨肉,那我肯定不會抛棄他。”
“那我呢。”
“你怎麽了?”許意問得雲淡風輕。
孩子和男人,又不是捆綁在一起的。
哪怕她不記得自己生過孩子,沒有帶過孩子,但血緣和基因是命中注定無法改變的,不論何時何地她都是顧傾南的生母。
既是生母,就不會抛棄。
“我是這孩子的媽媽,但我和你依然沒關系。”許意微頓,“就算有,應該也是前妻前夫的關系,既然如此,我們互相尊重,好麽。”
這句話,她已經說得很溫柔了。
是第二重人格對他最溫柔的一次。
偏偏,還是讓男人覺着從骨子裏都透着薄情和殘忍。
這應該是最穩妥,對其他人都公平的時候。
既成全她和陳庭川,也讓孩子認媽。
至于他,應該做一個前任。
合格的前任,應該和死了一樣,無聲無息。
往後幾天,顧深遠沒把顧傾南帶到醫院。
不是不想讓他見媽媽。
是他不想讓兒子多想。
顧傾南要是看見陳庭川和許意在一起,回頭肯定會問爸爸,為什麽媽媽和叔叔在一起。
除去工作和陪小孩的時間,顧深遠都在醫院,陪守顧奶奶的同時,也會偶爾撞見對門的許意。
她每天會配合陳庭川的治療。
不難猜到,陳庭川想克制她的第一重人格。
陳庭川抽出的空餘時間幾乎都花在她的身上,兩人散步,吃飯,就連小護士都羨慕他們。
顧深遠路過病房的時候,聽見小護士對話。
“奇怪,明明那位小姐沒有生病,為什麽陳醫生還讓她住在醫院。”
“可能人家想要在醫院秀恩愛呗,咱們管得着嗎。”
“現在病房稀缺,陳醫生這麽做有點不道德。”
小護士說的不錯,許意确實是這層病房中最健康的病人。
但陳庭川沒讓她出院。
她自己有提過,但被他拒絕了。
沒有繼續遲疑下去,顧深遠直接去護士站。
對于這位大佬,小護士自然是認得的,即使對方沒有醫生的相關證明,但還是硬着頭皮答應下來,“顧總是想給許意小姐辦出院手續的嗎?”
“對。”
“陳醫生知道嗎?”
“不用通知他。”
“……好。”
小護士剛應下來,一道不鹹不淡的男聲突然傳來:“為什麽不通知我?”
顧深遠挺拔的身形立于櫃前,身上原先的煙草香被醫院的消毒水味早已取代,少了幾分風塵氣息,平靜如斯的雙眸未曾波動,低頭對小護士道:“繼續。”
小護士很是為難。
“顧總,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陳庭川已經徑直走過來,“我原本以為你這幾天沒打擾許意是明白了,沒想到心思還沒改。”
“是我有心思還是你有心思。”顧深遠回了個差不多的口吻,“我們順其自然,誰也別幹擾她。”
上次用顧傾南刺激許意,沒有得到效果反而讓她昏迷之後,顧深遠便打消想法了。
陳庭川倒好,似乎有用藥物幹擾的想法,一直留着許意住院。
“我只是讓她更加冷靜而已。”陳庭川啓唇輕笑,“不然總是被小孩子吓到的話,我內心難安。”
果然,他沒做好事。
是藥三分毒,鬼知道他背後在給許意試什麽藥劑。
哪怕他是許意的救命恩人。
兩個男人僵持的時候,小護士幽幽來了一句:“許小姐還出院嗎?”
“出。”
“不出。”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截然不同的兩個命令,讓小護士實在難辦。
不僅顧深遠,這裏大大小小的醫生護士都知道許意渾身上下沒半點毛病,陳醫生所說的大腦和精神疾病,他們暫時并沒有看出來。
但陳醫生作為權威專家,是這個醫院最權重的醫生,他的決策,除了顧深遠沒人敢反駁。
“陳醫生是不是沒搞清楚自己的地位。”顧深遠唇際勾起嘲諷的弧度,“被威脅是在當事人自願的情況下,別得意忘形忘記主權掌握在誰的手中。”
他話說得隐晦委婉。
每個字,相當于拼湊成一把鋒利的刀,架在陳醫生的脖子上。
要搞清楚這是哪裏。
顧家從上世紀開始,想捏死一個人不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嗎,只不過子孫們跟随老人家信佛,不胡亂折騰。
陳庭川的面色有些慘白。
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電話本來不該在這裏接聽,可陳庭川如果移動腳步的話不就相當于認輸服軟嗎。
他生硬的手指劃開接聽鍵。
手機那端,傳來一道女音:“外面下了好大的雨,你來機場接我吧。”
是一個女聲。
這道女聲,怪讓人意外的。
陳庭川上次說他自己是個處,顧深遠本以為他是個純情小直男,沒想到外面還是有花邊的。
這個電話,讓陳庭川除了意外還有不安,神色壓抑,手背青筋暴起,似乎在強壓着什麽,最終一句話沒說,直接把通話掐斷。
再看顧深遠,他眼神頗具深意。
大有一副“你抓住我把柄但我也抓住你的把柄”的嘚瑟。
英俊的面容,帶着薄薄的笑,直接嘲弄到人心底了。
陳庭川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
看着他身影進入電梯,顧深遠讓護士繼續辦出院手續。
外面确實下雨了。
顧深遠沒去打擾許意,給小李打了個電話,讓他查一下今天機場航班落地的所有通行人口。
接到出院消息沒多久,許意便提着行李箱走出病房,她今天穿得和往常一樣,但原先披散的長發紮成爽快的馬尾,一張嬌小的臉蛋一覽無遺,邊走邊和護士打招呼。
看得出來,出院後的許意換了一種心情。
醫院外面雨勢不小,嘩嘩啦啦的,良久沒有減輕的意思。
許意站在廊下,拿這雨勢一點辦法都沒有。
出院通知來得太匆忙,她都沒怎麽準備。
醫院外面有公交也有出租,只不過下雨天未必能及時等到,何況她沒有傘,直接過去的話怕是要淋濕身子。
她沒注意到自己的身後,有人在看着她。
不遠處的顧深遠,并沒有直接去幫她,能想象得到,他直接上前給她送傘或者開車接的話,許意會如何拒絕他。
最終,顧深遠把目标放在指揮車輛進入的老大爺身上。
雨霧混雜,許意低頭,并未注意到眼前有熟悉的人經過。
猶豫着要不要聯系許映畫時,眼前,一個穿制服的大爺撐着傘柄走過來,問道:“請問是許意小姐嗎?”
“嗯?”放下手機,她有些不解地擡眸,“我是,請問您有事嗎?”
大爺笑道:“有人托我把傘和車鑰匙送給你。”
除了一把嶄新的雨傘,大爺還遞過來一個路虎車鑰匙,鑰匙上沒有過分的點綴,幹淨嶄新。
許意沒有直接接過來,有些摸不着頭腦,“這個給我幹嘛?”
“可能有人可憐你一個女孩子等雨,想給你提供幫助。”大爺解釋,“現在這樣的好心人不多了。”
常在醫院,大爺對各種各樣的好心人都有所了解,但還真的沒見過把自己的車鑰匙轉手贈予別人的,而且還是豪車。
許意接過了傘,道謝後看了眼車鑰匙,“不好意思,這個我不能要。”
“我也就是個委托人。”大爺還是把鑰匙交給她,用手指了個方向,“那邊是車主的車子,你直接過去就行了。”
委托人大爺這樣誠心幫助,自然收了好處,不論如何,也讓許意把車鑰匙給收下。
實在不想在這樣悶氣沉沉的天氣裏和大爺推脫,許意只能接過鑰匙,問道:“對了,能告訴我是誰把車借給我的嗎?”
“那位先生讓我告訴你,他是個女的。”
“……”
許意面上維持的禮貌微笑逐漸變淡,最終唇角稍扯了下,“好吧,謝謝您。”
老大爺冒着雨來送傘送鑰匙也不容易。
車主的車子停在不遠處,雨勢朦胧中,漆黑如墨的車身在一打普通轎車中顯眼得很。
拿着這串車鑰匙幹等也不是個辦法,許意遲疑幾秒,還是走到停車處,擰開駕駛座車門。
車廂內敞亮,沒有熏香也沒有煙味,乍一時間,她難以摸清這到底是誰送來的鑰匙。
陳庭川還是顧深遠?
除了他們兩個沒別人,前者的話,沒必要這麽鬼鬼祟祟的。
後者的話……也沒必要這麽“做好事不留名”吧,她看他之前的幾次舉動不是高揚嚣張得很嗎。
他怎麽突然做起人來了?
許意粗略打量了下車廂裏的布局。
單調得如同恢複出廠設置,半點裝飾物都沒有,并不能猜到是誰的。
倒是副駕駛座上,被人随手放了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初步判斷,可能是個戒指盒。
戒指盒旁邊,則放着行車證和駕駛證。
許意大概明白了。
車子啓動前,許意擦拭掉車外後視鏡的雨水,玻璃稍稍往下移動,确保視野開闊的情況下,她開着這輛車,把停車處轉了個遍。
最終,她在保安亭處,看見一道男人身影。
顧深遠大概在和大爺說着關于感謝的話,面容謙和,遞給大爺一包煙,又随口聊了幾句。
不知道在聊什麽,大爺看着挺開心的。
像顧深遠這樣的人,不應該挺忙的嗎,哪有空在這裏墨跡時間。
外面的雨不小,他身上襯衫或多或少被浸成深跡,自己似乎并未察覺,也沒去考慮沒了車的他該怎麽辦,反而和大爺聊上瘾了。
一下子,他突然刷新許意對他的認知。
到底有多傻……會默默無聞地把車鑰匙給她?想學雷鋒做好事不留名嗎。
許意面無表情地按響車喇叭。
本來顧深遠被對着這邊,聽到聲響後回頭看了眼,隔着擋風玻璃,視野模糊,并不能看清裏面的情景,但基本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我先走了。”顧深遠對大爺笑笑。
“走啥啊,我給你講講我年輕時追小姑娘的事兒吧,咱過來人,有經驗。”
因為大爺幫助過自己,顧深遠耐心地婉拒。
老大爺是不是過來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老大爺應該說漏嘴了,不然許意怎麽這麽快就找上他了。
看着搖下的車窗,顧深遠做好她下車後冷着臉把車鑰匙扔過來的準備。
許意沒看他,也沒太多的廢話,“上車。”
顧深遠微愣。
“怎麽了,自己的車連門都不會開了,還要我幫你?”許意又開口。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別裝了。”許意把駕駛證拿出來,指着上面的寸照和名字,一字一頓,“你是想告訴我雷鋒做好事不留名,但可以留駕駛證嗎。”
“……”
兩分鐘後,顧深遠在車內系好副駕駛座安全帶。
他的車型大,許意身子嬌小,開得不太習慣,因此車速不快,人也較為專心,沒有因為被旁邊男人盯着看而轉移注意力。
這段時間他為了不讓自己煩人,沒繼續騷-擾她。
今天她主動找他,所以不算騷-擾。
雖然找他說話的态度一般,但沒有之前那麽抗拒。
顧深遠沒話找話:“外面的雨下得挺大。”
許意:“嗯。”
“你怎麽沒帶傘。”
“不知道下雨。”
“陳庭川呢?”
“不知道。”
“你不打電話問問他?”
“怎麽,你想他了?”
“……”
前方是紅燈,許意逐漸放緩車速,語調輕飄飄的,諷刺味倒是十足。
顧深遠沒繼續挑撥離間,噤聲的同時,餘光有的沒的瞥着她。
許意在看戒指盒。
顧深遠拿起盒子,把玩在手心,“你想看嗎?言言”
許意目視前方,“我只好奇你一個男人為什麽随時帶着這個。”
看他的身家應該不低,那盒子裏面的戒指指定不便宜,随身攜帶的話不僅麻煩反而随時都有弄丢的可能。
顧深遠語調稍稍輕佻,“你看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從他坐上車之後她就沒正眼看過他。
她就是不想和他扯上太多的關系吧,畢竟她現在和陳庭川兩人挺恩愛的。
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讓她看他一眼也成一種奢望。
許意別說看他一下,連半寸目光都沒給他,淡聲道:“你再這樣,陳庭川會收拾你的。”
“拿他唬我?”
“不是。”她仍然那副漫不經心的口吻,“我想讓他過來幫你看看腦子。”
“謝謝,不用。”
“客氣。”
“……”
綠燈亮起後,前方的車并沒有順利行駛,再一看,前方的路道堵起來了。
車廂陷入一陣沉靜。
難得短暫的堵車時光,白白浪費實在可惜。
但他們沒什麽好談的。
談孩子嗎。
她可能還沒适應自己有孩子這個事情。
于是顧深遠沒話找話:“堵車了。”
“我知道。”
“車輛太多,容易造成擁堵。”
“我知道。”
“你今天挺漂亮的。”
“我知道。”
“頭發也紮得很好看。”
“我知道。”
“你是不是不太想和我說話?”
“你能別bb了嗎。”
許意瞪他。
顧深遠沒再繼續搭讪下去。
他壞心地希望,讓路再堵一會兒,這樣的話兩個人可以多獨處一段時間。
可惜事與願違,沒多久交警便疏通路道了。
快到岔路口時,許意才說:“不管怎樣今天謝謝你的車。”
“嗯?”
“我先載你回許家,然後你自己開車回沁園。”
“好。”應一句之後,顧深遠突然想到什麽,“我沒和你提過,你怎麽知道我住的地方叫沁園。”
許意神色僵住。
作者有話要說: 紮頭發的是原先的人格,披頭發是第二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