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睡一會,許意醒來後,并未感覺到神清氣爽,大腦反而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睛,看見立于眼前的許彥之,沒掩飾臉上的訝然,“小叔?”
“醒了?”
“我怎麽在這裏睡覺了,沒人叫我?”
“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你。”
許意下意識看自己的手腕。
腕上有一只黑色皮圈。
她現在的頭發也是紮着的。
許意稍稍松口氣,實在擔心自己現在這種意識哪天睡過去後就再也消失不見了。
她再去握鼠标的時候,手背突然被許彥之的大手蓋住。
許意下意識地擡眸,不無詫異地望着他,“怎麽?”
“別忙了。”許彥之倒沒覺着這種行為有什麽不妥,“中午了,去吃飯?”
“OK。”許意應下來,不露痕跡把手拿回來,“那丫頭呢,剛才我還看她在這裏。”
“不想和我單獨吃飯嗎?”
“叫映畫一起吧,不然她知道的話肯定又說你偏心。”
許彥之沒回應,笑而不語。
原本準備收拾收拾起身的許意被他這個樣子,愣得幾秒沒有動作,杵在原地好一會兒,讷笑兩聲:“怎麽了?”
“學聰明了,就算恢複意識也不想被人知道?”
“我……”
“連我都想瞞着嗎?”許彥之那笑不到眼底,有幾分自嘲的意思。
許意不是很自然地撩撥頭發,不知怎麽回應才好。
老虎到底是老狐貍,做什麽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從小到大總是能第一時間把她看穿。
當然,許彥之不是許意想隐瞞的對象,他對于哪樣的她,都是一樣對待。
良久沒等到她回答,許彥之漫不經心地提及:“看來映畫說的不錯,有時候睡一覺沒準就恢複了。”
許意神色逐漸凝重,“昨天我才有現在的意識,記起之前發生的所有,但有時候又很迷糊,沒準我再睡一覺又不是我自己了。”
微頓,她又道:“你幫我保密吧。”
“為什麽保密,僅僅是不确定自己的狀态?還是,為了顧深遠?”
“都有吧。”
許彥之單手抄兜,看似随意,語氣卻帶有幾分沉重:“他要是知道你想起他卻假裝忘記的話……怕是要瘋掉。”
這三年來,作為上帝視角的許彥之很清楚顧深遠是怎麽過來的。
因此,他的判斷是有依據的,大概能猜到真到了那麽一天,會是如何的雞飛狗跳。
“瘋不了吧。”許意沒為自己的決定而感到不安和內疚,“連惡作劇都算不上,我只是不想和他繼續糾纏罷了。”
“你在報複他?”
“我可沒那麽多閑時間,我只是想要孩子。”
許彥之點頭,他知道了,許意既想要和孩子相處,又不想和顧深遠扯上太麻煩的關系,所以繼續僞裝下去,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那就不要被他發現。”許彥之不太喜歡顧深遠,這次難得替他說上一句話,“他愛你,知道你騙他的話,他會很難受。”
“說笑了。”
“你不信?”
“他不會愛我。”
“這要是不信的話,那我要是說句我喜歡你,你是不是也當玩笑話。”
許意微微詫異後,輕嗯了聲。
輕而易舉被許彥之拆穿,許意認了的同時也在習慣上做出改變。
以前常說的語句都可以取而代之了。
更簡單粗暴一點的辦法就是,她不和顧深遠說話就行了。
她只想和孩子交流。
而顧深遠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如果一個人來公司找她的話不可能像上次那樣好運能和她在一個車廂裏說上幾句話,更大的可能是被趕出去或者冷漠待之。
因此他帶着顧傾南一起過來,并且讓小孩子提着許意先前愛吃的點心。
他們過去的時候,許意和許映畫正在門口說話。
最先看到南寶的是許映畫,本來聽姐姐講專業就聽得迷迷糊糊,這會兒剛好找借口轉移注意力,擡手朝他們揮去:“小屁孩!”
南寶邁着小短腿走過去,一本正經地糾正:“我不是小屁孩,奶奶說我是小男子漢。”
許映畫才沒管他,“你給我帶什麽好吃的了?”
“這不是給你的。”
“看起來好漂亮,給我看看。”
南寶小臉無奈,一字一頓,“這是給我媽媽的。”
說着,他側過身,鄭重其事地舉起手,把盒子舉過自己頭頂,有意把東西遞給許意。
看着他吃力的模樣,許意忙接了過來,“這個還挺重,誰讓你提這個的?”
“爸爸。”南寶乖巧答,“他說,他要是送給你的話,你可能不要,所以讓我給你。”
“他人呢?”
“他在那邊和叔伯說話。”
聞言,許意下意識看了眼不遠處。
顧深遠确實和許彥之談話。
他們兩個未必是談正事,而且顧深遠沒有直接來找她,應該也是有所顧慮。
她不待見他,是注定的事實,因此他只能想方設法地取巧,在特定條件下偶爾能見上一面。
許意沒繼續管他,不忍拂小孩子的心意,把他先帶過去坐着。
之前大人談話的時候,南寶就知道她是他的媽媽,只是和顧深遠一樣,都沒有肆意。
父子兩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沒去過分招惹她。
今天才挑一個好日子,一大一小一起過來。
就連穿着方面也頗為正式,南寶穿着童版小襯衫,衣領處佩戴領結,發型梳得一絲不茍,臉蛋幹淨圓潤,聞起來帶有奶香。
看來,當爹的這幾年沒有失職,不像網上說的那樣帶出邋裏邋遢的小孩子。
“媽媽,這是送給你的。”南寶爪子指了指甜點盒,“爸爸不讓我吃,說要留給你。”
“是麽。”許意當着他的面,給盒子拆封。
裏面是分成小份額的甜點,各式各樣,分量不多但精致得很,每一塊旁邊用鮮紅的車厘子和薄荷葉做點綴,看得人賞心悅目。
“看起來不錯。”許映畫興致勃勃地觀量一番,“可惜我在減肥。”
臨近午餐時間,許意不太想吃,但看在南寶眼巴巴的份上,還是當着他的面吃上一點。
許映畫也跟着動了幾口上面的水果,一邊吃一邊笑:“姐,你看你生的兒子,特乖特聽話是吧。”
許意笑應:“嗯。”
“你是不知道他剛出生那會兒。”許映畫感慨,“早産兒各方面發育都不足,一歲的時候還癡癡傻傻的,沒想到長着長着變好了。”
南寶以前的成長,許意不曾涉足,這會兒聽別人談起,不由得恍惚。
“話說回來。”許映畫又問:“你知道他為什麽叫傾南嗎?”
許意猜道:“青出于藍的諧音?”
“姐夫每次帶孩子的時候,肯定會覺得他太難了,所以就給這小孩取叫南寶了。”
許意一邊笑一邊揉着南寶的頭,“不管叫什麽都挺好。”
有那麽瞬間,許意想把寶寶抱起來,好好看一看親一親,可那樣做,又不像是現在的她。
如果不想被發現的話,只能慢慢來。
她們準備出門時,許彥之剛好過來,“去吃飯嗎?”
許意點頭,“好。”
她拉着南寶的小手一直沒松開,年輕媽媽帶着漂亮的萌娃,這一幕怎麽看都和諧養眼,尤其對不遠處的顧深遠來說,恨不得希望二十四小時都能看到這樣溫馨的情景。
四個大人,一個小孩,應該訂五個人的包廂,但從許彥之和餐廳經理的通話來看,只有四個人。
“小孩子不算座位嗎?”許映畫不确定地問。
“算。”說這話的時候,許彥之看了眼顧深遠,淡聲陳述,“顧總他有事,沒法和我們一起吃飯,是吧?”
話柄擱到自己身上,顧深遠輕飄飄應一聲,“你們去吧。”
察覺到許意狐疑的眼神,他沒逗留太久,叮囑南寶乖乖之類的話,便走了。
除了當事人,沒人知道許彥之和顧深遠剛才說了什麽。
許意不确定地去想,顧深遠是不是在避諱什麽。
因為她現在有未婚夫的,因為她對他抗拒,所以連一頓飯都有意避之。
“這都大中午了,一個人吃飯多無聊。”許映畫憋不住心思,踮起腳尖朝不遠處的男人身影瞥了眼,抱怨道,“一頓飯而已,至于嗎?”
許映畫不認為顧深遠現在陪許意和孩子吃頓飯有什麽不妥,就算許意有未婚夫又如何,他們又不是私下見面。
當然,他不來一起用餐不是因為這方面道德潔癖的話……那就是因為許意待見他。
“姐。”許映畫不确定拉了拉許意的手,“你和他畫了三八線嗎。”
“沒有。”
“那為什麽……?他突然做人了。”
說是做人,倒不如說是死心。
畢竟許意現在不記得他,畢竟她有個快結婚的男友。
而且她之前說得清清楚楚,她可以接受南寶,但和顧深遠的關系,僅僅是前夫。
既然是前任,那就沒資格奢求太多,上次的順風車,也僅僅是不可多得的意外。
他不自覺的話,只會讓本來就薄弱的關系變得更加不堪一擊。
“這樣挺好,保持距離,對雙方都好。”許意冷靜陳述,“反正我和他不可能了。”
“可是……”許映畫低頭看了眼什麽都不懂的南寶,嘆息,“小孩多無辜啊……而且他自己也挺可憐的。”
連一頓飯都要避諱,以後怕是沒機會接觸了。
許彥之訂的包廂是中式高級包廂,明清式複古風格,雕花窗楹,瓷瓶木桌,處處透着雅致的氣息。
許意第一次帶孩子,不是很熟練地去拾掇小孩子的飯菜,葷素搭配,一樣一樣放在寶寶專用盤裏,讓他一個人用小勺和筷子折騰。
少了顧深遠,這頓飯反而和諧自然。
飯罷,南寶纏着許意,眼巴巴問:“媽媽,你下午能和爸爸帶我去玩嗎?”
他大概以為媽媽既然出現了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因此鬧着要許意帶他出去玩。
南寶太向往和媽媽出去的時光了,不止一次看見街上別人家的小孩都是左右手牽着爸爸媽媽,而他一只手都沒牽到,顧深遠經常嫌他走得慢把他抱起來,要麽就給保姆帶着。
小孩子鬧着這樣,許意遲遲沒有拒絕。
許彥之适宜地插一句,溫聲對寶寶道:“你爸爸下午有事,讓小姨和媽媽帶你出去,好不好?”
“不要,小姨會搶我玩具。”
“我……”許映畫頓時不滿,“我哪有。”
“就有。”
許映畫可不想錯過下午曠工的機會,死鴨子嘴硬,“才沒有,我那是教你分享,你小孩子不懂。”
“我不是小孩,我懂。”
“那你懂的話,你就讓我帶你出去。”
“那……好吧。”南寶不知不覺被繞糊塗了,只能答應下來。
只要能和許意在一起,有沒有爸爸都無所謂。
帶孩子這項任務徹徹底底交給許意和許映畫了,她們經驗不足,因此出行的時候,随身帶着保姆保镖一起。
說是帶小孩,許映畫可沒這個打算,興致勃勃地拉着許意去逛商場。
當然,她理所當然地哄誘顧傾南,讓他知道,只有進這些店,才能讓媽媽開心,媽媽一旦開心的話,就不會走了。
“真的嗎?”南寶睜大眼睛。
“真的,小姨不騙人。”
“好。”
南寶鄭重其事應一句,打算抵制住去游樂園的想法,陪這兩個女人逛街,并且保持不哭不鬧。
他認真聽話的樣子,許映畫突然心酸了下,早知道就不騙小孩了,她也不知道許意會不會離開。
哪怕孩子是自己的,但許意畢竟沒有關于孩子出生和成長的記憶,未必會因為血緣關系而選擇留下。
許意對陪許映畫逛街以及帶寶寶玩耍兩件事,沒有偏向誰,她做什麽都可以。
許映畫邊走邊說,“姐,你這次既然是回來結婚的,怎麽沒看你張羅。”
“張羅什麽?”
“見家長,結婚戒指,還有房子什麽的。”
“陳庭川最近忙。”許意淡聲道,“他說顧老夫人病情加重,他無法離開醫院,我和他的事情只能往後拖拖。”
“哦?”
“怎麽了,你這語氣有點怪。”
“沒什麽。”許映畫吐了吐舌頭,“就是感覺有點奇怪,你為什麽要叫他全名?”
許映畫可是記得很清楚,她這個好姐姐,之前叫顧深遠的時候都是一口一個深遠或者我家老公。
那親密度還真不是現在的陳庭川所能比的。
許意被許映畫漫不經心的一句弄得稍微失神,自我提醒下次要注意措辭,免得又在細節上被發現。
許映畫沒有許彥之細心,是個粗大條,壓根不在這種事上加以關注,進商場後就差一頭栽人家店裏頭。
她不是給自己買,而是一樣一樣給許意試。
“姐,你不知道我每次有多想和你再在一起邊喝奶茶邊逛街。”許映畫把兩個鮮豔色彩的搭配套裝往許意跟前比劃了下,搖頭道,“可惜你一直不在。”
許意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遲疑道:“我們姐妹感情很好嗎?”
“可好了,你特別喜歡我,晚上睡不着的時候還會抱着我一起睡。”
“……”
這丫頭在胡說什麽,明明是她自己害怕打雷跑到姐姐房間睡覺,第二天還不疊被子的那種!
奈何許意現在沒法戳穿,只能看着這妮子繼續扯謊。
除了她們姐妹情深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姐,你記不記得你之前幫我開過家長會?”許映畫循循善誘地問。
許意:“不記得。”
許映畫:“其實我上學時成績挺不錯的,每次你去開家長會的時候,你都特別開心,老師會把你單獨叫到辦公室,問你怎麽教育出我這麽聽話懂事的妹妹。”
許意:“……”
她現在只想把這只臭妹妹的嘴給捂起來。
這都是哪門子的彌天大謊,她明明記得自己每次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單獨教育時,總會面對許映畫的個位數考卷以及各式各樣的小情書,被一辦公室老師看着,尴尬得想要鑽入地底。
許映畫分明看她不記得事情,把她當傻子騙!
騙完後,許映畫還樂滋滋地沒當回事,興致勃勃指向一家店:“诶,那邊有男品店,你要不要給姐夫買點東西?”
問完後,她有點後悔。
許映畫知道每次和姐姐出門逛街姐姐都去男裝店的習慣,久而久之做妹妹的也習慣了,現在居然還問她去不去男品店。
許意看許映畫一眼,“什麽姐夫?”
“我姐夫就是陳醫生啦。”許映畫只能這樣說。
女人果然是心軟動物,之前許映畫讨厭顧深遠,但幾年下來看這個狗男人辛苦帶娃并且自覺切斷身邊桃花,她居然産生同情。
反而是那個陳醫生,因為不知底細,許映畫沒有偏向于他,這會兒只能順着話柄扯到他。
許意為了不露餡,便點頭:“好吧。”
男品店的東西看來看去也就那幾樣,高品質的襯衫和西服都是私人定制,展現在店裏的多數是樣品。
許意草率地挑了根棕色皮帶。
價格對于她們來說不算貴也不算特別便宜,五位數,許意去刷卡的時候沒眨眼,心平氣和得讓店員以為她只是來買了份早餐。
倒是許映畫有些心疼,盤算着這個錢可以讓她買個包包了,她不缺錢,是建立在許彥之給她充足零花錢的份上,偶爾許彥之看她頑皮會縮減零用錢,那許家二小姐後半個月的小日子就過的緊巴巴的。
“這是你媽媽給你的錢嗎。”許映畫感慨,“真好。”
“自己接項目賺的。”許意雲淡風輕答一句,讓店員把皮帶包起來,“讓你不好好工作學習。”
許映畫噎然,有一瞬間,她想努力了,不為別的,就為能包更多的小哥哥。
出店門後,許意給陳庭川撥了個電話,“你在哪?”
“我在醫院。”陳庭川那端的聲音聽起來和往常無異,“挺忙的,你有什麽事嗎?”
“沒有。”許意想了想,還是象征性道一句,“就是有點想你。”
“你在哪?”他溫和笑着,“我忙完找你。”
“不用,我在公司,也挺忙的。”
“那先挂了?”
“好。”
末了,兩人本該再道一句麽麽噠。
但是許意沒有說,那邊也沒有說。
電話挂斷沒多久,逗完南寶準備走的許映畫擡頭突然看見不遠處有個男人的身影,不确定拉過許意的衣角,“姐,你看那邊,是不是有點像陳庭川?”
許意順着手勢看過去。
恰巧,不遠處的男人剛好回頭。
更巧的是,這個男人就是剛才還和她通話的陳庭川。
兩人四目相對,不閃不躲。
剛才在電話裏,一個說在醫院,一個說在公司,現在兩人都在商場碰見,場面愈發地尴尬。
盡管許意在電話裏撒謊了,她沒在公司,而是陪妹妹和兒子逛街,但是很明顯,陳庭川看她的眼神更加地慌張。
因為他的旁邊,還有個身材窈窕的女人。
光看背影,許意感覺這個女人有點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