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頭看見顧深遠跟個雕塑似的杵在那裏,許意擰眉,“你出來幹什麽?”
這個男人津津有味聽她們談話就算了,還煞有介事提意見。
她給他送上幾天飯他還真當自己一回事。
顧深遠沒在意她不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透露出來的不友好,輕描淡寫,“五分鐘不見,想你了,不能出來看你嗎?”
“吃你飯去吧。”許意實在不想在妹妹面前和他調侃更多,把手中的飯盒往他懷裏塞去,“這次不是豬食,加了點蔬菜。”
加了蔬菜的豬食也是豬食。
不過既然是她親自拿過來的,味道自然比其他人送來的香一點。
顧深遠問:“你不陪我一起?”
問也問得理所當然。
他之前的威脅雖然沒有實行,但對他們的關系有促進作用。
許意要想接近南寶的話必然會接觸到他。
而他以孩子為理由和把柄,讓她基本上處于半推半就的被動狀态。
這就導致盡管他在感情處于下風,但實質上還是個掌握實權,不能得罪的祖宗。
“不了。”許意拒絕得果斷,“南寶說他想要去外面吃言言。”
“那你們早點回來。”
許意被他的口吻搞得稍稍頭大,“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你不出院嗎?”
“醫生建議再住十天。”
“哪個醫生說的?”
“我讓醫生說的。”
“……”
這人有毛病吧。
他最近是享受住在醫院裏的生活嗎。
要是出了院他和她就沒有正兒八經接觸的機會,更別說一日三餐都由她照料着。
“你最好早點出院,我沒時間和你玩。”許意沒好氣道。
“嗯。”
顧深遠敷衍得非常明顯。
饒是粗大條的許映畫也看出來她這個前姐夫有點不簡單,之前獻殷勤的氣質突然消失,又他媽恢複以前不宜近人并且拽的跟二五八萬的樣子。
等房門關上後,許映畫忍不住看向自家姐姐,“你肚子裏又懷他種了?”
“瞎說什麽。”
“那他憑什麽嚣張,你為什麽還要聽他話,依着他?”
說沒有把柄,許映畫都不信。
把柄自然是有,不過許意留下來給他送飯倒不是因為被威脅。
她只是因為之前顧深遠守在她房間去逮小偷以及自己扇他的那巴掌這兩件事,産生一定的心理負擔,想盡快還給他而已。
“他之前幫過我,我順便幫他而已。”許意說。
“他沒拿南寶威脅你?”
許意沒說話。
她不說話,許映畫就懂了。
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為姐姐這件事,當妹妹的實在操心,一個不小心把漂亮的羊毛卷揉成了鋼絲球。
“我之前就在想,顧深遠居然沒拿孩子威脅你留下來,當時還覺着挺奇怪,沒想到是時候未到。他這幾年半點記性逼數沒長,臉皮倒是增厚三分,他有什麽臉面用南寶威脅你?”
許意:“也不是……”
許映畫:“姐,我理解你心情,這次真不怪你,咱們心疼孩子是正常的,軟的不行咱們就來硬的,大不了和顧家打官司,你是孩子的生母,論撫養權,許家未必弱于顧家,再說你不是還有個牛逼轟轟的媽,她一開金口哪個老油條不給你走後門?”
許意:“好了別說了……”
許映畫哪咽得下這口氣。
尤其是當她想到姐姐居然還一天三次給顧深遠送飯,只為争取和南寶相處的時間,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不知何時從地上撿起一根玩具棍子,二話不說地沖到顧深遠的門口。
本想用那根棍子去敲門敲出自己無人能敵的小太妹氣勢。
奈何——
不遠處,突然傳來男人清咳的聲音。
鬼使神差的,許映畫聽到這一聲後下意識地側首去看。
當一張熟悉的,久違的男人面孔落入眼簾時,她的內心由原先的燥熱,轉變為抓狂,再到驚訝,最後合成一種莫名其妙的少女情愫。
啪嗒——
手裏的玩具棍應聲落地。
“許。”
“……二小姐?”
不遠處的男人蓄着平頭,五官硬朗深刻,薄唇微抿,嗓音既似冰拳清澈又如暗夜中的厲風駭人。
他眼睛上蒙着白布,完全是憑着聲音辨認出許映畫的。
看到小哥哥的第一眼,許映畫就把手中的棍子扔下去了。
繼而,她發現自己的發型不對勁。
二話不說,背過身,草草把雞窩頭整理一番。
恢複原先的美少女樣卻沒自信地回過身,而是用一種求救似的目光看向許意。
許意:“他在和你打招呼,想要認識你?”
許映畫:“……我不認識他。”
“那位是陳氏醫藥的總負責人,也是新上任的CEO,陳識餘。”許意根據百度來的知識介紹道,“你別怕,把他當成普通人就好。”
“我做不到……”
“又不是沒見過世面,好歹是許家小姐,之前在舞會撩歐洲小王子怎麽沒見你退縮?”
“這不一樣。”
“哪不一樣?”
“小王子我又沒睡過。”
“……”
所以說,這個人,許映畫睡過。
許意替許映畫多看一眼那邊的男人。
身材颀長,腰身挺直,确實有一種脫離俗世的不凡氣質,只是這種氣質一旦添上“陳氏醫藥”“睡過女人”的标簽後,變得不是那麽讓人不宜相處。
“等我回去,我要搞死那條老狐貍,我要往他咖啡裏加芥末。”許映畫暗搓搓地咬牙,“許老狐貍,臭不要臉,竟然暗算我。”
她要是知道她一直避開的這個男人被許彥之安排給她照顧後,絕對不可能答應。
明明說好是來喂狗的。
“姐,你一定要救我,我是你唯一的妹妹。”許映畫抓住許意的手,“我還要幫你揍顧深遠。”
“你別插手我和他之間的事情。”
“不,我要插手,我怕你心軟。”
本來想幫一手妹妹的許意聽到這話,只能嘆息,目光雖然同情,行動上卻并沒有給予幫助,甚至拍拍許映畫的胳膊,說,“妹妹,你好自為之,欠下的情債,終究有一天會還的。”
說完,她便走了。
留下許映畫一個人在男人和導盲犬間淩亂。
轉念一想,這個男人眼睛不好,又看不見她,那她整理個毛線發型?
又或者,她趁他不注意,偷偷溜走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好了。
“不好意思,你認錯人啦。”許映畫夾着嗓子嗲嗲地說,“我現在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她急忙開溜。
誰知,導盲犬反應靈敏,速度快捷,直接追到她前面,擋住她的路,并且汪了兩聲。
許映畫看着沖她昂首挺胸的大狗,瑟瑟發抖:“你幹嘛?”
導盲犬:“汪汪——”
許映畫欲哭無淚:“你再不滾開我把你毛拔了。”
導盲犬:“汪——”
它不會讓她走的。
說好來照顧人,哪有走的道理。
許映畫瞪着那條狗。
一人一狗互相對視很久。
最終,她忍無可忍,叫了一句。
“汪。”
醫院附近有專門的兒童主題餐廳,許意和南寶去過不少次,環境優美口味獨特,深受小孩子的喜歡。
來這裏的多數是家長和孩子,也有少數小孩自己拿着鈔票過來點雞腿面包什麽的。
午間日光剛好,許意和南寶坐在靠窗的位置,光線明亮,視野開闊,能看見外面各式各樣的車輛和行人。
南寶安安靜靜地吃着手裏的東西,每一口都很認真,也不浪費,會把自己覺得超級好吃的東西遞到許意面前,“媽媽,你也嘗一嘗。”
許意象征性咬了口,“你爸帶你去外面吃過飯嗎?”
南寶認真想了想,“吃過,但很少。”
顧深遠會把所有空餘時間抽出來用來帶小孩,但他本身的空餘時間并不多。
許意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說,喝了口水。
她沒必要去問小孩子關于她和顧深遠之間的問題。
哪個小朋友不希望自己的爸爸媽媽在一起,何況她之前就在南寶的生命中缺席三年了。
如果可以她想和顧深遠和平相處,每個周末兩人都抽出一定的時間陪孩子。
但他這一次明顯是在下賭注。
他要她做出極端的選擇。
要麽離開孩子,要麽複婚。
他沒有籌碼,他只是賭她不是個狠心丢下寶寶的媽媽。
唯一讓許意遺憾的是,他賭對了,就目前情況下來看,她不可能丢下自己懷胎那麽多月艱辛生下來的寶寶。
如果她離開的話,不知道患得患失的小孩子會變成什麽樣。
因為趙琴蘭的行為,對許意本身已經構成傷害。
童年的陰影,會一輩子記在心裏的。
“媽媽。”顧傾南看着許意的眼睛,滿是期待地問,“你是不是不會再離開我和爸爸了。”
“我……”
“爸爸上次和我說,讓我纏着你,這樣你就不會走了。”顧傾南咬着唇,“他還不讓我告訴你這是他的主意……”
小孩子什麽都不懂,之所以告訴許意是因為這幾天他能無時無刻地由媽媽陪着,感覺有些不太真實,所以想問清楚。
是不是以後都可以這樣子,永遠地見到想見的人。
許意眼睛有點澀,頭一次知道小孩子的問題挺刁難人的。
既不能騙小孩又無法說出不傷人的答案。
她擡手用紙巾擦了擦南寶的嘴角,輕聲道:“不管媽媽走不走,你都是小男子漢,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怎麽舍得和南寶分開。
可是唯一不分開的方法只能是按照顧深遠的意思,複婚。
下午。
許意再來到醫院病房的時候,手裏多了紙和筆。
顧深遠挑眉:“你這是?”
“不是要複婚嗎。”許意撥開筆帽,“拟個婚前協議吧。”
她的意思是并沒有完全妥協。
複婚可以,但必須有協議。
“你有什麽要求,盡管說吧。”顧深遠說。
因為只是打個草稿,許意想到哪兒說到哪兒,“首先,我們如果複婚的話,關系并不是像之前那樣,也不可能重新做回夫妻。”
“什麽意思。”
“我不想和你發生關系。”
這種事情……顧深遠倒沒有多想,男人是下半身動物,但他現在想做的是把她留在身邊。
“在你沒同意前,我不會強迫你。”顧深遠說。
“其次,我們只是辦個手續,我不想對外聲張,我們的生活并不受到彼此的影響。”頓了頓,許意又說,“為了寶寶,我可以搬到沁園住。”
來沁園就是一個很好的開端,顧深遠點頭,“好,提完了嗎?”
“提完了。”
“那輪到我了。”
“?”
許意滿臉驚愕,沒想到這人也要提要求。
想想也是,他是個商人,不做虧本的買賣,在協議上指定不會虧待自己。
許久,才聽見顧深遠提道:“我們複婚後,住同一個卧室。”
“不可能。”
“我說了我不碰你。”顧深遠擰眉,“如果連這個要求都達不到的話相當于你只是住我的房子順便奶我的娃。”
“什麽叫做奶你的娃,他不是我生的嗎?”
“我養的。”
“我生的。”
“他像我。”
“我生的。”
好——顧深遠扯不過她。
但他的意思很明确。
按照許意剛才所提的要求,她搬到沁園,再住另一個房間,早出晚歸,周末帶娃,那麽和他一點接觸的空間都沒有。
孤男寡女住同一個卧室,在荷爾蒙效應下,多多少少會促進感情。
顧深遠:“我就這一個要求。”
許意:“你這個要求和想和我睡覺什麽區別?”
“不答應拉倒。”
“拉倒就拉倒,老娘不玩了。”
許意一點談判的興致都沒了,直接扔下紙和筆,二話不說,擰門就走。
光是這一點她就感覺到資本家罪惡的嘴臉,在協議上搞手腳,玩文字游戲。
還委婉地表示只是住同一個卧室。
她一個成年女性能不知道和他長時間住在一起能不發生點什麽嗎。
如果他不這麽貪心的話她不是沒考慮把他當做普通的成年男性偶爾解決下需求。
偏偏貪心不足蛇吞象。
本着談和的心,結果鬧成這樣,許意的心裏屬實不痛快。
可是轉念想到南寶,她又想剛才是不是過于沖動了。
如果她和顧深遠談崩的話,那顧深遠肯定會說到做到真的不會讓她再見到南寶。
哪怕他明知道寶寶需要媽媽。
哪怕他明知道那樣做她會恨他。
許意心煩意亂,去隔壁病房找南寶,卻沒發現蹤影,留在房間打掃衛生的保姆說:“小少爺在外面的草坪上玩耍。”
“我知道了。”許意嘆了口氣,走到窗口,因為樓層太高只看到模糊的一團。
心髒的位置,跳得越來越厲害,一時間難以安寧。
許意拿出之前從陳庭川那裏拿來的藥,據說有鎮定效果,免她胡思亂想。
她沒有喝水,直接服下。
吃下藥後,大腦有些暈乎乎的。
想睡覺……
念頭剛出來,許意只覺渾身無力,好不容易摸到床邊,直接倒了上去。
保姆以為她是累着了,看了眼之後繼續打掃衛生。
許意再次醒來的時候,感覺周圍是陌生的。
陌生的床鋪,玩具,沙發……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不記得今天穿的是這身衣服。
還有手腕上的發圈。
她什麽時候喜歡紮頭發了。
許意來到洗手間,透過鏡子看着裏面的自己,紮着馬尾的臉蛋更顯得純良。
她不太喜歡這麽純的樣子。
想都沒想,許意直接松開皮圈,把頭發披散開。
至于衣服……勉勉強強符合她的品味。
醒來後的十分鐘,她已經知道自己的狀态了。
她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恢複以前的自己了。
至于為什麽又變回來,那就不得而知,她也沒興趣探讨。
摸出手機,她給陳庭川打了個電話。
“庭川,你在哪?”
“小意?”
“我怎麽還在醫院?今天多少號……為什麽我一醒來就變成這樣子了。”
那邊的陳庭川大腦轉得很快,不用多想也知道她現在的狀态肯定是變成第二個自己了。
“你沒事。”陳庭川說,“你想想你記得什麽事情?”
“不記得了。”
“我和你分手的事情,你記得嗎?”
“我們分手了?為什麽?”
“因為……”陳庭川不知道該怎麽和這樣的她說,“總之,是我不好。”
“哦。”
現在的許意不知道是不是不記得事情的緣故,不論哪方面都比原先的她要呆一點……
不過在打扮上面,她更勝一籌,照鏡子時發現自己的臉跟清湯挂面一樣,沒思考太多,拿出化妝包,先簡單地給自己的臉上補個漂漂亮亮的妝再說。
一邊補妝她一邊回憶。
她只記得這段時間的某些事,多數是和顧深遠或者顧傾南接觸的記憶。
等妝畫完後她才勉勉強強想到另一個自己和顧深遠去酒店捉-奸過。
陳庭川出軌了?
她現在再悲傷是不是有點反應遲鈍了。
許意對這邊的事情實在有點頭疼。
還是給趙琴蘭打個電話吧。
十分鐘後,南寶和保姆回來,聽到走廊動靜的許意擰門出去,好奇地留意一眼。
不遠處,顧深遠蹲着身給顧傾南整理小褲褲。
還挺有幾分奶爸的樣子。
“外面天氣熱,等晚上我們回家玩。”顧深遠輕聲哄小孩道,“和媽媽一起回沁園,好不好。”
“真的嗎?”
他淡笑,起身後,朝那邊的許意走過去。
他的手裏,是一份剛才被人扔在地上的草稿和筆。
許意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裏除了不屑還有好奇和懵懵懂懂。
“我剛才仔細想過了,提的要求确實有點過分。”顧深遠說,“如果你不同意每天和我睡一個房間的話,可以改為三天一次。”
許意仍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什麽玩意?”
“三天一次也不行?那七天一次。”
“……你有病嗎?”
“我的胃病早就好了,現在可以出院,晚上我們可以一家三口用晚餐。”
“所以呢?”
“所以這是我們複婚的條件,除去你提出來的,還有我剛才所說,你每周和我睡一次房間,不經你同意,我們不會發生任何事。”
顧深遠的話說得很明白……也很卑微了。
可以說低到塵埃裏了,這已經是他能做的很大的讓步。
許意接過草稿後,草草地看了眼,并沒有标明自己的态度和觀點。
見她遲遲不吭聲,資本家難免有點慌,再次降低自己的要求——
顧深遠嗓音沉得厲害:“一個月一次,也行。”
“誰說我和你複婚了?”
“?”
“我對你沒想法。”
“你确定?你要是不和我複婚,你就再也見不到南寶了。”
“哦。”許意聳肩,“見不到就見不到。”
“……”
簡直難以置信,顧深遠都不相信這還是許意了。
“你真的想好了?”他語調不由得狠重,“他是你親兒子,你忍心以後不見他?”
“對,我想好了。”
這時,許意的手機鈴聲響了。
是趙琴蘭打來的電話。
接通後,許意沒避諱旁人,直言問:“媽,我回A國的機票訂好了嗎……後天是吧……好,謝謝媽。”
這一句話音落下,男人臉色瞬間沉暗,抓住她的手,“你要去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