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警局。

許意匆匆忙忙推門進來的時候,除去看見廳內幾名穿制服的警察,還有蹲在牆邊的幾個男子和衣衫不整的女人。

他們的手都背在身後,頭低下來,維持這個姿勢不能亂動,一旦動的話就會被警察勒令糾正。

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的許意帶有審視的目光一一掃過,最終看向邊緣的陳庭川。

和其他光膀子的男子不同,他身上是有衣服的,只是褲子略顯不整,皮帶不知道丢到哪裏去,鞋子上也被撒上汁汁水水的。

狼狽中,帶着幾絲文人的高傲。

“你是哪位家屬?”警察看了許意一眼。

“陳庭川。”

許意報上名號後便跟着去那邊詢問情況。

男男女女一起作案的事情也沒幾樁,他們這次運氣不好,被一窩端了,那幾名男子都是互相認識熟悉的老油條,彼此間熟絡得倒也不覺得尴尬,而陳庭川,因為堅持自己沒作案所以仍然維持兩袖清風的高潔神态。

聽警察講完之後,許意忍不住脫口而出兩個低俗的字眼:“嫖-娼?”

別說這兩個字很少從她耳邊聽過了,單是陳庭川這個人也不像是和那兩個字沾邊的。

他們這圈子裏什麽人沒有,個個都不缺女人,就算缺了也可以用錢擺平,怎麽可能犯事到這裏。

“怎麽回事……”許意質問的眼神直接看向陳庭川。

六十瓦的光照下,陳庭川面容上的慘白一覽無遺,根本無法掩飾此時他現在的心情,比日了狗還要難受。

“我沒有。”他否認。

不難看出他被抓到這裏來肯定也和警察面紅耳赤地争執一會,但人證物證都在的前提下他沒有半分狡辯的可能。

“他說他只是和那個小姐玩了個游戲。”警察也被這個說辭弄得嫌棄皺眉,“我們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地騙到。”

照陳庭川的說法,所有的男子都可以用“和小姐玩個脫衣服的游戲”“一種特殊的上下運動”來逃脫罪名了。

他們不信,許意是信的,事已至此陳庭川沒必要撒謊。

既然是掃黃,并且當場抓住,那麽不管有沒有發生什麽,都會被當嫖者逮捕起來先審問再說。

和陳庭川一起犯事的小姐時不時翻白眼來表示自己的不屑,“第一次接待到這種客人,弄了半天硬是沒硬起來結果還整出那麽多逼事來,你真當老娘好欺負的嗎,大不了一起蹲局子,蹲過那麽多男人,老娘蹲個局子算什麽。”

态度潑辣得不行。

自己的私事被當面拿出來辱罵,陳庭川斯文的面孔漲得通紅,臉上那幾處被女人指甲抓傷的痕跡也是不堪的象征。

其他人則是帶着嘲笑的眼神朝他看去,更有好事者好奇地捅了捅他的胳膊:“兄弟兒,你不行嗎?”

陳庭川憋着沒說話。

“不行早說啊,我那裏有藥,猛得狠,女人都說受不了。”

“這世道真是稀奇,什麽人都有,不行還來找小姐,沒準哪天青蛙都能飛上天。”

“警察老哥,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

他們繼續哄笑,算是找到一點樂趣。

對男人來說,那方面不行确實是一種難以啓齒的痛楚。

那些人本來就不是善類,尋覓到其他人的缺陷後,拼命嘲弄來擡高自己。

陳庭川被刺激得整個人都處于一種緊張的狀态,随時都要爆發似的。

旁邊的人并沒有察覺,反而肆無忌憚地狂笑。

笑不到兩聲,一個骨頭碰撞的聲音陡然響起。

不知何時站起來的陳庭川拎着那人的衣領直接将其抵在牆上揍,一拳又一拳落下。

這人也是剛才說得最多笑得最狂的一個。

饒是誰也想不到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暴怒起來也得連四個警察都沒把人拉開。

“陳庭川。”許意低聲叫了句,神色恍惚。

她面臨這種情況,大腦難免混亂。

陳庭川還是她認識的陳庭川嗎。

她想弄明白。

也就在她喊他的時候,陳庭川停手了,而下一秒,立刻被警察箍住,用手铐铐起來。

在警局犯事,罪加一等。

局子裏一陣混亂。

直到,外面的門再次被人推開。

顧深遠進來後,看了他們一眼,不用多看基本斷定基本的狀況,不等他開口,有點眼力的警察走過去迎接,“這不是顧總嗎?”

顧深遠沒有笑,點頭算是回應,他沒有插手的打算,只是過來看看。

和他們這群犯事的人不同,顧深遠就是鶴立雞群的存在,一絲不茍的襯衫西褲,只是眉眼染着無異的倦怠,看人時懶散散的。

“能單獨和那位聊聊嗎?”顧深遠問話的時候,看向陳庭川。

“當然可以。”警察不假思索地答應。

要是直接把人帶走的話他們較為為難,不過只是聊聊天,那完全沒問題。

說是單獨聊聊,其實還多出一個許意。

又或者,是許意和陳庭川單獨聊聊。

在剛才鬥架的過程中,陳庭川的臉上添了新傷,額頭泛着青青紫紫,眼神卻沒之前那樣死氣沉沉,有激進也有壓抑。

“怎麽弄成這樣子。”許意嘆氣,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用消毒濕巾替他清理傷口邊緣的血跡。

她沒有第一時間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警局,也沒問剛才小姐的話是什麽意思。

她的眼裏看到的是他的傷勢。

這一點,給陳庭川的心頭添加不少溫暖,同時也讓他更加的羞愧。

陳庭川有多麽的感動,像個看客杵在旁邊的顧深遠就有多孤漠。

敢情他說的單獨聊聊是看這兩人秀起恩愛來了。

“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說清楚。”

陳庭川抓住許意的腕,沒讓她繼續擦拭,似乎情況很危急的樣子。

“你慢慢說,怎麽了?”許意耐心問,“你是不是被人威脅了?你其實并不想找小姐的對吧。”

“你別管我了。”事到如今,看她還管他的情況,陳庭川心急如焚,抓着她的手的力道更緊,“趙絲要害你,你趕緊離開雲城。”

“我……”

“她一直都想害你,先前在A國她碰不到你,現在她有機會了。”

許意聽得腦子暈漲漲的。

她這個意識對趙絲的認知不算好也不算差,一個陌生姐姐而已,沒必要扯到恩怨情仇這方面。

但根據陳庭川的描述,趙絲對她的恨意不是一般的深。

畢竟她是趙琴蘭唯一的親生女兒,以後的家産和風光都是她一個人的。

即便趙琴蘭表面上表示會給予趙絲一部分,但趙絲并不滿意。

這幾年許意在A國平安無事是因為趙琴蘭派人一直保護她并且觀察趙絲的一舉一動,同時也讓趙絲出席各種各樣的商業活動來轉移注意力。

可實際上趙絲的野心并沒有消減,一直都在找機會。

“你三年前的車禍,就是趙絲找人策劃的。”陳庭川一字一頓地陳述。

這一點,顧深遠和許彥之都懷疑過,但一直沒有證據。

“你怎麽知道的?”顧深遠問。

“她自己告訴我的。”

“……”

雖然現在情形嚴肅但還是讓人想笑。

罪魁禍首在別人面前親口承認犯罪事實?

“你不如直接把事情講清楚,別斷斷續續地讓人聽不懂。”顧深遠說。

如果陳庭川很早就知道的話為什麽不告訴許意。

他又是怎麽知道的。

這兩個問題,如果聯合早上的情況來看,簡單易懂。

“我是小意的主治醫師,治療的過程,趙絲找過我,求我別給小意做手術,否則就殺了我。”陳庭川陳述,“但我沒聽她的,出于擔心我在她下次找我說話時留了錄音。”

“她第二次找我的時候,沒有威脅我,而是……勾引我。”

後面的內容,不用想便知道了。

陳庭川不行,即使趙絲脫光加道具也沒讓他有任何的反應。

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秘密。

趙絲掌握他的秘密,而他掌握趙絲的秘密,兩人心照不宣地誰都沒有提。

三年前,趙絲沒有勾引成功,三年後,她再次上陣,這一次在藥物的催使下,總算破了陳庭川的第一次。

讓一個不行的男人對自己有反應,趙絲自認為成就感十足,因此即使她和陳庭川沒感情,她也會有把他收入囊中的想法。

陳庭川不信自己只對趙絲有感覺,去夜色喝酒壯膽,但對于女人的撩撥依然無感,最終在一鸨-母推薦下找到一家下-流賓館,挑了個小姐,想親自試探自己到底行不行。

根據剛才那位小姐的描述,估計是不行了。

陳庭川運氣不好,人生唯一一次的找小姐并且什麽都沒發生卻被帶到了警局。

講完之後,陳庭川眼神嚴肅真摯,“小意,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相信我。”

“你現在這樣子……我能做什麽?”許意問。

“你不需要做什麽,你只需要明天坐飛機離開這裏就行,你媽媽會保護好你的。”

她點頭。

反正她會離開的。

搞來搞去,陳庭川這番話只是催使許意離開的決心。

狹小的談話空間,讓氣氛愈來愈沉悶,自從進來就是個旁觀者的顧深遠聽完陳庭川的陳述,看見許意的點頭後,心口好像缺陷一塊。

仿佛全世界都在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告訴他,許意離開才是正确的。

而他和兒子注定孤苦伶仃。

甚至于他都不該用那藥讓許意複原,因為現在的她才是真正沒有任何挂念沒有感情的。

沒心沒肺活得最自在。

像她媽媽那樣,風流潇灑,對男人的存在可有可無,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本來愛情是讓兩個人風雨無阻共度一生的,可是越到最後越發現所有的風雨都是對方帶來的。

總的來說,不談戀愛,鳥事沒有。

“意意。”

顧深遠沒有靠近她,保持着原先的距離,嗓音清晰卻沉下去好幾個度,“我也可以保護你。”

事到如今,他不為自己,也要為兒子自私一回。

許意沒說話。

好像懶得搭理他,又好像,也在糾結。

“顧總。”陳庭川插了一句,“你別這麽自私了,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許意她現在很危險,敵在暗我在明,誰都不知道趙絲那女人會做出什麽事來。”

雲城不是趙絲的,她對這裏根本不熟悉,因此背後沒有組織。

但她有人脈。

她只要有認識的人,有足夠的錢,就會讓一個普通人成為死士,比如那個能把牢底坐穿的司機。

制造車禍是最簡單且查不到她頭上的案子。

而醉駕更是簡單上手有理由,警察也找不到任何的毛病。

上次在醫院的那個小偷就是個普通人,本事并不足,因此也沒得手,但他并不會損失什麽。

背後主使人趙絲,更是逍遙自在快活得很,繼續找時間暗搓搓策劃下一個動機。

“你也不要拿孩子當借口了,比起顧傾南,分明是你更舍不得許意離開。”陳庭川突然提高音量,“你明明是發現自己生活離不開她才想方設法地挽留,你別以為我沒調查過她不在的這三年你過的什麽日子。”

人還是那個人,呼吸在,心跳在,工作帶娃,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正常程序在走,可到底是什麽生活,他自己心裏最清楚。

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連酒都不敢喝多了。

怕一喝醉就喊出她的名字。

可他沒資格。

人是他自己弄丢的。

他這些年的冷淡也不是直男冷淡,只是男人的通病,在擁有的時候從來不知道好好珍惜,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

談及他對她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也許連自己都說不上來。

從小就認識,多多少少都有所相處,衆星捧月的他早已習慣身邊有她的讨好和追逐,結婚後更是對她的存在處于一種習慣的認知。

因為認為她不會離開他,會一直愛慕他,所以他不會去經營什麽感情,更不會琢磨女人的心思。

明知是曾經的忽視造成現在的局面,他沒資格喊冤。

她是走是留,更是她的自由。

“就算小意離開雲城,又不是整個人消失,如果孩子想媽媽的話大可以去A國看望。”陳庭川繼續說,“你還不承認你的自私想法嗎?”

“我承認。”顧深遠沒避諱,“是我自己離不開她,我想要她留下來,我愛她這件事還不夠明顯嗎,。”

“你要是為她着想就讓她離開。”陳庭川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你的保護有什麽用,難不成你要一直把她困在家裏?”

要讓她平安,除了保護她這個人還有其他辦法。

解決害她的人。

顧深遠沒有再和陳庭川争執,雙手垂下,似乎做了讓步。

這一讓步,就是不阻止許意的離開。

比起那兩個男人争得不相上下,許意自始至終淡定得很。

反正他們的觀點影響不到她。

她不會聽陳庭川的也不聽顧深遠。

只是她和陳庭川的觀點恰巧相同而已。

确定陳庭川在這裏無事後,許意便走了。

顧深遠沒有走,表示自己幫陳庭川處理一些事。

“那好吧。”許意聳肩,“我先走了,希望你們兩個好好相處。”

顧深遠主動提出幫陳庭川,還挺讓她意外的。

許意離開後,顧深遠并沒有把陳庭川弄出去的意思。

“想出去也行。”顧深遠說,“告訴我趙絲的下落。”

“我……不知道。”

“她去過什麽地方,你總知道吧。”

陳庭川沉默了會,忍不住問,“你想幹什麽?”

“在明天下午之前,我要給她安全,也想盡量地挽留她。”

想要調查趙絲到底在什麽地方,是有點難度的,她總共出現在公共場合的次數不超過五次,其他時候都是在郊區。

郊區沒有任何的監控,她再喬裝打扮一番沒人能認出她。

因此,他們可以初步斷定,趙絲就算想害人,也只是小伎倆,派個普通人殺-人,或者繼續用上次的車禍。

花錢買兇的可能性不大,許意這段時間不會出現在偏僻的地方,不論是酒店還是公共場合,都不是行兇的好方法。

唯一的獨自行動可能是去機場的路上。

“你覺得她再次用車禍的可能性多大?”顧深遠問。

“很大。”陳庭川說,“她本來就不是什麽聰明人,只是會玩點小伎倆。”

要麽車禍,要麽就是攔截許意去機場的車。

她總不可能有炸飛機的本事。

只是這次可能吸取上次失敗的教訓,如果再用車禍的話,必然會比上次要慎重。

“我倒想看看,她到底用什麽方法。”顧深遠說。

“你幹嘛?你不派人保護許意,你還想看熱鬧?”

“保護許意和我看熱鬧不沖突。”

“你有病吧?你不應該派人護送許意去機場嗎?你直接看熱鬧的話等同于把她置于危險之中。”

“我會讓她在酒店好好呆着。”微頓,顧深遠又說,“至于去機場的人,是我。”

陳庭川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等逐漸意識到情況後,雙眸不由得放大。

許意開的那輛車是紅色的瑪莎拉蒂,回國後和許彥之聯系上後他便給她這個座駕。

她開得還算順手。

出發之前,許意便把行李準備妥當,放進車的後備箱裏。

她的行李不多,一個人就可以拎得動,因此,拒絕許彥之的接送。

許彥之沒堅持送她,突然想到什麽,“對了,你和顧深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他朝我借了你的車備用鑰匙。”

“他借鑰匙幹嘛,他自己沒車?幹嘛開我的車?”

“這我就不清楚了。”

許意擰眉,有些不放心,光着腳踩在地攤上,跑到窗戶口,朝下面看去。

她的車還停在外面,并沒有動彈的痕跡。

她開始懷疑顧深遠會不會為了不讓她離開,把她放在後備箱的行李給偷走了。

偷就偷了,反正她的證件都在包裏,她就算什麽都不帶,明天也務必要離開雲城。

出發前的晚上,許意并沒有受到顧深遠的打擾。

挺讓人意外的。

意外到她甚至主動去查看監控,看看他是不是還像個傻子一樣在門口等着。

看見外面空空如也的走廊後,許意松了口氣,還好,這家夥沒再纏着她,總算讓人有歇息的機會。

臨走前沒能和寶寶道別是她唯一遺憾的事情。

這一夜,她睡得不是很安心。

早上鬧鐘沒有響,許意便醒了。

掃了眼時間,發現自己起得有點早。

許意摸着肚子,感覺有些餓,酒店的早餐估計還沒做好,她還是去外面的早餐店看看吧。

門剛打開,她便被眼前的八個保镖給震懾住了。

“你們……是……?”她語無倫次道。

八個穿着同樣制服的保镖看見她之後,立刻鞠躬,其中一個解釋:“許小姐,您暫時不能出去。”

“為什麽?”

“顧總吩咐過,您今天不能離開酒店。”

“他有病吧。”許意忍無可忍,直接把包往牆上扔去,氣得發抖,“他人呢?”

“顧總說,他晚上向您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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