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個吻,打破了很多無形東西,比如說,她高築的心理建設,就像一座原本保持對等的天秤,突然有一邊傾斜了,無法再恢複到先前的平衡狀态。

左茜熙心不在焉地削着馬鈴薯皮,臉頰紅彤彤的,方才那一吻還盤旋在腦中,不管她怎麽努力想從腦海擦去,那畫面卻是越發清晰。

沒禮貌!糊裏糊塗拉了她就吻,一句話都沒解釋,開口就是“我餓了”,她是欠他什麽了?又不是他專屬的煮飯婆!

好歹也該說一句“因為我喜歡你”之類的話,替那一吻開脫吧……不不不,不對!為什麽要開脫?

他可是有頭有臉的好萊塢巨星,又不是流氓無賴,怎麽可以毫無預警就偷親人,還一副若無其事地坐在客廳裏,繼續讀他的原文小說?

他的學歷好,擁有戲劇和文學雙碩士,去年秋天還申請到耶魯大學的博士班,只是因為片約,所以暫時延後入學。

他喜歡看書,彈得一手好吉他,有一次還買好票拉她去看畫展,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母親是業餘畫家,他的藝術天分遺傳有自,還曾經開過一次小型畫展。

貝邦德不是空有外貌的草包,只是身在好萊塢,衆人追逐的焦點向來都是他的感情生活,誰會注意這些?

停!她怎麽動不動就想着他的優點?他可是萬人追捧的大明星,她何必老是替他抱不平!

氣呼呼地将炒好的咖哩粉倒入已經溶開的咖哩糊內,再将食材逐一放入,左茜熙越想越不服氣,時不時回頭瞪向客廳方向,兩頰卻飄上了兩朵可疑的紅霞。

拿起鐵湯勺攪拌起鍋中濃稠飄香的咖哩,她生起悶氣,真過分!究竟把她當什麽了?聽說很多巨星的私生活都很靡爛,他是把她當作打發時間的對象?

輕緩攪拌的手勢忽然一頓,她咬緊下唇,因為這念頭而感到沮喪萬分,卻沒發現一道碩長的身影踏入廚房,挪步到她身後。

“過分……真是無賴……怎麽可以吻完之後就說我餓了……連一句解釋也沒有……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

“你在對我的晚餐下什麽咒語?”聽見她的嘀咕,他不禁莞爾地盤起雙臂,朝她耳後傾近,噙笑的薄唇貼在細白耳邊輕問。

“啊!”左茜熙正好熄火端起鍋耳轉過身,被他這突來的親昵耳語吓一跳,雙手倏然一松,整鍋熱騰騰的咖哩直直往下砸。

那濃稠、黃澄澄的熱咖哩,就這樣一整鍋潑在她腿上,還來不及驚呼痛叫,貝邦德已經伸出健壯的雙臂,毫不費力地将她一把抱起,快步奔入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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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他将她放進浴缸,拿起蓮蓬頭,讓清涼的水柱沖着她燙紅的一雙腿。

“你是笨蛋嗎?轉身之前都不用确認身後有人?”看她痛得淚水盈滿眼眶,他心好疼,胸口像被千斤重的巨石壓住,恨不得代替她受傷。

“還不是因為你突然站在我後面,還……還朝我耳朵吹氣,我當然會吓一跳。”她委屈地以淚眼瞅他,又瞧瞧被燙得紅咚咚的雙腿,萬一留疤了怎麽辦?

實情的确是如此,無可抵賴,貝邦德暴怒神情略略一斂。“抱歉,是我的錯。不過如果你別一邊煮咖哩一邊發呆想事情,也不會把整鍋咖哩灑了。”

吼!弄了半天,原來是心疼那鍋咖哩,不是心疼她燙傷的腿!左茜熙氣到大哭,小手擂成拳頭,亂敲他硬邦邦的肩膀。

“過分!我煮這鍋咖哩是為了誰?我的腿痛得要命,你居然只關心咖哩灑了?你真的好過分!”貝邦德聞言為之氣結。誰關心那鍋該死的咖哩?他關心的是她!

“過分過分……”左茜熙咬唇,已經弄不清楚淚水是因為腿上的燙傷,還是因為滿腹的委屈。

霍地,亂敲一通的粉拳被大掌包覆住,她嘴裏的罵聲也倏然一噤,只因為貝邦德傾身,将那兩片咬得泛紅的粉色唇瓣吮住。

她先是一怔,旋即掙紮,紅着眼眶瞪他,氣呼呼地問:“你怎麽可以又吻我?”

“因為我關心你,擔心你,在乎你。”他的目光深邃似海,專注的神情令她芳心一顫,胸口被震得都泛起淡淡的疼。

“貝邦德……”他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關心她?而不是因為她搞砸了他的晚餐?

“你喊錯了,是阿德。”松開包在手中的粉拳,撫上她哭紅的臉蛋,他又湊近,吻吻她的鼻頭。

她怔忡地出神,眼中泛着薄薄淚光,恰似兩顆閃亮星辰,雖然鼻頭與兩頰都哭得泛紅,卻比他對過戲的每一個好萊塢女星還要來得美麗動人。

“茜熙,我好像……喜歡上你了。”撫摸她的粉頰,他彎起嘴角一笑。

心髒跳得好用力,左茜熙整個人都傻了,貝邦德喜歡她?全世界女人都垂涎的蜜糖先生喜歡她?

“你只是喜歡我煮的菜,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喜歡我?”

“為什麽不可能?我喜歡你煮的菜,也喜歡你,所以我讨厭你約季霖來家裏吃飯,也讨厭你替別的男人煮飯,我在吃醋,你還感覺不出來?”

“因為吃醋,所以吻我?”她傻呼呼地問。

唉!他征戰情場無數,風流韻史也不少,可是真正放過心底的女人,卻空無一人,偏偏喜歡上這個沒談過戀愛、不解風情的小女人。

“當然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吻你。”貝邦德撇了撇好看的薄唇,握緊了蓮蓬頭專心沖着她燙傷的雙腳。

燙傷的明明是腿,可是她臉上的溫度卻越升越高,挂在眼角的晶瑩淚珠,被他溫柔地拂去,胸口又是評評一悸,宛若電流般的酥麻感,從他修長的指尖滲入肌膚。

有可能嗎?貝邦德……喜歡她,真的可以相信嗎?一陣麻熱的痛楚驀地傳來,思緒被這痛拉扯回來,左茜熙打住的淚水又開始泉湧而上。

“很痛嗎?”見她掉眼淚,他整顆心揪擰成一團,不禁懊惱起自己,剛才不應該戲弄她,他真氣自己。

“好痛……”她哽咽。

“這樣不行!”關掉水龍頭,他拿來大浴巾蓋好她紅腫的腿,又将她從浴缸抱起來。

害怕從他身上掉下來,她趕緊将雙手勾上他的頸部,淚水盈眶地瞅他。

“你要帶我去哪裏?”

“還能去哪裏?當然去找那該死的季霖!”

他不悅地說,抱緊了她,快步走出屋外。就算再吃味,他也懂事情有輕重之分,當務之急當然是要找季霖幫她治療腿上的燙傷。

貝邦德人高腳長,迅速将她抱到獸醫診所,讓季霖察看傷勢。

幸好只是輕微燙傷,季霖替她敷好消炎藥膏,就讓貝邦德再把她抱回家……好吧,其實是某人又吃醋了,一敷好藥就急着把她抱離開季霖的獸醫診所。

“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回家路上,左茜熙低着頭,聲音悶悶地問。

“什麽事?”貝邦德抱着她上樓梯,他們住在一棟老舊大樓的頂樓,電梯早就故障了,出入都要爬樓梯。

看他抱着她一格格樓梯爬,手臂也沒松過,嘴上不喊累,她柔軟的身子緊緊貼靠着他強壯的胸膛,胸口暖暖的,好感動。

“你說……因為喜歡我所以吻我……”

“當然是真的,不然呢?你以為我在演戲?”

“你在好萊塢應該見過很多大美女,怎麽可能喜歡我這樣的……”

“你又忘了,我現在是阿德,是你的室友,我不知道什麽好萊塢,也不知道什麽大美女,在這裏我只認識左茜熙。”

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只認識她一個?換句話說,是他眼中只看得見她?

念頭一起,左茜熙整張嬌顏羞紅,頭壓得越發低了。

“你喜歡我嗎?”他抱着她爬了五層高的樓梯,一滴汗也沒流,讓她覺得自己真像一團沒重量的棉花,心韻評然。

“我……我……”她嗫嚅,眼睛一擡起,就與他黑灼的目光撞個正着,胸口好像被什麽用力撞了一下。

“你怎樣?喜不喜歡?總該給我一句話。”他挑高俊朗的眉梢,用強壯的肩膀頂開大門,把她放在客廳的榻榻米上。

“嗯……我再想想。”她別開紅透的臉,整顆心都快跳出喉嚨口。

再想想?這女人還真是不給他面子!貝邦德蹲下身将她抱起,低頭偷了一個香,很滿意地看着她臉紅嬌呼,他揚起一抹自負的笑,對她保留的答案勝券在握。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這個念頭最近一直在左茜熙的腦海打轉。

“為什麽你那塊蛋糕比我大?!”這天吃過晚飯後,貝邦德看着讀了一半的原文小說,邊分神斜睨着正在分蛋糕的左茜熙。

左茜熙握着切刀的手一抖,眼角餘光觑了他一眼,心裏暗暗扮了個鬼臉。

他眼睛還真利!

這個男人平時接受媒體采訪時,看起來既帥又酷,其實私底下他酷愛吃甜食,瘋狂程度幾乎跟她這只螞蟻有得拚。

“有嗎?你看錯了吧。”分配不公被當場抓包,左茜熙幹笑。讨厭耶,他眼睛也太利了吧?

“你心虛了,那就是有!我要吃你那一塊。”迳自端過她手邊切好的那份芒果乳酪蛋糕,貝邦德執起小銀叉,開始品味。

瞪瞪瞪,左茜熙氣不過地猛瞪他。從沒見過比他更嗜吃甜食的男人,有夠約張,、尺沒沾甜就好像會要了他命似的。

是不是喜歡上一個人,連他的缺點都會跟着喜歡?

瞧瞧,他正伸出舌尖,意猶未盡地舔着銀叉上的橘黃色甜汁,徹底颠覆了他從前在熒幕上遙不可及的感覺。

呵呵……喜吃甜食的他,成了名副其實的“蜜糖先生”。

此時的他,就像一個童心未泯的大男孩,一伸手便能将他牢牢抓住。

她的心偷偷地震動了一下,不,不只一下,而是好幾下。

察覺到她失神地瞪着自己,貝邦德露出頑皮如大男孩的一抹笑。

“你不吃?那把你那份也給我好了。”說着,握着銀叉的那一手旋即戳往她那一盤。

“我哪有不吃!”好險,她趕緊抱着自己那份躲開,刻意壓低紅如草苺的臉蛋,小小口地品嘗起來。

她品嘗甜食的節奏跟他不同,喜歡慢慢來,小口享受,讓味蕾确實地充滿了每一滴甜味。

放下叉子,貝邦德單手支着下颔,細長且深邃的冰灰色眼眸緊瞅着她可愛的吃相。

看她吃東西真的很有趣,每吞下一口,臉蛋就會浮現不一樣的表情,乍驚乍喜,時而眯彎了眼睛,笑得比糖漿還要甜。

他好像……越看她越順眼,越看越入心。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這種感覺,不論對方說什麽、做什麽,只要喜歡就會照單全收。

“嗯……好好吃哦!”邊含着叉子,邊露出陶醉的嬌憨神情,左茜熙一扭頭,便與他深邃的目光對上。

她瞬間呆掉,心跳亂亂跳,血液直往臉上沖,心頭猛烈攪拌着一股熱流。

貝邦德雙手撐在桌沿,忽然傾身靠近她,灼熱的氣息伴随蛋糕香氣飄入鼻腔,她一僵,臉紅紅回望。

“你的嘴上有芒果汁液。”話音方落,只見他伸出大拇指,輕輕揩過她微張的柔軟唇瓣,然後再放回自己嘴邊舔了兩下。

左茜熙石化在當下,心髒好像快跳出胸口,跳得好厲害,每個毛細孔都因為他暧昧指數破表的舉動,完全舒張開來。

一種酸酸又甜甜的滋味,在心頭蔓延開來,這就是……喜歡的滋味嗎?

“幹嘛這樣看着我?”貝邦德好笑地看着她怔怔出神的發傻表情。

“沒、沒事。”為了掩飾心慌,她趕忙拿起遙控器,切開電視,卻沒發現他只手托着下颚,嘴角噙一抹莞爾淺笑。

真巧,HBO臺在播放他主演的愛情動作片,他飾演一個被反派陷害的中情局特務,逃亡路上認識了美豔性感的女主角,在一連串驚心動魄的冒險中,發展出浪漫動人的愛情。

“我超喜歡這部片的欸!”左茜熙眼睛一亮,注意力全被熒幕上俊美的身影勾走,看得投入忘我,渾然忘了電影中的男主角本尊就坐在身旁。

貝邦德瞪着她,臉上的笑容一寸寸收起,又瞟瞟電視熒幕上打扮冷酷帥氣的電影角色,對照此刻穿着一身體閑服的自己,盡管俊美不減,但是氣質當然相差很多。

他怎麽忘了?當初之所以會丢下好萊塢的一切,跑來臺灣放自己長假,不就是因為厭倦了那些紙醉金迷,只懂得阿谀奉承,一味迷戀他的外貌與巨星身份的人?

瞧她看着熒幕上的他,雙眼發直,神情嬌羞興奮,該不會她也跟那些女人一樣,只是喜歡巨星身份的他?

念頭一閃進腦海,又看見左茜熙目光離不開熒幕上的自己,貝邦德一顆心有如沉至大海深處,心情越發惡劣。

“你演特務的模樣的好逼真哦,是不是有做過什麽特訓?”左茜熙目不轉睛,雙手托腮,臉上盈滿崇拜。

“再逼真又怎樣,那些都是假的。”貝邦德口吻冷冰冰,看見她眼底的仰慕之色,喉嚨一縮,胸口漲滿悶意。

那些都只是虛構的電影角色,是經過包裝的他,不是真實的他……夠了!

不要再用那樣的眼神看着那個虛假的他!

“啊!正精采耶,你怎麽把電視關掉了?!”左茜熙驚叫,想搶過他手中的遙控器,他一臉陰沉地把手揮開,不肯交出。

“你瞎了嗎?我人就坐在你面前,你不看我,看電視做什麽?電視上的我難道會比我本人好看嗎?”他忽然皺起眉頭,生氣地大吼。

她被吼得一陣耳鳴,下意識搗起雙耳,一臉困惑。“你幹嘛突然這麽大聲?電影裏面的你是你,坐在我面前的你也是你,對我來說并沒有分別。”有必要這麽生氣嗎?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又冷又硬的話從咬緊的牙關蹦出來。

“哪裏不一樣?”左茜熙不怕死地問,貝邦德深邃的雙眼怒氣勃發地瞪着她,握在手中的遙控器都快被他捏碎了。

哪裏不一樣?他喉頭一噎,胸中翻騰的怒意突然湧上腦門,一時之間居然說不出個所以然。

啪!重重地将遙控器摔倒桌上,貝邦德倏然起身奪門而出,留下一臉驚愕莫名的左茜熙。

無緣無故為什麽發這麽大的氣?她說錯什麽話了?難道,他不喜歡有人當他的面看他主演的電影?不喜歡有人評論他的演技?

将視線從門口收回,落在空蕩蕩的客廳,她心頭浮上一股淡淡的悵然若失。有話好好說,何必發火……

她內心抱怨着,突然間覺得只剩一個人的客廳好冷清,于是穿上圍裙,開始收拾打掃,好掩飾心中的落寞。

“不高興就說,有必要生這麽大的氣嗎?”擰好了抹布,她開始東擦西抹,時不時擡頭看玄關。

擦好客廳裏的所有家具,人還是沒回來,她焦慮難安,又沒心情坐回電腦前完成翻譯的工作,便走到他拿來當簡易書桌的和式小方桌,整理起散亂擺放的原文小說。

将一本本的原文小說依序排好,一個心不在焉,某本小說滑了手,掉在榻榻米上,她很自然地伸手撿起,才發現原來不是小說。

“是筆記本嗎?”她納悶地翻開,看見裏頭蒼勁飛舞的字跡,可是全都寫着英文。

她仔細看了好幾遍,有些不懂的單字,就用網路字典查翻譯,才發現上面寫的是一首經典英文老歌的歌詞。

真誠是如此寂寞的字眼……每個人都是那麽地不忠實……但我不要一些漂亮的面孔,來告訴我美麗的謊言……我所要的是可以信任的人……當我需要真誠的時候……告訴我該往何處尋覓……

因為你是那個我所依靠的人……她怔了一下,上網搜尋出這首由比利喬演唱的“Honesty……”,充滿感嘆與落寞的歌聲一時間旋繞在客廳裏,娓娓道出身為巨星在螢光幕後的心情。

突然間,她好像明白了些什麽。

他說,他離開好萊塢來到這裏,是為了替下一部片的角色做功課,學習怎麽扮演一個平凡人……剛才,她稱贊電影裏的他很酷很帥,他勃然大怒,甚至氣得把電視關掉……再對照他抄寫在筆記本裏的歌詞,她一瞬間都懂了。

他想像一個平凡人過平凡生活,屈就大明星身份窩在這個頂樓加蓋的鐵皮屋裏,并不是為了揣摩平凡人的生活,而是因為這本來就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真誠”……那是五光十色的好萊塢所不能給的,所以他跑來這裏,想從平凡的生活中找尋他想要的。為巨星的貝邦德,而不是脫去明星光環後,最真實的他。

左茜熙垂下眼簾,望着筆記本上一句句他抄寫下來的歌詞,她忽然覺得胸口好悶,心好疼。她都不知道,原來在他光鮮亮麗的巨星外衣下,內心世界是這麽的寂寞和孤獨。

比利喬的歌聲萦繞耳畔,她鼻尖發澀,突然想起了他曾經拿着吉他輕哼這首歌,只是她沒特別留心,所以忽略了當時他眼底的孤寂,現在全浮上眼前,幕幕使她揪心。

原來,喜歡一個人,連他的歡樂傷悲都會感同身受,甚至希望能幫他分擔心中的苦悶……原來,她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在便利商店裏握着咖啡靜坐到淩晨,待郁悶陰沉的心情平息下來,貝邦德才返家,一推開門便發現客廳亮着一盞小燈,朦胧的光暈驅散了他的疲累。

從前,當他下了戲,或是跟電影公司高層應酬喝酒,回到家迎接他的只有黑暗,和餐桌上等着微波的冷菜。

關上門,脫鞋踏上榻榻米,貝邦德一轉身就看見左茜熙端着一碗熱騰騰的湯面出來,可人的小酒窩綴着兩邊粉潤的頰,她清瑩的笑容,比那盞小燈更明亮溫暖。

他微怔,感覺胸中某個柔軟的部位被撞了一下,冰灰色的眼眸緊鎖着她璀亮的笑靥,一分一秒都不想移開。

“我幫你煮了消夜。”她将面端上和式小桌,擡頭又是燦爛一笑。

“何必這麽麻煩。”想起剛才自己霍然發怒,他俊容有些別扭地別開,卻還是坐到了桌邊,接過她遞來的筷子,低頭吃起香味四溢的湯面。

左茜熙面帶微笑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面,片刻後忽然起身,從書桌抽屜拿出一張光碟,放進錄放影機。

貝邦德停下吃面的動作,擡頭看見她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開始播放。

熒幕亮起,熟悉的俊美面孔一躍而上,電視機裏的他正在接受媒體采訪,但是一反平日受到無數狗仔記者的包圍,現場的媒體寥寥可數,只有小貓兩三只。

他想起來了,影片中是他前年某一天挪出拍戲檔期,盡管前一晚熬夜拍戲沒睡,但是一大早還是趕到現場,替專門收留特殊病童的兒童醫院發聲。

他想着能用自己巨星的身份,替這些飽受疾病之苦的兒童向社會争取屬于他們該有的福利,不再被大衆歧視,誰知當天的媒體只來了不到一半,只因為他們認為這種新聞跟他的緋聞相比,沒有賣錢的價值,報了只是浪費版面。

“你怎麽會把這個報導錄下來?”貝邦德放下筷子凝瞅她,想起那天看見來的媒體稀落,真心想為病童争取社會權益的他心很寒,覺得那些只想報導腥膻色的狗仔媒體令人惡心倒胃,一度起了退出好萊塢的念頭。

根本沒人記得這則他出席公益活動的正面報導,但是,她卻完整地錄下來了。

她雙手托着酒窩微漾的粉腮,望着電視熒幕的眼眸閃亮如星,他的心微微一動,有股暖流在胸口竄升。

“其實我以前不喜歡你,是因為看了這篇報導,才認識到這位鼎鼎大名的好萊塢蜜糖先生,後來才去找出你演過的所有電影,每一部都看過。”她目不轉睛地望着熒幕,笑容襯着小燈光暈,溫柔得醉人,像滿天的星星全墜落在她身上,銀輝熠熠,讓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也為之一暖。

“看遍了你演的電影,慢慢地,就喜歡上你在電影中帥氣的模樣,可是我想了想,如果當初我沒看見這篇報導,被你演講時流露出來的誠懇打動,我想我應該不可能會喜歡你。”

她邊說邊轉過頭,目光充滿真誠的光芒……真誠,那就是他一直在找尋的,一份真誠、沒有虛僞的愛情。

不是因為他是揚名國際的好萊塢巨星,也不是因為他的俊美,而是欣賞真實的他。

“我還記得看到報導的時候好感動,原本以為像你這樣的超級巨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可是我看到報導裏,你把病童抱起來,幫他們推輪椅,還自己掏腰包買了玩具,當有小女孩抱着你要簽名的時候,你的眼眶還紅紅的,而且那個畫面是在媒體離開之後,現場有粉絲拍下來,放上的,你沒必要演戲,所以我知道你是真心替那些病童感到難過。”

朦胧的光暈裏,她的臉蛋微紅,很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簾,用力吸了一口氣,終于鼓起勇氣承認自己的心意。

“我很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是貝邦德,而是因為你的誠懇和善良。跟我住在一起當室友的人是阿德,不是貝邦德,我認識的,喜歡的,也是這個平凡的你,不是因為你是有錢有勢的超級巨星。”

羞澀的嗓音,像棉花一樣柔軟,飄入了他耳裏。血液在胸口奔流,一種失去已久的澎拜,綿綿密密地湧入體內。

這一刻,他的心被一股柔軟的力量撼動着,久久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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