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篇、海上基地
肖尚德換了身正裝,從廁所裏出來,準備去參加一個會議。
他知道自己和陸地上那些毫無意識的人傀沒什麽兩樣,只不過他們的大腦被神經叢吞噬,而他的腦子尚能思考,導致他還能吃喝拉撒睡活得像個人。
“隊長,海城基地的人傀失活了,伊居然還不知道。”周國彤拿着一張紙條,遞給肖尚德。
肖尚德接過紙條,只見上面寫了一句話:海城人傀失活,隐瞞,仍有變數,待觀察。
肖尚德順勢把紙條撕碎扔進坐便器裏,讓它順水沖走。
“這消息是誰傳過來的?”肖尚德問。
“年家那小子。說是肖将軍的遙鷹送過來的。”周國彤說着,轉了轉眼珠子。他想起肖尚德聽說自己的鼻祖還活着時,露出的驚訝表情是他見過的最搞笑的表情。
“不過紙條背後還有密碼,是阮先生慣用的手段,是偵走了真是遺憾啊……好在我破解出來了。阮先生說,神經叢不會因為人傀活性被抑制就停止生長,估計這會兒,陸地上哪片區域的人傀要進化成什麽之前沒記錄下來的怪物了吧。”周國彤接着說。
遺憾的是臣是偵沒能活到喪屍潮爆發,這大概也是一種幸運吧。周國彤苦笑着說過,是偵參加了他的葬禮,最後卻是他親手焚化是偵的屍體,實在是戲劇性。
肖尚德點點頭,拍拍隊友的肩膀以示安慰,帶着周國彤前往會議廳。
世界首腦參加的會談,他們當然沒有上場的席位,但他們作為重要人士,被安排在會議廳之外,聽着直播廣播。
南部區域的人傀失活,至今還是個秘密。
兩人聽完廣播,總結了幾點:使喪屍失活的辦法雖然找到,但是人類還是無法成功試驗那些物質。封雅行仍舊處于失蹤狀态,領導們不承認他的死亡。東原國南部區域有異常,幾個國家首腦希望東原國配合調查和分享自己國內關于喪屍活動的信息。藍星西部幾個大國發現喪屍活動頻繁,攻擊性越來越強,軀體也有新的變異傾向。
趙嘉和從會議廳外的廣場走出來,一擡頭就看到兩尊大神在等他。
“肖先生,周先生。有……何事要與在下商談?”趙嘉和低眉順眼活像個狗腿子。
肖尚德想起封雅行那套怪異腔調,每次和封雅行走得近了,都感覺自己在跟封時崖那個哭包說話,這種感覺讓他異常不适,索性每次遠遠見到封雅行都要繞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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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跟你順路而已。今天恐怕要霸占你的年叔叔一整天了。”周國彤笑着說。
趙嘉和摸摸鼻子,感覺有點尴尬。但他很快就找回狀态,揚了揚手裏的筆記,把它遞給周國彤:“那就請周先生幫在下轉交這份筆記給年先生吧?”
周國彤剛拿到手,就下意識要翻看。
趙嘉和趕緊伸手阻攔,笑着說:“別,幾首酸詩而已,怕辣到您眼睛,在下擔當不起。”
肖尚德聽他這麽說,心裏更想看了。
兩人告別了趙嘉和,打開筆記本,就見裏邊寫了一首又一首的……表達了人類結合的最原始渴望的歌詞。黃得不堪入目。
倆老男人雖然不是處,卻被惹得老臉通紅。
“那家夥是年儲翹轉世???我看他和存真的靈魂應該互換一下吧???”周國彤睜大了眼睛問肖尚德。但趙嘉和和年存真兩人的性格莫名相似,怎麽換都感覺不到海城國國君身邊那個溫潤佐政王的風範。
肖尚德将筆記交給年存真,年存真看後微微一笑,說:“那家夥聰明得很,看着啊,裏邊藏了東西:傻逼(是SK不是SB)先生估計忍不住了,手癢要投高爆彈了。”
反正肖尚德和周國彤都看不出筆記裏邊有什麽奇怪的。兩人不約而同想起臣是偵,果然,解密工作還得由他來辦會比較好。
肖尚德和周國彤一致認為,在海上基地待着是最無聊的,除了給聯盟的朋友們送送信,就是閑着沒事聊聊攀傀的發展變化。
年存真回去繼續工作,肖尚德和周國彤覺得沒事做,轉身離開年存真的家,到甲板上吹風。
“攀傀沉睡之日,就是我們真正入土之時,是偵啊,我有種感覺,我們很快,就會下去陪你了。”周國彤靠在欄杆上,折了一只紙鶴,揚手丢出去。
臣是偵的徒弟覃淨因為舍不得師父,跑去防衛部某個小基地當跑腿,現在多少也是個官兒了,雖然不在湯虎承所在的地下基地工作,但那個基地隸屬于湯虎承管理,他當然也知道南部區域地面恢複平靜的事情,但他也觀察到,事情沒那麽簡單。
肖尚德看着周國彤念叨,一邊拿出手機查看今天的信息。
他發現覃淨給他打了幾個電話,但因為都是在開會期間打的,肖尚德沒有接到。覃淨所在的地區信號仍然不是很好,所以手機只響了一聲就挂斷了。肖尚德趕緊給覃淨回電話,就聽覃淨說看到隔離牆外邊來了一堆奇怪的東西。
“肖隊長!隔離牆基本上建設完畢,現在我們通了電,那些家夥還進不來,但是……”覃淨那邊信號不太好,沒說幾句話就出現雜音。
“人……背……起……已經……不是……”那邊斷斷續續聽到覃淨焦急的聲音,因為混雜了很多雜音而聽不清楚完整內容。
肖尚德皺緊了眉頭,聽着對方斷斷續續說着,最後連半個詞語都聽不清了,才舍得挂電話。
周國彤也在聽,他也無法猜出覃淨在說什麽。
“人傀産生了前所未有的改變,他們背部隆起,已經完全沒有人形了,事情看來并不是那麽簡單就能解決的。”
肖尚德和周國彤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兩人驚訝地回過頭,只見他們的隊友……正完完整整站在兩人面前!
“好久不見,阿德……”
肖尚德看着眼前的人,那是他挂念了一輩子的人,那人被宣告無法完整保存,如今卻完整地站在他面前!還是三十歲時的模樣!
站在那人身邊的還有另一個人!同樣讓他們驚訝!
“是偵?!你是……臣是偵?!”周國彤驚得後退兩步,差點沒翻下欄杆,還是“臣是偵”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回來。
“雖然并不是,但是,差不多吧。”“臣是偵”微笑着,用他仍舊三十歲的外貌面對着這群人。
“這是伊的新型實驗體,伊不滿于控制人類,他想讓非人類也動起來。在封村的時候我們就見過吸收了序小姐神經叢的沈念家擁有序小姐人格的場景吧,這是是偵身上取出來的神經叢植入無面儡之後誕生的……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他是人。”高複定苦笑着說。
肖尚德問:“那你呢?你……”
高複定低下頭,吸了一口氣,說:“我本來應該死去,但是伊不甘心,他将我身上的神經叢取出,植入無面儡,現在我也不過是一塊沒有骨頭的肉塊罷了。不是人類,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算是什麽東西。阿德,在殺我之前,請讓我幫你們最後一點忙,好嗎?”
這是肖尚德最不想面對的重逢,他閉上眼,緩緩而又沉重地點了點頭。
于是肖尚德從兩個無面儡變化而成的隊友口中聽到了伊讓他們傳達的實話:
“上一輪回積累的神經叢越強大,這一輪回攀傀的能力也會越強,這一世伊發現自己已經能夠控制人的壽命,下一世恐怕會進化成造世主了。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伊知道自己被什麽東西限制了,但他說不上來。所謂獻祭,就是要依靠大量神經叢,在一瞬間燃燒所有能量,供給攀傀生出堅硬外殼。而在這之前,攀傀必須三體合一。伊這麽長時間以來都不願意和菱見面,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阻止重生太早到來。作為延緩重生的代價,就是人類還得多經歷幾年‘喪屍潮’。”高複定對衆人說。
肖尚德早在聽伊旅講舊時代的故事時就知道,伊旅有多麽我行我素。他根本不在意人類的死活,而人類對于攀傀而言,不過是食物,真的只是食物而已。
肖尚德覺得自己更喜歡查菱的性格,可能,查菱的人格都是由伊旅控制出來的。
“要終結攀傀重生帶給人類的災難,只有讓菱、伊還有無面三個聚集起來才行。現在神經叢已經足夠多了吧,趁着還有人類體內還未發現萌芽的神經叢,趕緊讓這一切結束吧……”臣是偵說着,低下頭仿佛失去操縱的傀儡般安靜下來。
現在的臣是偵受制于伊,但他确實可以靠着神經叢保留下來的記憶,稍微奪回自己的話語控制權。
肖尚德和周國彤對視一眼,抛下高複定和臣是偵轉身就走。
這是最後一個值得一試的辦法了,盡管他們覺得還有很多人可以救,但是如果不盡快采取措施,一定會失去更多人類!
是伊控制着神經叢,他當然知道臣是偵把他們重生的必須條件告訴了肖尚德和周國彤。
莫舒将做好的蔬菜沙拉放在伊面前,見伊沒有伸手拿,于是問他怎麽了。
“莫舒……是生物,都逃不過死亡的命運,對我們來說,輪回重生,代表着的,是可怕的死亡過程,這個過程非常緩慢,非常痛苦……盡管我記不住那時候經歷過什麽,但我能感受到那種恐懼,随着輪回次數增多,而一次又一次增強……到最後,恐怕我們将不會再一次輪回,而是直接走向毀滅。”伊窩在沙發上,蜷起腿坐着,将膝蓋抱在懷裏,呆呆地看着前方。
伊的身材本來就不高不壯,纖細柔弱。如今這麽縮起來,給人感覺越發嬌小。
“你說過,我也經歷過死亡,但是我輪回了,成為了現在這樣,盡管沒有記憶,但我被你等到了。”莫舒蹲下來,看着伊金色的眸子,伸手輕輕撫摸他柔軟的發絲,微笑着說:“伊旅,不要害怕,相信我,你下一次睜開眼的時候,會有誰守着你的。”
伊張開雙臂,抱住了莫舒。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你了,莫舒,所以我采取了你的一部分,你的頭發。現在的模樣,是我曾經最喜歡的人類身上采來的,也有不是人類的,比如我的眼睛,我的皮膚……”伊身手靈活,宛若無骨地鑽進莫舒懷裏,任由莫舒抱着。“你怕嗎?想法也和那些人類一樣嗎?非我族類,必然誅之……我不是人類,你看到我的本身後,會殺了我嗎?”
莫舒呵呵笑道:“那你還是保持這個樣子吧,我怕我會吓暈過去。”
伊用頭發蹭蹭莫舒,笑着說:“你已經見過了,我們就是一團肉球,上面什麽都沒有。”
莫舒知道伊又說謊了,但是他不介意伊一次又一次騙他。這一世的莫舒根本想不明白,舊時代的居士為何以死來脅迫伊,讓他停止對屍體的控制。那根本是無效的。
“你想做什麽就做吧,人類有反抗的權利,你也有自己的權利。人類以自己為中心,才覺得某些生物不該活着,但它們該不該活着,不完全由人類說了算。”莫舒對伊說。
因為昆蟲難看而殺了昆蟲,因為貓狗太吵而打死貓狗,因為象牙好看而獵殺大象……人類為了一己私欲屠殺過太多生靈,但那都是自然賦予人類的權利,人有那樣的腦子,強大到可以制造武器殺死他們想要消滅的東西,無論是其他物種,還是自己的同胞。
但人類很頑強,經歷過攀傀至少一次輪回都沒有走向滅絕。
攀傀很強大,卻沒能讓人類從藍星徹底消失。就像人類殺不死蟑螂一樣。
無論是相對的強大,還是相對的弱小,都是自然所賦予的。
莫舒這三年來領會的就是這些,他不再渴望拯救更多的人,他享受着活着的權利,享受着制造了這一切禍亂的罪魁禍首給予的愛意。這就是上天賦予他的一切。他安分接受了,不再考慮不屬于他的事情。
因為他知道,總有一天,攀傀會離他而去,就像他一樣,總有一天,也會離攀傀而去。一切該到終結時,總是會終結的。
“你會守着我嗎?”伊抱緊了莫舒,可憐兮兮地問。
“不知道,伊旅,我無法保證自己會活到你回來的那一天。”莫舒回答着,擡頭看了看天花板。
“你就說說謊嘛,傻瓜……”伊埋怨着,臉上卻露出一絲笑容。
莫舒哄小孩似的,點點頭說:“好,我會守着你。直到你回來。就像你守着我一樣,守着你。”
伊靠在莫舒懷裏,悶悶的聲音從莫舒懷裏傳出:“菱想讓自己活得更有意義,從以前開始就這樣,用自己的部分去治療人類,漸漸和人同化,在輪回的前一刻,也希望把自己最後的力量用在人類身上。我不知道他這麽做到底值不值,但至少他很開心。我只求你們一件事,莫舒,答應我,在菱沒有修複人類真正的細胞之前,不要帶他回來,我想他會成功的。”
莫舒應了一聲好,将伊抱起來,送回房間裏。
如果說每種生物都有其存在的意義,人的意義是智慧嗎?攀傀的意義……是生存嗎?
或許這個時候這麽做很危險,但莫舒突然想帶伊離開這裏。
夜風習習,莫舒小心地将伊裹在懷裏,抱着他直奔直升機停機坪。
一個個子不是很高的留平頭黃種男子站在直升機前,微笑着看着他們。
“阿平。好久不見。”莫舒想起當時肖富至在車站抓住這個嗅覺靈敏的孩子的時候,這孩子不過才十幾歲,甚至都沒有長開,消瘦得像只猴子,如今這身板卻生得讓男人羨慕。
“是啊,一晃三年多了,莫叔叔。”阿平說着,将兩人送上直升機。“去哪兒呢?”
“月落崖的白主-神-教教堂吧。”莫舒說。
那是他和伊初遇的地方,滿滿地留着令他羞恥的回憶,卻讓他每每想起,都覺得甜蜜異常。
直升機起飛的時候當然會引人注意,不過阿平找的借口是運送物資。誰也不會懷疑他将莫舒和伊偷偷送走。
但不代表沒人知道他做了什麽。
單铮站在停機坪前的值班亭裏,拿出手機給肖富至發了條短信:主教帶着伊去了月落崖白主-神-教教堂。
寫完這條短信,他還不放心,連着選了幾個號碼,摁下群發。
年存真最先收到信息,他看了一眼,回了兩個字:別管。
惜字如金,五個字以下的短信免收費時代留下來的習慣,讓這個老男人的回答言簡意赅。
肖尚德第二個收到短信,他甚至都沒有回複,只給單铮打了個“一聲響電話”。這是軍人的習慣,表示自己知道了。
人類的命運掌握在誰的手裏?
天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