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二 脾性
莊銳淞是天生的同性戀,敏銳過人的神經讓他很早地發覺了這個事實,然後用無辜的笑容和謹慎的關系瞞過了家人以外的所有人。
第一個喜歡的人是初中同寝室的書呆子。寝室裏半大不小的孩子們約好了晚上每個人說一個黃色笑話,書呆子什麽都不懂,偷偷來找他求一個段子。他說了,書呆子一臉迷茫。莊銳淞只能解釋了一遍,看着書呆子的臉越來越紅,他忽然有種想去親他耳垂的沖動。
第一個戀人是網上認識的,當時的網絡魚龍混雜,還未成年的莊銳淞揣着興奮又害怕的心情見到了足足大他一輪的男人。男人長得很端正,收拾得幹淨利落。莊銳淞後來輕微的潔癖就是從他那裏學來的。
見到莊銳淞的第一眼,男人嘟囔了一句,“比想象中小。”
莊銳淞辯白着,“我不小了!我們寝室好幾個都談過戀愛了。”
男人看着他笑,“好,你不小。”
男人說他快結婚了,希望在婚前能遵從一次本心。但是婚後兩個人就分手,問莊銳淞願不願意。
都說初戀沒有結果,莊銳淞爽快地答應。
與其說談戀愛不如說是養兒子,男人帶着他到處去玩,吃各種好吃的,甚至是輔導他作業。
他問他們不上床嗎?
男人說,他不想看到他哭的樣子。
但莊銳淞終究還是哭了,四個月的婚期,男人為他推遲了一年,最後還是踏上了紅毯。莊銳淞沒有去,捏着喜帖哭了一晚上。
那之後莊銳淞的目标非常一致,長得好看,收拾得很幹淨,最重要的是,性格很溫柔。
李作羽明顯沒有一點沾邊。不能說他難看,但也不是抓人眼球的長相。平時見人的時候還願意收拾一下,自己在家就是個大型可移動垃圾。溫柔更說不上了,沒有哪一任女朋友沒被他弄哭過,弄哭了就哄,哄好了再弄哭,循環往複。
李作羽比莊銳淞低一個年級,大學入學沒多久,發小雷勵就介紹男朋友給他認識。
雷勵是典型的那種溫柔好看,至于幹淨,至少穿着很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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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銳淞對李作羽的第一印象是痞裏痞氣的富二代,大一剛進校頭發就染得花花綠綠,讓人想起曾流傳一時的殺馬特。
莊銳淞在繪畫專業,李作羽在經融管理專業,年級也不同,只有少數的選修課能碰上面。有一回莊銳淞睡過頭,進教室的時候課已經上到一半了。選修課的老師是出了名的嚴苛,已經曠過一次課的莊銳淞覺得自己恐怕要與這兩個學分失之交臂。結果坐在後頭的李作羽朝他招手,他趁老師背過身的時候飛一樣地湊到了李作羽身邊去。後來知道點名的時候李作羽給他答了到,莊銳淞簡直千恩萬謝,請李作羽吃了一頓石鍋拌飯作為報答。由此兩個人正式從“男友的朋友”和“朋友的男友”升級為“朋友”。
知道莊銳淞和雷勵關系的人不多,除了李作羽只有雷勵的另外兩個發小。莊銳淞這邊守口如瓶,就連死黨徐思沛都只知道他談了戀愛,但不清楚對方是誰。身邊只有知道真相的這幾個人時,雷勵才會和莊銳淞膩膩歪歪。李作羽有時候會把自己的女朋友帶過來,每一次長相和名字都不一樣。在李作羽的女友們面前,莊銳淞向來規規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
李作羽帶鄰校的女友見過一次莊銳淞之後,鄰校的校花盧月沖進了幾個人的包間。
閃爍的宇宙球燈下雷勵的發小正霸着麥唱歌,房間裏只有他們,雷勵親昵地摟着莊銳淞喝酒。
盧月忽然闖了進來,看着雷勵和莊銳淞的眼神幾乎要爆出血。雷勵還沉浸在被發現的餘震中,莊銳淞已經連忙離開了他的懷抱。
“你個賤人!”盧月上來就揚起一杯酒潑在莊銳淞的臉上。
李作羽發誓他在老媽愛看的電視劇裏見過一模一樣的場景。
莊銳淞愣在那裏,然後用手撥了撥被淋濕的頭發,第一句就是,“你誤會了。”
“我誤會?”盧月像是要殺人,“文婧都告訴我了!”
李作羽挑眉,合着是他女友漏的口風?
校花用與那張漂亮臉蛋完全不符的髒話将莊銳淞罵了個遍,莊銳淞就這麽坐着聽,彎下腦袋,勉強看得見被咬得泛白的嘴唇。
雷勵總算回過神來,厲聲道:“吵什麽?還有沒有點禮貌?”
盧月蹬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指責他,“你罵我,你為了這個賤人罵我?!”
雷勵還沒出聲,莊銳淞站了起來,仍舊是低着頭的模樣,有些顫抖地笑道:“雷勵,她誤會了,你解釋一下,我去洗把臉。”
擡頭,是泛紅的眼眶。
李作羽沒有想過這樣的表情能出現在一個大男人身上,但卻毫無違和,甚至讓他都覺得有些揪心。
雷勵更加心疼,對着發狂的女人丢下一句“分手”就追了出去。
李作羽不知道雷勵是怎麽哄的,總之莊銳淞接受了自己和好幾個女人分享男友的事實。但是他不愛笑了,即便笑起來也總是很悲傷。為了補償受傷的男友,雷勵可謂無所不用其極。昂貴的顏料和刷具堆滿了美術系5057寝室,雷勵甚至買下了一間畫室專供莊銳淞使用。
那段時間李作羽覺得自己的好友就像着了魔,不顧一切地供奉着名為莊銳淞的神像。在雷勵用天價買下了著名的巴洛克雕塑只為給莊銳淞一個生日驚喜時,李作羽覺得自己必須得和莊銳淞談談。
莊銳淞接了一個牆繪的單子,雷勵沒有時間,李作羽便主動請纓。
上車之後莊銳淞首先乖巧地說了謝謝,雖然對方要大一歲,李作羽總覺得莊銳淞才是弟弟。
“最近不太好過哈?”李作羽看着行車記錄儀。
莊銳淞嘆着氣點頭。
“別怪我沒告訴你,勵哥什麽都好,就是太博愛了。”李作羽道。
莊銳淞笑得有些勉強,“你好意思說他?你每次帶來的女朋友都不一樣。”
“至少我在同一個時間段只會有一個女朋友。”李作羽聳肩。
“這倒是,”莊銳淞垂下眼睑,宛如一只垂耳的兔子,“有時候我真羨慕你的女朋友,至少在她們作為女朋友的時間裏,你是一心一意。”
“想要一心一意的話,勵哥不可能給你。”李作羽看向前方。
莊銳淞擡眼看他,“你……覺得我應該分手?”
“我知道,你提過,但是勵哥不同意。”李作羽道。
又是一聲嘆息。
“勵哥很少會這樣,”李作羽繼續道,“一直以來他的思路都很清晰,把幾個女朋友也管理得很好。”
“管理”這個詞似乎觸動了莊銳淞的神經,整個人坐直了身體。
“勵哥把你看作自己的東西,除非你主動離開,否則他不會放你走。”李作羽開始了今日的主題。
莊銳淞的眼神冷了下來,面上卻是一副脆弱的模樣,“像我們這種人,能找到一個合适的對象,太不容易了。”
李作羽從後視鏡裏看他,捏緊了方向盤,“特別是這個對象還能提供資金支持的時候。”
莊銳淞裝不下去了,神色冷漠地看着他,“阿勵是給了我一些東西,由此你就判定我是為了錢和他在一起?”
“不止這樣,”李作羽捏着方向盤的手開始泛白,“你在折磨他。”
車中的氣氛停滞了好幾秒,莊銳淞才笑出聲來,“你在說什麽鬼話?”
“文婧,”李作羽說出了前女友的名字,“鄰校的校花是從文婧嘴裏聽到你們的消息。”
“所以?”
“你一直都很小心,唯獨在文婧面前露出了馬腳。一開始我以為只是失誤,後來才知道,你查過盧月的事情。”
莊銳淞看着他的眼神帶了些狠戾。
“勵哥的其他幾個女友你都查清楚了,并且鎖定了脾氣暴躁的盧月。你知道勵哥其實已經很讨厭她了,只是男人的貪心作祟不肯提出分手。你知道文婧和盧月讀一個班,故意演了一場戲,然後等待盧月過來壓軸。而你的大軸,是欲擒故縱地讓勵哥難以割舍。”
李作羽說完,莊銳淞也不打算再演下去,扯着嘴角笑道:“他把我當做塘裏的魚,總該給些餌料吧。”
“為了錢和勵哥在一起的也不是沒有,”李作羽沉住氣,繼續自己的論斷,“但是能上我們學校的美術系,你至少也是衣食無憂。”
“衣食無憂和你們這些富二代比起來可差得遠了。”莊銳淞第一次在李作羽面前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也許你一部分是為了錢,”李作羽仍端正地坐在駕駛位上,“但我剛才說了,你最終的目的,是為了折磨勵哥。”
莊銳淞笑着看他。
“勵哥将來要繼承家族企業,如果決心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必定會一敗塗地。你讓他可憐你,讓他越來越離不開你,繼續下去勵哥興許會願意為了你公開你們的關系。到時候一發不可收拾,勵哥的事業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李作羽結束了自己的發言。
莊銳淞看着腕上價格昂貴的手表,笑道:“他大概沒料到自己養的魚長了吃人的牙齒吧。”
李作羽覺得脊背有些發冷。
窗外的景色飛速劃過,半晌,莊銳淞大笑起來,“李作羽,你想多了。”
李作羽聽到了與過去一致的聲音。
“我真的只是為了錢。”
那之後車中再沒有一句對話。停車入庫,李作羽趁莊銳淞還沒下車忙道:“要錢的話我給你。”
莊銳淞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我給你錢,”李作羽重複道,“別傷害我兄弟。”
莊銳淞彎起眉眼,李作羽仿佛看見了漫天的星辰,他聽見最亮的那顆星辰回答:“好。”
莊銳淞去做牆繪,李作羽坐在車裏一根一根地抽煙。看着孤零零的煙盒,李作羽掏出行車記錄儀的SD卡,用力掰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