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destiny
命運總是奇妙,我一直在想倘若人真的能在某個時刻跳出自己人生的時間線,或許他能發現命運是個圈。
反正對于我來說是這樣的,它像是一個莫比烏斯環,我在朝前走,我離開我人生的每一個重要的節點朝前走,走過我的八歲我的十八歲我的二十八歲的走到我的三十八歲,那些所有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才能在我的眼前轟然炸開,随之我才能夠在我奔向四十歲的年齡裏再次十分青春激昂地感嘆出一聲——哦,還是這麽操蛋的人生。
人生的操蛋程度跟年齡根本沒有什麽正反比之類的關系,至少我在跟秋水這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表達人生偶爾操蛋的時候,他仍舊只是用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我,并沒有發表什麽反對的言論。
哦,對。我提到了秋水,這個名字當然十分奇怪,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的反應其實是十分篤定地相信這是個網名。畢竟現在是互聯網時代,給自己取了個叫秋水的昵稱并沒有什麽奇怪的,我還在網路上見到有人以動物命名,他的朋友見到他的時候也親切地稱呼他“雞蛋”,有的時候喊岔氣了會把後面那個字哽在喉嚨裏,也沒有人會覺得意外,并且欣然接受這個別致偶爾在代表某種特殊行業從業者的稱呼。這是個發展十分迅速的世界,就像我十八歲離開家鄉走出去時,覺得世界按照這樣的發展下去未來的将一片光明一片大好,我也會前程似錦,也會生活美滿。
當然事實證明這是當代生活的謊言之一,希望永遠在別處或者未來;而且這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一種自我欺騙的手段,我把所有無法去設想的未來狀況都先入為主地給它按上一個好的結局。
看吧,我為了讓自己積極生活的像是一個樂天派,實在付出了不少的努力。
事情說到這裏已經足以蓋棺定論,我是一個無聊的、可能偶爾還在跟社會脫軌的無聊男人,而現在這個男人正在準備開始講一個無聊透頂的故事。
在故事開始之前我的“先見之明”雷達已經開始試圖工作,它在提醒我有人可能會十分嚴肅地警告我說這很有可能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這段形容太過于負面,實在不符合我積極樂觀的人物形象。我的人生長到三十多歲的年齡雖然不敢誇下海口說出那些“走路吃鹽”的俗語用來标榜自己見識的老論調,但是這個年齡已經足以讓我能在自己的生活上透過現象觀察到它的本質。
如果非要說它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的話,那麽它确實是命運的陰謀。
命運。一種獨一無二的用以讓人相遇的契機。
所有不足以用理智解釋的事情,我們都十分擅長地把它歸納為命運,一切都是命運最好或者是最糟糕的安排。
比如在事情發生的那個下午,或者你路過一家驢肉火燒店。
我跟秋水在老家一座即将拆除的廢橋上見面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剛剛度過我人生三十歲的大關,對人生有了一點不同以往的見解。
以十年這個時間單位為參考,每每跨過了十這個時間節點我對于我人生的見解都會産生一些不小的變化,十歲之前我是一個父母老師眼中的好孩子,每周要交的作文本裏寫着的都是我以後要當科學家此刻正在為中華的崛起而讀書;十多歲後我變成了一個同性戀,有着跟自己相愛的人共同去赴死的熱情;二十多歲的生活像一堆貓撓過後的毛線團,混亂而又帶着一種英雄就義一般的浮誇,套用那句話就是那個時候覺得自己永遠生猛,什麽也錘不了我。
而我三十歲站在我老家長康市的那座廢橋上,橋底下江水滾滾奔騰,陽光像水晶一樣撒在水面上,我才意識到了一種十分抽象的孤獨形态,我離開這座城市很多年的時間,連做夢都不曾夢過它的樣子,但是我喝它的江水長大,這一種無法擺脫的感覺随着我的血液而奔騰,我開始明确了解我逃不開它。
并且終于能夠坦然接受我是一頭驢,被骟過的或者是個健全的都無所謂,就是變成了驢這種的存在形态,我開始可以坦然接受我人生的種種形态,不以為榮也不以恥,我長到三十歲或許終于開始變得成熟了那麽一點。
而那個時候秋水還未滿十八歲,他的十八歲跟我的十八歲很不相同。
不過我也不怎麽希望誰跟我的十八歲相同,那是一段很糟糕的年齡,是一段我長期沒法去正視的糟糕年紀。
我在三十歲終于開始正視起我的十八歲,我站在那座已經廢了很長時間、即将要拆除的廢橋上十分細致地品味我十八歲莽撞如牛的年紀。
然後我就跟秋水遇見了,是一個十八歲還差兩個月的秋水。
我虛長他十三歲,就是我在我的人生大路上行走着、驟然像被雷劈了一般醒悟了自己性取向那個年齡時他才是剛剛從他媽肚子裏生出來的年紀,這是一段十分漫長的年齡差。
漫長到我終日毫無用處的諸多個自我領悟出來的人生道理好像終于找到了它們的宣洩口。
設想去指導一個十八歲的自己在未來好好生活,想想都是件十分讓人能夠提升滿足感的事情。
男人好像長到了一定的年齡就是特別喜歡做人老師,要十分權威地坐在那裏給迷途的小朋友指點迷津,雖然我已經極力在大腦中警告自己“好為人師”并不是個什麽遭人喜歡的好愛好,但是它在某種程度上能夠讓人感覺到心情愉悅,藥效偶爾能夠等同于抽煙喝酒賭博玩游戲或者性愛。
總之該解釋的我已經十分盡力地在解釋了,命運就像有人牽繩,分明那個混蛋遛狗一樣遛你,你還自以為自己自由無比。
如果不是我的表弟嚴岚給我發消息說長康那座老橋要拆了,如果不是我剛跨過我二字頭的人生我就不會回去,那麽我就不會見到秋水。
我或許不應該神神叨叨地用任何玄學的說法來試圖印證一段故事它所開始的必要性,那是人類在十八歲的年齡階段才會做出來的事情,更何況秋水在我這裏很長時間也只是等同于很多跟我産生過短暫感情、又注定會因為種種事情要分開的其中任意一個人。
他在最開始的時候其實也沒有什麽特殊性。
命運偶爾就是這麽奇怪,只有當你跳出來的時候你才能夠發現它的存在。
當然這件事情其實還有另外一個解釋。
事情都是先發生的,而理由都是後來找的。
你跟你的第五任妻子終于走到了白頭,你也可以在将死的前一刻表明之前所有錯誤的婚姻都是為了更好的遇見她。
我想可能到我的**十歲,跟秋水兩人并排躺在醫院的病房裏的時候,我可能習慣性為了哄他而告訴他——到現在為止,這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然後我們就可以雙雙拔掉呼吸管,完成我十八歲沒有跟我當時的喜歡對象完成的那一項儀式,之後會有人拿着我提前支付的金錢把我跟他燒成灰的骨灰盒塞同一個墓碑裏。
這樣就是很好的一生。
但願我的人生、我的小朋友的一生,都能夠在恰當的時候感嘆出命運在關照我們,它确實是最好的一生。